“安姓人家?”霜官不解,“他们如何了?”
“不是他们如何,是我要知道他们世代居住的这座宅子的来历,以及这些年它经历过的一切,当然,如果能包括安家祖辈的种种事迹就更好了。”我如实道。
霜官面露思索之色,道:“这户人家,我印象不多,依稀知道他们本是大户人家,子孙绵延数百年。怎么,他们来跟老板娘做生意?”
我笑:“他们的钱,恐怕我赚不了。霜官姑娘,还是烦请天衣侯赐教吧。”
霜官面露难色:“侯爷刚刚就寝,这……”
“事关生死,横竖都比他睡觉重要。”我看着对岸,“或者,我亲自去他卧房给他问个好?”
“老板娘言重了,我这就去通传。”霜官起身,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从沉重诡秘的安宅出来,坐在这细腻温和,隐有仙家之气的天衣侯府里,整个人都感觉舒爽了许多。
远处隐隐传来柔美悠长的古琴之音,倒不知是哪个有雅兴的人在深夜抚琴,调子虽是平常,人耳却很是平和安静,急躁的心情仿佛被熨了一遍,整颗心都服帖了。琴声淡香,月清水静,散落湖面的光点像从梦中醒来的精灵,在我眼前跳来跳去……
忽然,有水声传来,对面的楼宇里,有人走出来,提了灯笼,踏上一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小舟,不慌不忙朝我这边驶来。
咦?那老不死的终于肯露面了?我站起来,走到凉亭边缘,与舟上之人对视。
还是看不清样子啊,只看见一件黑色的斗篷在夜风里微动,巨大的帽檐垂下来,连个下巴都没露出来。
我突然有一丁点紧张。
小舟终于停在了凉亭之外。乘舟之人不疾不徐地走下来,一直走到我面前,但并不说话,只提起手中灯笼,细细地照亮我的脸。
这么对待上司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我有点生气了,说:“你老花眼啊,凉亭里灯火这么亮,你还拿灯笼照我?”
对方仍不言语,也没有放下灯笼的意思
我火了,伸手一把掀开了对方的帽子。
什么都没有……帽子下头什么都没有……不但如此,整个斗篷都在我眼前突然塌了下去,灯笼也掉在地上,滚向一边。
“啊!”我忍不住惊呼一声。
“老板娘!老板娘!”
霜官的声音响起来,趴在木几上的我猛一下睁开眼,迅速坐直了身子,心里咚咚地跳。
做梦?!
对面的湖水上,却真有一只小舟正向着对岸而去,舟上仿佛站了一个人,但几乎轮廓都看不清楚。
我站起来,指着前方:“那是谁?”
霜官掩口一笑:“自然是侯爷。”
“啊?”我一惊。
霜官道:“我去通传时,侯爷说前几回都因故错过了,今次也该跟老板娘见上一面,闲话家常。谁知我们来时,您已经睡着了。侯爷说还是莫要打扰您,便回去了。”
我不禁用力拍了拍自己的瞌睡脸,一定是没吃晚饭太饿了才犯困,竟然把这么难得的会面错过了!
“是我失态了。”我朝她笑笑,“算啦,以后有缘再见吧,反正,三府会考之期临近,有的是碰面的机会。”
“那倒是。”霜官说着,将旁边的托盘送到我面前,一张金笺在里头闪闪发光,“侯爷给您的。”
我赶紧将金笺抓过来,仔细一看——
“东坊安家,四百年前自外地迁入,于南郊荒地建宅,形奇特。后子孙兴旺,家宅富裕。数年后,传此宅中太岁现身,引为奇谈。某夜,安家一门三十八口皆亡。传有妖物为夺太岁灭其满门,有修道者至安家,降妖孽而去。然太岁何在,不得而知。”
“太岁……”我皱紧眉头,捧着金笺继续看下去。
天衣侯这次给我的内容,比上回多了很多。
当金笺在我手中再次化为金粉分散而去时,我的心情却比来的时候更糟糕了。
第五章 枣花
楔子
傻孩子,一边割你的肉,一边说我是全世界最希望你幸福的人,你信吗?
反正我是不信的。
1
破晓前,我回来了。
敖炽跟木道长居然都没打瞌睡,一个站在窗前俯度瞰安宅,一个坐在桌前瞪着胡大远的遗体发呆。
“见到了?”敖炽问。
“见了。”我点头,“事情有趣得很。”
“你真见到天衣侯了?”木道长赶紧凑到我面前,“那可是个轻易不见人的主儿,许多人连天衣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今天确实比平常积极很多呀。”
木道长眼珠一转,连声道:“这不是关系到我天仙观的声誉么,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十里八乡的百姓就会以为我木道长是骗吃骗喝之辈呢。”
我瞥他一眼:“行了,一会儿有让你帮手的时候。”说罢,我狡黠一笑,“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玩个游戏吧?”
“玩游戏?”两个老爷们儿同时瞪大了眼睛,尤其敖炽,一脸“你有病吧”的嫌弃。
“玩不玩嘛?”我撇撇嘴,“赢了有大奖哟!我私人提供的金子!”
“老板娘你到底想玩啥?”一听有奖品,木道长态度立刻缓和下来。
我走到窗前,看着漆黑一片的宅子,说:“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谁能让安家的人走出这座宅子,哪怕只是迈出门槛一步,谁就是赢家。”
敖炽皱眉:“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耸耸肩:“玩玩儿呗。”说罢我拉起他的手,笑,“走嘛,闲着也是闲着。”
木道长想了想,问:“赢了真有金子?”
我严肃道:“我不骗没头发的人!”
木道长摸了摸瓦亮的脑门,沮丧地叹气:“咱们轮流去?您二位先请?”
“不,一起行动,在这个过程里谁能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离开宅子都算赢。”我说,“咱们各凭本事呗。”
木道长看了看床那边,为难道:“这不好吧,咱们都出去了,没人看着这里……”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你还怕他再活过来一次?”我伸手揪他的胡子,“走!少废话!”
木道长连声叫痛,不得不随我出了房间。
下楼,凉风扑面,檐下风铃叮叮当当摇晃,声音略显杂乱。
敖炽停下步子,拽住我的胳膊:“你想验证什么?”
我笑:“想知道天衣侯的金笺有没有胡说八道。”
敖炽挑眉:“确实有眉目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吐舌头。
“先把话说清楚!”他不让我走,“危险系数多少?”
我看着他的眼睛:“万一怎样,恐怕只有你能镇得住它。”
敖炽的脸色顿时严峻。
我握紧他的手,踮起脚对他耳语几句,末了又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离开这座宅子一步!”
敖炽一怔,没再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这时,木道长转回来,很是得意地跟我们说:“我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法子,不过需要你们配合,这样能算我赢么?”
我看着这个胸有成竹的老油条:“只要你的法子能引他们出去,都算你赢。”
2
砰砰砰!安少爷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很快,安少爷披衣而起,开了门,不解地看着门外气急败坏的我:“何事?”
“你家老爷子刚被人劫走了!!”我惊慌地指向大门口,一口气道,“我方才睡不着起来喝水,偏巧看到窗外有个陌生男子肩膀上扛着你家老爷子跑得飞快!”
“我也看见了!”敖炽煞有介事地证明,“怕是成子大远那伙人熬不住了,绑了你家老爷子做肉票呐!”
安少爷脸色骤变,立刻冲出房门往不远处的安老爷子房间奔去。
房门洞开,内无声息,他火速进屋,外间泥儿的床铺与里屋老爷子的床铺均空无一人——至少在他眼里,房间里是空无一人的。
木道长屏住呼吸,满头大汗地盘腿坐在房间中央,捏诀默念障目咒,硬生生将好好睡在床上的泥儿跟安老爷子从安少爷眼中“抹掉”了。
我心里暗骂木道长不中用,障目咒这种初级法术都使得这么吃力!而且在跟我们商量好用这个法子时,老家伙还特意说千万不能拖太久,不然他怕顶不住。我很是奇怪,木道长虽算不得高手,小小一个障目咒对他来说该是易如反掌,怎么搞得跟放大招似的。
“泥儿……”安少爷脸色大变。
泥儿……我以为这时候他脱口而出的应该是“爷爷”。
敖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还愣着干啥?追啊!”话音未落,他朝我使个眼色,拽着失魂落魄的安少爷就往外跑,边跑边说,“我亲眼看那贼人出了大门往南边去了,咱们现在追应该还能追上!”
安少爷被拖得踉踉跄跄,两人一直冲到离大门不到十米的地方,安少爷突然跟回了魂似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敖炽的手,整个人就势收住脚步,定在原地,怎么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敖炽故作诧异:“安少爷这是做什么?不追了?那可是你爷爷啊!”
安少爷深吸了口气,镇定道:“我并未亲眼见他离开宅子。我要先在宅子里找找。”
“我跟我夫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敖炽急吼吼地指着门外,“再不追就晚了!”
“多谢关心,此事我自会处理。”安少爷冷冷转过身,一只手攥成了拳头。
敖炽一跺脚,指着他骂:“你这人好不孝!亲爷爷被抓走了都不管!不行,你必须跟我出去把人追回来!”说罢,他追上去再次抓住安少爷的手腕,这回他下了真力气,硬是拖着安少爷往大门去。
“你放手!放手!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好心留你们过夜,你们便是这样恩将仇报吗?”安少爷奋力挣扎,却死也挣不开敖炽铁锁般的大手,眼看着就要被他拖到门后。
“你才恩将仇报!爷爷把你养大,他出事了你都不管!”敖炽反唇相讥。
此刻安少爷已整个人蹲在地上,拼命往后仰着身子阻止敖炽的拖拽,场面有点滑稽,像生气的父亲拖着死也不肯回家的顽皮儿子。
“放开我!我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安少爷的神情从愤怒转成了恐惧,他瞪着越来越近的大门,所有的镇定荡然无存。
“看起来,你并不担心你爷爷呢。”我慢慢走到他身后,看着这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他怨毒地看我一眼,几缕乱发贴在冷汗淋漓的额前,咬牙道:“你们不是成大远的朋友!你们究竟来我家做什么?”
我笑:“我们想带你离开这宅子,去外面看看。”
“不!我不想出去!“他怒吼。
“不想,还是不敢?”我直视他的眼睛,突然收起笑容,“今天非让你出去不可!”
敖炽斥了声:“走!”说着便将他继续往前拖。
“不!我不出去!”他面色煞白,挣扎之余更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泥儿救我!”
安老爷子的房间里,传来东西被撞翻的声音,一个绿色的影子冲出来,鬼魅般轻飘而迅速地越过庭院,无声无息落到安少爷身边,细白的手掌挥出去,一下将敖炽的手击开,旋即将安少爷拽到自己怀里,跳到离我们几米开外的地方。
泥儿还是穿着那身绿裙子,打着赤脚,散着头发,紧紧搀着安少爷,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们,眼神里有敌意,但更多的是不解。
“比你的力气还大。”敖炽走到我身旁,揉着发疼的右手,低声道,“留神些,小丫头不可小觑。”
我点点头。
木道长大汗淋漓跑过来,看着眼前两人对两人的阵势,道:“老板娘,你果然不是真的想玩游戏啊!”
我笑笑:“我就想知道,这宅子里住的人,谁力气最大。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力气最大……”木道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嘀咕道,“我这条老命差点交代出去……”
“你今天大失水准啊。”我斜睨了老家伙一眼,“是你的问题,还是别的原因,你心里自然有数的。一会儿我再跟你聊人生。”
木道长面色一变。
就在这时,我出其不意地将早就绕在指间的一根头发抛出去,细细长长的一道光,麻利地将泥儿一圈圈绕了进去,收紧,再收紧。泥儿的喉间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瞬间无法动弹的她,咚一声倒在地上。
安少爷见状,慌忙扑上去将泥儿揽在怀里,愤怒地冲我吼:“我安家历来避世不出,从不与人结怨,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给我放了她!”
我没时间理会他,只看向敖炽,点了点头。
敖炽皱眉,果断地伸出手掌,那团只有他才能操控,可烧尽天下不净之物的海蓝真火,犀利地在他掌上跳动,越来越亮,越来越热。
火焰在安少爷的眸子里跳动,他突然整个人挡到泥儿面前:“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杀泥儿?”
我对木道长道:“把他拖开,这个你总办得到吧?”
木道长不敢多言,赶紧上去把安少爷拖开。
“给我放手!”安少爷又踢又打,最终还是被木道长拖到一旁。
突然,安少爷不再挣扎,也不再歇斯底里,他噗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朝我们磕头:“你们放过泥儿吧!我求你们了!!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重要的人了!我爱她!我比爱我的性命还爱她!”
“是吗?”我笑了,手指一动,厉风突起,直扑泥儿。只听刷刷几声,泥儿身上的裙子被撕得粉碎,木道长啊呀一声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边说着,又一边从指头缝里朝外瞅。
很快,木道长的手放了下来,嘴张得老大,诧异地看着泥儿。衣裙之下的身体,应该不能算是身体了,除了露在外头的脸脖与四肢,泥儿全身找不到一块可以被称之为“肉”的地方,虽然每寸皮肤都极其光滑,光滑到发亮,但它们是乌黑的,无数错综复杂的脉络在皮肤下隐约跳动,并且在她身体上找不到任何属于女性的特征,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层厚而滑腻的膜包裹住了,但奇怪的是,这块覆住她的“膜”并不够平整,到处都是缺损的痕迹,似乎被人割掉了一般。
安少爷愣在那里,他并不惊诧,只是有一种仿佛自己被扒光了衣裳的慌张。
我蹲到他面前,冷冷问:“你想跟我说,你爱上了一只太岁?”
他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哥哥爱我。”五花大绑的泥儿突然开口,认真地争辩,“我们说好了的,生生世世不分离。
我皱眉:“那么,你们的‘誓言’要在我手上终止了。”
腾!耀眼灼热的火焰在她身上蹿起,越烧越猛。
”不!泥儿!泥儿!”安少爷狂吼起来,拼命要往那边去,被木道长一掌劈晕过去。
敖炽走到我身边道:“好多年没有遇到这玩意儿了。没想到这个鬼地方居然有。”
“太岁出恶地,不稀奇。”我注视着火焰中的泥儿,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挣扎,甚至连一声叫喊都没有。
“天衣侯那边的情报倒是齐全,连几百年前的隐秘事都记录在案。”敖炽啧啧道。
就在这时,一团说不出形状的物体突然从泥儿的身体里蹿出来,轻松地从火海中突破而出。
“不能让它出去!”我大喊,跟敖炽几乎同时跃向空中。可是,不等我们出手,这团绵软无骨的玩意儿就像是在空中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几团火花嚓嚓闪过后,它重重跌在地上,一片黑气从它滑腻的身体里渗出来,流血似的。
“别被黑气碰到!”我冲木道长大喊,“太岁毒,普通人触之即死!”
木道长赶紧架起安少爷,跳到危险范围之外。
“我过去,你别动。”敖炽将我扯开,大步流星朝太岁而去。
“此物不在三界之中,你小心些!”我大声提醒。
太岁散出的黑气越来越浓,范围越来越广,敖炽以强火击之,那东西却丝毫没有退避之意,只在火中扭动着身躯,更出乎意料的是,它居然还有能力从东海龙族的海蓝真火里跳出来,凶狠地扑向敖炽。
啪一声响,太岁就像烤化了的口香糖般,紧紧黏在敖炽身上,它的身躯仿佛没有任何限制,越变越大,不断蠕动,竟在须臾之间把敖炽整个“包”了起来。
见势不妙,我冲木道长大喊:“桃木剑给我!”
木道长赶紧从背后取下通常被他拿来当摆设的桃木剑,扔过来大叫道:“老板娘出大招出大招啊!”
死秃头知道个屁啊!太岁乃世间极恶之物,生来便是三界之外的异数,它连东海龙族的海蓝真火都不怕,我这只树妖还能发什么大招!只能硬碰硬,且普通刀剑奈何它不得,唯天生有守正诛邪之效的桃木或可一试。
紧握木剑,我照准太岁便是狠狠一剑,一大块黑肉被削掉,伤口处青烟顿起。太岁身躯一抖,却未见大损害,反倒赶在我出第二剑之前伸出几堆软肉缠住了我的手脚,用对付敖炽的法子对付我。
腐烂腥臭的味道直冲我的鼻孔,我觉得就算不被它包起来闷死也会被熏死!动弹不得的我眼看着身上的黑肉迅速生长扩大,正打算用蛮力挣脱时,眼前突然一亮——无数道犀利的紫光利箭般穿透太岁的身体,只听轰一声响,困住我们的太岁被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震得四分五裂,强光过后,紫色巨龙腾空而起,一颗光华流转的珠子在它口中飞快旋转。
四分五裂的太岁眨眼间又合为一体,生命力确实超乎寻常的顽强。但是,它没来得及使出第二波攻击,一道巨大的紫光从敖炽口中呼啸而出,仿若一柄直取命门的长矛,狠狠刺穿了太岁的身体。
这道光线,跟我以往见到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它出现时,我耳朵里轰一声响,分明感到连空气都在震颤,四周的温度在极热与极冷之间迅速切换。
没有任何声响,嚣张至极的太岁居然像水蒸气一样在我们面前消失了,连块残渣都没留下。
敖炽自空中落下,恢复人形,胸口大起大落,但仍摆出屁事没有的姿态,冲我吹胡子瞪眼:“不是让你别动手吗?!你以为这坨烂肉能把你夫君吃了?”
我没心思跟他斗嘴,上前抓住他明显发凉的手:“不要跟我撒谎,你真的没事?”
他看着我的眼睛,半晌才道:“好歹是动了龙珠,稍微有些心动过速也是正常的。”
“有必要这么拼?”我下意识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些,想把自己的温度都给他似的。
单看当初敖炽因为龙珠稍有闪失就退化为幼年状态的往事,便知龙珠之于龙的重要性,命脉所在,岂能大意。所以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到了这把年岁,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吓到我,除了身边挚爱的生死安危。如果说我还有软肋,那就在这里。
“此物太凶,连海蓝真火都不怕的玩意儿,不放大招是搞不定的。不过也不算太大的招,不过是用龙珠的一点点力量直接攻击罢了。”他没事人一样摸摸我的脑袋,嬉皮笑脸道,“看你这么担心我,我就放心了。这个老婆肯定是不会被小鲜肉勾搭走了!”
“要不是看你动了龙珠损了真气,我肯定揍你。”我拉下他的手,“还好这次的敌人是太岁,此物虽凶,生命力极强,但攻击性不足,换成别的魔物,你暴露龙珠便是给它们最好的弄死你的机会!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胡闹?你明明可以用别的法子收拾它!”
敖炽白我一眼:“你站在原地不动,我就不会出大招。你都被抓住了,我心里急,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我气得要死:“你被困住我不急吗?!”
“你急我也急,那你还生什么气?现在你没事我没事,太岁也收拾了。”敖炽伸了个懒腰,“可以回去吃早餐了!”
“事情还没完,吃个屁的早餐!”我掐了他一把,朝躺在地上的泥儿和安少爷努努嘴。
我手指一动,给泥儿松了绑,海蓝真火并没有给她的身躯留下任何痕迹,她还是保持着蜷缩的姿态,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眼睛一直是睁着的,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昏蒙中渐渐有了意识。
我从枣树上摘了一片叶子,化成衣裳遮住面色惨白的她。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吃力地走到仍未苏醒的安少爷身边,跪下去,伸出手虚弱地推着安少爷,喃喃:“哥哥,别死……别死……”
“放心,他死不了。”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残破不堪的身体,“倒是你自己……泥儿,你真的不疼吗?”
她没吱声,仍是呼喊着安少爷。
我叹了口气。
这时,一直在旁边呈惊讶状的木道长终于回过神来,飞快地跑到我跟敖炽面前,指着敖炽:“你……你是龙?”
我一把打开老家伙激动的手指,狠狠瞪着他:“第一,对刚刚你看见的所有,一辈子保持缄默。第二……”我出其不意地揪住他的胡子,“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
“好好好!一定不说出去!”木道长疼得呲牙咧嘴,连声道,“但我没说啥假话啊!哎哟哟,胡子要断了!”
你如果只是替人寻回胡大远,老早就该带着他的尸体离开安家回去复命拿钱了,却偏偏躲在床底下,还骗我说是想找出盗尸贼的线索,你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尿性我还不知道?你会主动替人找盗尸贼?但你确实这么做了,依我看,要么人家重金拜托,要么就是这盗尸贼跟你脱不了干系!”我松开他的胡子,“连使出障目术都吃力,这绝对不是你的实力。要是我没猜错,安宅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压制了你的法力,正因为许多法术你使不出来,所以才一直窝在安家想法子。而你见我跟敖炽出现,又急着要带胡大远的尸体回天仙观,莫非,你很怕我们知道你来安宅的真正目的?”
木道长被我一连串问题打得满脸通红,老家伙搓着手指,支支吾吾。
“不说清楚,我就带你去见聂巧人!”我冷哼,“只要官府一插手,你以为你还能瞒得住?聂巧人那性子,连你祖坟里的秘密都能挖出来!”
“别别,千万别惊动官府呀老板娘!”木道长急了,脱口而出,“这事要是捅出去,我天仙观数百年的声誉就毁了呀!”
我跟敖炽对看一眼,老家伙果然有问题吧!
“还不说清楚!”我戳着他的秃头。
木道长哭丧个脸,跺脚哀号:“作孽哟!祖师爷爷你倒羽化升仙了,留下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啊!”
“祖师爷爷?”我一怔。
“是厉天师。”
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人的声音幽幽飘出来。
“谁?”我猛回过头,凉风之下,空荡荡的大院里只有那棵枣树,几片没站稳的树叶随风而下,在最后的夜色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辛苦几位了。”
还是那个声音,轻轻柔柔,虚无缥缈。
敖炽皱眉道:“懂不懂礼貌,滚出来说话!”
“老板娘夫君,今夜你居功至伟,多谢了。”
敖炽四下搜索,依然不见说话人的踪影,我们甚至连一丝异常的气息都捕捉不到。
木道长听了,突然激动起来,对着空气怒斥:“妖孽!还不现身!”
“小木头,我现不了身了。”
小木头……我忍住笑,说:“不管怎样,让你的恩人老对着空气说话,不太好吧?”
“我就在你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