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罂冢,被围在毒墙之内?”石姨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何要这样?总不会是为了不让飞虫蚂蚁进宅子吧?”
“隔阻。”我起身道,“那蝎妖妖气很重,可我一出大门,就再也嗅不到半分。除了蝎妖的妖气,罂冢里肯定还有别的不好的气味’,有了这种毒墙,以毒压毒,互相抵消,才不至于惹外人注意,尤其是有道行的家伙。也算是聪明的伎俩了“那如何是好?”石姨仰头看着那高高的毒墙,跺脚道,“早跟那丫头说过不要招惹这家人的!搞成这样……”
“算啦,叛逆期的孩子都这样吧。”我拉住她,“先回挽朱颜,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能成功么?”石姨有些紧张。
“如果出了差错,唐公子就只能过清明节了。”我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所以不能出差错。走吧,夜里无人,我带你直接飞回去。”
等一下!”石姨用力拉住我,“你看那边!
顺势望去,几个高高矮矮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从一条小路里摸出来木道长带头,唐夫人带着浆糊五子棋紧随其后,聂巧人执剑相护,背上还趴着一个睡着了的未知,一行人走走停停看看,方向正对着罂家。
赶紧迎上去,木道长见了我,心中大喜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压低嗓子连声道:“成了!成了!老板娘成了!
我看聂巧人,他严肃地朝我点点头,又回头看看未知,说:“你家姑娘太能睡。
说着他晃了晃未知:“你娘喊你吃饭了未知猛地睁开眼睛,一见到我,立刻精神百倍地从他身上滑下来,扑过来抱住我妈!我看到有个黑影子把唐家哥哥带走啦,唰一下就不见吐“我们也看见了。”浆糊跟五子棋异口同声。
你们几个小鬼跟来干啥?”我扭头对木道长责骂道,“你们也太好说话了,带他们出来干啥“哪里是我们好说话!”木道长委屈道,“您家女儿是什么性子您不知道?说要是不带他们出来她就要把我的天仙观再烧一次!贫道委实不敢冒这个险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把三个小东西喊过来,严肃叮嘱,“既来了,就要听话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都得照做,不然我以后有任何好吃好玩的都不带你们!
三个家伙猛点头。
一切顺利?”我转身问木道长“顺利!”他将捏在指尖的东西递到我面前,“您看,一切如您所料。
根细而柔韧的发丝,夜色也掩不住它固有的光泽我在离开挽朱颜之前,拔了根头发拴在唐公子的左脚上,头发的另一端,我交给了木道长。我们反击的方法,就是在黑影来带走唐公子时不做任何反抗—这个法子,危险与机会平分秋色。在我坦白跟唐夫人讲明其中利害,并明确表示要不要实施的决定权在她之后,她什么都没说,思考很短一段时间后,点了点头,甚至没有间过我有多少把握,只在我出门前问了一句:换作是你,也是一样决定吧?”
是。”我答,“起码我在做事,而不是等死。”
我的头发有我的妖气,想弄断它,除非道行高过我,它会一直拴住唐公子,他被带到多远,它就长到多长,我需要它把我带到元凶面前当黑影再次如期而至扑向唐公子时,所有人都按捺下来,看着它终于将陷人迷梦的唐公子从床上拖起来,包裹住,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木道长紧紧攥着头发的另一端,一行人立刻沿着无限变长的发丝前进。
现在,我们站在罂冢门口,手里的发丝静静地越过了围墙。
我们紧跟着它,悄无声息地越过墙壁,落到绵软的泥地上。
我接收了木道长的工作,拿过发丝,沿着它快速向前。此刻的罂冢,静得连虫鸣都听不到,沿途每处房屋都门窗紧闭,仅有的几盏灯笼挂在檐下,鬼火似的在夜风里明明切顺利,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我停在一扇紧闭的拱门前,它很不起眼地摆在宅子的西北角,四周堆积着嶙峋的假山,一缕月光从密云后漏出来,将它们照成灰白的怪物的发丝,明确地从拱门门缝里钻了过去身后,唐夫人死死盯着这扇门,问我:“在里头?
十有八九。先别轻举妄动。”我抬头看看,纵身跃上拱门侧的围墙,伏下身子获拱门后的全貌红花,海一样的红花铺天盖地地在我脚下摇曳,差不多大半个足球场大小的花圃四四方方,里头几乎没有空隙,花圃四角放置着四尊真人大小的石像,具体面目看不清楚,只看见北角那一尊的怀里,“抱”着一个白花花的人影穿着白色中衣的唐公子花圃中无人看守,我麻利地跳下去,从里头打开拱门,对门外一众人道:“是这儿了,看见人了唐夫人双目放光,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纪,飞奔而入:“章儿在哪里?”
我领着她往北角跑,很快,一座断了脑袋的石像落入视线,看衣饰姿态,应该是个女像,此刻,昏迷的唐公子正被它的双臂紧紧箍住,比较麻烦的是,唐公子的身体正点一点地往石像中陷去。
木道长说桃花咒的终极后果只有三个,一是死物得逞,带走“爱侣”与之合二为一永不分离。二是死物被驱逐,但桃花链越来越紧,被害人依然难逃一死。三是赶在出人命之前找到死物本体,火焚之,则咒解。
好险,可算赶上了。天杀的,居然是个无头石像!”木道长气嘲吁地撵过来,可一看到眼前情景就呆住了,“怎的人还往里头陷?我……我以为所谓合二为一顶多就是这石像抱住他罢了。
未知也惊讶地说:“啊呀,唐家哥哥被粘在里头了!
唐夫人急了,抓住儿子的手用力往外拖,大骂:“妖孽!还不放开我章儿!
始终还是聂巧人最狠最果断,连一声闪开都不说,一剑劈下,火花四溅中,剑锋贴着唐公子的后脑勺落下去,硬是将一座石像剖成不均匀的两半。
“嵌”着唐公子的前半部分顺势朝下倒去,木道长等人赶紧接住,生怕他背上的石板把他压死,而后半部分石像则被聂巧人一掌击碎,成了一地大大小小的碎石如此,可解燃眉之急?”聂巧人收回手掌。
武夫也有武夫的好处啊…这么一来,我们只需想法子把唐公子从那块薄薄的“切里剥出来就行,再不用担心他整个人陷入石像被困死了。
但事情并没有照我们想象的发展,还给了我们很大的一个“惊喜”—被聂巧人击碎在地的石块以极快的速度重组成整体,然后啪一声将唐公子连同他背上的石板一道吸了回去,石像再次完好无损地呈现于我们面前。
不行不行,得烧!烧!”木道长喊道,“破桃花咒唯一的方法只有烧可是唐家哥哥还被它抱着呢,你烧石像的话唐家哥哥也会成烤肉的!”连浆糊都知道关键点在哪里。
好辣的人哪,似乎早就算好了唐公子的下场,并且根本不忌惮我们找到死物本体之后的一切行动,我们找不到这石像,唐公子死,我们找到它,唐公子还是死…多仇才能这么狠毒啊怎么办?”唐夫人竭力让自己镇定,可一看到儿子一点点下陷的身体,她还是差点把我的手给捏断。
旦唐公子被彻底陷进石像,那便真的只能给他烧纸了。
我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法子,心下一横,把浆糊未知揽过来:“你们仔细听我说,你们一个善水,一个善火,按理说水火不能相容,那么未知你站到石像后,用最大的力气烧石像,其他不用管。浆糊你站到前头,在未知的火焰停止之前不断用水喷唐家哥哥隔开未知的火焰,但要控制范围,尽量不要喷到石像。记住了没有两个小家伙点头,一点不含糊“去吧。”我让众人退开,握住唐夫人的手,“姑且一试。”唐夫人的身体剧烈地抖动,咬紧牙关点点头,谁也不曾想到,唐公子的性命,最后会担负到两个小家伙肩膀上。
两个小鬼一前一后站好,浆糊越发像个小大人,镇定地喊:“一,二,三!来!
金亮的火焰呼呼燃起,小龙一样被未知送出去,一碰到石像便瞬间蔓延,足足腾起两三米高,小丫头的脸都涨红了,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前头,一股清流汩而下,浆糊愣是将水流的范围控制在只浇人不浇石头的精妙范围,看起来就像是用水给唐公子做了一个保护罩,让他不被火焰吞噬。
所有人,包括聂巧人都看呆了。
我自己都有一点小惊讶,两个小娃对于自己能力的控制比我想象中好太多,时间加诸于他们身上的作用,不仅仅是外表上的成长空气里弥漫出水火相交时的白汽,并渐渐透出一股臭臭的焦味,无数裂纹在石像上迅速攀爬,岩浆一样的颜色从越来越大的裂缝里钻出来,闪着火烫的光。
石像四分五裂,聂巧人适时接住倒下的唐公子,仅余的两只石掌还勉强“挂”在唐公子身上,被聂巧人一掌击落于地,摔个粉碎。
一地碎石里,飘出个鬼里鬼气的声音:“相公啊……你别走我总说万物有灵,一块石像,天长地久孤立于此,有岁月如梭,感日精月华,也难免生出别样的心思,可悲的是这种心思不但没有得到真正的成全,反而被利用成杀人的碎石不断喊着相公,声音却越来越小。
未知跑到我身边,奇怪地问:“妈,它是妖怪么?
我摇摇头:“若是妖怪,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用桃花咒束缚了。它还是个石像个死物,连最初级的石精都不是。可能是受了些天地日月的灵气,隐隐有了浅薄的思想罢了。”
“那它还会继续害人么?要不要再砸碎一些?”浆糊问。
害人的并不是它,是拿桃花咒将它与唐公子连在一起的人。”我看了看还在冒烟的碎石块,“你们俩的水与火,已让它回归到最初的形态了,现在它就是普通石子儿送去修桥铺路也无不可。
唐夫人紧紧搂着儿子,仍是不放心:“确实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木道长插嘴,拾起唐公子的脑袋,“夫人你且看公子颈上!
干干净净的脖子,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了。最重要的是,浆糊把他保护得很好,全身上下连一根头发都没烧着唐夫人松了一口大气,紧跟着红了眼圈,劫后余生,竟落下泪来。
看着这场面,聂巧人似笑非笑对我道:“唐夫人应送个·教子有方’的牌圈给你。”
我瞥他一眼:“只要牌匾是纯金的,内容无所谓。
他们还这样小,此般能力必不是后天修习得来的吧。”聂巧人很是随意地说,“看来,不是继承自你,便是你的夫君。你来鱼门国时间亦不短,为何从未见过他?”
我心头冷笑,你个聂巧人,自己身上也一堆谜团,弥弥村的山洞冰柱,剑穗上的鲈”字,还有你跟我同样未被时妖拿走青春的身体,你都不交底细,又凭什么要求别“你想多了,说不定我的孩子就是天赋异禀啊。”我笑笑,“孩儿他爹我早说过了啊,常年在外做生意,一个杀干刀的不爱回家的二货。哪天他回来,我带他找你喝酒“静候佳音。”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我,不再多问。
花圃里重新安静下来,半弯弦月也从云后试探着钻出来,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顺利的方向发展可见这器冢里住的都是聋子,又是火又是水,还有一堆人,居然都没个人过来瞅瞅。”我四下看去,除了硕大的花海,连只不睡觉的蚊子都没有先把唐公子送回去再说。”聂巧人蹲下,示意唐夫人把还未苏醒的唐公子放到他背上行人趁着稀疏的月色,沿着花海边缘的窄道原路退回,我们走得很快,但是足足走出了整个花圃周长两倍不止的距离,还是没看到进来时的拱门。花圃的地形非常简单四四方方,中间花海飘摇,边缘是可供两人比肩行走的黑泥小道,毫无玄机可言。
四座石像矗立于花圃四角,无论我们走多远,最后还是回到被“烧死”的无头石像前,沿途只见围墙,并无出口聂巧人停住,冷眼打量四周:“似乎有人舍不得我们离开唐夫人年迈,喘着气道:“原地徘徊,不见出路,莫非‘鬼打墙不好说……”木道长又从他的百宝囊里摸出个罗盘来,叨叨着摆弄,“我们进来时是往北,那么拱门理该是在那个方向…”他看了看罗盘的指针,又拿手指比划确认方向没错,就是那边,可是没有门…难不成是奇门遁甲之术…我没吱声,眼睛一直看着这些在夜色里依然妖媚艳丽的花,那种红,跟从血里提炼出来似的,诱惑、危险,交织缠绕。“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花么?”我突然问了一个跟找出路毫无关联的问题。
唐夫人皱眉:“花儿都长得差不多,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花。你问这个做什么?”
木道长也摇头:“有点儿像虞美人,但好像又不是…是器果。”鲜艳的红色倒快在我的眸子里,“准确说,它们极可能是易粟里的鸦片罂粟。”
鸦片罂渠?”唐夫人不解,“不曾听过有这种花“它的果实可以提炼出致幻以及令人兴奋的‘毒’。”我摸出罂大人送给我的“醉生散”,“说罂家的独门神药对止疼有奇效,想必也是它们的功芳。这种玩意儿确实能止疼,但治标不治本,它只能欺骗你的身体,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得欢偷,忘记终痛。病人膏肓、痛彻心骨者用它,或可减缓苦楚,但偏有小病小痛者甚至健康之人也爱追逐此物带来的快感,那就是自掘坟墓了。”我顿了顿,将那酵生散用力扔进花海之中,又道在我们那儿,这片花圃的主人被枪毙八个钟头都不为过。”
“啊…如此貌美之花,竟是毒物?”木道长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不过老板娘何谓枪毙啊?”
我说了半天,你都没抓住重点。”我白他一眼。
你是说,有人用这种花的特性给我们制造了幻觉?”还是聂巧人反应最快。
“会使出桃花咒的人,也不差再多来点邪们门歪道。”我笑。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一直乖乖跟在我们身边的五子棋终于开口说话,“要不要重新开一个门呢‘不用那么麻烦。”我摸摸他的脑袋,转头对木道长道,“身上带朱砂了没有?”
有有有!”木道长立刻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真是应有尽有,如果不是我对他印象不好,我一定会高兴地称赞他为哆啦A道土的就这么多?”我拿过来掂量掂量,自言自语,“怕得多用点力才够用……”
我走前一步,紧挨着花海边缘站好,打开纸包,对准里头那摊赤红的粉末用力吹细密的朱砂粉纷纷扬扬地飞出去,月光下,粉末像活过来似的飘浮旋转,瞬间化成一只拳头大小的飞鸟,拖着长长的尾翼,闪电般地围着花海转圈,越转越快,最后成了道红色的线飞鸟消失的瞬间,四周看似没有任何变化,月色依然,花海摇摆,唯一的区别是拱门完好无缺地摆在它原来的地方这种级别的幻术,骗骗小孩子也就罢了。
“妈!快看!那朵花会走路!”未知突然扯住我的衣裳,惊奇地指着她的右边。
哪有?你花眼了吧?”浆糊扭头去看,花枝摇曳,簌簌作响未知争辩道:“有有!就有!我看见了的!”说着还不服气地甩开我跑过去,伸手去抓一支跟她一般高的枝条,枝条上的罂粟花跟别的同类并无二致。
不好的预感突然从脑子里闪过,我追过去大喊:“未知住手!”
我的声音响起,未知的手刚刚抓到花枝,一阵黑烟自花枝之下腾起,一只差不多尺来长的大蝎子正翘着尾巴,一只鳌钳上还夹着一朵罂粟花。
将变形对象拿在手里借力才能幻化成此物的模样,果然是低等的妖物,连变形伪装都只能用如此拙劣甚至滑稽的法子,如果拆穿它的不是未知,我一定会被它的怪模样当场笑死。
但是,它再不济也是一只妖,还是有毒的竭妖石像成渣,幻术被毁,这蝎妖被我们碾压的不止是面子,还有胆子,再小的妖怪也明白不能以卵击石的道理,面对比自己强悍太多的敌人,“躲开”是最好的法子,没有什么比变成茫茫花海中的一枝花更安全的了,它一定这样想。何况我们正赶着离开,说不定一大意,根本就忽略了它的存在,等我们走后,它便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只怪它运气不好,或者怪未知眼神太好已经处于高度紧张中的胆小鬼突然被揪出来,这并不是个好事,垂死之下必有挣扎受了惊的蝎妖,尾上毒针已然朝未知身上狠狠蛰去如果中招,未知虽不致有性命危险,但妖毒人体,大苦头是一定会吃的事情发生太快,我来不及出手攻击,甚至来不及拽开未知,然而,一直像个小透明的五子棋却突然出现在未知面前,一把抱住她,把自己的脊背隔在她与毒针之间。
我连五子棋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都没看清,只觉得眼前像闪过一道箭一般快的光毒针深深扎进五子棋的背脊,那得多疼啊,丁点大的孩子,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根头发飞出去,嗖嗖几下把蝎妖绑成了一个粽子,肚皮朝天地翻在地上。
未知哇一声哭出来,手足无措地拉着五子棋朝我哭喊:“妈!五子棋要死了!他要死了不会,他不会死。”我一边安慰她,边把五子棋揽过来,掀开他的衣裳查看背上的伤势没有伤口,毒针明明狠刺下去,却连个红点都没有,五子棋背上的皮肉完好无缺“你…不疼?”我替他整理好衣裳娃娃,你可别装啊,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众人围上来,石姨着急地看着他,语气里又十分佩服,“这娃娃,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识。五子棋笑笑:“我没事,并没有扎到我呢。”
“没有扎到你?”聂巧人不太相信,“可刚刚我明明看到…真的没有。”五子棋耸耸肩,“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若是扎了我,怎会连个伤口都没有。”
我想了想,说:“没事就好现在需要处理的,是那只蝎子。
我把这家伙从花丛里拖出来,悬在半空。
莫要我性命!”蝎妖发出老者的声音,正正是那所请的苗大夫,“我已修炼四百四十五年,我也是为人办事,苟且偷生,求大仙放我一马!方才并非有意冒犯,你们突然闯人,又毁石像又破我幻术,我又怕又急,才起攻击之意!此花圃有利于我修行,故而偷了人皮,白天化身大夫替人诊治,夜里栖身于花间吸取灵气,只求有朝一日能真正化为人身,不再躲于暗处,求大仙体谅!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这厮真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这片花圃一直是你在打理?”我问它。
“是是,十几年来一直是我悉心照料。”它赶紧回答,“此花不同于常物,非得用混了毒的肥料来浇灌伺候,才能四季不姿,果实不断总不是你主动找到这里,要求当护花使者的吧?”我又问“这个……”它吞吐着“不说,你的下场会比那断头石像更惨。”我不客气地成胁,“刚刚是我的孩子出手,如果是我出手我是罂大人带回来的!”它慌忙坦白,“从前,冢每年都会从各地收购大量子与毒蛇,捣碎了做成肥料供给花圃。我也是倒霉,好不容易在山中修炼成妖,熬了几百年,只学会听说人话,连个简单妖术都不会,不然也不会被人抓了,跟着一堆音通同类被送到罂家。幸好天不绝我,罂大人亲自制肥时,我向他求饶,只要他放了我,我甘愿为奴为仆伺候他。他也是个有胆识的人,不但留了我的性命,让我住到花重之中,还教我修习之法。我看到他常翻看一些古书,尽是些与术法有关的,还一度以为他跟我样,我是想变成人,而他是想修成仙。
难道他不是想成仙么?”我皱眉,“披人皮这件事,也是他教你的?
是他教的,说我这个样子不方便在旁人眼前走动。”它说,“想成仙的人我见过他不是,他仅仅是醉心于研究各种术法书本,尤其喜欢研究如何以形易形、但这种将一个东西变成另一个东西的术法太难了,我都办不到,何况他这个凡人。可他还是我行我素,除了在药房制醉生散以及偶尔出来见客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拿来搜寻好吃好玩的就为讨明珠小姐开心,真真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一般珍爱。
石姨与我对视一眼,说:“我看这罂大人对他女儿很不上心呢,怎的从你口中说出来像是另外一个人?
大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它又道,“我到罂家时,明珠小姐只得七岁,模样好,身子却弱,并不常出来,多数时间都留在闺房之中。那会儿,宅子里的奴仆们全是新来的年轻人,许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懂得照顾明珠小姐,所以她的起居一直是大人亲自担待着。大人但凡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她房中。就我看来大人心中,罂冢只得三件宝物,第一是明珠小姐,第二是醉生散,第三是罂冢的‘家神’。
谁生知一年前,‘家神”被李家丫头炸死,大人的性情也起了变化,也就从那时起,他连明珠小姐都疏远了为了那条蛇,你家大人不但潜入唐府捉走李扣子,还拿桃花咒害我家章儿?”唐夫人听得火大,怒斥道,“冤有头债有主,牵扯无辜也算是男人?
夫人您莫跟我动怒啊,这些都是大人的主意。”它慌忙辩解,“唐公子大婚前夜主人已然带了我混人唐府,借我的妖力作障眼法,四处寻找李扣子,偏偏撞见您将昏睡的李扣子藏到枯井里,大人当时还说您该感谢我们替您彻底清理掉不想看到的人。我们下并抓人时,却不料这妮子突然醒来,看不出她那小身板竟比寻常人结实太多,胆子大又会些拳脚,跟我们一番缠斗,大人险些制不住她,最后还是使出了迷药才“那现在李扣子人在哪里?”我喜欢审问这样的疑犯,自带坦白模式,十分省事“这个我真是不知啊。”它如果能动,一定会拍自己的心口保证,“人带回来后,大人就自行处理了。您知道我也只是个下人,我还得仰仗这片花圃来修炼,也没有工夫去管这些事聂巧人看了一眼唐公子,问:“既已抓了李扣子这仇人,为何还对唐公子下手?
“这个我也是不知啊。”它都要哭了,“大人的心思我哪里知晓。兴许是看公子是仇人的未来夫君,恨屋及乌罢了。
荒唐!”唐夫人一拳捶到地上,“赌上我唐府几世家业,我也必不放过这恶毒人蝎妖的每句话我都认真记住,我忽然询问起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你刚刚说你初到罂冢时,宅子里的仆从侍婢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一个上了年纪的都没有是,都是十来岁的,且都是才到罂冢几个月时间。”它回忆道,“听说是之前罂冢的老管家见财起意,纠集一帮仆从绑了大人,将值钱物洗劫一空,还捅了大人一刀,啊,刀伤就在靠近心口的地方,很深,我都见过。至于那帮逃走的内贱,一直也没抓着最后不了了之。所以罂冢里才都是后来招入的新人。
听说当时是报了官的。”我转头看聂巧人,笑,“你们官府办事不力啊。”
聂巧人正色道:“那时官府首领并非本人,想必是之前经办人的疏忽,我从未在未破旧案的记录中见过这柱劫杀案。”
“那,你现在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我间。
不合理。”他直言,“一个终日与毒花为伍,又喜钻研旁门左道之人,怎会轻易被人算计。”他顿了顿,看着这片毒花之海,又道:“或者,他仅仅是需要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理由?啥理由需要捅自己一刀啊?”木道长挠头。
我冷笑:“整个宅子里的下人一夜消失,总得有个说法。”
这……”连蝎妖都糊涂了,“为何要让自己家里的人消失?难道不要人烧水煮饭伺候起居吗“答案就只有你家罂大人才知道了。”我又问,“罂冢的‘家神’,你知道多少?
“呃,那……那不就是一条大蛇么。”蝎妖有点支支吾吾,“这个差不多全北坊都知道、所以才对我们罂冢更敬畏了这么大的蛇,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呀?”我突然语气一变,厉声道,“你若敢有半分隐瞒,我让你连蝎子都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