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个不讨厌就好。
而且,那个不讨厌的还是最要紧的那个。
也觉得愧疚的皇帝对此庆幸不已,对太子道,“哪怕他以后只有一个齐家的皇后又如何?有一个就好了。”
说完,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齐家出的那个小皇后,想想,他一生不能只拥有一个皇后,但他的孙子能,居然觉得这事也算是成全了自己。
看着皇帝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太子翘了翘嘴角,轻轻地点了下头。
五月底,余小英跟谷翼云都回了京城。
谷翼云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谢慧齐在国公府看到他走向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她刚刚出生时见到的那个年轻的舅舅。
只是,这个像舅舅的表弟在见到她的时候没有笑,而是大步走到她面前就跪了下来,朝她狠狠地磕着他的脑袋,就像他的头是石头做的一样。
谢慧齐扶了他起来,拍着她高大的表弟的胸口,微笑着跟他道,“没事的,你回来了就好。”
谷翼云抿着嘴看着微笑的表姐,久久才从嘴里挤出了粗嘎不已的话,“我以后会去找,定会把他们找回来。”
等陪了父亲后,他会去找的。
就是找到天涯海角,黄泉末路,他也会把表姐的弟弟们找回来,还给她。
“好,现在不着急,好好呆在家里休息一段时日再说,嗯?”
谷翼云看着未有苛责过他一眼,连对待他的神情都是温柔的表姐,心口更是拧得发疼。
这年的六月,南方又发了大水,但京城的情况却比去年好多了,天气虽然还是炎热,但不再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老百姓也是适应了环境,一边省吃俭用,一边想法子种活朝廷发下来的种子。
南方的大水没有像前些年那样酿成大祸,因疏通到位,加上雨水也只下了几天,水田里的稻谷也是保全了一半下来,不像去年那样全部遭毁。
六月的水灾过后,南方原本以为有的旱情也没出现,皇帝在京里收到南方九月即将要丰收一季稻谷,西边忻军大伤五万姬英军的消息后,当下召朝臣办了庆功宴。
但在半夜,睡在皇帝身边的妃子被皇帝的吐血声惊醒,失声叫来了宫女。
待太医来的时候,皇帝有些不行了。
皇帝躲在床上喘不过气来,觉得四处都是齐皇后和俞太后,还有俞皇后的影子,他嘴里喃喃地叫着国师,等到国师赶来喂了他药后,皇帝才醒了过来。
他握着跪在床前太子的手,流泪道,“我见到你母后了。”
“那她还好吗?”太子艰涩地道。
皇帝闭了眼,不再回答他,似是睡了过去。
他肖似齐皇后的宠妃趴在床边,拿眼睛不断地扫着太子,眼睛带着防备之意。
她去年刚为老皇帝生了个儿子。
皇帝现在要走了,还不知道容不容得下他们母子。
她想,她得想法子保全他们母子了。
这瘦得就跟快要死了的太子,大可没必要活得跟老皇帝一样的长。
太子在跪了半晌后,看也未曾看那在旁边自以为看他看得小心翼翼的宠妃一眼,出了宠妃的宫。
国师在半路等了他。
“你不该。”国师与他淡道。
“哦?”太子挑眉。
“就是要下手,给他一个痛快罢。”国师不无怜悯地道。
燕帝的报应来了。
可燕帝多活了几年,这个天下就少了几年的战乱,至少在天灾来的时候,老百姓不需要再承受战乱之苦,他断了温家皇朝的前程,可于苍生是有功的。
这虽然是燕帝自己的选择,但国师是看着皇帝长大的,难免心存怜意。
“他痛快了,那我找谁痛快去?”太子摇摇头,朝国师淡淡道,“他折磨了我的,我都得一一还过去才行,要不,我都舍不得死。”
他大不了把他这条命赔给皇帝就是。
只是,在赔之前,皇帝这一生带给他的痛苦,他不说悉数皆还,但至少要还一半罢?
他不会让他就这么痛快地死去的。
“太子…”
太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走远了。
他身后的宫人与国师擦身而过,其中一个悄声地与他道,“国师大人,您别管了。”
真的别管了,国师若是插手,就不是皇上不得好死这么简单了。
他们的太子,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心中还有天下的太子了。
他现在满心里全是恨意,现在就是连齐国公都拦不住他,也不敢拦他了。
八月,西边一线战事告捷,攻打忻朝的三个国家皆俯首称臣,但是,与之而来的是三国所有的灾民涌进忻朝。
军队暂时拦阻了他们,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饿死在他们面前,与他们拿起武器攻打他们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军队那边接二连三地给朝廷上急报,问朝廷的处置。
战事告捷了,谢家的两个儿郎却还未有消息,谢慧齐在京中正等着大军搬师回朝,她好跟人秋后算帐。
大郎二郎的事情已经是查清楚了,是凉西军的两个将军作的鬼,把大郎二郎逼去了姬英军埋伏的地方,从此之后,她的弟弟们再无影踪,即便是尸骨都找不到。
因着这两个将军是皇帝的人,手握重兵,为了战事,谢慧齐逼自己强忍了下来,她对齐君昀说她不急,她能等着战事停止了再算这帐。
还好,老天对她不尽是残忍,她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这天。
这一次,不管这两个人上面有没有皇帝,她都不想停手了。
朝廷对难民的处置很快就下去了,皇帝下令禁止难民入忻。
九月,先是凉西的忻军准备回朝,谢慧齐盘算着这些人到京的日子,心里也是开始一遍遍算着这两位将军和他的部下那些人的数目了。
这是她第一次动了开杀戒的念,却奇异地感觉到无比的平静。
就好像报了仇,她就可以送走了弟弟们一样,也许可能从此以后,她就可以接受再也见不到弟弟们的事实。
就如当初她放走了她的母亲从心里飞走一样。
谢慧齐再次听说宫里的皇帝吐血的这一天,谷府来了人,说她舅父要见她。
谢慧齐当即起了身去了谷府。
谷府里,谷展铧见到了谢慧齐,跟她平静地道,“舅父要对不住你了…”
谢慧齐跪在他的面前,点头道,“好。”
见她什么也不问,谷展铧凄凉一笑,“你也不问问?”
“您说什么都好。”
对得住,对不住,都行,只要他安心就好。
“翼云说要去找他的表哥表弟,我拿死拦住了他,逼他上任接管兵部侍郎的位置…”谷展铧说到这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等女儿顺过他的气后,他接着道,“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家。”
“没有的事,人各有命。”经过无数不眠的夜,谢慧齐现在对实况已经彻底平静了。
人继续找,仇她也报着就是。
到时候她能不能释怀,那是她的事了。
她不曾责怪过舅父家,就如同当年舅父家未曾说过她娘拖累了他们一样。
这世上的事,有些事是怪不得的,这个道理她懂。
“宫里的事,你知道了吗?”谷展铧突然开了口,朝外甥女咧嘴一笑。
他太老了,疲惫沧桑让他的脸皮都是皱的,仇恨悲苦让他的气息都是阴暗的,可他这时候的笑容却带着无穷的高兴,刹那间让他整个人都有了活气,不再悲苦凄厉。
谢慧齐抬起了头,看向了在床上高兴地喘着气的舅父,又对上了表姐冷静,毫无波澜的眼睛。
还不等她问出口,谷展铧喘着粗气激动地道,“皇帝快要死了,快要死了…”
他偏过头,伸出手,紧紧地拉住了外甥女,激动与她道,“慧儿,慧儿,你外祖母,你父母亲的大仇终于快要得报了…”
哈哈,皇帝终于要死了。
死在他给太子的药里。
真是大快人心!
最后,看着舅父因过于激动昏了过去,等姐夫一来,谢慧齐站在表姐的身边看着表姐夫为他施针,嘴里轻声问道,“舅父还有多久?”
“至多一年。”谷芝堇淡淡地道,眼睛看着苍老的父亲一动不动。
就一年了。
所以弟弟不能走。
只能对不起表妹了。
谢慧齐出门的时候,是一直静而不语的表弟谷翼云送她到门口。
沉默寡言,高大威猛的谷家长公子一路一句话都没说,谢慧齐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所以在临走的时候,她拉了表弟的手臂,笑看向他,“你说,我们那些在地底下的亲人,如若泉下有知,他们是想看着我们笑着过,还是哭着过?”
谷翼云沉默地看着她。
“我知道,说笑着过没那么容易,但外面已有那么多难处了,我们自家人就不要为难自家人了…”谢慧齐拍了拍表弟胸前的衣襟,给他理了理衣袖,淡淡道,“我要是知道你因愧疚于我心里不好受,于我来说,那就是我为难了你,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谷翼云没有感情的眼睛这时候眨了眨,那如岩石一样坚硬的脸也动了动。
“别让表姐心里难受,嗯?”谢慧齐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眸。
在她的注视下,久久,谷翼云轻轻地点了下头。
“你的眼睛真好看,脸也是,又长这么高大…”谢慧齐松开他的袖子,微笑着说,“你也是我的弟弟。”
她很高兴,除了她的大郎二郎,她还有这么个优秀的弟弟。
她的亲人那么少,她只愿意他们个个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他们这一世,活着已那么艰难了,何必自家人都与自家人过不去?
他们应该过得更好一些的。
“我对不起你。”最终,谷翼云还是开了口,他木着一张脸与她道,“你们对我们好。”
对他跟父母家姐,姐夫都很好,而他却把表兄弟们害了。
见他愿意开口,谢慧齐的心就更平静了,她悠悠地问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灵魂却还像个固执善良的小孩一样的表弟,“那你对我好吗?你愿意对我好吗?”
谷翼云点了点头。
他愿意对她好。
“那亲人之间,相互之间好是不是应该的?”
谷翼云抿起了嘴。
“应该的话,谈什么对不起?”谢慧齐说到这,也是笑叹了口气,道,“表姐一直没跟你说,我很高兴大郎二郎救了你,许是因在表姐心中,你一直都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我愿意保护你,也愿意大郎二郎他们像我一样的想,把你当真正的亲人一样的爱护,这多好?”
谷翼云死死抿住嘴,高大的男人有着一张倔强的脸,谢慧齐知道他心里一直不好受,这时候安慰地拍了拍他,留下他自己去想,先行出了门。
她临出门时,听到背后有人在大声说,“我以后对你好。”
谢慧齐回过头去,看到她那倔强的表弟定定地看着她,“我以后对你好。”
把表兄,表弟应该对她的好,一并都给她。
谢慧齐笑着朝他点头,“好,我等着。”
看到表弟松下了他一直紧握的拳头,谢慧齐微微笑着转过了眼,在他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马车里,谢慧齐坐下去后靠着车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坏的日子,也是要往好里过的。
岁月从不倒流,人只能向前走。
九月南方丰收,东北用棚子拦起来,六月才种的小麦也到了丰收的时候,这种不合天气种出来的小麦尽管长势不好,颗粒小得近乎野麦子了,但也是粮食,大面积种植出来也有不少,再加上加以推广的土圆块这种淀粉为主的粮食,东北几州看样子也是能度过这个难关。
十月,凉西的大军先回了朝,陷害谢家两位儿郎的一个安邦将军,一个抚邦将军也都随着大军回了京城。
他们手下每人有六万大军,占凉西军半数以上的兵数。
这时候,皇帝已经在宫中病得不能起身了。
太子代父上朝。
他褒奖了回朝的众多武官,但这两位将军的,仅赐了黄金。
因这两位安邦和抚邦将军先前已在宫中升了官,现已是两品武官,朝中众官员对这褒奖也没异议,除了这两位将军心里不安。
散朝后,两位将军求见太子,要见皇上。
太子懒坐在皇位上,挑眉看着这两位将军,温声问他们,“本王不是说过,皇上现在身子不宜见人?”
“太子,老臣有要事要禀。”安邦将军硬着头皮道。
他是三元大将军的人,可是三元大将军已故,他们想做主的,也只能找皇帝了。
“不能与本王说?”太子朝安邦将军看去,瘦削的太子握拳轻咳了两声,淡道,“还是将军觉得依本王的身份,要事还轮不到本王听?”
安邦将军立马跪下。
“抚邦将军,你也有话要说?”跪了一个,见还站着一个,太子目光堪称柔和地朝年至中年,就手握重兵的朝廷二品大臣。
一个天下能有几个二品大臣?
还是手握重兵的。
他父皇舍不得给他和他表兄的权利,倒不介意给一介外人。
还真是防他们防得紧。
“回禀太子,臣无话可说。”抚邦将军淡淡道。
他杀敌无数,生死场走过无数趟,未必怕了眼前这个已如痨病鬼一样的太子。
哪怕太子已知情,帮着齐国公,那又如何?
他们手中终归没有太多兵权,主兵权还是掌握在皇上手里。
皇上还在,不到太子一手遮天的时候。
见他还站着,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就好。”
说着就闭上了眼,他身边的太监扬着嗓子,“两位将军若是没事,告退罢。”
“老臣告退。”
“臣告退。”
他们走后,门轻轻地合上了许久,太子才睁开了眼,轻咳了两声,咽下了口里的血腥味,朝太监道,“叫齐国公来一趟。”
齐君昀来时,太子正在写圣旨,正好写到最后一笔,随后他收住了笔,把圣旨扔给了齐君昀,“表哥看如何。”
齐君昀抓过圣旨展开,看写的是拿回定邦,抚邦将军的兵权,他眉眼不动,仅淡道,“凭何?”
凭何夺他们的兵权?
“凭我父皇不能上朝,我就是这个天下的主子。”太子拿出袖中的药瓶倒了药吞下,缓了缓,接着淡道,“你们回来本该把兵权上交过来的。”
既然他们不交,他就拿。
拿了,接着罚。
“嗯。”齐君昀应了一声。
“表哥不管?”太子这时候扬了扬眉。
“你看着办。”
太子笑了起来。
有表嫂在就是好,顾着她,他表哥再想当良臣,有些事他也只得为她睁只眼闭只眼。
太子下了圣旨,定邦,抚邦将军的兵符在家中就被兵部尚书带着人拿了回去。
兵部尚书谷展铧随即安排了太子的近十个武官,接管了这十二万大军。
定邦,抚邦将军愤怒,但暂也求救无门,即便是老上首的人秦右相,这时候也是帮不了他们什么了,秦相现在自身难保。
太子把兵权要了回来,等自己的人进了军营接管兵权后,他就给皇帝的毒药暂时断了,让他再多活几天。
在皇帝的小宠妃勾结她为武官的兄长谋害他被发现后,太子与小宠妃循循善诱,告诉她要么死,要么,让皇帝死。
太子想让这个长得像他母亲的人,给皇帝接着下毒。
他没打算让皇帝死在他手里了,打算让皇帝死在他最近宠的小宠妃手里。
小宠妃得了太子向她许诺的她娘家的荣华富贵,让她的儿子在他即位后就去富裕的封地的保证,看着盖了龙印的保证圣旨,小宠妃把圣旨秘密送出了宫去后,开始接手了太子的事情。
只是,太子给她的毒药远甚于他给皇帝下的。
皇帝之前还能下地出恭,现在大小恭便都得在床上了。
皇帝手脚不能动,太子每天在小宠妃给他喂药后就去看他,静静地看一会他父皇抽搐不止的样子,就又给他喂点解药。
太子在这段时日,顺便带着皇长孙把宫里的人换了一道。
太子已是不在乎这宫里死多少人了,他越是不在乎,宫里的人越怕他,就越是听他的话,他这太子比之前的那个太子当得有威信多了去了。
太子也觉得这事情挺好笑的。
他好好当人,没人把他当人看,他不当人了,这些人就把他当人看了。
这宫里的人,还真是贱。
谢慧齐知道定邦,抚邦这两位将军被夺了兵权,且被罚不尊太子,禁足百日,罚俸禄一年后,这心也是安了。
这两位将军府里,并没有多少存粮,柴火银炭。
这冬天来了,她足可以让他们过个好冬日,好年了。
府里的田土借给了国家后,谢慧齐让管事的们还是好好管着庄子里的事,每年还有二成是他们自己的。
国公爷还是百官之首,所以那些被安排到他们田土的人员还是得听他们的。
国公府对自个儿家土地的掌控权还是牢牢把握在国公府的手里,这一点,是齐国公在后面施加的影响,皇帝无法,下面更不敢不遵从。
国公府暂且出借了出去,朝廷派了大半的人手进去后,谢慧齐的事就省了许多了,她也不再冒头,任由户部工部这些人折腾他们家的地方。
但在别处,她的手就伸了出去。
国公府在这十来年谢慧齐掌权的当中,府里所涉及的产业也是五花八门去了,灾年来到,不少人卖儿卖女,也有不少人卖铺子卖老屋,谢慧齐也是收了不少,她所告诉齐君昀产煤的地方尽管被重视大公胜过私情的丈夫告知了朝廷,但朝廷这两年间根本无人,只能把好处让给了皇商,而涉及煤业的皇商里头,有五家,是五家要过齐国公府的眼的。
还有一家,还是她的。
谢慧齐这些年闷声发了不少大财,化发囤粮的,被国家拿去了,但铺子小庄子这些地方还是她的,她嫁妆里头的那个丰文山庄也还是她的,所以从根本上来说,齐国公府少了那么多的田土是不再富可敌国,但哪天就是没了那些田土,只要人在,她也不觉得他们想再富可敌国是难事。
心里有底气的人总是没那么容易慌张的,谢慧齐在这两个将军没回来之前,就叫人盯着这两个府里的人的用度了,只要这两家人出来采办的东西,一般都是短缺的。
现在这两个将军被夺了兵权禁了足,谢慧齐也不再太藏着掖着了,吩咐了下面的管事和掌柜的,让这两家以后出来买不到东西就是了。
如果这两家有家丁出来蛮横,也往死里打就是。
她的钝刀子打算开始慢慢磨,也就不在意这两个将军知道,他们的报复来了。
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仇恨是可以原谅的,能原谅的仇恨要么是无足轻重不在意,要么是没那个本事报复不到。
谢慧齐没那么大张旗鼓,但底下的人也差不多知道谢家两位生死不明的公子是怎么消失的了,在这三家之间有牵涉的,不想跟国公府作对的,那么就只好与将军府作对。
皇帝一天天的起不来,从九月开始就不再上朝了,太子当朝,只要眼睛没瞎的,都知道这时候齐国公府是得罪不起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没了皇帝,手上的兵权都被太子生硬地夺去不敢吱声的那两个将军,在众人眼里这时候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十一月的天越发的寒冷了起来,大雪又是纷飞,谢慧齐听齐君昀回来说国师道这灾年顶多再三年,她就笑着点了点头。
齐君昀这次回来,也把小金珠从宫里带了回来。
谢慧齐这一年来,人是越发的淡了,她还是爱笑,但日夜与她相对齐君昀也是看了出来,妻子对什么都有点意兴阑珊,看似积极,但已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生气勃勃了。
她的欢颜不是假的,但是,两个弟弟的消失带给她的影响也是根深蒂固的,她就像三魂七魄被人带走了一魂两魄,整个人都不再完整了。
齐君昀第一次不想跟她谈她的问题,他隐隐觉得,这不是逼她谈了,她哭一场就能解决得了的事。
这时候他也不再去在意那两个妻弟对她的重要性了,他只希望她在他身边久了,元气慢慢地就能恢复过来。
他不能逼她,得给她时间。
当年他失去他的祖父,也是这样过来的。
而失去祖母,他亦是痛不欲生,但身边有她,还有新出生的儿女,他这一年年地过来,想起祖母来,想起的竟都是些能让他发笑的事情,能想到的都是她的好。
是她陪了他过来,给了他这番心境。
现在该到他陪她的时候了。
小金珠回来,跟母亲说起皇长孙,道,“嘟嘟哥哥说,他的病好了,我以后就不用去看他了。”
“那你说,他好了没有?”谢慧齐摸着女儿的脑袋,微笑问她。
小女儿把他们夫妻俩的优点都继承去了,即便是现在穿着简单的素面袄衣袄裤坐在她的面前,每一个角度都漂亮得无懈可击,美得不像凡间的小姑娘。
也难怪婆婆跟二婶对于她呆在宫里的事忧虑不安。
她们是不再希望宫里再出一个齐皇后了。
谢慧齐也不想,但她不想防着,她希望她的小女儿像尊重她的哥哥一样去尊重她的嘟嘟表兄。
“他没好的。”齐奚摇摇头,“见着了那些人,还是会这样…”
她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出来,抚着自己的脖子很难过地道,“嘟嘟哥哥还是很辛苦的。”
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那阿娘拜托你以后多去看看他,你去吗?”
“我去的。”齐奚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他是哥哥嘛。”
未来的事太远了,谢慧齐一时之间也引导不了小女儿那么多,只能慢慢来。
只是嘟嘟实在太可怜,愿意接近他的人太少了,尤其现在他还跟着太子当政,学着处理朝事,以后他的世界也就是大人的世界,谢慧齐不想他那么快就完全处在了大人的尔虞我诈中深陷着,还是让小金珠多陪陪他几年罢。
小金珠现在七岁,还是再能陪他几年的。
齐润在满周岁的时候已经是能自己一个人满地走了,现在不到两岁,就已经会背三字经了,齐君昀从容房那头抱着小儿子进来的时候,谢慧齐就听到了儿子嘴里把三字经当歌唱着进来了。
她接过齐国公手里的小儿子,颇有几分郁闷地与他道,“不是说过了,不要这么早教他学问吗?”
她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妖孽,大儿就不说了,现在在国子监已经是呼风唤雨了,屁股后面一堆拥趸者,小伙伴们已经为着当他的跟班轮番大打出手了,次子更是也有他的一群跟他屁股跟得紧紧的小公子们,胆小的小公子们特别喜欢她温柔善良的次子,见到她次子就跟小白兔见到了红萝卜,当然,这其中不乏小公子总是把他的好吃的分给他们的缘故…
而小儿子更夸张,十个月就自己开始学着走路了,特别不喜欢人扶,他喜欢自个儿走着路也就算了,他还要搬个凳子,走一步搬一个比他还高的凳子挪一步,吆喝吆喝着,竟是吆喝出了大力气来,谢慧齐脸上要是被他不小心带一拳,都得疼上个七八天不可。
因此,她抱着小儿的时候,齐君昀特别注意她。
小儿子这时候在她怀里不停地蠕动着,齐君昀生怕小儿子伤到了她,连忙给抱了回来,他也上了床,把小儿的内袄给拿了过来,把儿子从厚袄中抽了出来,穿上了内袄,与孩子他娘道,“没教,不知他从哪学来的。”
“诶,肯定是他大哥使的坏。”谢慧齐一想就想明白了,头疼不已。
孩子多了真的是债,没一天有消停日子过。
“香香,你回来了啊…”齐润让父亲给他穿着衣裳,转头对安静坐着的小姐姐乖巧地笑了一下,“香香,你真好看。”
香香小姐姐娇笑着伸过小手捏他的小鼻子,“小弟弟,不听话。”
“听话的。”齐润一等父亲给他穿好内袄,飞如闪电地爬到了小姐姐的面前,抱着小姐姐闻了闻,“香香,你好香,你看我香不香?”
他刚跟阿父一块儿洗了香香的澡呢。
“香,香…”小金珠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小弟弟爬过来就是为讨好话听的,不夸他香,这一晚他就得跟小猪一样拱她的脑袋,非得让她夸他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