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事后面再谈,不是当务之重。”见两兄弟吵起来了,宋韧打断了他们。
他们没说多久的话,就有家人来请,说家宴已准备妥当了。
宋小五没在父母之多呆,膳后去了父母房,跟父母说了阵话,就与德王走了,与大郎他们都没有私下见过说话。
探子把话传回皇宫,得的也是德王私下见了岳父舅兄,但德王妃就与父母私下说了阵话,时间不久,不过一柱香。
问到送的年礼,说有两箱书是德王妃教世子的那些誊抄本,燕帝闻言摇摇头,与孙公公笑道:“倒不曾给朕送过两箱来。”
孙公公跟他同一个鼻孔出气,道:“王叔早跟您不是同一个心了。”
燕帝已无所谓,“亲疏有别。”
这是不把德王当亲人了?孙公公心内惊涛骇浪,面上唯唯喏喏,低着头,掩了眼里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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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携德王妃初三回娘家,符氏原本已托身边奶娘去了娘家告罪,末了德王府一行人早回,德王府一走,家中下人得公子吩咐,备轿去符家,符氏当下心中一甜,含羞上了轿。
燕都回娘家不挽初二初三,但初三不回,初四却不是回娘家的日子了,这是去已是不恭,初二符氏在家被祖母刁难了一天,又从主宅得知堂姐初三回娘家探亲,宋晗青本已想过初三再晚也要负荆请罪带媳妇回符家一趟,这时堂姐早回,他这厢先斩后奏,叫下人去备了车马,这才去老太太那边说要带符氏回娘家的事。
老太太没见他,打发了下人让他去就是,另还让下人送了份礼,让他们交给符母。
祖母向来不失礼数,但宋晗青拿到下人送上的祖母的那份薄礼,还是吃了一惊。
礼不薄了,一对人参,两坛花雕,两套上等头面,两匹上等青布,皆不是凡品,比当初送去符家的聘礼都无不及。
符氏那边拿到祖母的礼单,问清楚品级,也是吃了一惊。
等回了娘家,见了父母,一家人小聚过,父亲和兄长亲自带着夫郎去见家中人后,叫退了下人,小符氏倒在了母亲的怀里,这才真真正正惬意了下来。
“我儿,还与娘亲撒欢呢?”符母嘲笑小女。
女儿嫁得不算好,但如今看来,也不算差。
女婿的为人她看在眼里,当真端方君子。
“娘!”小符氏扯着母亲的衣袖撒娇,“几个月见不来一次,您不说想我,怎地还嘲笑起我来了?”
“你在外头可莫如此,这已是当家少夫人了。”
符氏眼波乱转,婆家虽有不快,但嫁人的滋味,也真只有嫁了人才知晓,当下她脸“攸”地一红,顾不上回母亲的话了。
“这一段日子,可还一样护着你?”女儿在婆家的难处,符母知道一点,但从未插手,皆让女儿自己解决。
宋老太太在她眼,是小家出身,难免小家子气,手段也尽是如此,不难对付,如果她一手教出来的女儿都处理不好这等事情,她难免要说教女儿,但小女儿聪颖,倒免了她一番费心。
小符氏颔首,与母亲交头接耳,“今日祖母仗着王妃娘娘回娘家,想拘我一天,让我回不来,没料想王妃早回,德皇叔他们一趟,后脚夫君就带我回了娘家。”
成婚初时,祖母颇多刁难,没想夫君没过两日就跟她说:“祖母养我有恩,她有所要求,理当向我而来,但养育你的是你父母,于她无关,她与你无恩,我娶你来是与你共同生儿育女,共执一生,不是让你来分担我困难,她的事归我,如我回家不及,还请娘子不必替晗青蒙受委屈,当以护好自己为上,晗青回家,自当给你一个公道。”
小符氏当时听了目瞪口呆,也当真等到了夫君的出头,事情再三而起,她事后想起来,心中不由地甜,对老是找麻烦的老太太还少了些厌憎,心里没有负担,对付起老太太来也游刃有余,且替老太太、替宋家顾及着面子,有些事她只跟母亲说说,家里其余姐妹兄嫂一概不说,嘴严得很。
“你这还得意上了?”符母揉了她一记,沉了沉笑,正经与女儿道:“那德王妃是明理之人罢?”
“母亲还怀疑?”
“唉,倒不是怀疑,她那等人,不敢冒失。”不好猜测啊,符母不希望女儿对其掉以轻心。
“这个女儿知道。”
“闺女啊,娘活到现在,方知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的意思,当初娘还瞧不上她,生想她拿来作你兄长的小妾都…”
“娘!”小符氏掩住了她的嘴。
符母顿了顿,“你比我稳重,这是娘最放心你的。”
家族太大,家里一时低落,以至小符氏从天真不谙世事到尝到人间冷暖不过数月之久,她哪是天生稳重,她是尝到了不稳重的苦,才变得稳重起来。
“女儿啊,往后的日子,你要自己惦量好。”符母心中固然儿子重要,但对女儿也是一片真心,只盼她过好了此生,无忧无患,往后儿孙成群,老有所依。
“晓得的。”小符氏的那点小得意此时消失殆尽,比起母亲让她对德王妃保有的戒心,她对那位丈夫敬重的堂姐也有几许敬重,权因这位堂姐王妃对丈夫说过一句“护好你自己的媳妇”。
夫妻夫妻,理当同甘共苦,同甘的时候他不忘她,小符氏也相信自己要是他有苦的那一天,她自会与君相随,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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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过去,燕都的雪却是不断。
宋小五曾经以为周氏所掌的燕朝是因小冰河而亡,符氏得了天时地利才有了后面的符氏王朝,但身临其境,才发现这小冰河的时期比她所以为的险恶。
天机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德王本已不上朝,但在正月过后,宋小五止了他带着宗族子弟四处围猎,冰天雪地当中作乐的事,让他每日上朝当柱草——朝廷柱子上的草,不说话,还可以挨着柱子睡觉。
另一方面,晏地财力倾巢而出,大肆耕种,良种不够,那就收集原本的麦种用来种在新开拓出来的土地上。
户部诸多郎中被燕帝叫去,一个比一个说得信誓旦旦,说这些麦种压根儿在晏地种不活,种活了也远比北地少,连人力的口粮都不够。
德王府要完,这是朝廷知情的人知道德王府派出私兵开荒拓土种粮后,大多数人的认为。
果然,等到这年秋收,晏地收获平平,确实不够开荒所花的人力的口粮。
那妖女,也不是做什么就有什么。
这年秋收,大燕却是粮食丰收,稻米与麦子皆丰产甚于往年,且这年的秋收,镰刀与稻桶的盛行,让收割的百姓省了一半的力气功夫,秋收时间快于往年诸多,快到在往后秋收刚刚往毕的时间,在燕都的皇帝就收到了各地丰收的捷报。
各地产量最少的,也多去年多了四成之一。
收到第二道喜报,燕帝隔天就下令各地官府召匠户打造铁具,按户按丁发放,与之前零零散散以物换物的货郎不同,朝廷的发放无需银钱,此举一下,天下无不称颂皇帝者。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皇帝一举,把宋家一年以来投以无数财力人力做出来的事情掩盖了过去,宋韧早料到了,不怎么生气,皇帝召见他还乐呵呵地装傻。
这事于宋家而言,倾尽全力也抵不了皇帝一句话,现在皇帝接手过去了,才是他最初的意图。
燕帝为弥补他,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他蛮羞怯地应了,怪不好意思地道:“臣没做什么,在家养老一年还承圣恩,愧不敢当。”
羞归羞,愧不敢当归愧不敢归,见皇帝赏了好几箱不能换钱的宫制器物,走的时候还拖拖拉拉的,知道他德性的燕帝忍了又忍,还是把人召了回来:“卿又何话要说?”
“圣上!”宋韧响亮地应了,飞奔到皇帝面前,“家中节拘,早年宫中精美器物圣上已赏了不少,不知…”
不知道这次的也能不能换成银子啊。
燕帝嘴角抽搐,不等宋老大人多想,当下铿锵有力道:“准了!孙公公!”
“奴婢在!奴婢这就去给宋大人换银两。”孙公公年岁已大,眉眼嘴鼻没以前听话,这时抽搐作了一块,整个人怪模怪样了起来。
宋大人得了银子,就是不能弥补这一年所出,但也差不了几两银子了,他喜滋滋地跟在孙公公后面,整个人喜气洋洋,溢于言表。
德王府那边,知道老岳父得了不少银子,当了快一年柱草的德王跟德王妃道:“小辫子,我怎么感觉岳父跟我在朝中的声望已不相上下了呢?”
知道得挺清楚的,宋小五笑看了作怪的德王一眼。
这厢她正在做针线活,小鬼年愈三十,皆言三十而立,她这小鬼人是已立,心却还差点火候,这寿辰还远远差着大半年,就跟她讨起了寿礼来,要她亲手给他从里到外缝一套衣裳鞋袜。
宋小五今年普通寿辰,他就随宫中的匠工学徒,亲手打了套头面出来送她,这还让皇帝颇提心吊胆了一段时日,以为他亲自出马打听皇宫锻造坊的底细。
而头面相当精细,明媚耀眼,宋小五很喜欢,这半年以来,多半戴的就是这一套,弄得德王眉笑眼开,心心念着明年再亲手给她打一套,换着戴,还不忘拿此邀功,让王妃娘娘在床笫之上对他好一点。
“小辫子,你说是不是?”
王妃的笑眼又瞥来,德王开心得很,挤进她的椅子里,搂着她的腰,看着她针针下得仔细。
“今年丰盛,宫中会办丰收宴吗?”她问。
“几十年,不,是高祖开国以来最好的丰收,我想就是他无此意,文官也会上表。”其实今年大燕田土的产量,与德王预估的不符。
今年夏日比往年要冷,往年夏日炎热时分,一件薄衣裹身都大汗淋漓,今年夏日有几天天奇寒,居然要身穿两件方才保暖。
天机那边说今年冬日必有大寒,德王因此也心事重重,盘算着他的封地军民二十万人这两年的打算。
“朝中有人笑话你吗?”宋小王又道。
王妃关心?德王不禁精神一振,委屈巴巴,“有。”
“那你跟圣上多说说,良种是为何让出之事,让他堵一下他们的嘴。”
“王妃这是心疼康康了?”
宋小五真真是被他逗出笑声来,回过头亲了下他的下巴,“嗯。”
“都欺负咱们呢。”德王追上去连亲了数下,感叹道。
“先让他们幸灾乐祸,借此你也与他们多走动一二,看看人。”别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谈资,尤其是德王的,举朝上下都想来德王面前说上两句,跟皇帝示个好罢?
“值得拉拢的,哪会做这等送人把柄的事。”
“小人有小人的用处。”
“也是。”德王很容易被王妃说服,“那我回来跟他们唠我的嗑去。”
不出几日,皇宫果然要办丰收宴,日子定在秋末初冬那日,各州府要派出接受表率的父亲官来都面圣。
燕都因这事数日就涌进了不少人进来,燕都变得更是繁华热闹了起来,很有盛世繁景之况。
九月秋末,宋符氏怀胎九月,生下一女,这是大喜事,德王府一大早就得到了报喜,孩子喜三那天宋小五没去,但过了两天,宋家来请,说是老祖母不行了。
老太太这次是真的不行了,说是洗三那天晚上开始,老太太睁眼的时候就少了,连着昏迷了数日,今天在她难得清醒的时候,宋母一说要不要小五回来一趟,老太太当下就连点了几下头。
“她盼着您归呢。”来报话的老家人说着就哽咽了起来,抬手连连擦眼泪。
宋小五赶忙赶了回去。


第212章
到了宋府,刚从马车上下脚,就听宋府的管事娘子道:“王妃娘娘,老太太一直醒着,等着您。”
宋小五一言不发,快步进了府。
宋府抬了轿子来,她拒了,一路上她健步如飞,王府的人紧随其后,宋府的人就两个家中跑腿的小厮跟上了,管事娘子带着丫鬟在后面小跑着追赶。
片刻,宋小五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门口有老婆子在候着,见到她就哭出了声,“王妃娘娘,老太太一直在睁着眼等您。”
宋小五无视她,老婆子的话落下不久,须臾间,她已匆步迈过院落,上了台阶。
“夫人,王妃娘娘来了。”门口的丫鬟忙喊,又朝宋小五行礼。
宋小五越过她,进了里面,见到迎面过来的母亲,凝滞没有表情的脸方才柔和一些,“娘。”
“来了,”张氏眼睛里布满血丝,她拉着女儿的手往里面寝房走,“快快进去。”
大白日里,寝房里点着灯,张氏见女儿看到了灯,小声道:“你祖母说要好好看看你,过去罢。”
宋小五快步过去,等杨柳快手把她的披风解下,她略过摆在床前的圆凳,直接坐到了老太太的床上。
“我来了,怎么了,哪儿难受?”宋小五探出手背,碰了碰老太太的额头。
许是她的手滚烫,一碰到老太太的额头觉出分外冰冷,宋小五又碰了下老太太的手臂,还是一样。
“大夫怎么说?”宋小五回头,她刚在门口廊下看到了大夫。
“说了…”张氏躲避了女儿的眼神。
说了,来日无多,这就一天之内的事,尽早准备丧事。
宋小五哪有不明白的,这时老太太在碰她,她回头,一手握住了老太太冰冷哆嗦的手。
“小…小…”老太太在喊她。
“在着。”宋小五眨眼。
站她身边的杨柳弯腰,飞快拿刚沾湿了的帕子擦过王妃额头鼻尖的汗。
“来…来…”
“来了。”宋小五接了话,别过杨柳要替她擦脸的手,朝后挥手,让她们退远点,她眼睛则看着老太太,说着话,“今日呆得久一点,你要不要睡一下?我陪着你。”
老太太斜着脑袋露出只耳朵,仔细听她说话,过了半晌,迟钝的脑袋才明白孙女说的话,她不禁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不能睡了,再睡就醒不过来了。
老太太显得很高兴,但不能说话,她砸巴着嘴,又叫了两声“小”,一声比一声弱。
油尽灯枯,看着老太太那混沌的眼,迟钝的嘴,宋小五就知道那霸道蛮横的老太太这次真的要不行了。
宋小五心中那面对着老太太从来没倒过的墙,这时猛然抖动了起来。
她闭了闭眼,把情绪掩下,跟老太太道:“有什么要吃的没有?”
“吃…吃好了。”这次,老太太用尽全力回了她,又露了一个笑。
她凶横了一辈子,面相阴戾,这时笑起来不好看,但她还在使劲笑着,使劲说着,“曾…曾…”
“曾孙也看到了?”宋小五替她接,“听说是个小姑娘,不知道好看吗?”
“好看,像她娘,是个好看的小闺女。”张氏听着祖孙的对话,明明一个笑着一个没什么表情,但她就是心酸无比,眼泪流个不停。
“对…对…”
“那就好。”
“对…”老太太还在说,“对…不…”
对不住,老太婆子给你添麻烦了。
老太太的眼里有水光,宋小五看懂了她的话,她握着老太太的手,摇摇头:“没有的事。”
她别过头,忍下泪,跟老太太道:“以前也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没觉得你做错过事。”
“啊?”老太太愣了。
“嗯,从没觉得你做错过事。”宋小五跟老太太重复。
世道对女人没怎么公平过,像男人,浪子回头就是金不换,只要回头,做错任何事都可以原谅,但女人不行,犯了一点错,任何一点错,都要付出致命的代价,没有人什么原谅她们,连她们自己都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老太太逞凶一生,她蛮横,她无理,她用这些抵抗世道和命运对她的不公,用此泄恨。
她憎恨对不起她的人,厌恶不喜欢她的人,她在用她的方式嘶吼倾泄她的痛苦难受,而这世道没有拯救她的办法,她早已病入膏肓,不可改变,也无可救药,但一旦有人给予她一点爱意,那爱意里没有同情可怜,没有偏见厌恶,她就如久旱初见雨水的土地,孜孜不倦地渴求着、乞求着那点善意。
老太太从青州到燕都,离乡背井,就是为了她的那点不带怜悯的善意来的。
她为心中想要的那点好,不顾老迈之身,不顾世俗成见,踏破千山万水而来,这种追逐,何尝不是一种勇敢?
“多谢你愿意为我而来。”这世从小宋小五就没掩饰过自己,自认与老太太平等,从来都是以平辈之礼待她,她与老太太相交是以祖孙相称,但相处之间都是用平等的方式,而老太太接受了,也来了,对老太太来说这是一次必定而行的赌博,对宋小五来说则是一场惊艳的见识。
“啊?”老太太张着嘴,不断地“啊啊”出声,泪水流满了她的脸,末了,她呜咽起来,痛哭流涕。
她就像一只踽踽独行一世,临终要哭遍一生饱受的苦难的老兽一般,她歪着脑袋,蜷缩着身体,哭着合上了眼。
这一合,她的眼没有再睁开过,等到她的哭声止了,别人的哭声起了,宋小五上前替她舒展开身体,轻轻地挪好了她的头,看着老太太安神的睡容,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掉落了下来。
“等久点,等年景好了,再去投胎。”等到了那个容得下她的倔强的时间里,她会发光。
宋小五说完,闭眼叹息了一声。
这时间的漫漫长河,有多少生不逢时的女人,死在了那些无人能懂的黑暗当中。
**
老太太的丧事处理得很低调,宋家一家人在商量过后,打算让老太太在家中停棺两月,等冬天再行埋葬。
这时百官进都领封,丰收盛宴即开,这是国宴,这当口谁家都不敢大行操持丧事添晦气,宋家上下有数个朝中重员,更是要忌讳。
怕沾了晦气折了喜气,大多数朝中官员吊唁之日只派了家中儿孙过来,有那尤其忌讳的,只派了家中下人,不过也有诸多与宋韧交好的朝中官员皆亲自前来祭拜宋老太太。
宋家三兄弟的一些同僚相识之人也有不少前来。
皇室宗族这日也来了不少。
符家是符先琥夫人当日就过来奔丧,吊唁之昌,符先琥带了家中膝下所有儿孙都过来给老太太上了香,磕了头。
太傅董之恒这日出来了。
宋家的吊唁只行了一日,不到傍晚就关了大门,次日皇帝下旨,追封宋老太太为平善夫人。
不日,丰谷宴开始,百官入朝,受封接赏。
宋家丧事在身,无人入朝。
这日不是大朝,德王这一年上的都是大朝,皇帝的小朝会他很少前去,都是请托在府,是以这日德王提前了半个时辰,赶在辰时进宫受赏的官员前面进了宫,但在金銮展里已到的百官中没找到宋家兄弟们的身影。
他之前知道宋鸿湛在都城的这三兄弟,只有四郎作坊手上的事没丢,大郎是长孙,已自动请辞守孝,三郎已接上官安抚,这一段时日都不用去兵部点卯行事,这次他大侄子没费吹灰之力,宋家的两位猛虎之辈就消失在朝廷当中了。
想来他侄儿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德王没找到人,就收回来了眼,想来他大侄子也不会下令请宋家的人来,哪怕这丰谷宴,有宋家人一半的功劳。
而这,他大侄子真做得出来,也不怕人冷心。
德王妃这几日心情不好,德王跟着心情不佳,连着好几个日子这脸上也没了往常惯有的笑。
笑嘻嘻的德王一不笑了,让人看不透心思,众人就对他畏忌了起来,连带请安都格外带着几分小心,没人敢像此前一样放肆与他说话。
德王之前跟他们交好,请他们吃了几次酒,还带他们去他的新庄子打过两次猎,众人当德王改了性礼贤下士,这下德王脸稍稍一变,鸿沟又明显出来了,且丰谷宴马上就要办了,这是举国上下的大喜事,是圣上的德恩,这时候就是有人有心跟德王交好,也不敢和德王太过热络,遂纷纷避着他,好在德王身边有宗族中人随时跟着,没让他这朝上朝下行走成了孤家寡人。
德王一进来没找到人,周家几个在朝为官的官员已走过来了。
“皇叔祖。”礼部侍郎领着宗族的自家兄弟快步走了过来,等兄弟们问完安,他接道:“叔祖,这边请,您的席位宫人已备妥,我这就带您过去。”
不等他多说,有公公小步跑来,腆脸笑道:“德王爷万安,圣上有请。”


第213章
燕帝正在庆丰殿后面的平安阁里面见各州的来臣,见到德王见来,扬声笑道:“皇叔来了,来,来,诸位贤臣,来见见我大燕皇叔。”
“参见德王千岁大人。”德王一进来,屁股紧挨一点位置的臣子已站起半拘着身,皇帝话一发,就异口同声给德王请了安。
“免礼。”德王朝他们颔首,抱拳朝燕帝,“陛下。”
“皇叔,来,坐。”
“是。”
燕帝很高兴,说话之间举手投足动作甚大,德王漫不经心听着,话意涉及到他,他也不插话,态度很是轻忽。
等到差不多要到吉时,他等这些臣子们退下走远跟燕帝闲聊了几句,这才告辞,与他们隔了一小段时间才去丰谷宴。
他一走,孙公公小声在燕帝身边笑道:“德王爷今天倒是知礼多了。”
倒知道忌讳了。
燕帝端坐,由着小太监整理仪容,闻言脸色不变。
“这人呐,多收拾两次就知道疼喽。”孙公公跪下给皇帝检查鞋袜。
他以为圣上高兴听到这话,没成想,燕帝一听眉头反倒一皱,孙公公立马噤声,不敢言语。
孙公公当这是收紧宋家那边让德王叔收敛了,燕帝却不敢这般认为,他最了解皇叔不过,皇叔就不是收敛的人。
就怕在后面哪等着他,燕帝这一下,面见列位丰报大臣的好心情瞬间就淡了,这前去庆丰殿的路上,他身上那股不愉的气在不经意之间外泄,吓得内宫的人一路不敢吱声,到了庆丰殿,让之前不少见过他与他笑颜过的臣子们不敢直视龙威,心里愈加对燕帝臣服。
丰谷宴上德王也不寂寞,宗室那边的人围着他们这个小祖宗欢言笑语,掩饰住了朝中臣工无一前来朝他敬酒的事情。
有与宋家亲近的年轻小臣欲要前来,不过半途被好友同僚不动声色地拉住了。
到了席末,德王跟皇帝请罪要回,燕帝一听,意味深长笑道:“这是皇婶在府里等您回呢?”
席末是赐赏歌伎舞女的时辰,今日内宫司乐坊泰半的美人儿近百人皆出现在了殿堂,其中不乏柔媚挑逗人心的绝色美人,饶是燕帝见惯了各路美色,也不禁心头一热。
“不等我,我也回啊。”德王就没要过这好处,他这大侄子以前给过一两次,后来不也不给了?
这是不承认,燕帝笑而不语。
德王也不在意这点,以前诸人当他对宋家女鬼迷心窍,被小辫子迷住了,现下就当他忌讳宋家,忌讳她,不敢多占美色,就从来没有想对过他的一刻。
个个人精,如何没有猜对的时候?
“陛下,臣告退。”德王再行告辞。
“也好,那朕就不留你了,皇叔且等片刻…”说话间皇帝朝身侧略一颔首,很快就有太监带着一位国色天香,肤如凝脂,娇媚可人的少女走到了他们面前。
“参见陛下,参见德王。”少女声音娇如鸟鹊,她小声怯怯地请着安,娇弱的声音如同带着一把能勾动人的勾子,不禁让人驰魂夺魄。
绝色美人,燕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方才朝德王望去。
德王也在看美人,心想回去得跟王妃说,他在宫里见着绝色美人了,燕帝一看过来,他看着美人,摇着头,嘴里道:“给我的?不了,给我浪费了。”
他说着望向了燕帝,轻浮忍不住发作,朝燕帝挤眼:“给您喜欢的大臣,岂不对您感恩戴德?”
“皇叔不必客气,这是朕…”
“哪儿啊,给我没用,美人是好,但能有美色就是最大的能耐了,可德王府不养闲人呐,府里今年穷得很。”德王也是心疼,叹了口气,“尤其养美人也甚费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