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后。”依旧是周容浚在答话。
周文帝的眼睛,这时定定地看在了周容浚的脸上。
他的眼睛无神,没人焦聚,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是君临天下的君王,整个天下,无人气势能胜于他,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周容浚,即使是身边隔着一些距离的奴婢,也都把头低得越发地低,那腰驼得都要头碰地…
坐在周容浚身边的柳贞吉,甚至因此有些坐立不安。
周容浚也不是没有变化,他的脸,越发的冷了。
那种冷峻,掩藏着肃杀。
眼看越来越明显,柳贞吉的手都要伸出去拉他的衣袖制止。
“皇上…”这时候,万皇后开了口。
她回过了头,看着周文帝,语气淡淡,“用膳吧,我有些饿了。”
周文帝沉默了一下。
万皇后直起腰,甚至伸过手,给周文帝整理了头上的帝冠,嘴里依旧不咸不淡地道,“与皇儿一起吧,好久未一起用过膳了。”
周文帝当下没吭声。
一会,他转过头,朝狮王夫妇看去,他脸是冷的,语气是冷的,“明天带世子和郡主进宫,不用你们呆多久,让皇后见一眼就行,然后你们就可以滚了,爱滚哪哪去,朕不会管你们。”
说罢,他眼睛是看不见的,那眼睛,却直视柳贞吉而来,“之前,废太子现太子跟太子谋害你之事,是朕默许的,吕太医的事,也是朕默许的,不关皇后的事…”
柳贞吉听得眼睛直发蒙。
皇帝这是眼睛瞎了,心知也瞎了?
居然把事情全无身上揽,他这深情,是打算感天动地了?
柳贞吉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好。
“皇后不是不知道你的照顾,”周文帝说到,眉头是皱的,嘴角也嫌恶地扯了起来,“是朕对你有所不住。”
柳贞吉听了这个道歉,除了觉得荒谬至极,什么正面的感觉都没有。
皇帝确实是眼睛瞎了,他要是没瞎,一定知道他这道歉比不道歉还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根本就没那个诚意,一点诚意也没有。
这时,不等柳贞吉多想,周容浚这时候已经非常不耐烦地开了口,“父皇,没事的话,儿臣带着柳氏就先走了,您朝务繁忙,我来的时候,还听说太子弟弟在德宏宫候您半天了,您没事还是赶紧过去见人吧。”
说着他站起了身,还拉了柳贞吉起来,而且对柳贞吉道,“别操心母后了,这宫里的事,三皇嫂比你熟,就让三皇嫂来照顾母后就行了,你就别过来添乱了,随我回去了。”
说着,也不等帝后再多想,他拉了柳贞吉就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都觉得眼睛瞎了是吧?
第193章
柳贞吉脚步也快。
这样的帝后,她不习惯,也觉得惊悚。
他们太不把她的命当回事。
皇帝道歉的样子,那么嫌恶,好像还要她感恩戴德。
而皇后…
如她家王爷所说,还是三皇妃照顾她的好。
容敏嫁给和王的事,连她都知道,她不信,身在京城的万皇后不知道。
没她的默许,容敏能成功嫁给周都和?
柳贞吉不是不知道万皇后是喜欢容敏的,甚至,她把当成另一个不得不幽居深宫,被皇家束缚的自己…
但,她侍候了皇后这么久,哪怕确实有所图,但皇后本质上跟皇帝是一样,他们这对夫妻,完全没把她当回事。
所以,要怎么对她,全凭他们的心意。
果然,不喜欢她,她做得再多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比不得喜欢的。
柳贞吉尽管知道这些道理,但走出凤宫的那刻,她发现自己难掩伤心。
万皇后在万花宫里那段时日,她真是费尽了心血照顾这个婆婆…
付出这么多,还是不如她喜欢的。
柳贞吉踏出凤宫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气。
她身为媳妇,都这么看不开…
她家王爷呢?身为他们亲儿子的他,是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对皇后对他的利用,对他的不管不问,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所谓补偿之后的袖手旁观,火上浇油,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是忍过了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对她无所谓的样子?
那其间,他每次都愤怒得无法言语吧?
所以他们王府校场里的柴,总是堆得像小山。
“狮王哥哥啊…”踏出宫门,走了几步,柳贞吉在长吐一口气后紧接着拖着声音悠悠地道,“有些人不在乎的,我们自己紧着在乎就是,你说是不是?”
周容浚没回答她的话,因为这时小十一,也就是现太子周德英迎面朝他们走了过来。
**
小十一站在他们跟前,柳贞吉抬起头看了人,发现以前那爱跟着她屁股捉弄她的小孩已经不能再叫小十一了,他现在比她高一个头,得她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四皇兄,四皇嫂…”周德英先开了口。
周容浚漫不经心地颔了下首,“太子…”
周德英的脸,从柳贞吉脸上划过,看向了周容浚。
他神色也很是淡定。
这种淡定的气息,在周文帝,以前的旧太子,狮王身上都有。
这是掌权的上位者固有的气息。
皇家儿女,贵气皆有,但不是谁都有这份淡定从容的态度…
以前的周德英是没有这种气息的。
他从来都不像是具有这种气魄的人…
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有——柳贞吉在垂下头时,轻微地敛了下眉头。
这以前欺善怕恶的十一皇子,现在居然长成了这种气候了?
看来,他在屈奴的动作,倒不全是他身后人的操纵了。
原本确实有些轻看现太子的柳贞吉觉得她得重新评估现太子了。
这个人,变得太快。
“四皇兄这是要出宫?”
“嗯。”
周容浚朝他点了下头,带着柳贞吉就要走。
周英德退后了一步,又站于了他们之前。
“太子有事?”周容浚当即眼往上一扬。
周英德顿了一下,眼睛往柳贞吉身上看了一眼。
“四皇嫂好像还没与我的太子妃正式见过?”周英德这话是看着周容浚说的。
“倒是。”周容浚淡道。
他们去西北之时,他跟李家那孙女,还只是订亲。
只是,李家都被张家跟他算计下台了,那李家太子妃,如今也只是个摆设,难不成,他还想让他王妃见太子妃不成?
周容浚有些冷地扬起了笑。
“难得皇兄放下西北回来,皇嫂也跟着回来了,不日得空,我带李氏上门造访狮王府做客,还望到时候皇兄不嫌麻烦的好…”
周容浚看着场面话越说越圆溜的周英德,突然哈哈笑出声来,说了两声,他神色一敛,眼神脸孔冷酷无比,“如果我嫌麻烦呢?太子就能不来了?”
假如以前,周容浚这么不客气,周英德只会气得满脸通红,可现在他竟眼睛都没动一下,甚至还笑了一下,“皇兄不喜,英德自然不敢。”
周容浚嘴角勾了勾,“那就好。”
说罢,带了柳贞吉扬长而去。
周英德这时缓慢地转过身子,看着他们的背影…
那女人一直低着头不声不响,除了第一眼,她抬头看了他外,他们说话的时候,她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四皇嫂啊四皇嫂…
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胆小怕事,楚楚可怜…
就是不知道她笑起来,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灿烂明亮。
想到这,周英德略带嘲讽地哼笑了一声。
他以前,只能躲在角落里偷看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四皇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
诚如钱保丰所说,如果他一生,身在皇室成了皇子,是皇子,然后还成了太子,居然还只能对着一个女人只能看不能碰,那多悲哀。
他可不想到死,也只能看一个女人几眼,还得叫她一辈子的嫂子,更是只能背地里,看着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笑…
他要的,他一定要得到。
而且有容家那个女人的事在先,有前车之鉴,想来,有日他得她,于她名声也不会有损。
等那么一日到来,念及他对她的用心,想来,她对他也总会有几许欢喜的。
周英德想着想着,有点愉快地翘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走在前方的人突然转过了头来,直直朝他看来…
那眼神,冰冷又锐利…
周英德一时反应不及,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
尔后,那人在他脸上带着股无以言喻的尖锐扫视…
周英德的心因此不可抑制地抖了一抖…
正当他背后寒毛竖起,正欲图回以眼神的时候,在他身上扫视的人转过了头。
然后,他带着那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没有因好奇掉过头看他一眼的女人,头出不回地走了。
周英德僵在原地,越发不能动弹。
身边的太监,在良久后,才敢催了他一声。
只一声,太子的贴身太监收到了太子恶毒又凶狠的眼神。
“太子饶命…”
周英德没说话,他只是抬起了脚,狠狠地踩在了那跪在地上的人背上,直到把他踩扁,踏平。
“早晚有一天…”周英德看着那被他踩地地上痛哭流涕的人,咬着牙,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
早晚有一天,他会把那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四皇兄,就像这样狠狠地踩在地上,让他跪地求饶。
他对他做的事,任何一件事,都不可饶恕。
**
直到出了宫,坐在了马车上,柳贞吉才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躺在他怀里,若有所思。
周容浚上车就抱了她,这时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着她的发丝,没有说话,同样一脸思忖。
“浚哥哥…”柳贞吉先开了口。
“嗯。”
“太子变了好多。”
周容浚先没说话,顿了一下,才懒洋洋道,“怎么说?”
柳贞吉没注意他的口气,脑海里努力寻找形容词,眉头因此都皱在了一块,“很怪,很阴森,他以前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人,恶毒在外,我反而放心些,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不舒服。”
其实岂止是不舒服,而是很不舒服。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转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瞳孔在剧烈收缩,呼吸因此在那一刻都重了,但,也就那么一刻间,这种感觉又在他身上消失殆尽,只不过一转眼,他就又好像没事人了一样,就好像,刚刚是她的错觉。
非常怪。
就刚才那一瞬间,柳贞吉越想越怪,觉得她就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全身都不自在…
这感觉没法详细说,她摇摇头,总结道,“他还是跟过去一样不喜欢我,我不觉得,他对我会打什么好主意。”
周容浚这时低下了头,半侧过了脸,看着她抿得紧紧的嘴…
看了一眼,他往前啄了一下。
看到她回过头,嘴角扬起笑,他这才坐回了原姿态,怀抱着她,淡淡道,“他能打什么好主意?他那太子妃,任何时刻都别见,就是她自己跑上门来,你也别见,李妃那个人,你没见过,她比你小,但手段哪样都不比你差,心也比你狠,就是李家倒了,她在东宫也没几个人敢踩到她头上去,你别见她。”
他一连说了两个别见人,柳贞吉听了好无奈,她有这么弱吗?
“总不能老躲着吧?该见的时候就见吧,我又不怕,躲着不像回事。”柳贞吉觉得她再是温室里的花朵,再希望他宠着护着她,偶尔也还是要面对一下风雨的。
周容浚摸着她的耳朵揉了揉,轻“嗯”了一声。
倒也是,不能老躲着,要不,倒成他王妃怕人了。
“非常时刻不论,但她要是擅自跑到你面前,就无须要见,你不需要给谁脸面。”
连皇后的面子,他都能替她落,何况是一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错字回头改。
第194章
周容浚不管宫里的事,还真就呆在了狮王府,皇帝不上早朝,他连早朝也免了。
在家尽管也没闲着,西北的事他还得操心着,但天天呆在府里,就在柳贞吉眼皮子底下,狮王妃对此表示很安心…
女人心,海底针,要是她家王爷天天都陪在她身边跟她大眼瞪小眼没正事干,她肯定要不了几天就要阵亡,赶他去做事,但要是他成天往外跑,尤其这种时候成天不着家,她肯定也担心得寝食难安。
就像现在这样正好,他在府里不出去,他们一天到晚也不是全在一起,各有各的事要做,有事了谁找谁都能找得到,多好。
周容浚不进宫,宫里也没人传他,他着实在家呆了好几天。
皇宫里,明面上看着,无风也无雨,周文帝眼睛瞎了,但脾气一直都还好,大臣们甚至在外头跟人说,皇上是真正的仁君,就算眼睛看不见了,还是心怀天下,日夜勤勉政务,还有其英明更胜以往。
这时候,已经离过年没几天了。
皇宫里又有了动静,周文帝传了周容浚进宫。
柳贞吉等他回来,听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底下有人往上禀,说西域有治眼疾的神医,此人红发蓝眼,曾治愈自小失明的西域大贵族之子。
而此人,正是西域的异姓王。
而周文帝对西域势在必得,他有五万人马,就驻守在离西域数百里之外的新建的沙漠堡垒中,此前,那块地方荒无人烟,因周朝军的到来,才兴起了北斗堡。
而现在有人说,西域的异姓王能治周文帝的眼疾?
柳贞吉听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明晃晃的圈套,也太…太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你不用说,”柳贞吉叹着气,“我都知道,这事肯定跟姓钱的脱不了干系。”
“嗯,”周容浚点点头,“父皇让我跟他去西域请人。”
柳贞吉慢慢眯了眼,“什么?”
“你没听错。”
“那你,怎么回的?”
“没空,我生病了,要是病好了有那空,我还得回西北。”
“呃?”柳贞吉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身前之人有啥病。
“你真这么回的?”这样回没问题?
“嗯。”
“父皇说什么了?”
“让我滚。”周容浚说到这笑了起来,“让太子去了。”
“啊?”柳贞吉眨了眨眼。
这…
好像太子是跟钱保丰是一伙的。
这两个人一起去,蛇鼠一窝,这样真的好吗?
“他也是老谋深算,知道太子要是想立功,而且是在朝民眼前立功,最好是治好他的眼睛。”周容浚淡淡道。
“这么说,他是想给太子立功的机会…”柳贞吉现在已经不带想皇帝的好的了,尽往坏处想。
她也是发现了,想坏点没事,因为皇帝皇后都有那个本事,能比她想的最坏的还坏…
她是真不明白,为何皇帝皇后喜欢这个,喜欢那个,能给那个机会,能对这个手下留情,为何换到她男人身上了,一个比一个更要苛刻?
难不成,他有能力处理他们给的危机,他们就觉得他就该承受他们这对夫妻施加给他的各种压力?
觉得他死不了,就活该承受他们自以为是的看重与补偿?
“呵…”他王妃的话让周容浚笑出了声来。
想想,皇帝还真有那么个意思。
治好了他的眼睛,还真是立功了。
这哪是对付?相反是变着法儿的给太子立威了。
现在不许太子插政,真不知道是做过谁看。
周容浚倒觉得,这是他父皇做给他看的了…
他父皇,还真是看他不顺眼极了。
一不顺他的眼,他就各种拿捏他。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浚哥哥…”
听她叹气,周容浚轻拍了拍她的脸,笑道,“叹什么气?你不是也猜得到?他是想着我们把渝儿送进去。”
自始自终,他父皇都想要渝儿。
他不给,老皇帝就非要扶植他那个十一皇子。
不过,周容浚还真没那么容易气着,他现在就等着小十一弄死皇帝。
皇帝干得出事的,他不一定想跟他一样,但如果真到了某一部,他其实也是可以学学他父皇的狠心的。
“不送进去,就折磨你?”
“嗯,折磨你我。”
“那就折磨吧…”在沉默了一小会后,狮王妃淡定地说。
老实说,人活着这一生太漫长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情,谁都不可能没有妥协的时刻时,但无论谁,哪怕是再卑贱的人,都有自己的最低底限不容人突破。
在柳贞吉这里,儿女就是她不允许谁突破的底限。
她生了他们,就代表,她就要好好地养育他们。
不可能只管生,不管养。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不保护他们,难道还给那对帝后跟玩猴子一样地去养育他们吗?
他们连长大成人了的儿子都不知道怎么对待,打死她,她都不相信,他们还知道怎么对待比他们儿子还小的孙子…
如果皇帝从始至终都想要她的儿子,那么,她也一样,从始至终,都不可能把她的哪个孩子给那对帝后…
“很多时候,”柳贞吉笑着道,“我老感觉他们不像你的父母,而是你的仇人。”
这么冷酷无情,反复无常的父母,想想,其实还不如仇人。
是仇人的话,尽管想着对付就是,还用不着要费心讨好,虚与委蛇,还得老提防着被他们背后砍一刀。
柳贞吉以前从未跟周容浚说过这般的话。
她为人处世的一条里,就是不轻易诟病长者。
更何况,那长者是她丈夫的亲父母,她的公婆。
所以哪怕是知道周文帝默许杀她,万皇后也不是不知情,对这两人,她也从未与周容浚说过有关于他们的一字半句的坏话…
想想之前她还劝过他放下过往,宽恕别人就是宽恕自己的话,如今想来,甚是荒唐。
她以为的,不一定是他们想要的。
而他们想要的,她也给不起。
她试过这么多次的和解,结果还是失败了。
不过柳贞吉也没觉得后悔就是…
对帝后,她已尽力而为。
现在帝后已经不需要她的尽力而为了,她继续着对她家王爷的尽力而为就是。
“在想什么?”见她在话后就垂下了眼皮,面无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周容浚开了口。
“真让钱保丰跟太子去西域?”柳贞吉轻声问他。
周容浚看了看门外,把她揽在了怀里。
等门外传来了心腹报告无隐患的吹哨声后,他低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真让他们去?”柳贞吉在他怀里转过了背,与他面对着面,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周容浚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这事明显与钱保丰有关,依钱保丰的为人,父皇能不知道他一石二鸟,周朝西域两不误?为了给太子立功,他就真宁肯让想害他性命的钱保丰左右逢源?”
但周文帝就真对太子喜欢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是,皇帝就不是皇帝了。
他再喜欢一个人,也重不过他的江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周容浚把她头上的发钗拔掉,让她乌黑的头发如浓墨一样从头上泼散了下来,随后他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嘴边扬起了淡笑,“或者这么说,要是太子把人请来了,钱保丰也弄死了,你说,父皇会不会对太子就真属意了?”
还有这种可能?
柳贞吉牙都疼了。
还真是有这种可能…
她提出一个可能性,他跟着也提出一个可能性了,这么说下去一点也不妙…
她傻了一下眼,喃喃道,“那不管如何,我们先处理完钱保丰?”
反正这个时候,皇帝要是还保钱保丰,他要是有这么糊涂,他们夫妻完全可以跟皇帝对着干了。
“嗯…”周容浚摸着她的头发,笑容越发明朗,他看着对他的事难得这么主动的柳贞吉,眼睛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没事,让太子和钱保丰一道去,跟着太子就是跟着钱保丰,不管父皇怎么打算的,还是太子怎么打算的,两人都回不了,不就正好?”
一个也别想活着给他回京。
柳贞吉听了不禁汗颜,她心中转过这么多道主意,敢情她家王爷,早已经打好主意了。
他这么一说,她总算也反应过来,他为何装病不去西域了——钱保丰藏得太深了,一次次帮着太子出谋划策,太子这一年多来手上管的事不多,但其实颇有建树,也做了几间在民间得声望的事情来,再这么下去,太子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要英明神武不凡了。
“那,请人的事…”
周容浚听到这,弹了下她的额头,淡淡道,“有些人就喜欢想得多,你别跟着他们乱想,这有什么?不管是异姓王还是再名正言顺的西域王,你让马蹄踏过去,别说活人,就是死人他们救得活,他们也会救。”
国与国之间,玩点小阴小谋,那只是不上战场的人纸上谈兵的沾沾自喜。
他父皇想得好,想亲自夺下西域…
但他治国有点本事,弄死臣子的本事也不少,但打仗这种事…
他父皇一辈子高座庙堂,周容浚以前被他唬得不轻,现在却完全明白,他父皇没那个能力。
他本身让一个把他周朝皇子玩得团团转的人留着命夺取西域这事,就已经失了前策了。
他这不叫唯人善用,只是把一件简单的出兵就能解决的事,变成了一连串一件接一件的小阴小谋,失了大方,丢了威严。
让钱保丰这种跳梁小丑一直活着命上跳下窜,还让他弄瞎了眼睛,亏皇帝还好意思,说要教他为君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晚安。
明天上午见。
第195章
他说罢,柳贞吉就想也不想地点了头。
于是,周容浚仰起了头,抬起头看着上方就笑了起来。
她吧,细究起来,也没多百依百顺。
有很多人能为他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
他也可以说,愿意为他死,为他活的女人,不止一两个,哪怕是昔日的那位司将军。
但她活着不是为他活。
周容浚知道,她够爱他,他任何烦愁苦恼,都能让她动容,但她不会因为他死了就没法活下去,他死了,她会带着她自己和孩子们继续活,就如她曾向他坦言过的那般,他要是死在战场,她会活着,她会活在有关于他的想念里沾沾自喜,不会有太多眼泪,就如在他还活着的年头里她念着他爱着他的心情一样。
在活着的岁头里,她已经因他满心欢喜,她说这话的时候,周容浚那个时候还不太懂。
现在却足够懂了。
只要他真下了决定的事,是好是坏,她都跟着,而且与他一起承担后果。
之前,他杀废太子的后果如此,现在,他决定连现太子都不放过,她还是这样。
她是嗜杀的人吗?
不是。
她其实很避免杀生,府中犯了错的人,能不死人就能绝后患,她绝不砍人脑袋。
但她愿意与他一道承担他杀戮的后果,哪怕有时候他看起来自己办的事,都很愚蠢。
“但之前,还得等太子。”
“等太子?”
“嗯。”
“我要杀他的事,他会知道。”
柳贞吉觉得她对她男人的心,已经够像大海那样深遂天空那样辽阔了,但听到这话,还是瞠目结舌了好一翻,好一会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要告诉啊?”
杀了,不挺干脆?
反正都已经杀了一个废太子了,她都做好了跟他下地狱的准备了。
“我等他在之前就动手。”
“动手作…作甚?”问完之后,柳贞吉觉得她不应该问的。
她紧紧地闭上了嘴,甚至希翼他不答。
可狮王不是个好男人,但确实是个对她有问必答的好丈夫,只听他故意凑近她耳边道,“你猜呢?猜猜我就告诉你…”
柳贞吉后知后觉地闭嘴,一点也不想知道。
“不猜我也告诉你,我等他对父皇动手,在去之前,他会能上位就上位。”周容浚故意轻描淡写,看着她眼睛瞪大了又瞪大,有趣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