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府里要是得空,她便也会拉他一道,总是让他看看她最美的模样。
“应是西边那道小径。”苏公公笑着道。
周容浚也笑了起来,“也不知西北有没有下雨…”
“我们出来的时候天气好得很,奴婢看,是要晴好些天的。”王妃的病不好治,一阴天下雨,胸口就疼,也难怪王爷惦记着。
“希望如此。”周容浚看了看天色,见不早了,也不再赘言,朝苏公公道,“叫他们准备,下刻离府去皇宫。”
“是。”苏公公得令,忙去门边吩咐。
今晚皇宫为王爷准备夜宴,王爷不想早去,但也还是别晚到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65章
凤宫。
万皇后梳妆时,周文帝站在背后,看着她的宫女把她的白发技巧地隐在黑发下,他一言不发,朝镜内看去,对上了她的眼。
“坐一会罢。”良久,在要贴额妆时,万皇后开了口。
周文帝“嗯”了一声,坐在了内侍搬过来的凳子上。
“你可以不去。”他开了口。
也可以不用动手。
万皇后笑了笑,“我想去。”
她算是明白他的意思。
可她的手早脏了,再脏点,也不要紧。
更何况,他要是真为她着想,当初也就不会动万家了。
他逼着她动万家,还是她生的儿子亲自动的手,这时候再谈仁慈,未免太假。
“朕已经与浚儿说过了。”
“我知道。”
周文帝见她平静从容,就知道,他说不通她。
还是只能从四皇子那边着手。
“让他看着办罢,毕竟他大了。”周文帝还是委婉地道了一句。
万皇后这时回过头去看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皇上,您何必逼我把真话说出来。”
与其让兄弟残杀,还不如让她这把老骨头,亲自去收拾那个大的。
她造的孽,她来背就是。
这是该她的。
“可朕不许,”周文帝怒极反笑,脸上全是笑意,身上的威严却压迫得四周的内侍宫女皆低下了头,“朕容不得有人说道你。”
尽管他护着,可她要是杀子,岂能不遭人垢病?
她想找死?休想。
万皇后听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回过身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贵妇,已有些弄不明白,与皇帝纠缠到如今,要到哪日才是个头。
想来,只要她一日还是皇后,就一日摆脱不了他。
万皇后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能来她的宫里游说她,已是极限。
她知道如果不按他所说的办,浚儿只怕会更惨。
他从来不是个能与人为善的君王,更不是个好父亲,他的自私自利,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
“我知道了。”最后,万皇后不得不妥协,但还是书写了一封信,让人去交给狮王。
**
收到万皇后不会助一臂之力的信,周容浚半无意外。
之前见过他父皇后的信后,他就已经完全放弃了,没与他母后松口,他只是想看看,她所谓的诚意,到底有多大。
结果还是不出意外,她做不到的事,永远都做不到,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如此,而他还怪不上她,她总有那么多得体又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人无法怪到她头上去。
今日的晚宴,周文帝也让废太子到场了。
周容浚在皇帝皇后到之前,到了今天晚宴的宫殿长乐宫,先行见到了已经到了的周鸿渐。
“四皇弟。”周鸿渐站在殿中一侧,他身着青袍,身形瘦削,半空揖手而来,脸上不见颓迷,姿态还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引得早来的几位重臣,一直不断地看向这位久不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废太子。
等他们看向如日中天的狮王时,也道这就是血淋淋的成王败寇——身着紫黑王袍的狮王负手站在那,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废太子的礼,他如今可完全不放在眼里。
这不合礼仪,奇异的,却无一人想上前置啄,即便这群重臣中,还有一个最重礼法道德,嫉恶如仇的御史。
周容浚只看不答话,周鸿渐也收回了手,垂下眼,还是站在门口侧殿的一旁,等着帝后的到来。
周容浚到的甚晚,不过踏进来片刻之后,不远处就传来了皇上皇后驾到的喝道声,他随即转过背,竟是由他站在了最前,带着众臣迎接帝后。
现太子周英德迅速走了过来,走在了他之前,错过身时,他皱着眉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脸色淡淡,站在他半步之后,神情没变。
周文帝与万皇后到了之后,入了主位。
他们落座后,周文帝给周鸿渐赐了座,座位就在周容浚的身边。
周容浚的对面是现太子,他的下首,是废太子。
周鸿渐与他,脸色皆未变。
“四皇弟,请。”在周文帝端起酒杯后,周鸿渐甚至又开了口,眉眼之间有点淡笑,看不出阴霾来。
他今晚收拾得极为光鲜,周容浚甚至能看清楚他头发上发亮的发油。
“皇兄。”周容浚这时也翘起了嘴角,端起酒杯,朝周鸿渐那边一碰,一饮而尽,就像刚刚他根本没理会,下他的脸一样。
“狮王爷…”那一边,有大臣也朝周容浚举起了杯。
“闻大人…”周容浚让宫女倒满酒,也朝那大臣举杯相向。
这是为周容浚办的晚宴,众臣轮流朝他敬着,万皇后坐在周文帝身边冷冷看着,看着她生的大皇子和四皇子身边倒酒的人,小半个时辰,就已经换了两轮。
欢歌笑语下的晚宴,刀光剑影。
先是大皇子后倒酒的宫女不小心把酒倒到了四皇子身后的宫女身上,后来,再一轮来的两位宫女,又不小心把各自手上的酒弄洒了,又是换了一轮…
“多时不见,为兄再敬你一杯。”在周容浚背后的宫女因壶中无酒退下拿酒时,周鸿渐把手中的酒递给了周容浚。
周容浚没接。
“皇弟是怕我下毒?”周鸿渐笑了,他声音不小,那声音一出口,即使是殿中飞舞的乐女都停了脚下的步子,乐手们都停了口手之间的吹拉弹唱。
周文帝万皇后看向了他们,和他手中的酒杯。
众目睽睽之下,周容浚接过了周鸿渐的杯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周鸿渐,一饮而尽。
周鸿渐畅快地大笑出声,他拍了拍周容浚的肩,大笑出了眼泪,“好弟弟。”
周容浚翘起嘴角,冷冷一笑。
这时周容浚拿酒的宫女总算回来了,有周容浚大将见到宫女的神情,立即举杯,朝周容浚敬酒。
那静下来的宫宴,又重新恢复起了热闹起来。
这时宝座上的周文帝,朝万皇后那边靠了靠,淡笑道,“他还是镇得住场面,不像之前那般胡闹。”
至少没有当场翻脸。
“是吗?”万皇后回了一句,回过头,不知是怜悯还是悲哀地看了周文帝一眼。
他当真认为他的四子,是真能忍得住的人?
他这样作弄他的所有皇子们,当真就不怕众叛亲离?
即使是她,现今被他这么对待,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
**
定康十九年深秋,狮王得胜第一次回朝宫宴的第二天早上,废太子周鸿渐,发现死于现太子周英德的东宫…
皆朝震惊。
周容浚很快被周文帝叫入宫中。
德宏宫的御书房里,周容浚进去时,发现只有他与他父皇两人。
“这就是你的处置?”周文帝的脸是阴森的。
“父皇,您想说什么?”周容浚见没叫他起,他也跪着没动,挑了下眉看向周文帝。
“废太子,现太子,你一个也不留?”周文帝说着说着笑起来了,“朕的好皇儿,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你还想回京了按掌了这乱局不成?”
“父皇说什么,儿臣听不明白。”周容浚淡道。
“你想让朕立谁?”周文帝懒得与他兜圈子,冷道,“朕还以为,你喜欢你那个蠢十一皇弟。”
“父皇难道不能不立?”周容浚抬眼,“这朝廷已经是您的了不是?”
即使是他,不也得听他的?
周文帝听他这话又冷笑了起来,“你还真当这朝廷是朕一张嘴就能维持下去的?小十一背后那么多的人,你当他们吃干饭的?”
他一举两个都拿下,他还当他是长进了,哪想,他是更有持无恐,更不怕惹事了。
“您不是让我回来,见见我的本事的?”周容浚眼睛里冷酷得无丝毫感情,“现在,您见到了,您看着办。”
“周容浚!”周文帝想也不想,抬手就拿了砚台朝他砸去。
周容浚一个转头,砚台从他耳边呼啸而去,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朕没说让你两个都不留!”周文帝气得不轻,张氏李氏那两派眼看不成气候,只需再压制就可被压下去了,这时候再处置他们,不少人都不能放过,可眼下,屈奴已经用去了他大周居半的学生人才,这时候,去哪找人填补大周官员的空缺?
他总是这般不顾头不顾尾,他简直就要被他这孽子气死。
“父皇高估我了。”周容浚垂眼淡淡道。
周文帝气得笑了,“哈…”
“高估你了?”这时候,再度失望的周文帝都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了,“是,朕高估你了,这两个人不过是密谋了杀你王妃的事,可这事朕也知道,朕袖手旁观,你是不是也要治朕的罪?啊,你是不是还要把这大周当你那蠢王妃的陪葬品?你告诉朕,今日给朕说明白了,朕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两更了。
明早尽量早上就更新,争取多更。
第166章
“父皇认为,这仅仅是因为我王妃的事?”周容浚倒也镇定,没被激怒。
他父皇,母后是什么人,他早明白了。
如果换之前,他确实会勃然大怒,只是,经过贞吉儿的事,他的悲喜已经不那么分明了——有关于挚爱之人生死的悲喜他都压制了过来,他对皇帝的冷心冷情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他经历的太多了,多到确实从骨子里改变了性情。
“呵,呵…”周文帝连笑了两声,他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这时也慢慢淡了去,眼睛也渐渐犀利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父皇想看,儿臣就给。”周容浚说到这叹了口气,满脸疲惫,“难道从一开始,不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他何必来皇城这一趟。
他再狂妄,也不至于非要到他面前来耍这趟威风。
周文帝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道,“你做过了?”
“父皇何尝不是。”
“你这是来提醒朕的?”狂怒过后,周文帝的声音也静了。
周容浚没有声响。
他确实是来提醒皇帝的。
他的王妃,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就是天大的英雄,这天下的主宰,又有何用?”周容浚说到这,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她给了孩儿一个家,天地之大,她给了我一处随时都可容身的地方,父皇,如果您有这么一个女人,您是任人催毁糟贱她,还是,宁舍己身全力,也要护在她前面?”
周文帝动了动嘴角,好一会,嘎哑道,“你太过于儿女情长。”
“父皇现在不也是?”他不也为他的皇后,什么事都干得出。
“朕现在是有这个能力!”要不然,他这些年的费尽心机是为何。
“儿臣不也是有这个能力。”而且,已经展露在了他面前不是?
周容浚平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整个朝廷里,要动他的王妃的那些人,没几个是足以为患的,他最大的敌人,是眼前的这个。
那个无论他王妃怎么做,都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的皇帝。
甚至可能因为她做得太好,皇帝想让她死。
这样的话,他的皇后可能就有她喜欢的孙子孙女可抱了。
周文帝的心思,周容浚岂能猜不出。
没有说破,不过是他是家中的天,妻儿还等着他扛着那块天,而不是与皇帝鱼死网破。
他能忍。
“你是朝着朕回来的。”周文帝笑了。
周容浚垂眼不语。
“滚。”
**
周容浚出去后,看到了站在书房外的万皇后。
“母后。”
万皇后冰冷地看着他。
周容浚神色未变,与她错身。
“值吗?”万皇后在他要错身而过时,转过了身,看向了他。
她苍白又憔悴,说出来的话,略带苦涩。
周容浚上下看了她几眼,没说话。
值吗?
怎么来问他?
何不问她自己?
当然拿他的生死和以后博周文帝的注意,为他的大皇兄谋太子之位时,她有没有问过自己这句话?
“你这样,她难道就会高兴了?她知道你来是…是做这个的?”万皇后苦笑出声,说到这,她也黯然了。
是她无能,原本,该她出手。
而她出手,可能只是彻底废了他,而不是要他的命。
他的心太硬,跟他的父皇一样,说动手就动手,从不给人后路。
万皇后也知道怪不了他,因为逼她逼到绝境了,她也比他这儿子仁慈不了几分。
可是知道归知道,她总免不了希望总有人是在顾忌的。
这就是人的矛盾处?
万皇后连说了好几句,周容浚才知道她说的那个“她”是他的王妃。
他嘴角略弯,牵扯出一分真心的淡笑出来。
那笑容从他嘴边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盯着他的万皇后看了个分明。
她的瞳孔缩了缩。
周容浚却无意跟她说什么。
贞吉儿从不苛求他,当初皇帝皇后怎么对他是他们之间的因,他现在怎么对待他们,就是他们的果。
有因有果,世事已经分明,就不用去想太多了,就这么着了。
这是她与他说的话,所以,她就算是想跟他这母后保持良好的关系,也从未强迫过他真去讨好于她。
他是没跟她来说来京里要杀太子的,但就算知道,她还会避他如蛇蝎不成?
“浚儿…”万皇后话出口才知悔,却又收不回去,她无奈地看着他。
她已经没有了一个儿子了。
没了之后,她才真的觉得,她可能连第二个儿子,不可能再有了。
过往就算再斑驳不堪,就连那不堪的境地,也不可能再有了。
如果连他都要绝情,就真的无一丝可能了。
万皇后知道自己舍不得,有太多的舍不得,王府那些平静安逸的日子,才回到京不过两日,她就有些想念。
皇帝说得对,她是个再自私自利不过的女人。
“你等会,陪母后去看看你皇兄吧。”然后,再一起粉饰太平。
万皇后说出这句,眼泪从她的眼睛边流了下来。
周容浚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这皇宫里的人,个个都是怪物,他父皇是,他母后是,他也是。
但好在,他回去,还有温暖怀抱等着他。
那是他给自己铸的巢,他会给他的巢遮风挡雨,不管谁要伤害,或者觑瑜,他都不会如人的意。
“知道了,儿臣就在这等着您。”周容浚退后一步,微弯了身子,答道。
她要帮着他作戏,他何乐而不为。
只是,看她要如何跟书房内的那个人说了。
“你等会。”见他答应,万皇后勉强一笑,调过头,往书房内走去。
“王爷…”万皇后走入房里后,跟人出来的恒常朝周容浚叫了一声,朝他低声道,“奴婢让人给您抬个凳子过来。”
“不必了,我在廊下站着等。”周容浚朝他一颔首,往外面长长的长廊走去。
这厢,万皇后进了书房,看到了倒在椅背上躺着,看着房顶一言不发的周文帝。
书房里没有别的人,万皇后走近他的身侧后,周文帝才垂下头,看到她,模糊一笑,“你来了。”
万皇后看着他还勉强朝她笑的脸,突然悲从中来的脸,无声无息地掉着泪。
那泪流得太过于快速,只片刻之间,就滴落在了坐着的周文帝身上。
“扶摇…”周文帝慌了,慌然坐直了身,朝她伸手。
万皇后哭着,打开了他朝她伸来的手,那手掌更是恨恨地朝他的肩膀打去。
周文帝愣了,他愣在座位上,直直地看着她的泪脸,任由她发作。
在差点打到他的脸后,万皇后最终崩溃哭出声来,“我们这造的是什么孽,你告诉我,要到底如何,我这心才不碎成千疮百孔?你以为,我为你的儿子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吗?为何一个两个,你都要这么为难他们?”
而她,也造的是什么孽,明明都是她肚中出来的,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兄弟残杀,而她却是其中最大的帮凶,便是说是刽子手也不为过…
“扶摇…”看她嚎淘大哭,不复往日尊贵,但那爱恨之间的神态,却是以前那个他爱他了她,她也爱极了他的女人,周文帝动容,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不顾她挥动的手打得他半边脑袋都发麻,他在她的动作中强自站起了身,用力道紧紧抱住了一直在挣扎不休的她,“扶摇…”
“我这造的什么孽,皇帝,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啊,你为何非要逼死他?”万皇后痛哭失声,“他再不好,也是我们的儿子啊。”
“他不死,他就要逼死你的第二个儿子,逼死朕…”周文帝神情也难掩痛苦,“朕为了你,已经纵容他良多了。”
“那为何要…”
“嘘!”周文帝挡了她嘴里的话,安抚着她,“别说,扶摇,别说。”
她不能说这是他们的浚儿干的,她再明白,也不能说出口。
“呜。”万皇后把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牙齿透过他的皇袍,咬疼了周文帝的肩。
周文帝却欣慰地笑了。
“这宫里就是如此,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谁也没逃不过…”周文帝安抚着她的背,笑容有几许凄凉,“当年的我们,现在的我们,不都这样?”
“你何苦,何苦让浚儿也如此?”
“不如此,他怎么活下来?”周文帝说到这,苦涩至极,“朕对皇子的手太松了,当年朕怎么爬上来的,就想着让他们也怎么爬上来,却忘了,权利大了野心也会大得收不回去,现在再悔,已经来不及了,朕话已经放了出来,即便是朕,那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万皇后这时因过度的激动身边发起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半晌,等她渐渐静止了下来,她抬起了靠在周文帝肩膀上的头,凄然地对着他笑,“你的话收不回来,他对我们的恨,也收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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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扶摇啊。”周文帝抱紧了她,眼角酸涩。
“那是我们的儿子啊。”万皇后的声音弱了,她终不是铁石心肠,她也是会痛的。
“扶摇。”周文帝抱着她不放。
她难得对他示弱,他如何放得开手。
万皇后眼角的泪还是不断地流,声音也越来越轻,“就一个了,我给你生的孩子就一个了,护着他吧,要是没了,就全都没了。”
他要是没了,她也好,他们的过去也好,就全都没了,就会跟没存在过一样。
他懂不懂?
不要等到真的全没了,他才来后悔。
这世上,就算他是帝王,也无后悔药可用。
“皇上,要是没了,后悔也没用了,你知不知道?”万皇后抓着他的背,最终还是哽咽出声。
“朕知道,”周文帝湿了眼眶,“依你。”
万皇后强行止住了泪,又轻声在周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她有些熬不住了,得吃药。
她这个时候,不能昏过去。
她还得带着她的二皇儿去看他的兄长。
周文帝见她快把手心掐破,额穴突突地跳,忙叫了门边的翩虹进来,看她吃了保生丸,看她恢复过来,又坐直让翩虹收拾衣饰,他抚了抚额头,苦笑了一声。
这真是当初作的孽,她要还,他也要还。
“疼?”见他不断抚头,万皇后问了一句。
周文帝摇头。
万皇后便又垂下了头,她那苍白的脸,今天尽显憔悴。
周文帝这才想起,那是她一心想扶持的太子,他没了,她若是不伤心,那才是假。
她生第一子的时候,他忙于勾心斗角,未曾好好抱过他,更不曾教养过他,她生的第二子,他是喜欢的,可那时候,他与她渐起冲突,且一年比一年愈烈,所以到后头,她生的两个儿子,他谁也没有多宠过。
反倒是后头生的几个,他真正带在身边过,亲自教导过,也真心疼爱过…
明王死时,他也曾彻夜未眠过。
就算小十一是他无奈之下推上来的,这两年,其实他对他也颇为用心。
周文帝这才恍然想起,他最欢喜于她,可她的儿子,他哪个也没厚待过,后来四皇子起势,也是皆因他自己敢拼敢为,顺了他的眼,才被他提拔。
就算后来四子确实是沾了她的势,可若没那个如他意的开头,他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一想,周文帝心口肉直跳,看向万皇后的眼睛都有些茫然了起来。
万皇后一直垂眼不语。
她早知道,她是改变不了皇帝分毫的,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漩涡里翻来覆去地挣扎,她早救不了她自己,而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皇帝,说爱她,不过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对她的好,一直都只是好给他自己看,她早明白了。
以前的她已懒得说什么,可现在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就一个儿子了,她不心疼,便无人替她心疼了。
**
周英德被软禁,周鸿渐的尸首还在东宫。
群臣站在皇宫门,等着召见。
前去东宫,有皇帝与皇后打头,周容浚跟在他们身后,低头不语。
东宫的事,是他下的令。
但他整个人都是平静的,与他刚进京城见皇帝,见百臣一样的平静,任谁也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来。
但饶是有皇帝皇后出头,在东宫中时,还是出了乱子,有东宫中人大喊西北王才是主凶,太子是被冤枉陷害的,废太子是西北王杀的。
此人一喊话,就被拖了出去。
可不止如此,宫外有人迅速来报,皇宫城墙外等着召见的群臣中,也有人这般喊话。
周容浚听了纹风不动。
周文帝暴怒,当场就发了狠,令把造遥之人的舌头拔掉。
万皇后更是在当场让周文帝为她的四皇子做主,哭昏了过去。
其实没到傍晚,京中就传遍了周容浚是主凶的话。
如同周文帝所说,站在十一皇子背后的人,不是吃干饭的。
尤其站他背后的人,七家九族的人都有,随便说点话,就能任谣言满天飞,沉不住气的,被愈传愈邪乎的谣言都能气出个好歹来。
“这就是你的一剑双雕,”再与周容浚说话,周文帝少了先前的气愤,只是语气依旧不好,“你看看,你现在这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