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话,如若是前世的苏苑娘听了会觉得这话里全是道理,常伯樊说的再对不过。
可惜,这样的话她前世听的太多了,他的每一次安抚她都觉得对,每一次都听他的,结果呢?结果就是他所说的那些简单的事情,其实很复杂,那些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后来全部发生了。
包括他所说的要和她生同衾,死同穴,变成了她誓死不见他,且走在了他的前面。
也不知前世他孤寡一人,无妻无女,往后的人生痛不痛。
苏苑娘转过头来,探手拦住了他那双带笑的眼。
笑什么呢,别笑了,你若是能以一人之力护我周全,让常家的人和这外面的人都顺着你的心意来也就罢了,可你没办法的。
“去找爹爹罢,他也是你爹爹,你也是他的孩子,你有事就去找他,你就把他当亲爹爹那样待就好了。”他觉得他不需要帮忙,可能是以前没人帮他罢,他没有一个会替他筹谋,愿意以身代之他一切苦难的父亲,他在常家得到的一切,没有哪一样是白得的,反而要苦苦支撑,苏苑娘懂他不轻易找人帮忙的原因,就是太懂了,这一刻,她心如刀割:“你就用他罢,像用亲生父亲一样,父亲不会责怪你的,能帮到你我,他会高兴的。”
常伯樊没动,只是他鼻间的喘息一次比一次深重,胸膛间起伏不定。
半晌后,他开了口,喉咙沙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岳…去找爹爹。”
他拉下眼间的手,亲了亲那只白又细,轻得就像云朵一样的手,把脸埋在了她的手心。
把岳父当亲爹爹待啊?他也不知道能不能,他没尝过有父亲帮忙的滋味,但试试罢…
既然苑娘都说了。
她是他的福星,她从很小的时候见到他,就愿意把她手里最好的送给他,她只是想再次把她最珍贵的“物什”送给他而已,只是这次的“物什”,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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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上门,苏谶毫不奇怪,当他是亲自上门来报喜的。
不过昨日已有下人过门报过了,是以等人一到他们夫妇俩的歇居处,一看到人,苏谶就道:“下人来说过就好了,用不着你亲自过来,你忙你的就好。”
他是对这女婿有点苛刻,但还不至于在人家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讲究那些碍事的虚礼。
“是了。”常伯樊轻声应道。
他神色不对,说话的样子也跟以前不对,苏谶一看不对劲,朝长随抬了一下下巴,长随机灵地招呼着房里的丫鬟退下,瞬间,屋子里只有翁婿俩在。
“怎么了,有事?”苏谶也不打寒暄,直接问。
常伯樊有点明白,他家苑娘那直直说话的脾气是随了谁了,这般一想,他即将要说的话也没那么难出嘴了,“是有点事,想找岳父帮忙。”
“什么事,你说。”
“是这样的,”常伯樊开始说京里那边的打点,以及杨家已帮他运了两趟镖,眼看着这第三趟要马上送过去的事,“这次黑木只送一半,最重要的是要送两箱子上等白参,国公府的老太君等着这两箱白参吊命,白参小婿已准备妥当,人手已准备齐全,就是这护送这些贵重物件的人手前往上京的路引,还在张县令手里。”
“嗯?”苏谶抚须,打量女婿半晌,方道:“怎么来找我了?”
常伯樊苦笑,沉默了片刻正要说话,却听岳父又道:“按你的脾气,这点事情你是不会来找我的,怎么地?”
“事情有变,小婿就来了。”常伯樊还是不想说,这是家里苑娘说了许多话,让他来的。
“张长行那边你不是走通了吗?还是府台过来的人在当中给你添堵了?”这任知州跟前任知州是同门,一门中人,同一个鼻孔出气,苏谶知道前面那任的钱袋子被常子通养肥了,是以后面的这一位承了前面那任的意思,不搭理常伯樊递过去的示好等,就等着常家势败把常家临苏盐矿的主掌权一口吞到肚子里。于是这几年下来,常伯樊用尽了各种办法还是没打通他的门路,这一下子常家出了三位及第的生员,就等吏部补录马上走马上任,现在常家很快就要在朝廷有人了,有落地之处就会生根,也不知现在这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心中是怎么个盘算。
官场水之深,不浸*淫其中,不是身边人,皆只能旁观者迷,苏谶就是手里还是握着一点有关于此人的消息,也绝计猜不出这位府台大人目前是什么意思,他是示好摒弃前嫌,还是打算从中作梗,斩断常家的登天梯?
苏谶是过来人,想的多,一句话就带到了上面的人身上,常伯樊心里一惊,岳父大人的话一出来,他想张长行跟那位府台师爷碰过面,还真可能会借势从他这里谋求更多,可能上面那一位,也是来者不善。
此事无法简单善了,常伯樊顿时无话。
“如此,是得我出面。”苏谶已站了起来,“你稍坐会,我去换身衣裳就过来。”
女婿上京给国公府送药的事大,唯恐生变,苏谶打算速战速决,先把路引弄到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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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苏谶很快就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其夫人。
苏母看到女婿微笑不已,道:“不着急,事儿很快就会办好了。”
“是。”常伯樊深深一躬腰,恭敬拱手。
这时候苏母就是有心想问女婿两句女儿的事,这厢也没这心思了,为人岳母也是母, 有事的时候安抚为上, 小事在大事面前全得让路, 她不甚在意过去带了常伯樊起来,笑道:“本来还想留你吃顿饭, 既然你们有事要办我就不留了, 我送你们爷俩出去。”
“是。”常伯樊低头应道。
路上苏谶跟夫人说可能要到晚上才回, 苏夫人点头称好, 走了几步, 她停了一步,让丫鬟去叫管家多叫两个人跟着老爷出去喝酒。
到了门口,苏木杨带着五个男丁赶到,苏夫人看管家把家里最机灵强壮的壮丁都带来了,心中满意不已, 回头叮嘱苏谶:“你带着小的们见机行事, 年纪大了, 别逞强,少喝点酒,事儿办妥了就回来, 我等着你回。”
“要是回来的晚,你先睡,别等我。”
苏夫人笑而不语,转而跟女婿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当家,懂的未必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少,多的我就不说了,你老岳父现在是不行了,但至少那张脸面还在,做事也自有他的法门,你多看着点,学着点,没坏处。”
说着,她欣慰地看着点头不已的常伯樊,接道:“本来之前就想让你爹带你多出去转转,认认亲朋好友,可自打你们一成亲,你们就忙,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总算得了机会,也算是凑巧了。”
常伯樊此前认为他家岳母大人处世大度归大度,但从来只走面子情不走心,她能说会道、舌灿莲花只是她身为世家妇的手段能耐,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只是为了让他对苑娘更好一些,至于对他有多少情份,那就不一定了。
他以为他很清醒,但他还是着相了。
好就是好,就是为了苑娘,那好还是好。
这份体贴,又有几人能得?就是母亲生前一心为他,也是想他崛起,帮扶流放在苦寒之地的外祖一门。
这世上的人,谁没有自己的心思?他也有。
岳父岳母是有自己的心思,但是就是在把他当女婿、孩子、一家人待,他们把他当家里人,常伯樊朝岳母又是一深鞠腰,“父亲母亲爱护之心,伯樊已深感体会。”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女婿客气过度,苏夫人还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小事而已,快和你爹出去办事罢,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是!”
等翁婿俩带着下人去了,苏夫人站在大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等看不到人影了,她若有所思回过头,朝管家道:“可是州府那边来的人,为难这孩子了?”
苏木杨左右看看,把离他们近的下人皆看退了,方回过头回家里夫人:“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些年如若不是姑爷走的稳,审时度势,层层关系都握的牢靠,从不做那冒险冒进之事,他们早就做伐子吞了他了。”
“唉。”苏夫人叹了口气,“且看看。此前老爷也说过这事有回旋的余地,实在不行,大不了找本家出面。”
这事嫁苑娘之前,他们也想过,现任汾州府台陆野放接了同门的手,打上了常家的主意,但他们皆是朝中伍太尉门下,伍太尉跟苏国公也算得上颇有交情。
苏夫人之前还想这陆府台一得知常伯樊跟他们苏家结了亲,会放下打的主意,现在看来,天高皇帝远,京里的关系,不一定能用到地州上来。
这里面的事,多着呢,实在不行,确实得先找到本家出面,要不真等到对常家动了手,一个常家而已,等到结局已定,就是闹到了两个大公面前,也只是三言几语带过的事情,蜉蝣从来撼不动山河。
提前给本家递话求出面的事,就得老爷夫人大公子耗费心神了,苏木杨心想这事早晚得找上门去,他跟夫人轻声道:“夫人,我们提前准备着些罢,您看那黑金木我们是不是要多留一些,多打两个箱子,多筏几捆板?”
“回头我跟老爷说。”苏夫人眉心蹙起,“算了,这忙该办。”
“是了,只要我们娘子过的顺心如意就好,您说呢?”他们多做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苏夫人笑叹着颔首。
罢了,女儿近在眼前,知道她好坏,有事还能及时替她撑个腰,他们夫妇俩亦别无所求。
**
因前方有人在打听张县令现在身在何处还没回,此时,常伯樊与岳父同坐的马车往前走的很慢,就等消息回来。
“此前为你父亲遗令作证的霍昌和陆野放不仅是同门,他们还是连襟关系,陆野放现在的那个妻子,就是霍昌夫人的亲堂妹。”马车里,苏谶跟女婿一一道明此前没跟他说过的事,“霍昌当年从汾州走,拿了多少银子我不知道,但他在汾州那几年,霍家就在边南承德山陛下的避暑行宫山脚下修了一座避暑山庄,花费二十万两雪花银。关于这二十万两银子,你知道他在京中是怎么说的吗?”
常伯樊听过一点风闻,但不确切,他定定看着苏谶不动。
苏谶没卖关子,“说这二十万两当中,有十万两是你父亲赠与他的。”
荒谬!常伯樊急促地笑了两记,“如何可能?常家这十来年间来加起来花的也不够十万两现银,户部每年都压着我们的帐,我母亲的嫁妆大半皆填进了底下长工的工钱,我们哪儿来的十万两赠与他人!”
“不要着急,这事信的人少,且这话一在京中流传,我就让你舅兄开了个诗会,在诗会上把这事给你在口头上做了个辩明。”苏谶举手,拍向他的肩膀,沉声道:“都是一个官场的人,钱怎么来的,这些人心里都有数,但从霍昌此举不难看出,他们是怎么看待你们常家的。”
“当我们是他手里那只任他宰割的羊。”常伯樊木着脸,淡淡道。
“你知道就好,我现在不知道陆野放是怎么个想法,等会见完张长行,我就去见那个师爷,你安排下晚上的酒,给我送个话过去,就说我请他喝酒。”
“父亲…”
正当常伯樊要说话,外面传来了宝掌柜气喘吁吁的声音:“亲家老爷,大当家,张县令此时在静芳园,和温师爷在喝醒酒茶。”
两个人居然在一块。
常伯樊看向岳父,苏谶抚胡,不等他说话,常伯樊先开了口:“父亲,一个一个见罢,我让张长行先回县府,我们去那见他。”
“可能让他先回?”
“能。”
“如此更好。”
常伯樊探身出门,招来宝掌柜到眼前,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须臾,宝掌柜领命,抢过旁边南和手里牵的驴马,迅速往静芳园跑去。
那厢张长行听到常伯樊有要事商量,已经前往县府等候,心里大约有了数是何事,等常伯樊的人一退,他跟府台大人府里的温师爷笑道:“我们常当家也是慧眼识珠,找了不少能干人,你看一个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头子,为尝他这知遇之恩,为报个信,大热天的都跑出一身汗来了。”
说着,他扇了扇鼻间的空气,一脸嫌恶,一副臭不可闻状。
提起常伯樊,昨晚被他找来的人堵了一口气的温师爷心里也不痛快,但不至于在一个县令面前让他看穿他的心思,闻言他笑了笑,道:“既然找你有要事商量,那你还是赶紧回罢,县务要紧。”
“下官这就回,就是不知晚上师爷赏不赏脸,由我作东和我等一块儿喝个酒?”张长行站起来,朝温师爷拱手,笑容颇意味深长:“到时定不会让师爷失望。”
这到了地方上,这点面不给也不好,温师爷笑着站起来身来,回了一礼:“张县令盛情,那温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约到了人,张长行跟人热络辞行而去,回衙门的路上心忖着一定要跟常家多翻两倍的价才成,若不然,他冒着被府台大人不喜的风险给常家开这路引岂是不值?
等回了衙门,一进客堂张长行就抬起了手,“常当家,昨晚你怎么就走得那么快?我还没…诶?”
看到苏谶也在,张长行愣住了。
偏着身子在看墙上挂着的花鸟图的苏谶回过头来,一看到他就高兴地道:“张县令,你这墙上的花鸟画不错啊,看形迹,是苏山老人的笔墨罢?”
“正是。”张长行先是笑得很勉强,稳稳神,再端起的笑脸就显得真挚许多了,“老状元,您怎么来了?您怎么就不叫人知会我一声,要知道您来,我早早就跑着回来了…”
“诶,”苏谶摆手,“哪至于,我这是跟我这不懂事的小婿过来谈点事,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一点小事拖了又拖也办不好,看样子是有什么话没说清楚,我是不指着他了,他说不清楚,我来说,张县令,可是我女婿呈上来的户籍有问题?”
“这…”张长行面有难色,道:“这路引倒是不难办,只是老状元您也应该知道,这押镖之事是商籍才行的事,那程家寨的人可都是民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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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闻言, 苏谶看向女婿。
常伯樊笑道:“张兄事务繁忙, 可能是没看到, 我递的人手当中, 皆是此前帮我跑过腿的, 早已冠了商户之名, 这些人的商籍还是经张兄的亲手入的。”
张长行一脸错愣, 紧接着一巴掌拍向脑门,自责道:“瞧我这记性…”
是程家寨那派原班人马?不是说他们去汾州城去送货去了吗?他手下捕快居然给他送了这个假消息,张长行恨不得宰了这厮的脑袋,回头绝绕不过他。但话暂且不能说死,可能是常伯樊在诈他呢, 张长行新得了个小妾,日夜与新欢床帐当中消遥取乐, 得了手下人报来消息就没看过常伯樊呈上来的述文,此时也不太相信底下人有胆诳他, 是以打着哈哈笑了起来:“我这事多,都忘了, 我现在就让人取来看看。”
说罢,他虎着脸,朝外威严喊道:“来人啊,叫韩主薄把常当家日前拿来开路引的凭证拿过来。”
“是,小人这就去通报主薄大人。”外面守门的长随抬起尖耳听着门内动静的脑袋,高声应道。
张长行回过头来,跟苏谶笑道:“本来这开路引的事, 是要当事人当面来报才给开的,我跟常当家感情好,是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把凭据拿过来,我看着就给开了。”
神州大地处处出人才,苏谶看着在他面前神色自如鬼话连篇的张长行很是佩服,当下气极反笑,失笑不已。
这人一不出来,莫说怕他,便连忌惮几分都不存了。
“那你仔细看看,人对上数今天就给他开了吧。”遭了轻视,苏谶也不气恼,笑眯眯地道。
“那是,那是。”张长行挥袖,忙殷勤道:“老状元,您请坐,快快入座,瞧我这没礼数的,一见到您只顾着和您说话去了,都忘了请您上座。”
“还不快奉茶,快把我新得的上等苏山春茶给老状元奉上来!”张长行朝门边守着的小厮怒道,“怠慢了苏老状元,你好大的胆!”
“大人恕罪,”小厮忙不迭跪下前罪,“是小人的错,小人这就去。”
逞完威风,张长行缓和了神色,朝苏谶叹惜道:“我这县衙的人,一个比一个不识眼色,一个个一点眼力都没有。”
张长行这说的做的,哪是指责下人,不过是敲山震虎,说的是有人好大的胆,有些人丝毫没有眼力。
在场中人,苏谶与常伯樊没有哪个是听不明白他话中意思的,皆知他暗指的是什么,这厢苏谶笑眯眯摸着下巴,神情丝毫未变,常伯樊在瞥了一眼岳父后,神色也淡淡,不言也不语。
这种话里藏着的刀子,挨的人觉得自己被激怒了才算是挨中刀子,毫无反应的话,那说的人暂且也没辄,张长行看这翁婿俩一个像老狐狸一样笑而不语,一个装傻跟听不明白一样,根本没有翻脸生气之势,就知这两位今天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张长行等了片刻,也没等来这翁婿俩的接话,不得不自己又开口:“老状元今天来,就是为的这点小事?”
他说着,笑着朝常伯樊看去:“认了老状元这个举世有名的大才当岳父,常当家还是不一样了。”
这张长行,从见面到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中皆话中有话,这老练的官油子有胆有口才,当一方县令当真是屈才了,苏谶一脸微笑,开口道:“这倒是你冤枉我家小婿了,说起来还是我心急了,前些日子我听说我婿的人要上京一趟,就让他帮我带些东西送去护国公府,没想这两日问起来,说路引还没办好呢,这不他不急,我倒心急上了,催促着他带我过来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老贼,一开口就抬出护国公,弄的好像有谁不知他有护国公保他一样,可张长行能给这被赶到临苏的苏家弃子难看,但护国公的面子他不能不给,那可是救过当朝天子,辅佐天子成事登基的国公爷。
张长行当真是憋屈得很,但也只能咽下这口气,皮笑肉不笑道:“难怪了,送给护国公的东西,难怪老状元惦记着。”
苏谶抚须额首不止。
这话后,县衙客堂很是静默了一会儿,直到门口有人小心翼翼开口道:“下官韩超求见。”
“韩主薄来了,快进快进。”张长行抬高了声音,热切道。
等韩超进来,张长行接过文书,不紧不慢地翻着,心中琢磨这路引开与不开的各项权衡,末了,想到苏谶亲自来了,绝不可能空着两手离开,且他已经抬出了护国公,这点面子他不可能不给护国公…
要这苏谶当真是家族弃子也就罢了,想到这人的儿子现在在京中当京官,还被家族看中,护国公那边虽然没有明言说还看重这个被放到临苏来的堂弟,但看这些年间他对苏谶的态度,那是保着苏谶的,若不然,一个弃子的儿子,怎么可能能当上京官。
罢了,就给他这个脸罢,想到此,张长行正好把最后一页翻过,一脸恍然大悟抬头,道:“果然是前面常当家给我过过眼的,是我大意了,还以为这次又是常当家好心,还想给程家寨闲赋的人谋条生路。”
常伯樊扬了下嘴角,他这一笑,比不笑还冰冷,看不出笑意来,看得张长行心中冷哼了一记。
什么玩意儿,真有本事,别攀上苏家!往日看在钱的面上给他点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他们常家早就沦落到一介商户了,还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那常井伯府。
张长行心中不屑,面上已朝苏谶看去,笑道:“既然是老状元急着给护国公送东西上京,下官也不敢怠慢,这就给开。”
给了方便,这好也得讨回来,张长行也不管苏谶怎么想的,当下腆着脸道:“还望苏老状元在护国公大人面前替下官美言两句。”
苏谶知道这张长行是个擅钻研的,但以往没机会认识他到这个层次,闻言连连失笑摇头,指着这张长行大笑道:“得了,你放着好好的路引不批,让我这老家伙上衙门来催你,反倒成了你的功劳了,不得了不得了,我卫国官员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能说会道,只要一上朝,御史台的言官们岂不是红着脖子进朝,白着脸面出廷?”
老状元大笑着说的这话,乍听起来是好话,张长行就是意识到这句话绝不是夸他的,但此情此境下,他只能跟着老状元一起笑。
“哈哈哈哈…”他笑着,等理会过来这老东西是在指桑骂槐,暗指言官绝不会放过他这等官员之后,他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好了,你公务繁忙,我们翁婿俩人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拿上这路引就走…”苏老状元依旧笑脸不变,脸上笑眯眯地一通和气。
千年狐狸万年妖,这老家伙都称得上是,张长行心里堵得慌,脸上勉强扯着笑,吩咐人拿公文公章来。
他也不想再跟这老狐狸过招了,再过下去,他怕到了这老家伙嘴里,他就成了那不作为还媚上的佞臣了。
尤其是当他想到常伯樊手中还有他收贿的证据,这人现在背靠苏家,苏谶有的是门路保这人。他张长行却未必有这个福气,他上头的人可不会像苏家保常伯樊那样保他,一思及此,张长行立刻老实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把路引写就,盖上临苏县官衙的公章,分外恭恭敬敬地送苏谶出门,直送到大门口,恭送了苏谶上了马车才罢休。
到了车上,车帘刚放下,在狭窄的车厢里,常伯樊当下就跪到了将将落坐的苏谶面前,低下头请罪:“父亲,是孩儿不是,让您受委屈了。”
让卫国以前的第一状元郎受一介年不及他,才不及他的县令冷嘲热讽,如若不是岳父当时神色丝毫未变,常伯樊险些走脸。
“唉,”苏谶扶他起来,这厢他脸上也没了笑,只余一片怅失,“说来,我以前当张长行厉害,也仅当他是厉害,他厉害在别上身上,与我无干,也就没体会到他的厉害处,现在看来,这两年你跟他打交道,没少在他手下吃亏罢?”
“那都是小事,我做生意走商,跟他交手是应当的,”常伯樊死跪不起,“可这次…”
“过来,别跪了,男人膝下有黄金,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何来的委屈?你跟居甫、苑娘同是我的孩子,你有事我不替你出头,我能替谁出头去?”苏谶加大手中力气,强行把他扶起来,沉声道:“我没接纳你之前,有我的考虑,而今既然你跟苑娘已经成亲,那你跟是我的孩子无异,孝鲲,我们家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给你,但有一点你可以相信,那就是我们家的人同心,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作为父亲,前面就是有风刀霜剑,就是不用你们说,我也会替你们挡在前面,你们只管义无反顾往前冲就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就是我是护国公的堂弟,就是我有替你们挡灾挡难的心,我也有不得不忍的地方,你亦一直如此,只是平时在外面如此也就罢了,回家去,一定要跟苑娘说,苑娘只是迟钝了些,但她的心是我所见过的最软的,她的心比她娘还软还暖和,孩子,有女人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我们支撑起外面的那片天,她们支撑起我们的那片天,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她会替你续上那口你喘不上来的气,别什么事都自己担着,要知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要知晓这世上绝没有比共度一生的夫妻两人更坚固的关系。”
苏谶无一不为女儿,这时,常伯樊却是想起这一趟是苑娘逼他而来…
卒然之间,他突然泪目,垂首掩饰于岳父之前:“是苑娘让我来找您的,她说让我把您当真正的父亲,而您也会把我当您真正的孩子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