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善良等于软弱的地方,善良就是软弱。
苏苑娘没碰她没扶她,见她冲过来,还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了地方,看着她跪下。
一个“扑通”声,一道膝盖碰着地砖的声音响起,蔡老夫人当真响亮地跪到了她的面前。
力道还挺重的,疼吗?应该疼罢。
苏苑娘看看老夫人的膝盖,又看看地砖,认定地上铺的就是顶顶好、顶顶硬的青砖,这一跪肯定生疼,她有些高兴,不由抬头看向蔡老夫人。
没人扶,蔡老夫人这一道响亮的跪地声,把她后面跟着哭的儿媳妇和孙女家仆等皆给响懵了,苏苑娘抬眼她们才反应过来,扑过来连忙慌乱地扶蔡老夫人,“娘。”
“祖母。”
“老夫人。”
真朝小辈跪下了,这说出来丢死人了,蔡家的人顿时忙作了一团。
“娘子,”明夏见势不妙,悄悄拉娘子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快去看大爷夫人罢。”
“娘子,别怕,有我呢,我力气大,刚冲过来打你的,招娣立马帮你打过去。”胡三姐拍拍胸脯,豪迈地跟自家娘子保证。
她这一句话,当是蔡老夫人要打苏苑娘,蔡家的人一听不依了,蔡老夫人带过来的儿媳妇顿时冲过来就要打胡三姐,“你这贱婢没长眼睛?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就养什么样的奴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呀呀呀,你们家乱跪人,一进门一声招呼不打就吓唬人,我家娘子还没怪你们乱跪让她折寿,你们家还先说上话了?”胡招娣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家老娘老爹都不怕,她从小到大惹祸无数,她老娘打她,她常挂在嘴边就是一句话,“有本事你打死我”,她何曾怕过哪个人?是以就算打过来的人一看有身份,她也不怯阵仗,对方冲过来,她挥舞着拳头也冲了过去,气势汹汹。
光从冲过去的气势上来看,她握着拳头的那个凶狠劲,比对方还要胜上几分。
“啊…”对方冲过来意图扯胡三姐的头发,没料胡三姐首先就是一记拳头,打在了她伸起手的那方肩膀处,不过须臾间,对方尖叫起来,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从小打遍苏府和苏府附近方圆数里地无敌手的胡三姐一见,叉腰骂道:“装什么装?我轻轻一碰你们就倒,我看你们家才像是一家人,胡搅蛮缠的一家人,羞羞羞羞羞羞。”
三姐弯腰对着人就是一通刮脸,耻笑人家不知羞。
蔡家人气得前倒后仰,蔡老夫人不愧经的事多,这下被扶起来的她一个下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叫:“欺负人啊,欺负人了啊,这常府有人欺负我这老婆子了啊,我不活了,这是什么样的亲家,连一个老婆子都欺负,这样的人家,难怪我女婿女儿都要活不下去了啊。”
怪会说话的,黑的能说成白的,大概就是蔡老夫人这样的妇者的本事了罢?再活一辈子,苏苑娘也自知她绝活不到这样的厉害程度。
她上前拉住三姐,朝保护她的三姐浅浅一笑,就把三姐塞到身后。
现在换她站在三姐前了。
苏苑娘蹲下身,跟蔡老夫人平视,她眼眸静如水,微微偏头看着蔡老夫人的神情,还有几许天真:“为何我才进门几日,从未主动见过大嫂,你们一家人不是堵我的门,就是对我下跪对我哭。我收回我常家主母的管家权,对你们就是这样的痛苦吗?”
“可这本该是我的。”苏苑娘朝蔡老夫人说完,朝她点了下头,让她节哀,又道:“地上凉,您年纪大,起来罢。”
蔡老夫人一个白眼翻到头顶,昏了过去。
母女俩昏过去的样子,一模一样。
“噗嗤。”身后,三姐没忍住,一个喷气,笑出了声来。
大房院里的堂屋,顿时安静极了。
**
不管身后是何等的乱,苏苑娘还是带秦大夫往内院走,去探望上吐下泄不止的大房大嫂。
大房的院子颇大,是以前他们姨娘与前面家主常住的地方,与飞琰居相较也不显小,院内的侍候仆人多,堂屋这边一乱,蔡氏那边和躲在书房等消息的常孝松不出半柱香的时辰也都得知堂屋内的事了。
蔡氏当场气得一阵心梗,把含在嘴里用的血丸子都咬碎了,她一嘴的血状物流出了不少掉在了被子上。
等苏苑娘和秦桂一到,她当真是一副病入膏肓,即将撒手人寰的模样。
秦桂看了,当即不忍,回头看苏苑娘,“这…”
这是真病了?
“您把把她的脉。”被骗出了心得的苏苑娘提醒大夫。
蔡氏眼睛当下紧缩,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头朝她的婆子那边方向看去。
“二夫人,”蔡氏身边的贴心婆子这下不敢跪了,怕了怕了,老夫人的跪都受得起的傻子,她跪了可能也就真跪了,跪个傻子,婆子不愿意,这下在床边抹着眼泪哀哭道:“大夫人都成这个样子,您行行好,谅解下她之前有口无心的失言罢,她知道错了,您看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这是心病啊。”
“心病还会吐血?”苏苑娘朝秦大夫虚心请教。
“这,气极攻心?不对,这个…”秦大夫手抚美须,硬着头皮强行道:“郁结攻心也是可能的。”
“那我知道了。”苏苑娘不嫌床脏,坐在了床边,探手摸了摸被子上的血块,意欲放到嘴里。
“娘子…”这下房里起了多声尖叫,其中就有明夏和胡三姐的,三姐眼明手快过来扯娘子手,扯出帕子替她擦手,嘴里连声呸道:“脏脏脏,娘子这个吃不得,饿了我们赶紧回去吃席,我看过了,桌子上好吃的特别地多,十几样呢。”
“不是血。”就沾了一点点,苏苑娘已看出来是蜜糖做的血丸子,这丸子外面是一道经红花果染的密糖,里头包着一团红色花露,小小的一颗,一咬就是满嘴的血,看起来跟鲜血像极了。
“不是血?”秦桂走了过来,作为一个行医十几年,行走过不少内宅的大夫,他知道不少大户人家内宅的一些阴私手段,这下心里对此物已有了见解,过来就是伸手一探,勾了点血放到嘴里。
他是无人拦他,于是即刻就尝出了味道,“是甜的,是红花糖。”
蔡氏当即一个眼睛翻白…
三姐在旁边急叫:“大夫人,您可别昏了,堂屋里已经昏了一个了,您再昏,这席面您都要吃不到嘴里了。”
多好的菜呀。


第 34 章

自从午后从厨房那偷瞧到了宴席上要上的菜, 三姐一整个下午就心神不宁,一想起就要咽口水。而这一个两个闹腾得,自个儿吃不上, 还要耽误她家娘子, 三姐心里真是着急,已是替人操心上了,“这上好的席面,一年能吃上几次啊?还杀了牛呢!”
牛肉那可是精贵物什, 知春妹妹说了,只要她看好了娘子不受欺负, 就给她打足足一海碗让她端回去吃。
怎么吃这碗牛肉,三姐都已经安排上了, 她爹娘和她吃半碗,另一半碗就给住在城郊的二姐姐家送去, 给小外甥他们解解馋。
她馋得不行的席面, 大夫人居然不稀罕还要闹, 三姐恨不能把人拉直了,提起来,站好了。
这是祭宴,三姐的浑话, 却是提醒了蔡氏,她娘已经闹了,且她娘终究是外人,常家不好管到她娘头上去, 但她可是常家的媳妇,在祭宴闹出风波来,本嫌他们夫妻俩没眼色的族老怕更有话说了。
“水,给我水…”蔡氏头疼,纠着心皱着眉病弱地喃喃,她垂着眼,不敢去看坐着的苏氏那边的方向。
“水水水,是是是,大夫人,老婆子这就去倒。”她的贴心婆子张婆子立马去桌上倒水。
“好了?”蔡氏午宴没出现,苏苑娘也没请,晚宴是最隆重的一顿,要响鞭舞狮,还要烧祭文,这是随便哪个常家人都可跟着看的热闹,也是露脸的机会,既然蔡氏闹了这么一大出,她也过来了,苏苑娘想她也不能白走一趟,便朝蔡氏额首道:“既然病的重,那就好生歇着,不要出门了。”
“啊?”
“好生养着。”苏苑娘贴心地把被子提起,提到蔡氏脖子处放心,看着蔡氏的脖子片刻,方抬眼直视着莫名惊诧的蔡氏。
“我爹爹已不当官很多年了,但我哥哥已经当上了,我伯父是护国公,家族里还有个当皇妃的妃子姐姐,”她看着蔡氏,淡淡道:“我从小受家教熏陶,知书达礼,不会跟人吵架,等回头见到我的这些亲人,我就要问问家里人,是不是不会吵架的人,就要受会吵架的人欺负。”
蔡父不过一个县衙主簿,蔡氏敢闹,不过仗着有个娘家。
苏苑娘也有娘家,她的娘家远远在蔡氏之上。
且蔡氏只是蔡家众多女儿之一,而她苏苑娘是父母亲心上的心头肉,兄嫂爱护的嫡亲妹妹,蔡家不会为一个女儿豁出去,他们家却是能。
再经一世,苏苑娘已知自己真正的底气在哪——前世她没有当一回事的家世,方才是她一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你…”这是仗势欺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蔡氏正要说话,却见倒水过来的张婆子一个不小心,脚下一踉跄,扑了过来,把水倒在了蔡氏的被子上,阻止了蔡氏的话。
“大夫人,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张婆子立马跪下,连连磕头。
苏苑娘看了打断了话的婆子一眼,知她是有心为之,但话已撂出,她已可休止,便站了起来,朝三姐她们道,“走了。”
“秦大夫,劳烦你帮大嫂看看。”说罢,苏苑娘带着人离开了。
秦桂没留片刻,就被大房的下人请了出来,一出门,他摇头唏嘘感叹不已。
常府的这新当家夫人,可真敢讲话。
别人不敢说的,羞于启齿的,她神情自若说出来,却是再自然正常不过。
当真是厉害。
秦桂一走,蔡老夫人被儿媳妇扶着过来,待张婆子又跟她说了一遍那苏氏女嘴里出来的话,蔡氏摸着女儿的手,叹气道:“儿啊,这口气你不忍也得忍,你不想想你爹,你也要想想你的以后,没有了你爹替你撑着腰,你在这家里的日子只会更难。”
事情一涉及到家里,蔡氏为女儿作主的心就淡了。
不是她不疼惜女儿,但也不能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害了一家子吧?
到底是她轻忽了,一想那苏家女的来历出身,蔡老夫人这厢也是后怕不已。
她只想着新嫁娘脸薄好把控,却把她身后真正的厉害关系给忘了,她要是在常家为家里生出祸根来,蔡氏真真是吃了女儿的心都有。
一想这事是她狡精的女儿引来的,蔡老夫人这时那颗爱女之心也淡了,说话的口气也淡了许多,“我出来的时日也久了,家里离不开人,我看常府也没我什么事,我明日就回了,想来你父亲和兄嫂他们也盼着我回去。”
“娘…”这是不想帮她了,蔡珍敏当即抓紧了母亲的手,哀求道:“您不帮我和孝松,还有谁会帮我们?孝松是你们的半子,以后会和我一起孝敬你们的儿子啊。”
哪门子的儿子?再说,他娶了他们女儿,孝敬他们不是应该?见女儿还蛮缠,蔡老夫人也不快了,板着脸道:“什么话?我有不把他当半子吗?如若我不为你们,我会明知她是苏谶的女儿,我还来这一趟?只是这帮也有个限度,人家都放出话来了,你不怕人家报复吗?珍敏,娘不是没教过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做人啊,要懂得进退有度,这要懂得前进,也要知道放弃,方可长久,你不知道吗?我们家是怎么起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学着娘一点,以后啊…”
蔡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地:“你才会有好日子过,要有耐心,等到那个属于你的机会,再伺机而动,一举拿下,懂吗?”
蔡氏是看着他们蔡家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地位的,她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蔡母能说出这番话来,于她而言已算是掏心窝子的话,这厢她连连点头,就是不甘,也应了话,“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听你的。”
这女儿还算不错,她命好,嫁的人不错,人也还算听话,在她不惹事的情况下,蔡氏对她还是有几分喜欢的,这下听着蔡氏顺从的话到底是顺心了些,伸手帮女儿擦了下脸边的泪,叹道:“你知道为娘的苦心就好。”
**
苏苑娘这一出大房的门,加快了脚步,还赶上了开宴前的酒祭。
男客与女客的宴厅就一墙之隔,开宴前响鞭舞狮,会有年长的族老出来说几句开场的吉祥话,紧接着就是常府家主,也就是常氏一族的族长、常府年轻的当家人出面说祭酒词。
宝掌柜得了家主的令来找家主夫人,一通好找,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当家夫人,好在时辰恰当,就在开宴前,宝掌柜顾不上详说,见到人就匆忙上前道:“夫人,老爷找,且随我来。”
是宝掌柜,她信任他,苏苑娘没有多问,随着他走。
知春紧忙跟上,在娘子身边快快道:“奴婢问了,是老爷今日主持祭酒,想让您过去跟着一道。”
是吗?但那边都是男客,且听说这日汾州城里还来了几位大人。
苏苑娘看向宝掌柜。
宝掌柜走在前面领着路,替夫人避开前面不断来往的人,没看到她的询问,苏苑娘见他分不出心神,也没再多想。
既然是宝掌柜来请,那便跟着去就是。
苏苑娘前脚踩进前面大堂厅堂,大门口就响起了剧烈的鞭炮锣鼓声,响声震天,知春她们都吓了一跳,等她们回头,就看到她们娘子后脚已经踏进了门槛内,朝姑爷走去。
这厢厅堂里,所有的人皆站了起来,看着一位举杯的老者。
此人正是常氏一族年纪最大的老人,老寿公,常文公。
“夫人,这边,快。”宝掌柜加快脚步,领着夫人往老爷那边走,想在老寿公开口说话之前把她带到老爷身边。
外面声音太大,苏苑娘只看到宝掌柜的嘴动了。
胡三姐从宝掌柜的脚步和动嘴中看出了掌柜的焦急,便从身后走出来一点,带着她们娘子的手臂,加快脚步领着她们娘子往姑爷那边走。
苏苑娘脚步被她带快了不少。
这时,外面响起了长长的唢呐声。
长者要说吉祥话了。
常伯樊早已看到她,等她过来快要到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伸出了手,很快托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带到了身边,又快快朝常文公看去,一脸肃穆凛然。
他甚至没有多看苏苑娘一眼。
是以,在苏苑娘身边的眼神很快收了回去,皆回到了常文公身上。
唢呐声止,常文公的声音起。
“今幸,得见诸…”
常文公咬字不清的声音在苏苑娘耳边响起,令她想起了前一世,常文公替常家主持的那次大局。
那一次,常府以她三年无所出,以常孝松等人为首,和同各族老祭出祖法,逼常伯樊纳妾。
那次就是由此公主持,她跪在常家祠堂里,被常家的人质问她替常家生不出孩子,羞愧不羞愧。
苏苑娘不羞愧,她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是常家害了她的孩子,却问她生不出孩子,是否羞愧与否。


第 35 章

做错事的人,问他们害了的人, 羞愧不羞愧。
众口销金, 错的也是对的。
这些男人们…
苏苑娘抬目,环视着这大大的客堂里的常姓族人、男丁。
他们说是对的, 那错的也是对的。
他们想让女人如何, 女人就得如何, 若不然,那就是不贞、不贤、不良。
苏苑娘看到一半, 突然有人飞快握了下她的手,又飞快松开。
只见刚才握她手的人这厢走出去了一步, 接过下人奉上的酒,举樽朗声祭酒。
看了在人群当中光风霁月的他一眼,苏苑娘收回了眼睛,垂眼默然不语。
她已开始懂他对家族的执念。
这是他的家族, 就像是他的江山一样,除非他死,他万万没有放手的一天。
他是常府家主,常氏一族的族长。
从来不是她苏苑娘能执手一生的良人。
“…常门大开迎佳客, 虔祝临安景物华, 伯樊在此诚谢各位宾位大驾光临,贺!”常伯樊双举樽, 双目朗如星辰,俊颜逸群。
“贺!”
“贺!”
众人朗声应和,那声如洪钟, 气势如虹,让人听了,着实心情澎湃不已,常氏家族当中那年纪幼小,没见过此等恢宏场面的小儿,因此激动得脸红耳赤,景仰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家主。
他们常氏一族的族长,就是此等的器宇轩昂,脱凡超俗!
**
祭酒词过后就是烧祭酒文,需面朝大门焚烧,这时所有宾客都要走至堂前观礼,即便是内眷,这厢也可出来看个热闹。
从出门到祭台,苏苑娘一直跟在常伯樊身边,这引来了不少注目和窃窃私语,这下不用大肆宣张,众人皆知,他们年轻家主对新婚夫人的爱重。
年轻一辈中,偷看新家主夫人模样的人不少,但凡年长一些的,想的就要多了,但一想苏谶才过来打过招呼,家主格外看重新妇一些,对苏府那边也是个好交待,是以他们没把家主的那点过头放在心上。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族老常守成,守成公,他之前跟家主派过来的掌柜在书房密谈了一个多时辰,从那掌柜提出要求的怒不可遏到末了的大发雷霆,他着实发了好一顿脾气。
但脾气发得再大,他还是让人把他那没用的庶子抬走了。
也不知那白眼狼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常守成被请到家主身后站位路过这新妇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
苏苑娘此时正低着头,没有看到。
倒是站在众人外面,盯着她这处的知春和三姐看到了,三姐一看到,鼓圆了猫眼,“这老不死的好像是之前那家人家里的?”
知春被那老人对她们娘子的凶狠一眼吓了一跳,这下又被三姐吓到,可谓是魂飞魄散,连忙扯住胡三姐的袖子,小声哀求道:“招娣姐姐,劳烦你说话小声点儿,莫要害着我们娘子。”
“不用你说,”胡三姐眼睛跟着那老不死的,嘴里放低了声音回道,“我还能不护着我们家小娘子不成?”
当初她骗了小娘子的吃食,把小娘子饿瘦了,她老母把她往死里打,还是小娘子给她求的情。
家里老爷夫人都是好的,知道她食量大,让厨房每日特意多煮碗米让她吃饱,从来没有嫌弃过她。
三姐自认自己就是块滚刀肉,那也块知恩图报的滚刀肉。
“不成,那老家伙对我们娘子不怀好意,妹妹,我们要小心些,不要出先前的事。”胡三姐跟着娘子的这两日可是知道了不少事,这常家的人,不少都当她们娘子是傻的,三姐想既然娘子找了她来,她定得把娘子看紧了。
“是了,姐姐你且看清楚些,莫要让人撞了碰了娘子。”知春已看出了三姐的好处来,心道老爷夫人他们让三姐跟着胡掌柜一家来不是没道理的。
“好咧。”胡三姐严阵以待,猫眼盯死了那老头子。
还好,祭酒文烧掉以后,她们娘子就过来了,和女眷们走在一处往内堂走。
这一顿祭宴,宰了不少牲畜,比前些日子家主的大喜之日上的酒席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桌桌都上了酒,女客这边也上了清淡的用果酒。
席间杯盏往来,筷箸飞舞,苏苑娘这桌因多了一个爱给诸位夫人添酒的胡三姐侍候,在座的常家妇不免多喝了两杯,染了些酒意,言语身形之间放松了不少,不免相互打趣了起来,说到高兴处,更是欢声笑语不止,醉眼乱飞。
苏苑娘前世从没见过此等景象,看看她们,再看看给她添的都是水的三姐儿,对三姐颇有点刚刚认识她的感觉。
她从来不知道三姐是如此狡猾的人。
看来她前世一个人出走,在一群兵卒当中充当男人当上校尉、当上将军,凭的不仅仅是她的勇。
三姐是极聪明的人。
这厢,酒过三巡,好几个夫人都没正样了,相互推揉着说顽笑话,开心不已,胡三姐见家里小娘子朝她不断看来,就朝小娘子挤眉弄眼,让娘子不要揭穿,乖乖坐着,等着三姐替她摆平这桌子人。
知春,明夏,通秋就是那几个帮着胡三姐一道做假的,她们万万没胆敢做此这等事来,但被三姐驱使,三姐一句“你们想不想让娘子好”就让她们被赶鸭子上架,围着桌子替各位夫人倒酒夹菜不已,把各位夫人本来仆人的事都抢着干了。
新当家夫人的奴婢太会侍候人了,被侍候得妥妥贴贴的几位夫人朝苏苑娘连声夸赞她们,引来隔桌不少常氏妇常氏女艳羡的眼神。
她们也想有那身份,被当家夫人讨好。
苏苑娘本来有点沉默,但见一桌子的内眷双颊绯红,又是开怀不已,她们高兴,她看着也高兴起来,是以脸上的笑就多了些,整个人也立马变得活泛灵动了起来。
一想自己怀中的是水,喝不醉,见人朝她敬酒,她也不吝啬,一杯就喝完,赢了一声接一声喝采的“好”声。
当家夫人那是酒中的女中豪杰!
苏苑娘这厢没想到,她这等喝酒的豪迈,不日就传遍了常家上下,众人皆知新当家夫人乃酒中女豪,等往后她出门,醉倒在常伯樊怀里的次数那可是一次接一次。
但她的这份干脆,让见着之人对她高看了两分,心道这出身名门的新当家夫人,应该是好打交道的。
跟民间的说法,和之前常府大夫人放出的风声迥然不同。
这有心要走常府门的常氏内眷这下吃了安心药,皆想着蔡氏那边的脚是要收回来了,她们还是跟着当家夫人走的好,毕竟她才是当家的枕边人,常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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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主桌的这桌八个人,被苏苑娘喝倒了五个人,年纪最大的两位族老夫人喝的不多,但老人家不胜酒量,被丫鬟扶起脚步也是虚浮不已,苏苑娘送她们出门后,就朝知春道:“早上早点煮好醒酒汤,各家各户挨门送去。”
“伯樊儿媳妇,您着实好酒量。”有娘子出门,听到这话,朝苏苑娘笑道。
“堂嫂。”是分家的堂嫂,坐在她们隔桌的人,苏苑娘朝她颔首致意。
内堂她们这屋,坐了两桌人,一桌与她坐的是长辈,另一桌就是极亲的亲戚内眷了,身份不是婶嫂,就是在家里说得上话的大小姑姑。
“欸,客气了。”
“您回去路上小心些,注意脚下。”
“是了。”她伸出手来要扶她,分家嫂子被她的客气弄得一愣,失笑搭上她的手,跟苏苑娘笑道:“哎哟,瞧瞧我,看叔奶奶婶娘她们喝得高兴,跟着也多喝了几杯,是有点醉了。”
“您家的家人呢?”
“外头候着呢。”这屋里挤不进那么多人,她们这些小辈的下人,不得在外面等着。
“我送您两步。”
“你客气了,别您啊您,你叫我兰芬嫂子就好了。”
“兰芬可是嫂子闺名?”
“是闺名,打我一嫁进来你堂兄就叫我兰芬,这不谁都知道我叫兰芬了?所以这族里上下,知道我的,都是以名称之我。”
“堂兄也是有心?”
“欸?此话怎解?”
“欢喜您,才想口口声声叫您名字。”
这也太会说话了罢,那兰芬嫂子回过头,脸上的笑意加深,显得真诚了不少,“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听着就是这个理?这不跟大当家的,爱叫你的名是一样的?”
苏苑娘哑然,没成想,这话转到自己头上来了。
“夫人,当家夫人。”这厢,有声音传来,有下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来。
是这家嫂子的家人来了。
苏苑娘松开了人的手,“您走好。”
“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正好,我这有点事想跟你说,问问你的意见,你不会嫌嫂子烦,你们新婚燕尔还要打扰你们吧?”这嫂子笑意吟吟道,她双颊酡红,笑着说话的样子堪称美艳至极。
“不嫌。”这位嫂子前世绝没有找过她,与那位从不认识的来做客的燕娘嫂子相比,这位兰芬嫂子多的是苏苑娘记得前世家族当中确实存在过这么一位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