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敛额,道:“东府那边情况如何?”
孟方眸光一暗。道:“你二堂舅被刺客刺死了。这会子官府的人已经到了,我才从那边回来。”
事情太蹊跷了。
云想容在孟方下手边的位置坐下,东府大火,刺客伤了东府的二老爷和沈奕昀。
二老爷孟元智是东厂买通的人。如今被刺杀,难道是锦衣卫做的?
不对,锦衣卫若要杀人,早就杀了,何苦等到现在?再说锦衣卫和东厂虽然斗的狠,却还没有到正式宣战的程度,他们会相互恶整对骂。却不可能先挑明了厉害。可是如今二老爷死了,此番两方同时争一块肉,一方受挫。定会怀疑到另一方的头上。东厂定会确信这件事是锦衣卫做的!
从前,东厂和锦衣卫如何斗如何闹都是无伤大雅,这下子伤了人,却等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直接撕破了脸。
两方人马必然会斗个天翻地覆。
到时谁还会有功夫理会孟家的财产?
孟家的财产虽然庞大。但对于锦衣卫和东厂来说,两边的输赢才是放在首位的。
屋内传来一阵说话声音,随后小猴和卫昆仑送郎中到了前厅。见到云想容也在,二人都有些意外,双双行礼。
云想容微微颔首。
孟方又拉着郎中仔细问了沈奕昀的情况,知他右臂上划了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若是没有沈奕昀的百年人参,他还不知道长女能不能活下来。沈奕昀不只是孟氏与云想容的旧相识,更是孟玉静以及他孟方的恩人。
恩人在他的家中发生了意外。孟方心里极为过意不去。
“不知伯爷刺客可安睡了?老朽想当面致歉。”
小猴笑眯眯的道:“孟老爷不必多虑,此事与您并不相干,都是那刺客所为,伯爷说了,让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的话。伯爷在我家中受伤,就是我管家不严。我理应致歉。”
孟方如此说,小猴也不会阻拦,就各自让开,引着孟方进内室。
正厅里就剩下云想容和苏淼以及身旁仆婢。
苏淼找到了机会,忙凑到云想容跟前,不赞同的道:“大晚上的表妹怎么来了。你应当好生呆在内院才是。沈小伯爷这里,自有我们来照应。”
云想容看不惯苏淼无事献殷勤的模样,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并不说话。
苏淼见她并未反驳自己,心里欢喜,越发凑近了一些:“不如我送表妹回去?”
云想容正在分析今日之事,心下已确定必然是沈奕昀所为,为了完成那日答应她的事,不禁感慨他的手段,哪里有心思理会苏淼?
苏淼见云想容垂眸不语,以为她是羞涩,伸出手就要去扶云想容的手臂。
云想容这才发觉苏淼的靠近。但她并无惧怕,只有厌恶,抬起头讥诮的望着他。
苏淼这厢已经吃痛的收回手,左手捂着右手臂惊惧的看着云想容,又看云想容周围。
两个俏丫头娇娇柔柔的,没一个动弹过。
云想容更是端庄闲坐,完全没有反应。
那他手臂是被谁打了一下,怎么抬不起来了?
“谁,是谁捣鬼!”再一想屋里那位是被刺客所伤,说不准刺客现在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苏淼下的脸色煞白,觉得烛光明亮的屋子里阴影处好像有无数双手在向着自己伸过来,有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入腹中。
“表哥在说什么?”云想容疑惑的道。
苏淼哪里还有恋战的心思,摇头如拨浪鼓似的:“没,没什么,外头还有事,我先出去看看,出去看看。”说罢了头也不回带着随从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前厅里恢复了安静。
英姿噗嗤儿一声笑了出来。
柳月低声骂道:“什么人那,有了危险自己先逃走,这样的人还配与卿卿说话?提鞋咱都不用他!”
柳月话音方落,就听着孟方与沈奕昀寒暄的声音越来越近,须臾帘笼一撩,孟方与沈奕昀先后走了出来。
沈奕昀穿了雪白中衣长裤,右臂吊在脖子上,肩头披着一件宝蓝色刻丝的华丽锦袍。长发在脑后随意束成一束。
似是没想到云想容也在。沈奕昀的脚步微顿,随即优雅一笑,与云想容致意。
云想容起身还礼,道:“听见这厢有动静,我们便过来瞧瞧,如今小伯爷没有大碍,还是早些歇下。”转而对孟方道:“外公,我们先回去吧,待会儿说不定衙门的人还要来问小伯爷情况,先让他抽空休息一会子。”
“你说的是。我也该去东府看看。”孟方吩咐喜儿:“你跟着护送云姑娘回内院去。不得有任何闪失。”
喜儿行礼道:“是,小人一定将小姐安全送回去。”
孟方颔首,与沈奕昀道了别,带着云想容离开了正厅。
到了院中,云想容不自觉回头,正看到沈奕昀站在廊下,也在望着自己。
无论如何,沈奕昀是为了实现对她的承诺,才会使了此计。就算当初是她逼的他无法才被迫答应,她也仍旧感激他为孟家解除了这次危机。
思及此,云想容感激的对他微笑颔首,这才转回身跟在孟方身后快步离开了跨院。
因为转身太早,所以云想容并没看到沈奕昀那一瞬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的俊脸上,也布满了不知名的笑意。
※※※
孟府遭了盗贼,谁知这笨贼走错了屋子,被东府二老爷发现之后就杀人灭口,结果又被值夜的丫鬟撞到,情急之下杀了人,放了火,没头苍蝇一样翻墙乱逃,闯进西府东跨院里,又被夜晚正挑灯夜读的沈小伯爷撞到。打斗之中,刺伤了沈小伯爷,趁着下人们混乱之中逃之夭夭。
这样一桩大案,不仅涉及到人命,还伤到朝中权贵,知县老爷简直觉得焦头烂额。
孟府里也是乱作了一团。孟氏得了消息,当下就去探望沈奕昀,沈奕昀原本要告辞回田庄去,也被孟氏和孟方好说歹说留了下来,大有要补偿照顾之意。沈奕昀从善如流,也并未反对。
云想容这厢虽也为东府陨落的人命感慨,也去询问了孟方是如何安抚其家人的,心下到底也松了口气, 沈奕昀此计挑拨了东厂与锦衣卫的关系,说不定两方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孟家的产业大方向上算是安全了。
不过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如楚寻之流会违背上命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也未可知,是以云想容在孟府的布防依旧没有撤除。
“卿卿,您说我们要不要也给沈小伯爷送一些补品去?”柳月一面做针线,一面问正在写字的云想容。
云想容道:“昨儿不是送了去的吗?”
“还不够啊,才刚我回来时看到七小姐带着康妈妈拎着食盒往外院去了。你送的只是补品,人家可都是煮好了的。”
云想容闻言一笑,反问柳月:“你说七小姐这样殷勤,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柳月眨了眨眼,道:“还不是为了巴结沈小伯爷?”
云想容仍旧专注于手中的字,漫不经心的道:“那就是了,云明珠要巴结他,我又不是。”
柳月闻言恍然,笑道:“也对。‘
主仆二人正商议着,外头传来下人的回话声。
“云姑娘,前头二门上来人回话,说是贵府上八少爷,九少爷来了,这会子正往里头来呢。”
云想容闻言,面上一喜。
离开京都也有半月余了。她都有些想念云传宜了。

第一百三十章 仇恨

云想容惊讶又欢喜,忙放下狼毫笔,问道:“告诉我母亲了吗?”
“已经命人去说了。”
云想容想了想,道:“在去告诉七小姐一声。”免得云明珠到时候又有话乱说。
“是,奴婢这就去。”外头的小丫头领命退下了。
云想容喜笑颜开的道:“英姿,柳月,咱们去迎一下宝儿。柳妈妈,劳烦您在我院子里给宝儿收拾个房间。对了,盛妈妈应该也跟了来的,别忘了也给她预备下住处。”盛妈妈是云传宜的乳娘。
“是,我知道。”柳妈妈也很是欢喜:“六小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交给柳妈妈,云想容哪里有不放心的?当下带着英姿和柳月快步迎了出去,到了通往内宅的甬道,远远地就看到穿了一身洋红色小袄,面如白玉粉雕玉琢的云传宜和穿了身琥珀色锦缎直裰,年已九岁的云博宜。
“六姐!”
一看到云想容,云传宜也顾不得什么身份规矩,甩开乳娘盛妈妈的手就飞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云想容,“姐姐,我好想你,你和娘亲这么久都不回去,我都要急死了。好不容易才求着祖母和爹爹允准,让我来看你们。”
云想容闻言,已经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孙子自然不与孙女相同,女孩家的只要识字不做睁眼瞎就罢了,云博宜和云传宜都是男孩,将来可是要继承父业的。虽然祖父济安侯和父亲永昌侯都非世袭罔替的爵位,可云家不可能因为不承爵就倒了吧?所以父亲和祖父才忙着让男孩子们好生读书,从举业发起。
既然孙子急着上学,必然会急着接回府里去。到时候她这个云家的女儿怕也要一并跟着回去。
梅美人那里老夫人可是好容易才走好了路子,先前因为脚伤拖延至今,现在脚伤痊愈了。她已经没有拖延不去的理由。
云想容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可是她不愿意将这些情绪带给弟弟,如往常那般哄着他:
“宝儿,来,姐姐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云传宜闻言向后退了一步,挺起了小胸脯,与孟氏极为相像的丹凤眼中满是等待着赞赏的期待。
云想容想起了珍哥儿。
珍哥儿小时候做了一丁点的小事,也是跟自己这样撒娇求赞赏的,好像一直只可爱的小猫小狗,摸摸头他们就会满足。
云想容忍俊不禁的笑着称赞道:“宝儿果真长高了。”
云传宜咧着嘴笑了起来:“那是自然的。我最近跟着师父学了拳法,还跟爹爹学射箭,而且我也不挑食了。不爱吃的也都吃。”
“是吗,母亲若知道宝儿这样懂事,肯定很欢喜。”
“真的呀?!那我们快去见母亲。”

云博宜远远望着九弟和六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人都说六姐和九弟弟是一母同胞,他和七姐是亲姐弟。瞧瞧六姐,对九弟多早晚都是这样和颜悦色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姐姐呢?对他爱理不理的,都不如六姐对他温柔有耐心。看现在,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六姐亲自迎了出来,七姐不见人影就知道了。
云想容拉着云传宜走到云博宜跟前。
“博哥儿也长高了。”云想容笑的很是和气。
云博宜回过神来。忙恭敬的行礼,带着些讨好的笑着:“六姐安好。”
云想容微笑颔首。云博宜倒是比前些日子在府里时候稳重多了。
姐弟一行人到了上房,孟氏早就已经站在庑廊下等候。她回了孟家这段日子虽然没有明说。可心里到底是牵挂小儿子的。不知道他在府里过的怎么样,更不知他们离开了,陶姨娘和陈姨娘会不会对云传宜不利。
见了云传宜,孟氏笑容满面。一手牵着亲生子,一手牵着云博宜到内室去。
“走。咱们去给你们外祖母问安。宝儿一年没见你外祖母了,博哥儿还没来过呢吧。 ”
云传宜和云博宜都笑着回答孟氏的话。
云想容看着云博宜的背影。许是当年他还在襁褓中,对生母的印象本就不多,自小就由孟氏照顾了一段日子,即便后来跟着老夫人,他的心里还是真的将孟氏当做自己的母亲吧。
曹氏这会子身子已经好了起来,用了韩婆子开的方子,加上饮食上用心调养,每日坚持散步,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渴,身上也有了力气,现在不再卧床不起,只是精神照比寻常人要差一些。
见了云传宜,曹氏欢喜的什么似的。对云博宜也极为亲切慈祥。一时间内室里头欢声笑语。
云明珠得了消息,就带着康孙氏从沈奕昀那里赶回来,原本沈奕昀对她爱理不理极为不耐烦,就让云明珠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来到此处,看到如此欢聚一堂的温馨景象,她心里的忿恨和怒火就如同煮沸了的水,咕嘟嘟翻腾着。
孟氏和云想容好手段!害死她母亲,现在又要拉着云博宜“认贼作父”!想要白捡一个儿子吗?!
云明珠想也不想的冲了上去,一把将云博宜拉了过来,用力推搡一下他的肩膀:“看你那个哈巴狗样子!”
云博宜被云明珠拉的猝不及防,还无来由的挨了骂,趔趄着险些摔倒。踉跄着站住。
云博宜怒声道:“你做什么!”
两厢的动作,全落入了屋内人的眼中。
曹氏冷下脸来哼了一声。心里向着女儿不说,这个云明珠也太没个样子。到底是什么娘样什么女儿,对邱氏的恨,导致曹氏等人对云明珠也喜欢不起来。
孟氏见状,脸上气的通红。云明珠做如此煞风景的事,还不都是她教导不利?
康孙氏这会子已经紧张兮兮的搂住了云明珠往后退,低声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八少爷来了。您该高兴才是啊。”
云明珠瞪着云博宜,骂道:“睁不开狗眼的东西,他来了也不是为了看我!”
“我自然不是为了看你!我陪着九弟来看外祖母的!”
“谁是外祖母!咱们外祖母早就死了,被人害死了!”云明珠说到此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尖锐的嗓音,让整屋子的人面色各异。康孙氏更是吓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怎么能将事情真相告诉了云明珠这样沉不住气的。到现在她乱惹事,万一惹怒了云想容纠察起来,追查到了她的头上,她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七小姐如此。当真是太不懂得体贴了。
虽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康孙氏看着云明珠如今也生出了许多厌烦来。
云博宜傻傻望着云明珠,“什么被人害死。你浑说什么呢!”语气转为愤怒,道:“六姐姐知书达理,祖母才要你跟着六姐学规矩礼仪,学诗书写字,你不好生学起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简直是丢母亲的脸!”
随后转向孟氏,恭敬的行了一礼,歉然道:“母亲莫生气,七姐不是故意,请母亲原谅。”
孟氏并非傻子,云明珠表现的如此冲动。说出的话来如此令人沉思,她心里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难道云明珠觉得邱氏以及邱家都是她和云想容害死的,所以才会将卿卿推下马车。才会对他们种种的不敬反叛。
那孩子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仇人!
孟氏一瞬觉得心都凉了。她对邱翦苓不喜,并不代表她会苛待邱翦苓的孩子。云博宜和云明珠自从来了琉璎阁,她百般照顾,付出的心力竟比对亲生女儿的都要多。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捂都捂不热啊。
感慨之余,孟氏又是要脸面的。歉然对曹氏道:“母亲莫生气,我这就与明珠好生说。”
曹氏愤怒的“嗯”了一声,暗骂云明珠上不了高台盘。
孟氏这厢道:“博哥儿,宝儿,你们现在这里陪着外祖母说说话儿,明珠,你跟我来。”说着就往外走去。孙妈妈、云娘都紧跟其后。
云明珠揩着眼泪,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出去,康孙氏在路过云想容身边的时候,暗地里给了她一个眼色,仿佛在告诉云想容不必担忧。
云想容微挑起嘴角。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回头给看了英姿一眼。,英姿了然,跟了出去。
云想容在一旁安静坐着,听曹氏与云博宜、云传宜说话,不多时苏淼也问询来了,见了两位侯府的公子,自然要上前来寒暄一番,殷勤的自我介绍过后,就坐在云想容身边与她低声说话。
“我打算去出家看看载文,你去不去?”
载文是楚晏的表字。
云想容道:“我若要去自然回去的,苏表哥请自便。”
苏淼玩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做什么这样见外。同样是表哥,你与载文那样亲近,与我就这般样子,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云想容挑眉望着苏淼,兴味的道:“可见度量。”
随后站起身,笑着到了床前,对曹氏道:“外婆,我先带博哥儿和宝儿去安置下来,让他们更衣之后再来看您。”
曹氏其实也累了,听云想容如此体贴的说话,笑着颔首:“去吧。晚上就来我这里一起用饭。待会儿我叫人去把你姨妈和表哥也接来,都几天了,他们家的事也该办完了。”
云想容不敢多言,颔首带着两个弟弟退了出去。
到了院中,远远看到抄手游廊的另一边,孟氏还在和云明珠说话。孟氏面上含怒,云明珠则是抬起头说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推向孟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叉

云想容见状,浑身怒气都聚集在胸口。
好在英姿一直跟在孟氏身边,云明珠的那一推根本没能碰到孟氏,反倒是云明珠被推开,蹬蹬的倒退两步,被康孙氏接住了。
康孙氏早已经被云明珠吓的脸色发白,紧紧搂住了云明珠不让她在有任何动作。
云明珠满脸泪水,指着孟氏大骂道:“你算什么母亲,还好意思腆着脸来教我?你但凡对我和博哥儿有一丁点的疼惜,也不会将我们送到别人那里,你分明就是烦了!还要在我面前演什么慈爱,呸!别恶心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我爹的固定妓子罢了,你有什么好”
康孙氏一把捂住了云明珠的嘴。
孟氏气的浑身发抖,若不是孙妈妈和云娘一左一右的搀着她,她就要跌坐在地。她不明白,为何付出的关心,都打了水漂了?难道真如孙妈妈说的,不是自己养的疼了也是白疼?
孟氏喘着粗气,才能压制自己破口大骂的欲望,突见云明珠和康妈妈都面带恐惧的看向左侧,孟氏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却见云博宜和云传宜呆呆站在廊下,由各自的乳娘陪着。云想容正在缓步走来。她俏脸浮霜,眼若淬冰,浅笑讥诮,步履袅娜轻盈,却重的仿佛踏在心上。
这样的女儿,美则美矣,甚至因为剥开了温柔的外壳,让整个人锐利也艳丽妖冶起来,却与大家闺秀的柔温顺大相径庭。
从前,孟氏都有些怕她。虽然她从不对自己如此。
可现在,孟氏不怕,反而心中大痛。眼泪汹涌而出,哽咽的叫了声:“卿卿”
娘知道错了。当初就不该养了这白眼狼,还将你气走。让你小小年纪就独立门户。没能得到娘的爱护。
这一番话,孟氏没能说出口,可心中却是这般呐喊着的。
沈奕昀随着孟方一同从侧门进来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孟方见女儿哭着。云明珠被康孙氏拦着,外孙子那样子像是被吓呆了,只知道站在廊下张大嘴,外孙女却如同地狱走出的煞神,满身戾气的走向云明珠。
孟方暗自叹息。自己的女儿如何懦弱性子他哪里能不知。邱氏生的还不知要惹什么麻烦。
家丑不外扬。
转而看向沈奕昀。却发现沈奕昀的眼神一直是盯在云想容身上的,那上挑的明媚凤眼中闪烁的,是一种晦涩不明的光。让孟方略有思量,半晌方道:“沈伯爷,屋里请。”
沈奕昀自然理解孟方的意图。风度优雅的颔首,随着孟方进了正厅。
云想容这厢见孟氏泪如雨下,以为她是被云明珠气的,到了跟前掏出帕子为她拭泪,随后转身。眸光如剑,面带笑容的看着云明珠,朱唇轻启:
“明珠,你才刚说了什么?”
“你信不信我让你将那些话吞回去!”
云明珠的嘴被康孙氏紧紧捂着,哪里有还口机会。
“六小姐,求您别与七小姐一般见识。”康孙氏一味说着好话。
云想容冷笑。若不是她从中挑唆,会害得她主子这般?到现在却来装个好人。真的为了云明珠好,会如此里挑外撅?
康孙氏一对上云想容的眼神。就吓的浑身一抖,手上也不自觉放松了。
云明珠如同一头挣扎的小豹子,趁机奋力挣开了康孙氏的手,气喘吁吁的回头踹了康孙氏小腿一脚:“狗奴才,吃里扒外!打量我不知道你满心都是向着她的。就欺负我个没娘的?你今日就随着她去!”手指看也不看的指向云想容。
康孙氏满肚子的苦水无从发泄,闻言越发的生气起来。又不好对自己的主子发火,只能暗暗感慨,都十一岁了,还这样意气用事一点算计都没有,连六小姐六岁时都不及,怪不得会输。
云想容却哪里是会被人随便指的人?这厢已冷笑着抓住云明珠指着她的那只手,将她胳膊往后反剪。
云明珠立即疼的“妈呀”一声,背对着云想容弯着腰,大骂道:“你,你算什么姐姐,对自己妹子下如此的重手,你算什么姐姐!”
“对妹妹自然不会下重手,可你连母亲都不认,又几时真心做过我妹妹?你做的事,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父亲把你交给我是为了什么?我看你是都忘了!”
云想容甩开手,云明珠就踉跄着向前跌撞了几步,揉着肩膀回身瞪着她,心里已有些发虚了。
父亲是知道她将云想容推下马车的。云想容也知道。依着云想容的性子,这段日子对她没有下狠手,着实已经算的上客气。
怒火被恐惧浇熄了一大半。云明珠也有些冷静下来了。对着云想容不愿服软,只梗着脖子不说话。
云想容吩咐道:“柳月,去拿纸笔来。”
柳月应声下去。
孟氏以为云想容是要给云敖写信,忙拉过她低声劝道:“卿卿,莫要如此,你若写了信,你父亲会质疑你的能力。”
云想容摇头,道:“母亲不要插手,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孟氏闻言抿着唇点头,她的手段历来不如女儿,卿卿年幼时她还会有所质疑,现在已经全无疑问了。
云明珠怕了,脸色煞白色厉内荏的道:“告状算什么本事!你若有本事,别告诉大人,咱们两个一对一的来!就会以强欺弱,你算什么好汉!”
云想容冷笑道:“哪里学的这些混话?我看以后要禁你的足了。”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柳月这厢已端了黑漆的托盘,上头摆着笔墨和白纸。
云想容道:“去,服侍七小姐笔墨。”随后看向云明珠,笑着道:“你说的有理,给父亲写信告你的状的确不算什么本事,来,你将你方才说过的话都写下来。”
云明珠尖声道:“写就写!你无非就是拿这个去告诉父亲?同是嫡小姐,我会怕你!”
云明珠说罢龙飞凤舞加油添醋的将云想容和孟氏都骂了一遍,原本之能写两页的话,她足足骂了十七八页才罢休。
一旁众人瞧着,都很是愤愤。英姿要阻拦,云想容抬起手拦住了。见她写好了,才道:“康妈妈,劳烦你在这里伺候着七小姐,把这些都吞下去吧。”
柳月端着托盘才要往回走,闻言又停下脚步,解恨的道:“七小姐,请用。”
云明珠手上还抓着笔,愕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已搀着孟氏的手往外头去:“我说过,我会让你把你说过的都吞下去。来人,伺候七小姐吃吧!”
“是!”英姿、孙妈妈,云娘三人推开了康孙氏,一左一右的抓着云明珠,就抓了张纸团起来往云明珠嘴里塞。
云明珠闷哼着摇着头躲避,发出杀猪一般的悲惨声音。
孟氏禁不住欲言又止。
云想容却回头看向云明珠。
世上之事,果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前生她十一岁时,因为写不好一篇字,被邱翦苓在后头抱厦罚跪一夜,饥寒交迫时,就是康孙氏拿了她写不好的那页纸来,道:
“夫人说了,小姐饿了一夜,也该吃点东西,恰好把这个吃了,又能记得住是哪里写的不好,肚子里也能有点墨水。”
她说什么都闭着嘴不吃,康孙氏就拿着那张纸团了往她嘴里塞…
如今看着云明珠那样,云想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但回头时,也看到站在廊下的云传宜和云博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