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干什么?就试试当个男人什么滋味儿。”说着话,萧清荷拿起一边儿盘子里切好煮好的带肥猪臀尖儿肉滑进了锅里。
客厅里,传来了老姜的声音:
“哥,咱俩就简单吃点儿,你让嫂子少做两个菜,赶紧出来,咱们喝酒啦!”
萧清荷笑了一下,问余尚敬:“怎么样,开心么?”
开心才怪!
几分钟后,余尚敬端着炒好的回锅肉上了桌,刚想坐下先吃两口,就听见他兄弟老姜说:
“嫂子,这个油菜凉了,麻烦您再给热热?”
端着香菇扒油菜回了厨房,余尚敬听到了老姜盛赞他做的菜好吃。
“余老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嫂子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萧清荷也不客气:“喜欢吃你就常来。”
“这可是您说的,我媳妇儿得出去三天呢,这三天我就不客气了!”
(第四幕)
身体累,心也累,堆着的碗盘没刷,余尚敬一瘸一拐地往沙发上坐。
“老姜这个人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想天天来让我做饭?他跟我也不过是一起钓了几年鱼的交情。”
萧清荷轻轻啜了一口茶,说:
“兄弟交情可不是靠着年份来算的,志同道合就是朋友,是朋友交往,就得热情一点儿,别那么小家子气。”
余尚敬挪了一下腰说: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话有点耳熟。”
“是啊,你说过的。”
萧清荷女士觉得茶真好喝。
第105章 番外:赞美的星星(二)
(第五幕)
余尚敬觉得这一天过得特别累,心累,于是他决定早点儿睡。
要睡觉之前,他突然开心了:
“你说你现在是余尚敬,那你去书房睡吧,我从前钓了鱼回来,还让老姜来家里吃饭,你可都是一直把我闹到去睡书房才算的。”
萧清荷看看他:“行,那咱们一步一步走流程,你闹吧。”
余尚敬:“…”
“闹啊?”
“快点儿,我今天钓鱼还挺累的,也不知道钓鱼有什么好玩儿的,一群男人坐在河边跟参禅似的,又晒又干。”
余尚敬火了:“我闹什么,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一句话,让萧清荷的表情又淡下来了。
她就坐在余尚敬平时喝茶看报的地方,抓了一颗象棋的棋子在手里玩儿。
摸到了报纸,她低下头,开始看今天的那份报纸,巧了,正是她变成余尚敬之后正在看的那张。
“嘿,原来是笑笑的项目已经推到蜀地去了?这可真是好事儿,原来她是项目有了这么大进展,才把孩子接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回来上幼儿园。”
萧清荷女士显然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在跟某个人对话,某个人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气哼哼的。
“笑笑的户口过两年就转京城去了,到时候小褚褚肯定是跟着去京城上学吧?去了京城好,考学容易,到时候读个清华北大。”
余尚敬皱着眉头,终于忍不住说:
“你不要总说这些,现在外面笑笑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
萧清荷抬起了头:“什么名声?就在你们那一圈儿设计院老不死的嘴里的名声?我女儿堂堂正正闯荡工作,挺直了腰板子挣钱,怎么就名声不好了?再说了你们那帮人嘴里传的的名声算个屁?”
“啪。”余尚敬把手里拿着的玻璃瓶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是为了孩子好我会说这些么?她前脚沾了褚年的光进了天池总公司,后脚就跟褚年离婚了,啊?到最后是褚年离开了天池,这算什么事儿?”
“这算好事儿!”萧清荷的声音猛地提高,男人的嗓音听着格外洪亮,把余尚敬都吓了一跳。
可接着,萧清荷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声音是低了,话里的分量可是越发地沉了:
“你以为进了天池是褚年的本事?这都两年半了,你自己女儿什么样儿你看不出来?我告诉余尚敬,从前是我傻,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管外人说什么,你,是余笑的爸爸我的丈夫,这日子能过你就拿出个当人爸爸当人老公的样子出来,别人再敢当着你的面说你一个大耳光子打上去,要不这日子就不过了,我去找笑笑正好帮她带孩子,你一个人就留这儿自己过吧!”
余尚敬站了起来:
“哎?萧清荷,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干!我说余笑两句都不行了,她是我女儿!算了,她是我女儿么?我让她好好相夫教子,她呢?老公不要了,孩子不要了全国到处跑,啊,还跟那个天池的董事长走那么近。
前两天我去找老柳喝茶,人家那话怎么说的,池董事长对余笑是百分百的信任,还让我放心,你听听,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是百分百的信任,这是好话么?这里面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么?!”
萧清荷冷笑: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百分百的信任是不是好话,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百分百的信任那也是眼瞎!就跟我从前一样眼瞎!我算是看透了,余尚敬,我还以为这二年从我脚伤了之后你是变好了,敢情儿是我又瞎了!”
听自己老婆这么说,余尚敬皱着眉头,气儿都喘得急了:
“萧清荷你怎么回事儿,我是在跟你吵架么?我是在跟你说余笑她现在这样不行,你怎么又转到我身上来□□我来了?”
萧清荷回呛:“有区别么?笑笑被人穿这些糟心的话不就是因为有个两不靠的亲爹么?这归根到底不就是我嫁了个根本不行的男人么?”
“你说谁不行?”
“早晚一把六味地黄丸,天天尿尿都对不准的老男人了,他爱谁不行谁不行!”
说完,萧清荷大步往书房走去。
余尚敬在她身后抻着头问:
“你干什么去?”
“你挺会闹,我让你闹烦了,我去睡书房。”
(第六幕)
一大清早,余尚敬从卧室背着手出来,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累着了,昨天晚上在床上躺着,他只觉得腿和腰都一阵阵儿的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和他从前的腰酸还不太一样,毕竟那个他可以吃六味地黄丸。
餐桌上空荡荡的,萧清荷顶着属于他的壳子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
“一大早的你干嘛?”余尚敬问。
“我今天去设计院。”
早上的血压是不是有点儿高啊,余尚敬被萧清荷几个字就顶得有些发昏。
“你去设计院干嘛?”
萧清荷整理着衬衣的领子,嘴角带着笑:
“我正好去听听到底谁敢当着我的面儿说我女儿的坏话,我今天就拿着千年余笑给我买的手杖,谁敢说她不好,我送他个脑瓜开瓢!”
足足三秒钟,余尚敬先生一个字儿都没挤出来,不是没话讲,是太多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的大脑程序有些运转不过来了。
“你疯了吧?人家干什么了…”
“人家妨碍我做爹了,现在我是余尚敬,我是余笑的亲爹,我就得担起当爹的责任,我倒要看看,我两棍子下去,他们还敢不敢放那一臭三万里的闲屁!”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余尚敬现在是真的怕了,他觉得自己今天是书生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好了,我错了,是我的错,行了吧,萧清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余笑,我不该一生气就把别人说余笑的闲话带回来,行了吧?咱们早饭还没吃呢,正经吃顿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萧清荷透过镜子斜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
“你以为你一句道歉还挺金贵?你说你错了我还得赶紧给你下个台阶?我那张脸是挺好看的,也不至于让你臭美到这个份儿上吧?”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根手杖。
余尚敬一拍大腿,说:
“你说,你怎么样能不去打人?啊?你说你的要求,我照做,我照做还不行么?”
手上还拿着一顶买了之后余尚敬从来都很嫌弃的绅士帽,萧清荷回过身,上下看着他,说:
“这样吧,你写封检讨,写的好,我就不去了。”
写检讨?!
她萧清荷以为我是她那些学生么?
她以为我是没做作业还是上课跟人说小话儿了?
她以为余尚敬是什么人?我这辈子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么?!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写。”余尚敬一脸生无可恋,手上已经拿好了纸和笔。
“首先,你这封检讨信是写给笑笑的,你要深刻反思这些年来对余笑犯的错,从…从我怀她的时候开始写。”
余尚敬瞪大了眼睛,看疯子一样地看着萧清荷。
萧清荷回瞪:“看我干什么?写呀!”
夫妻互瞪的两秒钟过去,余尚敬用握笔的那只手的手背擦了一下脸。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做点儿吧,疙瘩汤怎么样?再做个白菜饼。”
“疙瘩汤就算了,咱俩血糖都不低,你拌个蒜泥菠菜粉丝吧,夹在饼里吃也好吃。”
三十八分钟之后,早饭吃完了。
二十五分钟之后,前一天剩下的碗和今天早饭后的战场也被余尚敬先生打扫干净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不肯动。
“咳。”萧清荷女士清了清嗓子,“你到底写不写,你不写我就去了。”
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那根手杖,余尚敬咬着后牙槽说:
“我写。”
“在妻子怀孕期间,我并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虽然是因为当时通讯条件的限制…”
萧清荷站在余尚敬身后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嘴里还念,宛若最严厉的老师盯着八百年来最淘气的学生做作业。
“我怀孕那么长时间你就发了三封电报回来,一封要钱,一封说你要回来了,只有一封最后说珍重勿念,珍重这俩字你是说给孩子的还是说给我的。”
“那、那我当时说给你跟说给孩子不是一样的么?孩子又看不了电报。”
“是啊,孩子太小了,没长眼,瞎,就投了这个胎,当了咱俩的娃儿。”
余尚敬:“…”
他不是没话说,他不是不想怼回去,就是吧,萧清荷手里那根手杖就一直没放下。
余大设计师,他心里有点虚。
十天半个月没吃六味地黄丸那么虚。
萧清荷抬了抬下巴,说:“你接着写呀。”
余尚敬慢慢转了回去。
“在孩子刚出生不久,我回到了她的身边,却一心只忙事业,疏于对家庭的照料…”
“哒。”是手杖敲在写字台上的声音。
“余尚敬,你是不是忘了你大哥要把笑笑带回老家的事儿了?哦,还有你那不知道什么辈分的堂哥,他从老家来一趟,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临走还给了两条烟,他呢,人走了,把我女儿的名字也拿走了。
怎么这些事儿,你不往上面写啊?”
“清、清荷,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他,老家那些人那时候确实很封建愚昧,但是,那个时候年代就那样,也…”
“那个年代还有人一下海就赚了一大笔钱呢,怎么你就没有呢?就那个时代,我家笑笑一点儿好都没捞着,你说是时代的错,还是你这个当爹的错?”
第106章 番外:赞美的星星(完)
(第七幕)
“清荷,你饿了么?”
从早上写到中午时分,余尚敬才写到余笑十五岁那年。
几个小时里,余尚敬心神俱疲,他几乎每写一行,就要和自己的妻子吵一架,陈年烂账翻起来都带着一股烂腌菜缸的酸味儿。
打,他这些年就没跟自己老婆动过手,现在换了身体再去动手,他那叫找打。
骂…骂不过,从前两年开始,余尚敬就发现自己的妻子变了,从前是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拉着高腔不成体统,现在呢,她不会像从前那样生闷气了,也不会突然就大嗓门把人吓死了,可她的舌头牙齿都成了刀子,冷不丁就能从人的身上剜下肉来。
这一上午,他简直就是个被压着写悔过书的囚犯!
看着满纸的“错”,他就算心里真的有些悔恨,被一股脑儿压上来,也都变成了浑身的虱子——反正这么多了,也不差被多咬几口。
“吃饭?”萧清荷看了一眼稿纸,说,“你这一半儿都没写到呢。”
余尚敬叹了口气:“笑笑那年被人说早恋,我不是没说什么吗?倒是你,差点跟人家班主任打起来,还非要压着笑笑说她没早恋,有你这么给人当妈妈的么?一点都不信任孩子!”
“你信任!你那是信任么?你那是不管!笑笑明明没有早恋,就跟个男孩子走一道儿回家就被人摁着头说早恋,我个当妈的能不管么?你知不知道这些话对女孩子的伤害有多大?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活得有多难?!你是一直不知道,你一直看不见!你就只想端着自己设计师的腔调,面子比天大!”
“啪。”余尚敬把笔拍在了桌子上,声音提高了不少,“你是管了,你是怎么管的?啊,把孩子从教室叫到老师办公室,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儿让她自己澄清自己没早恋。那是澄清么?那是受刑!孩子的自尊心要不要了?亏你还是当老师的!
笑笑后来半夜在卧室里哭的时候你就没反省吗?你没发现她比从前更不爱说话了吗?还有,后来她找了褚年,都被求婚了才告诉咱们,到底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萧清荷女士低着头,十二年前换的木地板早就被时光磨出了旧旧的光泽,几乎能映出她的神情。
她慢慢地说:“是,笑笑命不好,她妈妈自以为是,给了孩子委屈自己还挺美,她爸爸又是个爱什么都比不上爱面子的。”
这段话之后,房间里依然很安静。
余尚敬站起身:“我去买菜,你要吃什么?”
萧清荷好像不想说话,半天憋出来几个字儿:
“你去吧。”
余尚敬要走出书房门口的时候,萧清荷却开了口:
“前几天,我看见笑笑教小褚褚,讲故事,讲三只小猪的故事,褚褚听完了,说,她要草房子,因为被狼吹坏了,就可以跑到别人家去住。你猜,笑笑说什么?”
余尚敬回过头看着她。
那个用着自己丈夫身体的中年女人接着说:
“笑笑说,再坚固的别人家,也是别人家,自己的家,毁了就是毁了。小褚褚说可以用草再搭一个,笑笑说,再搭一个,也不是原来的。
老余,咱们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那么点儿大差点被送走的笑笑,上了幼儿园被男孩子欺负的笑笑,上了中学被人说早恋的笑笑…甚至,甚至跟褚年结婚之后连委屈都不知道的笑笑,都是那些草房子。”
毁了,就是毁了。
余尚敬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
“往好了想,笑笑现在也过得挺好的,虽说离婚了,一个人带孩子挺难,可现在不也事业挺顺利吗?可见孩子长大还是靠自己…”
“还靠她亲爹跟着外人一块瞎造谣败坏女儿名声!”
“你看你!你怎么又绕回来了!”
(第八幕)
午饭,是夫妻二人互换以来难得的平静,或者说沉默。
吃完之后,余尚敬进了书房。
没用萧清荷催。
一边写,余尚敬一边说:“笑笑十五岁…该十六岁了吧?不对,十五岁,笑笑十五岁那年,你是不是生病了呀?我记得那时候我赶工期,笑笑还学着给你做饭,是我不好,那时候觉得女儿长大了,呵呵,她照顾你,我回来也开始支使起她了。”
一旁的椅子上,萧清荷静静地坐着,好一会儿,她说:
“余尚敬啊,你说,我们是真的爱过孩子呢?我们到底是爱孩子,还是爱一个能被我们支配的人,爱一个只能全心全意依赖我们的人?又或者说,我们爱的是另一个可能替我们把那些得不到都实现的…我们自己?我总希望笑笑能婚姻幸福,能温柔可爱,别和老公吵架,你呢,也一样,你希望余笑成为一个相夫教子温文尔雅的女人。
我是因为一直生活在这种要么吵闹要么…就冷冰冰的婚姻里,我希望她能跟我不一样,你也是,你是对我不满意,所以希望她就不一样。
我们都要求了她,可她没遇到一个能让她只要贤妻良母就能过得好的男人。”
萧清荷的话让余尚敬半天没说话,他小心看了看萧清荷的脸色,说:
“你别这么说,咱俩这么多年,其实也有不错的时候,对不对?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萧清荷冷笑:“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天底下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教得好女儿,有几个认为自己能教得好儿子?咱们对笑笑的要求太多了,你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你教她别学我的时候,是想屁呢?”
余尚敬的一点温文又成了欲盖弥彰的狡辩:“我、我那是被你气的!”
萧清荷几乎破口大骂余尚敬不要脸,还是忍住了。
趁着她在那儿顺气的功夫,余尚敬赶紧又说:
“现在笑笑工作顺利了,没按照咱俩想的路子走也走出来了,你就觉得自己从前教的是错的,那以前笑笑没离婚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反省啊?用结果倒推原因是不谨慎的,先入为主的因素太多,再说了,孩子你管得多,我可管得少…”
“管多管少你还伙同别人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
“你怎么又绕回来了?!”
新一轮的争吵即将爆发,突然有手机铃声传了出来,两个人到处看看,萧清荷下意识说:
“是你手机响了。”
余尚敬拿起来一看,就随手接了起来。
“喂?大哥?”
听见自己发出的女声,余尚敬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萧清荷”,电话那边的“大哥”可不算是亲的了。
“弟妹呀!我是你尚德大哥。”
余尚敬被一声“弟妹”给吼得像是被雷劈过似的,拿着手机,仿佛那是就是个雷。
余尚德喊完了之后,又说:“行了,既然是弟妹接的电话,那就弟妹你和你嫂子说,这种事儿啊还是你们女人做吧,对了,跟尚敬说,中秋的时候嘉远他全家想去京城玩儿,笑笑现在是在京城吧?正好嘉远家的儿子五六岁了,一块儿玩儿正好。”
站在旁边的萧清荷把电话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翻了个白眼儿就小声说:“五六岁的孩子跟三岁不到的碰一块有什么能玩儿的?不就是想要让笑笑招待他们么?”
余尚敬摆摆手,生怕别人听见。
这时,那头儿跟他对话的人成了余尚德的媳妇儿,他的大嫂。
“弟媳妇儿啊,我是你大嫂啊!”
看着余尚敬的脸,萧清荷差点笑出声。
旁人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一堆官司,只管说着自己的话:“余笑也离婚两年多了吧?在京城没找个合适的?”
余尚敬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一眼表情淡下来的萧清荷,他们两个人都已经知道这是来干嘛的了。
说亲。
“咳,这个,可能有吧,那个,嫂子啊…”
“怎么还可能有?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呢?到底有没有你都不知道啊?弟媳妇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跟你说,余笑也就是跑到了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你们管不着,要是在老家这儿,她现在大胖小子都又抱上了。”
余尚敬的脸上随着他大嫂的话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对方还在喋喋不休:“再说了,笑笑虚岁都快35了吧,还带着个孩子,本来就不好找,你们还不着急?我这边有个娘家侄子,去年媳妇儿车祸没了,他自己是做生意的,人长得也有福气,家里也有个孩子,不过人家马上就结婚了,也不用笑笑操心。”
等,等下?
“大嫂,那个男的多大?”
儿子都要结婚了?
萧清荷的火气又起来了,她劈手去夺手机,余尚敬避了过去。
手机里的声音是电波转化来的,清楚又模糊。
“四十七,男人还是大一点儿好…”
萧清荷彻底炸了。
余尚敬!这就是你亲戚!这就是余笑的大伯娘!
“她有病吧!我家余笑怎么了?!我家余笑刨她祖坟了她让我家余笑替人家的儿子去尽孝?!他妈的一个娘家侄子能有多大的脸就敢惦记我家余笑了,她是作践人上瘾了,从余笑刚出生就开始这是要作践一辈子是吧?她自己一把贱骨头怎么就盯着我女儿使劲儿呢?我女儿偷生到余家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还是老天爷不开眼啊?!”
把男中音吼成了超高男高音,萧清荷女士恨不能立刻买票去把那个敢欺负她女儿的活撕了。
电话里的人听了这些话也怒了,一口一句:“你家孩子什么样儿你不知道么?”“有当小叔子的这么说大嫂的么?”
余尚敬同时接收着两边儿的荼毒,脑袋都要炸了。
“闭嘴!闭嘴!你们给我闭嘴!”
尖叫之后,余尚敬终于获得了安静。
他看看红着眼睛的自己老婆,好像突然有点儿明白了那些年她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又看了一眼手边的那些稿纸。
一字一句,写的是什么呢?
“你给我滚!”抓紧了手机,他对电话里的那个人吼道。
客厅里,那个玻璃瓶中,多了一颗星星。
照这个速度,大概,大名余初初的小朋友上小学之前,他们两个人就能换回来了吧。
第107章 番外:我叫余初初
“褚褚,要不要吃草莓冰淇淋?”
阳光照在甜品店的窗子上,浅浅的橙色光晕来自橱窗上漂亮的装饰,它投在桌子上,仿佛把阳光也变成了橙子味儿的。
男人问对面的小女孩儿,脸上的笑比光还要甜。
看着琳琅满目的甜品,坐在椅子上的余初初小朋友晃了晃她的小腿儿。
“不行,前天拉肚子,我答应了妈妈,这个周不吃冷饮,也不吃…很甜的。”中间夹了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男人自然就是褚年,他拿起册子,看看上面每个都无比诱人的冰淇淋球,再看看自己小小的女儿,有些不忍地说:
“你看看这些冰淇淋,要不我点一个,你吃半个,我们都不告诉你妈妈,好不好?”
“不好。”女孩儿的回答干净利落。
褚年愣了一下,看着他两个月没见的女儿,突然笑了一下,说:
“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小女孩儿露出了从进甜品店之后最开心的笑容,小圆脸上两个酒窝都露出来了,瞪着大眼睛追问:“是吗?”
看着这个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褚年只能点点头笑着说:“是啊。”
干净利落,不留余地,什么都已经在心里算得清清楚楚,说出口的只有结果。
不容更改的结果。
最后,余初初小朋友点了一杯奶茶,是红茶加奶不加糖的那种,褚年看着都觉得不像是这么点儿的小孩子爱喝的东西。
可是余初初小朋友说了,她不能喝很甜的东西。
“这也是提醒我自己,以后不能任性地吃东西,拉肚子真的不舒服,有好吃的不能吃,也不高兴。”
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严肃。
褚年继续赞同地点头,余笑早早就教给了孩子什么是为了自我而克制,这是他和余笑从前一直欠缺的,他欠缺克制,而余笑欠缺的是自我。
“爸爸非常高兴你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吃,并且坚持自己的观点。”
说完,他点了三个球的草莓冰淇淋,并在五分钟后当着孩子的面一个人一口一口吃完了。
余初初小朋友的小圆脸一点点地瘪了下来。
“你现在后悔自己不吃冰淇淋吗?”
小姑娘还是摇头,细嫩的发丝和上面扎着的蝴蝶结一起飞了起来。
褚年说:“不后悔就好,不光要有好的想法,还要有坚持自己抵御诱惑的能力。”
余初初:“嗯。”
脸上的表情又是认真的样子。
褚年又笑了,作为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生活中能让他露出真实并畅快笑容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可每次看见自己的女儿,他都像个大孩子一样。
“爸爸,今天我过得很开心呀。”
褚年送余初初回家的路上,听见自己的女儿这么总结这一天。
“那过一阵儿的时候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出国玩儿啊?”
“不行。”小女孩儿透过后视镜看着在前面开车的爸爸。“妈妈说要带我去看她建的大房子,去好多好多地方。”
褚年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
“那,那国庆节好么?还有你牛阿姨、韩阿姨、小玉阿姨…还有你韩阿姨家的那个姐姐,她马上要高考了,过了今年就不能出去玩儿了。”
只看表情,就知道小朋友有些心动,可她还是说:
“这个要看小学一年级的课程啦,我马上就要不是能随随便便出去玩的幼儿园小朋友了,我是有行程的小学生啦。”
“好吧,有行程的小学生,我会跟你妈妈沟通的,要是你国庆可以玩儿,我们就早早预约行程好不好?”
后座上,小女孩儿点头。
路灯下,一个清瘦的女人站在那儿,初夏的风吹着她的裙摆,像护着花的叶子。
“妈妈!”余初初下车,扑到她的怀里。
褚年也下了车,他本是想给孩子开车门的,现在却只能走到那对母女的面前,露出微笑。
“辛苦你了。”余笑对褚年说。
明明女儿已经那么大了,余笑的身上却没有多少为人母的特质,灰绿色的裙子穿在身上,长发扎成了马尾,抱着自己的孩子,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明亮。
褚年只想多看几眼,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简单的寒暄之后,余笑拉着女儿的手回家,褚年坐在车里,看着她们的背影,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有在面对孩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可他这个大孩子,却总被这样留在了原地。
“妈妈,我今天特别特别高兴。”余初初两只手拉着余笑的手,兴高采烈地说。
“高兴什么?”
“我特别高兴,爸爸说我像你!”
余笑的脚步顿了一下。
要知道,去年在粤省改建项目遭遇内涝,她在现场参与指挥自救的时候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事情经历得太多了,能让她惊讶的事情也就少了。
要是现在再让她经历什么交换身体,估计她能在两天内就把生活拐回自己既定的样子。
“妈妈?你怎么了?”
余笑弯下腰,摸了一下孩子的脸,
“初初,妈妈谢谢你。”
“嗯?”
面对孩子懵懂的表情,余笑重重地一口亲在孩子的额头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余初初小朋友上三年级那年,写了一篇作文,名字叫《我长大的样子》
“我上一年级之前的那个夏天,妈妈带我去了她工作的地方。
有的地方很热,有的地方总是下雨,有些地方总是不下雨。那里都有很多的人,妈妈说,她的工作就是让这些人生活在更舒适的房子里。
那些地方的好多人都认识我的妈妈,妈妈说是因为她总是去问他们,到底想住一个什么样的房子。
妈妈也问我,想住一套什么样的房子,我说我不知道。
小鸟在鸟窝里,是因为鸟妈妈把蛋下在了鸟窝里,总有一天,小鸟会长大,它会张开翅膀飞出去,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窝。
我还没到建窝的年纪,手指头太细了,连一整块砖都拿不起来,更不能操作机器,运走很多很多的水泥。
如果我能有很大的力气,可能我就会建一个红色的大房子,如果我能操作很厉害的机器,可能我会建一座摩天大楼,可长大的我什么样子呢?
我对着稿纸问自己。
我对着镜子问自己。
我也去问了窗台上的小熊。
他们都不能给我答案。
我就去问了妈妈,妈妈说,她不在乎我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的,她给我取名叫余初初,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人一定要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于是我重新开始打电话去问爸爸,爸爸说他希望我快乐就好。
我现在其实就很快乐啊,那长大和没长大还有区别么?
爸爸说我在他的眼里是永远没有区别的。
可他上个月的时候还说我越来越漂亮了。
真是个时刻都在变化的爸爸。
经历了这一切,我依然不知道长大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我重新开始,开始考虑我喜欢什么。
我喜欢画画,喜欢吃东西,也喜欢小甜老师的小课堂,更喜欢和妈妈一起到处走的日子。
长长的车轨通向远方,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下火车的时候先迈出哪一只脚,却已经对那个没见过面的城市有了很多的幻想。
如果我长大后也能这样旅行,在每个地方都有人认识我,在每个地方都有人因为我变得不一样,那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吧?
我也就像妈妈在我名字里祝福的那样,总拥有重新开始的力量。
我长大的样子,我不知道,可是我努力去想象,希望那个长大后的我,在看见这篇作文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
你好呀,那个长大后的我。
我叫余初初。
总是有勇气重新开始的,余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