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仿佛一层迷障破裂,星星一下子就近得仿佛在她的眼前。
“它们喜欢你。”
听见身后传来的人声,宋丸子也没有回头。
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状似缓步徐行,却在刹那间已经到了宋丸子的眼前。
宋丸子看着这个男人,没有说话,男人也没有在意。
“当日在侉人密藏之中,我就察觉了师父留下的大阵会生灵,可惜我急于去试阵法之威,既不愿意等,也没有那等耐心将未成的阵灵收服,没想到,今日我终于得见。”
目光从星海移到宋丸子的身上,宋玉晚道:
“我一生争强好胜,也未曾收徒,只…你的师父可是出身沧澜?”
宋丸子神魂受了重创,懵懵懂懂,听了宋玉晚的话,她很久之后才缓缓点头。
瘦高的英朗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竟然承了我的衣钵,学做了一个阵修?哈哈哈,难不成,他还叫过我师父?”
仿佛遇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男子在一番大笑之后重新看向宋丸子。
“如此算来,你还是真是我的徒孙,只不过你的阵修之法竟然以周身奇穴拟作星宿,以自身为阵盘,我还真是从未想过。可惜了,你要不是修了此法,我还能将我的青玉阵盘传给你,连着这压制心魔所用的六欲天你都可以一并拿去,现在,我却要怕你不道心不坚,一心依赖这阵盘,反倒耽误了自己的修行。”
见自己的“徒孙”还是呆呆傻傻的,宋玉晚一挥手,将一股精纯的力量打入了宋丸子的神魂之中。
那股力量竟然是魂力,不多时,宋丸子的神魂之痛就好转了许多。
“你是宋玉晚,玉晚道君?”颜色迥异的双瞳中渐渐有了神采,看向这青衫男子。
“没错,你在幻梦之境里喊了我爹的。”
与上善的随和可亲截然不同,宋玉晚的身上总有股端方刚正之气,要是穿上凡人的官服,那就是个标准的御史大夫模样,现在这一身长衫,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像是清正严明的教书先生。
顶着这么一番样貌,他说出的戏谑之语就着实有些吓人了。
“按辈分,你是我的师侄,叫我爹,是逾越了。”
当场认爹这事儿被正主儿听了个正着,宋丸子的脸皮比城墙拐弯儿还厚,只笑了笑说:
“按辈分,我也跟阵修苍米学过星辰之术,也能算是您的师妹,为了脱身,还给自己矮了一层辈分。是您赚了呢。”
宋玉晚突然觉得不给这丫头注入魂力,只让她呆呆傻傻不说话,其实挺好的。
得知眼前的“宋玉晚”不过是他留在自己阵盘中用来看守六欲天的神念,宋丸子不由得暗自心惊,就这一股神念已经有了更盛郁长青长老等人的威势,可见这宋玉晚果然修为高深至极,也难怪桑墨如此忌惮于他。
“我想知道些桑墨和上善的旧事,还请师兄赐教。”
“叫师祖。”
宋丸子:“…”
她痛痛快快地叫了。
宋玉晚应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哪里有些亏,却被宋丸子这一声之后砸过来的一堆问题给砸忘了。
“上善啊…你之前所去的环境不就是数千年之前么?怎么,上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竟然还没弄清楚?”
宋丸子缓缓摇头,说:
“不,我并不是怀疑上善,而是,我怀疑桑墨能给人种下心魔。”宋丸子还记得自己从微予梦的神识里强行剥出来的蠕虫。
有了心魔,人就会变得极其偏执固执,甚至生出恶念做下恶极之事,哪怕是上善,也会行差踏错。
“种下心魔么?我追杀他上百年,还真不知道他有这般本事。”
宋玉晚直觉是不信的,桑墨能控制心魔,为何不先用心魔把自己这个宿敌逼疯?
他说:“心魔之劫乃天道所定,又怎会让某个人掌握呢?”
天道所定?
宋丸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点思绪却又转瞬而逝,抬头看看那片星海,她又问宋玉晚:“您是如何做到,让桑墨怕您,又要找您的?”
第316章 约定
“你可知道, 数千年前的修士是什么模样?”
听见了宋玉晚的发问,宋丸子愣了一下。
托身于《上膳书》中当了一回书灵,随着上善道君走遍了玄泱界的千山万水,数千年前的修士,宋丸子见了不知多少, 她认真想了想, 才对宋玉晚道:
“争强。”
“这二字,倒也贴切。”
青袍男子一挥手,身边出现了一把藤椅,他转身坐下, 英朗的长眉微微一皱,仿佛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在你心里, 道是什么?”
见他做要谈古论今长谈的架势,宋丸子想到这里是自己的神识所在,也一挥手, 却是变出了一个软靠,她倚在上面,手里还出现了一包蛋黄蚕豆,咸蛋黄裹在蚕豆上,又香又咸, 衬着蚕豆的脆, 正是她常做的味道。
瞪着宋丸子,看她在软靠上舒舒服服地晃了晃, 嘴里嚼着蚕豆,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宋玉晚又皱了一下眉头。
“在你师祖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我受伤呢,不能久站,更不能饿肚子,哪家的坏师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强徒孙所难吧?”
宋丸子这般振振有词,宋玉晚只觉得自己要是跟她计较,就失了气度,可要是不计较,又觉得心里实在是不舒服,看她嬉皮笑脸吃着蚕豆,只能说:“哪家的徒孙,会当着师祖的面吃独食?”
一纸包的蚕豆立刻捧到了堂堂玉晚道君的面前。
拈着一颗蚕豆,玉晚道君仍是觉得心里不自在,可看着宋丸子的笑脸,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计较,只能接回之前的话头。
“且告诉我,道,在你心里是何物?”
“是眼睛。”
手伸进装蚕豆的袋子里,宋丸子眼眸低垂,答案看似随意,却也郑重。
是眼睛?
接着,宋玉晚又听她继续说:
“也是心。我曾眼瞎心盲,不辨好坏是非,不懂人心善恶,有了道心,才觉得不至于是个真瞎子。”
“难道,你寻真问道,求索长生,就是为了把这世间看个清楚?”
宋玉晚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他的一生波澜壮阔,做过无数大事,杀过无数狠人,见过无数惊才绝艳的修士,那些人可从没有一个,会说自己绝轮回入仙路是为了一个如此的理由。
倒不是说这缘由是如何的浅白简单,而是…
“要是为了这个理由,你又为何要修真呢?”
“这个理由怎么了?”宋丸子指间的蚕豆从蛋黄味儿的变成了五香的,“世间有看不完的人心,听不完的故事,有好人,也有坏人,我修世间道,便知道善有持、恶有果,有人持善而行,有人善心不泯,有人身在无间心怀天下,也有人舍一生情爱度无数苍生,要不是有我的道,我又怎么知道这世上是这等精彩,我得为了这份精彩活下去,活久一些,有什么不对?师祖啊,你的见识还是少了点儿。”
宋丸子的眼神儿,还有点嫌弃。
“咔嚓。”原本若有所思的宋玉晚听了最后那句话,将手里的蚕豆捏碎了。
“更何况…七情六欲,善恶是非,本就是人行于世间的依仗,不管是何种道,说到底,离不开它们。我生性跳脱不羁,修不来无情道,又不是个执拗不放的,也修不来有情道,现在这般,可叫做是‘观情道’,能凑一把热闹,兴致来了还能搅浑水,正适合我秉性,不是挺好么?”
“嗯…”察觉到自己几乎要被这徒孙说服,宋玉晚又皱了一下眉头。
“师祖啊,你问我的道是什么,我可是掰开揉碎跟您说明白了,您该跟我说上善的事了。”
“你说我们那一代修士皆是争强之人,确实贴切,可强到了极致是什么呢?便是争天。”宋玉晚目光悠远,仿佛穿过了头顶的星海,看到了时空的另一端,那里,群雄并起,天下争锋。
远古之时,人们敬畏着天,天道能毁灭侉人,能庇佑世间万物,可随着祭司们的消亡,人们对天的敬意也渐渐淡去。
各种道统出现在了玄泱界的土地上,如他宋玉晚远去北洲侉人密藏承得星辰阵法一样,也有无数修士认为自己感悟的道才是人间至理。人族与异族的战争以侉人的彻底覆灭而告终,修士与魔修的第一次大战也以修士们的胜利而结束,那无数道统之间的纷争,却好像能打到天荒地老。
“偌大一个中洲,便有大大小小几千个修士自认道祖,他们划地自治,圈养凡人,广收门徒,凡人须得敬奉他们为神,不然,就会面临无尽的折磨。”
在这样的混乱中,强者吞并弱者,变得越来越强,而强到了极致,他们便看见了天。
“天道,犹如一个框子,他们触及到了边界,便觉得自己被束缚了,被束缚的强者,又如何称得上是强者?”
于是,人与天的战争,便打响了。
那时的修士除了自己的力量,什么都不会信奉,天道阻碍了他们,他们就敢讨伐天道。
“有些修士还研制出了压制天道的办法,比如用九件大逆之物镇压天道,还险些成功了,可惜那大逆之物差了些。天道自然也有反击,修士们突破金丹之时必须要闯过心魔劫,便是那时候定下的。”
宋玉晚当时已经是金丹后期修士,看着天上如铁壁倾轧般的黑云和无数道紫色的电光,听着天道的声音从他们的心里传出,那一刻他的心里生出的并非是对天道的敬畏,而是愤怒,为这施加给了所有人的桎梏,也为了自己的弱小,在天道的意志面前,他毫无反抗之力。
“心魔劫的出现,并没有让修士们重新敬畏天道,而是更加前仆后继地去寻找逆天之法,你可知道,那是为什么?”
宋玉晚并不是随口问宋丸子的,里面也存了考校的心。
宋丸子正吃着蚕豆听得认真,突然让她说话,她放下已经要放在嘴里的蚕豆,说:
“因为天道会愤怒,会愤怒,便会被讨好,有了喜怒,就有了缺点。”
这话实在冷静犀利,真不像是个磕蚕豆听故事的人能说的。
一身青衣的宋玉晚深深地看了宋丸子一眼,缓缓点头:“确实如此。就像荒原里的土狼去挑衅狮子,强壮的狮子会杀死土狼或者吓退土狼就再不理会,病弱的狮子则要做出狰狞之态,防备所有的土狼。”
天道,就像是一只病弱的狮子,让土狼们心中生出了将之生吞活剥的希望。
“过了几年,我成就了元婴,就在我也打算用星辰阵法蒙蔽天机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个人,就是上善。”
上善和宋玉晚见过的所有修士都不一样,那些修士仰起头,眼中看见的只是如何成为突破天道的强者,而上善的头永远低着,他看见的是足下土地,和上面生活的人们,凡人也好,低等修士也好,哪怕是混血的异族,他都将之视作一样,并且努力庇护他们。
亲眼看见了上善是如何祭天的,宋玉晚的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他可以布下星阵,等上善将天道请下来,用阵法将之困住。
他带着无数珍宝去见了上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与他说了,上善却拒绝了他,因为他是诚心请来天道庇护黎民的,在他看来,天道是好的,至少,只要一点灵食,就能换来他的庇护。
“他说,天道总好过人心。”
天道好过人心,这话,锋芒毕露的宋玉晚是不信的,在他看来,天道蛮横无理,根本做不到真正的公平,也给不了世间真正的公道。
上善反问他:“又有谁能给这世间真正的公道呢?若真有真正的公道,为何你我长生千年不老,凡人却几十年便是一趟生死轮回?能够庇佑弱者,限制强者,这天道已经足够好了。”
宋玉晚是个心性坚硬之人,不然也不会施计让荒山三部几千年来都被修士奴役。
见自己说服不了上善道君,他实在不肯放弃,便跟他定下了十年之约。
“十年中,我帮他在玄泱界救人,向他证明我虽然是个想要逆天之人,也有一颗能庇佑苍生的心,不会做的比天道差。”
许下这个约定的时候,他们击掌立誓,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上善的笑容又是何等的温文真切。
恰如那夜清风明月,数千年弹指一挥间,长生漫道上转身一万次,也不再复那时的悠悠风月。
思及旧事,青色的人影竟然恍惚了两下,他眼唇紧闭,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我只是一段神念,不该有太多的情,不然七情攻心,你这小小的神识世界可装不下我了。”
宋丸子赶紧又“变”出一盘子的吃食递了过去,这次里面是裹了桃子酱的炸虾丸子,她在幻梦之境里跟上善学的做法,专门用来哄孩子的。
“您辛苦,您辛苦…师祖啊,那这约定,到底谁赢了?”
听了这问题,宋玉晚挑眉,尽显丰神俊朗:“你可知,我从未输过?”他可到底是让玄泱界众人念念不忘数千年的玉晚道君。
宋玉晚赢了,可他也反悔了。
十年赌约,也是十年相伴,三千多次日月轮转,四十多次季节变幻,他们的脚步自海角到天涯,宋玉晚看着上善济世救人,借天道之力,庇佑了一地又一地的百姓,他的心中渐生了一个疑问
——他自己,可能做到上善这般?
他做不到,非只是他,他所知道的那些英雄豪杰,身上纵然破天之能,心中却未必有重建秩序的心胸。
要是这世间真有一个人能够突破天道的桎梏,给这世间真正的公正,那就应该是上善吧?
“于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为上善打造了一个鼎,叫烹天鼎,那鼎中是我用群星之力绘制的九十九重阵法。”
将烹天鼎做好之后,宋玉晚推说还缺两种材料,就与上善先行分别,实则是他耗尽了自己的阵修之力,找了个地方休养,一去就是两年,两年后,他破关而出,听见的消息,就是上善自称自己是天道。
圣地沃野成了万里焦土。
第317章 醒了
所有人都说是上善造下的杀孽, 可宋玉晚不信,他更信与他相伴十年的那个人。
“桑墨便是这时出现的,他自称是上善的师弟,可我从没听上善提起过,他说自己要肃清师门, 对抗上善, 还真因此纠集了一帮人马。”
前去劝导上善的,讨伐上善的,多成了被上善以食修之术操纵之人,他真正成了整个玄泱界的公敌, 所有人都相信他已经堕入邪道。
除了宋玉晚和被上善帮助过的几位修士。
说完,宋玉晚将一枚虾球放在了自己的嘴里,然后, 他愣了一下。
长久的沉默,宋丸子自己那份桃浆虾球都吃完了,宋玉晚都没有再说话。
“那您见到那时的上善了吗?”
宋玉晚摇摇头, 他看向宋丸子,只说:
“你该醒了。”
随着他的话语,黑衣女子消散在原地,头顶的星空失了主人,也黯淡了下来。
宋玉晚坐在那里, 一枚接着一枚地, 将虾球都吃完了。
“我本以为,你留下的灵胎能学了你的食修之法, 没想到他却继承了我的衣钵。我本以为这丫头她只单纯是我的徒孙,可她竟然习了你的食修之法。”
造化弄人,莫过于此,那冥冥中的宿命,在将他们这些人玩弄于鼓掌之后,又将流淌去往何方呢?
“烹天鼎…要是她能将上膳食修之道修至七情袖手,是不是,便能让你彻底脱身呢?”
一缕神念,本该是尝不到味道的,宋玉晚却觉得嘴里有甜,亦有酸。
将蜜桃做酱,用来包裹炸成了金黄色的虾球,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吃过的,用这等小食来哄他的那人眉眼都笑弯了,说:
“你这人,看着威风凛凛,实则跟个孩子也没两样,太好哄了。”
对,太好哄了,才信了你能压制心魔,信了你能自证清白,结果等到的,却是你自炼魂魄,舍身入鼎,与天道和融为一。
“天不容你,你却融了天,我一直在等你找你,只剩了这最后一缕神念,何时,能再见你一眼?”
宋丸子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焦糊之气。
“谁这么作孽啊?烤肉的火这么大?”
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炸天炸地炸鱼炸肉的木九薰,呦本来站在她的肩头,对着烤糊的肉目瞪口呆,听见了屋里的响动,立刻就出现了在宋丸子的面前。
“丸子丸子丸子!”
“哎哎哎!”
托着手里的肉球,宋丸子运转神识,一阵头晕脑胀,好歹是不疼了。
“我睡了多久。”
三根圆咕噜的手指头翘起来。
“三天?”
“三个月。”
“嚯!那我真是比九薰小姐姐还能睡了。”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才这般作天作地,就该让蔺伶再将你倒挂了扔进冰湖之中。”白衣黑袍红发,女子推门而入,声势逼人。
宋丸子屁股一抬,往床脚里挤了一下,又探出头来一脸讨好地看着那女子。
“小、小姐姐。”
木九薰手里还举着被她烤成了炭的兔子,斜睨了宋丸子一眼,她随手将炭扔在桌上,迸溅出一堆黑色的碎渣,还冒着烟。
“你救了的那人放我们进来看着你之后就去处理琐事了,只留了一堆天材地宝养着你,三个月了也没回来看你一眼,你倒好,差点把一条性命给赔进去。”
宋丸子只能傻笑。
木九薰并不喜欢微予梦,她火灵化体,生性不羁,看在长生久容了她想睡就睡的面上顺便当个城主也就算了,那微予梦一打照面就盛情邀请她当什么道主,木九薰自然敬谢不敏。
浮华权势,于她不如倒地一眠。
“世间有我这么惨的伤者么?一睁开眼睛不仅没有能入口的饭,还得给别人做饭。”
蹲在地上,宋丸子口中絮絮叨叨个没完,一旁的大黑锅里,一只肥鸡已经炖得骨酥肉烂。
木九薰坐在桌旁正吃着点心,闻言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
呦可怜巴巴地看看木九薰,眨眨眼睛,又转向大黑锅,他太胖了,零食没得吃,只能等着喝粥。
把鸡的汤从锅里舀出来,另换到了砂锅里,再加入灵水泡过的金灿灿的小米,还有切了片的远岛海参,宋丸子又拿出了两条黄瓜,随手做了个蓑衣黄瓜,用葱姜盐糖和一点造化椒调味。
“也不知道郁长老他们何时回来。”
再拿一块之前炖好的牛蹄筋出来,加葱白入油锅,做个葱烧蹄筋,宋丸子自觉还是个得好好调养的伤者,很是下功夫地做了一顿美味。
“这蹄筋,他们肯定吃不上了。”
说完,她就得意地笑了起来。
数万里之外,郁长青打了个喷嚏,反手一击,他对面之人就碎成了一地的黄沙。
此地正是西洲边陲,沙人为乱,慕黯之地联合西洲几大世家召请天下英杰前来相助,消息自然也送到了六欲天,郁长青、风不喜和金不悦几位长生久的长老如何能坐视不理?在宋丸子神魂渐稳之后就将她托付给了木九薰,万里迢迢前来相助。
他们三个正罡境大能修为奇高,除魔手段也凌厉,很快就成了西洲边陲一地极有威望的人物,就连素来不与外人相交的慕黯族人都对他们礼遇有加。
“也不知道宋道友醒了没有。”
又有无数沙人裹挟着漫天黄沙冲杀而来,金不悦一跺脚,一股澎湃灵力喷薄而出,将那些沙人震碎在地。
有那仅剩的几只,金不悦随手掏出自己纳鞋底用的那铁针,扔出去,铁针仿佛生了双眼并双翼,一个又一个地洞穿了那些沙人的脑袋,明明只是细细的一根针,所过之处,就只有黄沙倾颓流淌而下,再不见人形模样。
“等咱们回去,她必然醒了。”
风不喜的手段比她的师弟粗暴多了,拳风所到,天朗气清,万物退避。
相隔不远处的慕黯之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正在灶前忙着做饭,锅中有净煞之效的豆腐白粥翻滚着,她在切葱花,等着最后调味。
一旁的另一个灶上,还有一个锦袍男子正在忙碌着,他在做的是能为修士增补灵力的肉粒,与女子相比,他的器具华丽至极,就连熏制肉粒的木头都极香,这二人一看便是分属两个道统,可他们做饭的间隙相视一笑,实在是默契十足的知己。
“心彤姑娘,待将这一批灵食送去边陲战场,你就可以先歇歇了。”
女子摇摇头说:“金道友不用担心,我不累。”
在她看不见之处,男子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两分的心疼。
饭快好了,几个慕黯之地的人吵吵嚷嚷着进了院子。
“心彤姑娘。”他们对女子行礼,帮着她把分装好的热粥装到了木碗里,另一边,对金碧辉他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倒也并不失礼,只是举止间不见热络,好在金碧辉已经习惯了。
慕黯之地美丑颠倒,他这一身装扮,一套器具,再加一张在别处被称赞的脸,在慕黯之地都是丑的。
样貌秀丽的心彤姑娘也是借了她师父宋丸子的威望,才跟这里的人更熟稔而已。
“你们刚刚在吵什么?”听见心彤问话,头上插着鸟毛的一个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我们在是在争,该谁去给给郁长青长老送饭。”
心彤默然,她知道郁长青长老等人是从师父出身的无争界来的,也见过几面,长生久的修士走遍天涯,日晒风吹,皮相都黑些,衣着也不修边幅,尤其是郁长老,不仅黑,还一脸的胡子,实在是…让慕黯之地的众人神魂颠倒。
要是他脸上再有道疤,估计就要被这里的人当神仙供起来了。
看着那些人拿着灵食去送饭,脚下极快,嘴上还在争吵不休,心彤没忍住,捏着自己脖子上的小西瓜笑了。
目光移不开似的盯着心彤的笑脸,金碧辉不知不觉,也已经笑容满面。
六欲天大道主微予梦困于心魔,消失许久的“立锅招天”宋丸子突然出现在玄泱界,救她脱困。
前一件事,早是天下皆知,后一件事,因为显示在了云浮榜上,人们才知道。
几十年过去,云浮榜上风云变幻,唯有金丹榜第一的宋丸子纹丝不动,哪怕曾经的第二名第三名都已经成就了金丹,可他们,终究不曾有过这般的绚丽华彩,便只能黯然失色,她刚回来就又做下了如此一件大事,整个煌华城都有所震动。
尤其是一些趁着六欲天大乱而趁机分了一杯羹的势力,他们担心自己得自断臂膀,才能避过六欲天的报复。
短短三个月,刚度过了难关的微予梦带着六欲天众人扫平了中洲,十一个对六欲天伸了手的大小势力不仅被剁了爪子,还被彻底吞并,从此不复存在。
她没有解释自己是否杀了长柒,有人问起,微大道主只一句话:“我要行事,何须鬼鬼祟祟,托词于心魔。”
要对善鼎玄门出手,她何须暗杀呢?
血腥铁腕之下,竟然有越来越多的人,信了她的话,心中也对六欲天多了更多的惧怕。
听人来报说宋丸子已经醒了,微予梦点点头,道:“明日我先回去,你们在此地等我。”
“是。”
等手下退了出去,微予梦轻动手指,眼前又是那个脸庞端秀的灰瞳女子——她的师父巫微,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该叫一声娘。
“想要解开炼魂之法,只能以魂相替,越相似,便越可能成功。”说着这话的时候,沃野最后一名巫女的脸上有一抹莫测的笑意。
这是微予梦在幻梦之境中得到的一点记忆碎片,她不知道巫微这话是对谁说的,可她知道巫微将炼魂之法告诉了桑墨,却没告诉他,这法子有法可解。
“师父,屠戮人族,我做不到,真正毁了沃野的人不是上善,而是桑墨,您放心,我定会将他的血,浇在沃野的每一寸土地上。”
在她的指间,一团紫色的灵力包裹着一只白色的细虫,它身体僵硬,已经死了很久了,这就是当初在善鼎玄门的手上,桑墨趁着她心神大乱之时做的手脚。
“嗜心魔虫,桑墨,你不仅没有害死我,还暴露了你控制上善道君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