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上善做了什么!”
桑墨的嘴角全是血,《上膳书》还不肯停,化灵之后跟在上善的身边那许多年,书灵看见了上善是如何殚精竭虑想要庇护更多的人,看见了他想尽办法做出更多的灵食去救人,也看见了那些人又如何伤他害他。
每当上善落魄狼狈之时,这桑墨就会寻来,对上善说一些看似好心,却让人心中酸涩不堪的话,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书灵,你停下!”
看着《上膳书》几欲癫狂,要将桑墨当场打死,巫微连忙出声喝止。
“我不!他来此地必是要害你,你不在此时将他杀了,一定会后悔的!”
“我让你停下!”
“我不!”
相伴多年,这是《上膳书》第一次如此对巫微。
书页之间渐渐有黑色的雾气溢出,如同魔气一般,凝成了一条黑色的锁链,锁住了桑墨的咽喉。
“你既然为了蛊惑人心,连丹田都封住,正好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就在书灵要痛下杀手之时,一切都停止了,那条黑色的“锁链”停在了桑墨的脖颈上。
巫微走下来,将一道白色的灵光打到了《上膳书》上,放回怀里收好,看看还瘫在地上的桑墨,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其实,是要杀上善吧?”
浑身是伤的黑衣男子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幸好,他想做之事将要做成了。
“师门不幸,出此大逆之人,我来此地,就是为了清理门户。”
巫微点了点头。
“你想要我做什么?”
沃野旧地的风声如同无数怨魂的哀嚎,住在这里,巫微每日仿佛都能听见那些怨魂在她耳边说:“你为何还不为我们报仇?”
在等等,我看见了…
她在心中慢慢地对这被世间抛弃的万物说道。
我看见了,这个人,会把上善的魂魄投入无尽烈火之中,让他永不超生。
“在下,听说沃野一族的人灵通天地,想来求传说中的炼魂之法。”
“好,你随我来。”
巫微面无表情,不理会桑墨如何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缓步往山下走去。
《上膳书》上的禁制被解开的时候,桑墨已经走了。
书灵不像从前那么聒噪,安静得让巫微以为自己根本没有解开禁制。
“你把他想要的给他了。”过了足足半日,书灵才出声说话,一丝怒气也没有似的。
“是的。他说他要用来给师门清理门户。”
巫微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
“我自然要帮他。”
“可上善变成这般样子,一定有他的手脚!”
“那又如何?”巫微唤来正在一旁费力念着巫咒的小女孩儿,让她去外面继续练,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将五条巫咒都烂熟于心。
才又对面前那本破书说道:
“我只要报仇,他能杀了上善,他要什么我都给他!”
“可他一心逼着上善做出恶事,难道就不是帮凶么?你纵然只将上善自己当仇敌,也不该帮这么一个恶人。”
“你不懂,我只要上善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根本不在乎是一万人陪他,还是十万人陪他,就算整个人族都死了如何?沃野还能回到旧时么?”
书页乱翻,书灵的声音也强硬起来:“你也知道就算整个玄泱界都毁了,沃野也不可能回来,为何就要让自己的心越走越偏呢?”
“什么叫越走越偏?往哪里走?”
巫微冷笑,她从黑色的椅子上缓缓站起来,这把椅子,是大巫从前坐过的,那时它是极好看的木色,现在已经半边都是焦炭。
无力报仇的她,早就无路可走。
“别这样,巫微,大巫说过,让你好好活着,那些人,他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女子慢慢走出残破的黑塔,走到小女孩儿的身边。
女孩儿一双与她相似的眼睛看着她,流露出了满满的依恋。
“师父。”
甜甜的嗓音,像是春天的幼鸟。
巫微蹲下,抬手掐住了女孩儿稚嫩又脆弱的脖子。
“师父!?”
“你要报仇,告诉我,你要报仇!”
《上膳书》扑过来要救那女孩儿,被巫微一把挥开了。
“上善、人族,皆是你的仇敌!人族皆狡诈无情,人人为恶,人人伤人害人也被伤被害,所以他们心魔缠身,不破心魔就只能爆体而死,你要记住,心魔,就是你杀尽他们的至宝。”
“师父!我、我记住了。”
“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杀尽人族。”
“你要做什么!”
“杀尽人族!”
“用人族的尸山血海,祭沃野。”
“用、用人族的尸山血海,来、来祭沃野。”
“够了!”书灵的声音炸开,一个人形慢慢出现,黑衣长发,左眼成金色,还有斑斓的彩光在眼睫处闪烁。
“微予梦!你醒醒!这是心魔!”
一片叶子从树上悄然飘落,停在了半空中。
巫微慢慢直起身,手中仍扼着那女孩儿的脖子,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身上如同幻影一般变幻着,最终成了一个灰瞳紫衣的女子。
“心魔?我本就是心魔。我本就是一场执念,一段深仇,是我自己忘了…”
在她手中,那个年幼的她如被风席卷的雾气一般溃散。
微予梦的眼中空空茫茫,整个废墟般的沃野旧地变得动荡不安。
宋丸子心知,要是任由微予梦沉在心魔中,她们两人怕都是要凶多吉少。
“怎么?横行玄泱界的大道主,竟然只觉得自己是别人的一段执念,一生只为别人而活么?那芸芸众生,泱泱修士,岂不都是土中蝼蚁,哪里还配为人?哪里还配问道长生?”
紫衣女子看着眼前的这人,突兀一笑。
“自我见你之日,我就看不见你的去处,你没有心魔,又是天生灵体,还会阵修之法,我几番思量,只当你是昔年被宋玉晚救了的族人后裔,否则,我何必待你这般好?”
初见之时,微予梦和宋丸子之间几番争锋相对,她堂堂大道主数次受制于人,要不是心中有这般猜测,她说不定早就将宋丸子彻底击杀。
宋丸子咂咂嘴,她到底是怎么来的,她自己也没搞清楚呢,是或者不是,她也说出口。
见她的样子,微予梦又道:
“我将你留在六欲天这些年,是想见你是否知道什么宋玉晚遗留的秘密,可你所做种种,无不是耗费天资,谄媚于口舌。若宋玉晚知道自己有你这等传人,呵…你有何面目来与我聒噪?”
宋丸子的心智何等刚强,哪里会在乎微予梦说话难听,一边听着贬损之词,她一边用心思考刚刚“巫微”的种种变化。
“你是不是,见过桑墨?”
微予梦不回答,可避而不答,也是一种答案。
宋丸子恍然。
当《上膳书》的书灵时,她也曾见过桑墨几回,这人蛊惑人心之能是她生平所仅见,上善道君不可谓是心智不坚之人,却也每每受他引诱,就连祭天之事…宋丸子的心思一阵恍惚,她的掌中一个蓝色的光阵猛然出现,将她和微予梦笼罩在其中,同时,她的另一种手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逐渐扭曲的黑塔之上,一个人影渐渐出现,与数千年前几乎毫无二致。
是桑墨。
“原来是有人想强行为大道主祛除心魔,苏玉回苏姑娘,怎么又是你。”
你的幻境是个筛子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捡来?
瞪了微予梦一眼,宋丸子的手中又是一个光阵凝成。
桑墨的修为极高,神识也极为强大,宋丸子心中已然暗下决定,要是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她要把微予梦的全部身家都抠走。
看着“苏玉回”护着微予梦,桑墨轻轻一笑:
“苏姑娘,对一个心魔缠身之人毫无防备,你怕是做错了。”
他话音未落,宋丸子手中星阵一抖,整个人往左一闪,堪堪躲过了微予梦的偷袭。
“你既然不能助我复仇,那就去死吧!”
“人族,皆该死!”
脚下腾挪如风,闪避着微予梦的杀招,宋丸子在心里不住地叹气,这次活着出去了,她得让微大道主变成微大穷光蛋。
“可惜可叹。苏姑娘,你空有救人之心,大道主却心魔纠缠,救也救不回来了。说起来,她本就是异族遗脉,对天下苍生怀怨怼之心,你也听见了,她将普天下之人皆当作仇敌,想要造下无数杀孽。长柒长老与她相交千年,也死在了她的手里。可见非我族类,杀性天成。”
桑墨面带微笑,仿佛是在与人侃侃而谈讲着道理,在他不远的地方,宋丸子险象环生,几次都要被微予梦所伤。
这本就是微予梦的幻境,若非她现在被心魔控制,心智不如以往,宋丸子大概已经死透了八回了。
“亲者痛,仇者快!微予梦你好歹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了,就要这么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么?”
紫衣女子举手之间又是一道灵光,径直劈了出去。
宋丸子一个转身,目光从落在地上的《上膳书》上划过,她一咬牙,转身往桑墨所在之处扑了过去。
“真死在这,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第314章 才三分之一
指甲缝里扎了东西, 今天敲字特别慢,情绪还有点不好,这一章剩下的可能明早才换,明早看哦,大家晚安。
桑墨这一辈子见过不少不怕死的, 这苏玉回却每一次都让他大开眼界。
与其说是不怕死, 不如说她求生之欲强到可怕。
可怕到让她时刻清醒,知道非胜便死,绝不后退。
当年的宋玉晚,也未必有这气势。
微予梦手中的灵光还在打向“苏玉回”的后背, 黑衣女子不管不顾,只把手里的念力凝集成长鞭,又一次直冲桑墨的面门。
此地说到底还是幻梦之境, 他们三人在这幻境之中都只有神识,桑墨也不能像在外面一样轻易就封住了苏玉回的五感,他略一闪避, 突然一皱眉头,却已经晚了。
长鞭之外,宋丸子另有暗招,却是那本在地上的《上膳书》,不知何时被她招到了手中, 在这幻境里, 这书中有功德之力,书页翻转, 穿过数层屏障重重打在了桑墨的身上,让他略一踉跄。
“你这是?”
“于你我神魂而言,这幻境是真的。”宋丸子勾唇一笑,手中的光芒乍起,又是一击。
而她身后,被心魔所控的微予梦正要打在她的身上,却又有片刻的迟疑。
“微予梦,你想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相识数十年,我还从未见过你做什么为害人间之事。”
反身拉过微予梦的手臂,宋丸子带着她一同躲过桑墨身后突兀出现的黑色巨蛇,就差一个耳光打在微予梦的脸上了。
那黯淡的灰色眼眸里一片寂静。
唯有一只手,又在宋丸子的身后举了起来。
“你掌管幻梦之境上千年,拯救了无数人性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用阵法,她暂时将微予梦定在了原处。
“苏姑娘,她想要的,一直是玄泱界人族覆灭。”
桑墨轻笑一声,那巨蛇回到他身后,他看着“苏玉回”还极力对微予梦说话,慢声道:
“你果然是宋玉晚的后人,当日,他也是这般,不相信上善竟然沉沦心魔。可惜了,我那师兄迷途不回,到底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这话可真是说的情真意切,落在宋丸子的耳朵里,只让她越发坚信上善的性情大变与微予梦的所谓“心魔”都跟桑墨有脱不开的关系。
心魔,心魔…心魔不过是心中的执念,能生自然能解,怎么会让微予梦这样都快活成老人精的人如此失控?
在幻境之中作为书灵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翻腾,宋丸子对着桑墨露出微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宋玉晚是我什么人么?”
桑墨的眸光一动。
“东洲出海万里之远,有一灵岛,名为不死国,国中有一眼赤泉,可助人生出灵胎,我便是他…”
说话之间,一股念力从宋丸子的身上缓缓探出,进入到了微予梦的神识之中。
而她的嘴,还在舌底跑马唇间飞龙。
“如此算来,我也该叫他一声爹,可惜了,他自己胡天胡地,闹得到处天翻地覆,到最后,是我被人从黄泉捞了出来。”
念力在微予梦的神魂之中游走探索,宋丸子也说不清楚自己要找什么,可这念力连恶鬼都能对付,要是微予梦的神魂中被人动了手脚,应该也能找到几分吧?
桑墨这一辈子见过不少不怕死的,这苏玉回却每一次都让他大开眼界。
与其说是不怕死,不如说她求生之欲强到可怕。
可怕到让她时刻清醒,知道非胜便死,绝不后退。
当年的宋玉晚,也未必有这气势。
微予梦手中的灵光还在打向“苏玉回”的后背,黑衣女子不管不顾,只把手里的念力凝集成长鞭,又一次直冲桑墨的面门。
此地说到底还是幻梦之境,他们三人在这幻境之中都只有神识,桑墨也不能像在外面一样轻易就封住了苏玉回的五感,他略一闪避,突然一皱眉头,却已经晚了。
长鞭之外,宋丸子另有暗招,却是那本在地上的《上膳书》,不知何时被她招到了手中,在这幻境里,这书中有功德之力,书页翻转,穿过数层屏障重重打在了桑墨的身上,让他略一踉跄。
“你这是?”
“于你我神魂而言,这幻境是真的。”宋丸子勾唇一笑,手中的光芒乍起,又是一击。
而她身后,被心魔所控的微予梦正要打在她的身上,却又有片刻的迟疑。
“微予梦,你想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相识数十年,我还从未见过你做什么为害人间之事。”
反身拉过微予梦的手臂,宋丸子带着她一同躲过桑墨身后突兀出现的黑色巨蛇,就差一个耳光打在微予梦的脸上了。
那黯淡的灰色眼眸里一片寂静。
唯有一只手,又在宋丸子的身后举了起来。
“你掌管幻梦之境上千年,拯救了无数人性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用阵法,她暂时将微予梦定在了原处。
“苏姑娘,她想要的,一直是玄泱界人族覆灭。”
桑墨轻笑一声,那巨蛇回到他身后,他看着“苏玉回”还极力对微予梦说话,慢声道:
“你果然是宋玉晚的后人,当日,他也是这般,不相信上善竟然沉沦心魔。可惜了,我那师兄迷途不回,到底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这话可真是说的情真意切,落在宋丸子的耳朵里,只让她越发坚信上善的性情大变与微予梦的所谓“心魔”都跟桑墨有脱不开的关系。
心魔,心魔…心魔不过是心中的执念,能生自然能解,怎么会让微予梦这样都快活成老人精的人如此失控?
在幻境之中作为书灵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翻腾,宋丸子对着桑墨露出微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宋玉晚是我什么人么?”
桑墨的眸光一动。
“东洲出海万里之远,有一灵岛,名为不死国,国中有一眼赤泉,可助人生出灵胎,我便是他…”
说话之间,一股念力从宋丸子的身上缓缓探出,进入到了微予梦的神识之中。
而她的嘴,还在舌底跑马唇间飞龙。
“如此算来,我也该叫他一声爹,可惜了,他自己胡天胡地,闹得到处天翻地覆,到最后,是我被人从黄泉捞了出来。”
念力在微予梦的神魂之中游走探索,宋丸子也说不清楚自己要找什么,可这念力连恶鬼都能对付,要是微予梦的神魂中被人动了手脚,应该也能找到几分吧?
桑墨这一辈子见过不少不怕死的,这苏玉回却每一次都让他大开眼界。
与其说是不怕死,不如说她求生之欲强到可怕。
可怕到让她时刻清醒,知道非胜便死,绝不后退。
当年的宋玉晚,也未必有这气势。
微予梦手中的灵光还在打向“苏玉回”的后背,黑衣女子不管不顾,只把手里的念力凝集成长鞭,又一次直冲桑墨的面门。
此地说到底还是幻梦之境,他们三人在这幻境之中都只有神识,桑墨也不能像在外面一样轻易就封住了苏玉回的五感,他略一闪避,突然一皱眉头,却已经晚了。
长鞭之外,宋丸子另有暗招,却是那本在地上的《上膳书》,不知何时被她招到了手中,在这幻境里,这书中有功德之力,书页翻转,穿过数层屏障重重打在了桑墨的身上,让他略一踉跄。
“你这是?”
“于你我神魂而言,这幻境是真的。”宋丸子勾唇一笑,手中的光芒乍起,又是一击。
而她身后,被心魔所控的微予梦正要打在她的身上,却又有片刻的迟疑。
“微予梦,你想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相识数十年,我还从未见过你做什么为害人间之事。”
反身拉过微予梦的手臂,宋丸子带着她一同躲过桑墨身后突兀出现的黑色巨蛇,就差一个耳光打在微予梦的脸上了。
那黯淡的灰色眼眸里一片寂静。
唯有一只手,又在宋丸子的身后举了起来。
“你掌管幻梦之境上千年,拯救了无数人性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用阵法,她暂时将微予梦定在了原处。
“苏姑娘,她想要的,一直是玄泱界人族覆灭。”
桑墨轻笑一声,那巨蛇回到他身后,他看着“苏玉回”还极力对微予梦说话,慢声道:
“你果然是宋玉晚的后人,当日,他也是这般,不相信上善竟然沉沦心魔。可惜了,我那师兄迷途不回,到底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这话可真是说的情真意切,落在宋丸子的耳朵里,只让她越发坚信上善的性情大变与微予梦的所谓“心魔”都跟桑墨有脱不开的关系。
心魔,心魔…心魔不过是心中的执念,能生自然能解,怎么会让微予梦这样都快活成老人精的人如此失控?
在幻境之中作为书灵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翻腾,宋丸子对着桑墨露出微笑。
第315章 关系
“逞强。”
密室之中光彩斑斓, 像是有大群的萤火虫被禁锢在这里,又像是被缩小了的星海。
穿着白色袍子的男人站在星海之外,看着里面的人影,他摇摇头,手中的阵盘微微发光。
“知恩图报总是对的。”那道人影是个俊俏至极的男子, 却没有肉身, 只是神魂受着星阵的滋养。
他如此说,阵外的男人摇摇头:
“知恩图报是没错,也要量力而行,你本就是凡人, 明明已经从幻境中脱离又强行回去,假装成幻境中的人物,又用了其□□法, 还敢跟人对峙,没神魂俱消,是你运气好。”
闻言, 男子又是一笑。
“其实,能舍一命救两人也不错,那个黑衣女子强行救人之态,实在让我想起了我的旧友,可惜没看见她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像丸子一样, 明明是一副好皮囊,却总过得嘻嘻哈哈, 美而不自知。”
至于少的那一只眼睛,从不被男子放在心中。
“丸子、丸子…既然还想轮回之后再见她,就好好养好魂魄,我花了几十年光景,才把你养成这样,你也让我听了一百年那什么螃蟹丸子,人生在世,能有所求有所执有所忆,已经是极大的幸事,你得惜福。那些要跟人拼命的事情,你要来找真正能顶事儿的去。”
男子还是在笑,他的笑极好看,明明已经是二十几岁的样貌,却有几分少年似的意气,又温文明亮,每次看见,阵外的男人总能想起自己的那个徒弟,观星赏月惬意时,她也笑得很像个吃饱喝足的小猫小狗。
“前辈,您又想斜月姑娘了?”
“唉,待将沧澜界的魔物去净了,再将你送去轮回,找鬼官打个商量找找你那丸子姑娘,我就得去找我徒弟了,这么一想,你我缘分一场,也将尽了。”
自己当日为了突破元婴而用了邪修的分魂之法,将魂魄分成数块送到了其他世界中,那些魂魄转为灵物吸纳灵气,再被他用来做蒙蔽天道强行突破之基石,谁能想到,他用星阵强行开辟界门,却不小心从凡人界将这么一个生魂吸了过来,凡人魂魄如何受得住虚空之苦?好好一个魂魄,到了自己面前的时候却已经跟蛛网没什么两样,为了不沾因果,他想尽办法将这魂魄重新补好,又在突破元婴之时分了他一点天降灵力,才让他有了个完整样子。
思及这一份阴错阳差,男人道:“于修者而言,一生便是一生的翻江倒海,问道至极,于凡人,一生不过是轮回中的一环,我之问道恰与你这一环相逢,说不清是何等的缘分,待你来生,咱们有缘再见,我还要看看你有没有找到你的那个丸子姑娘。”
他明明是神仙形貌,开口就是因缘道理,却说得促狭,男子闻言略一低头,笑得有点点的腼腆。
离开了养魂之地,白袍男人就见一群小辈站在外面。
“玉前辈。海生道友和小唐兄弟都去了七华岛,那里果然有魔物肆虐的痕迹。”穿着金色锦袍的男子略一拱手,说道。
“不是说,魔气是从沉雾渊出来的么?”
七华岛距离沉雾海渊可比这里还要远。
“我们疑心是有人私下豢养魔物,带去了七华岛却被反噬。”
“豢养?长海前辙未消,他们还真是有贪天之胆子。”手中略一摩挲那白石阵盘,男人垂眉摇头,接着说道:
“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在做此等事情,你身后有秋水阁,有些事情不方便,我自会带着海生和小唐去料理。”
“是。”
冷进宝对那男人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慢慢退出去。
却又被叫住了。
“招财,你之前见了斜月,她过得真的很好?”
“是,玉前辈,斜月,只是一直在找您。”
为友多年,冷进宝深知宋斜月不喜将自己的坎坷之处示之于人,她不想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做。
人中仙一般的玉归舟,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略有了一丝松快的笑意。

“唔!”
昏迷中,宋丸子皱着眉头,在她头上,能滋养神魂的法器周转不休,却不能立刻治愈她的伤。
风不喜手中铃铛颤动不休,铃声也只能略略消去宋丸子所收的神魂之苦。
金不悦在旁边一边将做好的草鞋底比照着宋丸子的脚底,一边面露不忍地说:“师姐,就没什么办法,能让宋道友赶快熬过去么?”
风不喜无奈地摇头,说道:“宋道友强行救人,自己的神识几近崩溃,要不是那个奇怪的青玉阵盘护住了她,再加上宋道友的神魂之强大远胜常人,只怕她早就…这般苦楚,已经是极轻的了。”
在宋丸子的身旁,一个青玉阵盘微微发着光,这光笼罩着宋丸子的周身,实则是在保护她的神魂。
呦坐成了一坨,一会儿看看宋丸子的眼睛,一会儿又看看她的嘴,看见她的眉头紧皱,恨不能用自己的小胖手去将之扒开。
“醒过来,醒过来…”和着铃音的节奏,他仿佛是在念经似的。
宋丸子却一直没有醒过来,她的左眼里,阵灵摆成二十八星宿的样子,如同黑色夜空里的繁星。
她感觉自己就坐在繁星之下,一直仰着头,吃力地看着那些星斗,就像是一个从来不懂观星的凡人。
看啊,看啊,她仿佛突然知道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
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好像能走得离那些星星越来越近似的。
走,继续走,看看天之尽头,那些星斗。
走着走着,她感觉到了无比的疲倦和痛苦,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辛难捱,可她还是不能停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要是自己不能走过去,这仓促的一生也便没了什么可做之事,不如死在原地好了。
就这样,她走呀,走呀,走得浑身都在冒血了,走得她的脑袋里好像被强行塞下了无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