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赶忙说道:“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跟顾姐姐说话了,却忘了天气。走、走、走,咱们快些去沉香院吧。”
顾伽罗点点头,重新挤出一丝笑容,与九公主一起往沉香院走去。
“来人,快点准备姜茶,另外把熏笼也抬来,”
刚进门,还不等顾伽罗招呼九公主入座,九公主便率先开口吩咐起来。
瞧她那熟稔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来做客的,反而像个主人。
说完这话,九公主才反应过来,对上顾伽罗惊讶的目光,讪讪的笑道:“我、我太担心姐姐你了,竟然忘了这里是齐家,嘿嘿!”
顾伽罗嘴角抽了抽,干巴巴的说道:“没什么,九公主也是关心民妇。来人,一切按照九公主吩咐的做。”
紫苏、紫叶两个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顾伽罗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九公主让到主位上。
她借着转身的当儿,给紫薇使了个眼色。
紫薇愣了下,很快就领悟了主人的意思,一颔首,悄声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紫苏便捧着个黑漆螺钿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茶盏。
顾伽罗起身,亲自端起一个白瓷青花的茶碗,双手捧给九公主:“公主,请吃茶,这是我表兄从南边带来的上好大红袍,民妇吃着味道还好,请您品鉴一二。”
九公主对茶叶没有什么研究,但后世的时候看小说,经常看到什么极品大红袍,知道大红袍是个装逼利器,便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嘴里还跟顾伽罗说着家常:“哦?表兄?顾姐姐说得可是冯市舶司使府上的公子?”
顾伽罗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她笑着说道:“正是我舅舅家的大表兄。我没有嫡亲的兄长,倒是跟五位舅舅家的表兄、表姐们感情甚笃。”
顾伽罗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九公主。
九公主听到顾伽罗说跟冯家的亲戚感情好的时候,眉头不由得凸起,过去她跟冯家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如果不是自己名下的西洋铺子还需要那个做市舶司使的大舅支持,她都想跟冯家做切割。
就是现在,九公主对冯家的印象也不好——上辈子,冯家若是肯出手帮她一把,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跟姚希若同归于尽的地步。
冯家,尤其是那个冯明伯,明明有能力帮助她,却硬是装聋作哑,任凭铁槛庵的老贼尼们作践、折磨她。
“…你和冯家的关系很亲近?”
九公主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许是自己曾经做过‘顾伽罗’,所以对顾伽罗格外的上心。就好像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份事业,即便自己再也不能插手,也不想看到‘它’破败、凋零,更不许有人加害。
而对于现在的顾伽罗,九公主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总觉得这人糟蹋了她留下来的大好基业。
九公主并不知道此刻的顾伽罗才是‘顾伽罗’这具身体的正经原主,她只当这人跟她一样都是穿越来的,作为‘前辈’,她有必要提点顾伽罗。
顾伽罗挑眉,有些意味深长的说:“是呀,我生母早亡,幸而还有几位舅舅、舅母怜爱。过去舅舅们都在外地做官,我想尽些心意都不成,唯有多写一些信,送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儿过去,聊表一下心意…”
“什么?”九公主瞪大了眼睛,“你还经常写信给舅舅们?”这个‘后辈’也太鲁莽了吧,难道她就不怕露馅?
唉,她就知道,有许多穿越女总仗着自己是后世穿来的,就看不起古人。殊不知人家古人都是非常厉害的。
一个笔迹,就能看出真伪。
想当初,她为了模仿顾伽罗的笔迹,足足练了好几个月呢,这还是她本身就有些书法基础的情况下。
九公主眼神复杂的看着顾伽罗,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顾伽罗只觉得好笑,面儿上却故作不解的说道:“是呀,我每隔三五日都要跟舅母、表姐们写信。大舅舅还会时不时的给我出一些课业题目,我做好后,就和信件一起寄过去,大舅直夸我的书法有长进呢。”
“有、有长进?”
九公主心里一阵慌乱,忽然间,她脑海中生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呃,早就听说顾姐姐写得一手好字,我最近也在练习书法,不知顾姐姐可否指点我一二?”
九公主忍着心慌,强笑着说道。
顾伽罗爽快的应声,“好啊,既然公主瞧得起我,我也不怕露丑,就写几个字给公主瞧瞧,权当玩乐。”
说罢,顾伽罗起身,引着九公主来到东侧耳房,这里已经被顾伽罗改作内书房,房间里靠墙摆放着一个紫檀木书架,书架前则是一把紫檀圈椅并一张紫檀木四面平式浮雕螭纹书桌。
顾伽罗来到书桌前,恰好砚台里剩了一半的墨汁,她铺开一张宣纸,从砚山上摸起一管紫毫笔,蘸足了墨汁,挥毫写了四个字:有凤来仪。
清婉、灵动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九公主猛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鬼一般。
这、这字分明就是顾伽罗的笔迹呀,她照着临摹了许久,早就将这笔迹印刻到了脑子里。
难道、难道真如她猜测的那般——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记女声:“大姑娘,暖房已经收拾好了,还请贵客移步!”
九公主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声音,好像是、是——
顾伽罗笑着道出了答案,“好,有劳冯妈妈了!”
第021章 无妄
九公主很快就告辞离去了。
九公主来的时候兴高采烈,面对顾伽罗时,还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但当她离去的时候,却有些灰头土脸,与主家告别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对上顾伽罗的眼睛。
九公主的心情很复杂,原本以为是自己开拓了事业,被其他人继承了,她作为创始人,想来审阅一番,顺便也敲打、提点‘后辈’几句。
谁料想,她以为的‘后辈’根本就不是什么继承者,而是这项事业最正统、最名正言顺的主人!
而她这个‘前辈’在人家面前,更像是个入侵者,一个窃取了别人人生的小偷!
还有一点,九公主虽然不想承认,可也必须摸着胸口说句良心话。那就是,自己穿越到了‘顾伽罗’身上,把‘顾伽罗’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
不管内情如何,到底是她将‘顾伽罗’折腾进了铁槛庵。
而结合上辈子的记忆,九公主推测,真正的顾伽罗应该是在铁槛庵里‘苏醒’的,因为前世中,九公主一直被困在铁槛庵,而今生顾伽罗却奇迹般的‘逃’了出来。
如此一想,九公主更加觉得心虚,感觉自己好像丢给了原本主人一个烂摊子。
虽然九公主一直不后悔曾经的所言所行,因为那样才是纯粹的自己,可对上真正的顾伽罗,她却有种莫名的愧疚和歉意。
“公主,您怎么了?”
小宫女春杏担忧的问道。
九公主怏怏的摇头,“无事。”
“公主,那咱们还去静月庵吗?”春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小心的问道。
静月庵的妙真师太出身宗室。曾经贵为公主,且深受太后、圣人的宠爱,就是宫里的小公主、小皇子们,为了能多吸引圣人的关注,不惜亲往静月庵去讨好妙真师太。
九公主也正是以拜访妙真大师为由,才令刘贤妃同意让她出宫的。
春杏没有多想,只当自家主子跟其它小公主们一样。想通过妙真大师来获取太后和圣人的宠爱。
然而春杏却想错了。九公主去静月庵,并不是为了讨好妙真,而是为了探望‘故人’顾琼。
“静月庵?”九公主愣了下。旋即想到了在静月庵的顾琼,接着又想到了顾伽罗,她不禁一阵心烦意乱,胡乱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回宫,咱们赶紧回宫。”
如果在没有猜到顾伽罗身世前,九公主还愿意跟前世的‘故人’多一些联系和接触的话,那么此刻。九公主只想离那些人远一些。
活了三辈子,好容易能有个尊贵的出身,九公主可不想轻易葬送了这一世的富贵。
‘顾伽罗’都能回归。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会发生?
如果九公主表现得过分跟顾家、齐家关系密切,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旁人或许不知道穿越这回事儿。但‘顾伽罗真身’肯定知道,还知道‘自己’曾经被穿越,九公主担心,倘或自己跟‘顾伽罗’接触得太多,露出了什么马脚,定会招来祸端。
九公主不似前生刚穿越那会儿‘单蠢’和‘率性’,更不会觉得重新获得的人生是一场游戏。
上辈子吃了许多苦,最后更是跟姚希若同归于尽,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九公主,这里不是游戏场,而她也不是光芒万丈的万能女主。
所以,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顾家、齐家的种种,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九公主决定还是远离为妙。
至于曾经亏欠她的人(比如姚希若)、以及她亏欠过的人(比如顾琼、顾伽罗),她暗中予以‘关照’也就是了。
“是!”春杏答应一声,撩起车窗帘子,扬声吩咐外头赶车的人。
车夫扬起马鞭,车轮滚滚,缓缓驶出巷子,朝皇城的方向赶去。
…
“大姑娘,这位九公主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冯妈妈陪着顾伽罗送走了九公主,还不等回到沉香院,便有些疑惑的问道,“您与她何时变得这般亲近了?”
反正前任顾伽罗是不认识九公主的,而顾伽罗本人刚回归没有半年,应该也没有跟宫中贵女结交的机会啊。
顾伽罗神色淡淡的说道:“几个月前永兴侯府举办赏花宴,燕三奶奶邀我去赴宴,偶然遇到了九公主,九公主天性‘憨直’,与我颇谈得来,所以——”
这是官方的解释,真实的原因,顾伽罗自然不能说。
冯妈妈皱眉,看了看左右,见四下里无人,然后才附到顾伽罗耳边,悄声道:“大姑娘,请恕老奴多嘴,如果可以的话,您还是尽量不要跟九公主多往来。”
顾伽罗停住脚步,不解的看向冯妈妈,“为何?”难道冯妈妈也发现了九公主的‘秘密’?
冯妈妈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老奴觉得,九公主的性情有些跳脱,行事也不甚谨慎,公主是贵人,恣意妄行没什么。可、可大姑娘您已经嫁做人妇,实不好跟个小姑娘一样率性而为。”
冯妈妈说得非常客气,其实她很想说,九公主跟‘顾伽罗’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儿,一个不留神就会惹出麻烦。
九公主是天之骄女,即便偶有出格,外人也不会太过在意。
可顾伽罗不一样,她有前科啊,更该小心谨慎。
这种谨慎,不光体现在自己要谨言慎行,也当不跟行事荒诞、没规没距的人亲近。
在冯妈妈眼中,九公主便是个‘猪队友’,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顾伽罗当然明白冯妈妈话里的深意,不禁勾了勾唇角。其实,她也觉得九公主是个祸头子,跟这样的人相处,有害无益。
所以。顾伽罗会故意引导九公主,让她发现某些‘真相’,继而将她惊走。
顾伽罗虽然不了解九公主,但作为一个正常人,趋吉避凶是一种本能。
果不其然,九公主确定了顾伽罗的身份后,便立时变了脸色。原本还一副要跟‘好姐妹’畅谈的架势。结果忽然就似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火烧屁股般的告辞离去了。
望着九公主近乎仓皇的背影,顾伽罗可以肯定。她的目的达成了。
于是她很是笃定的对冯妈妈说:“冯妈妈您也说了,九公主是贵人,贵人贵事多,估计以后没时间再来寻我说话。”
冯妈妈总觉得今天的大姑娘有些怪。不过见她接纳了自己的意见,冯妈妈便没有多说什么。
想了想。冯妈妈换了个话题,“对了,大姑娘,霍将军一家昨儿进京了。”
顾伽罗一喜。“锦绣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顾伽罗刚出铁槛庵的时候,霍家便阖家进京了,结果一家人刚刚回到家。还没有安置好,霍家老家便传来消息。霍家老夫人忽然得了重病,眼瞅着就不行了。
霍家当家人、镇国将军霍梦龙心忧母亲,二话不说,匆匆进宫向圣人告了假,便领着一大家子人火速往老家赶。
就这样,霍锦绣跟着家人回到了老家。
许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又许是医药得当,霍家老夫人的病竟又渐渐好了起来。
过了两个月,老夫人的病彻底痊愈。
老夫人病好了,惦记儿子的前程,便催着霍梦龙返京。
霍梦龙却担心母亲的身体,硬是守在家里多伺候了老夫人一个月,这才带着家眷们再次返回京城。
冯妈妈笑着点头,“可不是嘛,一家人都回来了。霍小姐这次应该是能留在京城了。”自家大姑娘也能有个贴心的闺蜜时常来往了。
顾伽罗很开心,忽然加快脚步,她要赶紧回去写个帖子,看霍家什么时候方便,她要亲自上门去看望好姐妹。
帖子很快就写好了,冯妈妈亲自拿出去交给自家儿子,让他火速送往霍家。
当天傍晚,顾伽罗收到霍锦绣的回复,口头邀请她三日后去霍家做客。
顾伽罗记着规矩,次日清晨给清河县主请安的时候,便将此事回禀给婆母知道。
清河县主闻言,眼中闪烁着笑意,霍家虽不是公侯之家,却也是显赫门第,以武传家,几代家主皆是军中悍将。
顾氏能跟霍家交好,这对齐家也是个极好的人脉呢。
清河县主爽快的答应了顾伽罗的请求,并且还送了几样东西,让她带去送给霍家夫人。
第三日清晨,顾伽罗换了件簇新的大红色绣凤穿牡丹长袄,下面配了一条白色挑线裙子,外面罩上银狐轻裘披风,抱上手炉,带上紫薇、紫苏等几个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沉香院。
坐马车摇摇晃晃的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位于城西的霍家大宅。
霍锦绣早早便等在了二门处的垂花门,见顾伽罗的马车进来,高兴的迎了上去。
“伽罗!”
“锦绣!”
几年不见的小姊妹抱在一起,亲昵的喊着彼此的名字。
“伽罗,这些年你还好吗?”霍锦绣与顾伽罗同年,长得纤巧袅娜、姿容秀美,一点儿都不想将门虎女,反倒像个的温婉千金。
但她的性情却是典型的将门女,直爽、豪气且大度。
顾伽罗连连点头,“好,我很好,锦绣,你还好吗?”
“我也好,就是想念京城,想念你们这些好姊妹,”霍锦绣一边说一边引着顾伽罗往里走。
顾伽罗笑道:“我也想你啊。对了,老夫人的身体无恙了吧?夫人可安好?我先去给夫人请个安吧。”
霍锦绣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异色,语气不自然的说道:“也好,不过有些事,我、我想先给你提个醒~~”
第022章 之灾
顾伽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笑容不禁淡了下来,“什么话?锦绣你只管跟我说。”
霍锦绣吞了吞口水,略像尴尬的说:“待会见了母亲,母亲倘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还请伽罗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太过计较。”
顾伽罗眉头轻蹙,愈发的不解:“锦绣,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冒犯了伯母?”
霍锦绣的母亲,也就是镇国将军霍梦龙的正妻崔氏,出自冀州大族,据说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
至于是不是穿凿附会,旁人就不好说了,但崔氏的娘家确实是冀州的世家,自前朝时便为官做宰,是地地道道的官宦大族。
而崔氏本人亦是个知书明理、温柔贤惠的典型世家贵妇,嫁与武将霍家,绝对是下嫁。
顾伽罗幼时与霍锦绣交好,崔氏和宋氏也算是闺中故友,所以顾伽罗对崔氏并不陌生,每每见面都以‘伯母’呼之。
在顾伽罗的印象中,崔氏对待晚辈非常慈爱,如今霍锦绣却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更忍不住猜测,难道又是‘房客’惹出的祸事?
可问题是,顾伽罗反复研究了‘房客’留下来的‘穿越日记’,并没有发现有关霍家的记录呀。
“不不,伽罗,你没有冒犯母亲,而是、而是~~”
霍锦绣连连摆手,贝齿轻咬下唇,她犹豫再三,凑到顾伽罗的耳边低声道:“我们霍家是三个多月前进京的,随后却因为一些事,连夜返回了老家。这事,你可曾听闻?”
顾伽罗点头,“听说是府上太夫人身体微恙,所以——”
霍锦绣嗯了一声,继续道:“我祖母幼时受了些磋磨,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更是险些~唉。我们一家听闻消息后。惊得魂儿都没了…父亲和母亲更是觉得自己不孝,不能随侍祖母左右,以至于祖母垂危。我们一家都不在近旁…”
霍锦绣难掩羞愧的说着,每每想到祖母因为某些原因只能躲在老家,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就无比难过。
尤其是经历了太夫人病危、一家人险些阴阳两隔的事情后,霍梦龙他们只觉得对不住太夫人。愈发憎恨那个毁了太夫人健康的歹毒妇人,继而更是迁怒到了一些无关的旁人身上。
而顾伽罗更是受了无妄之灾。
“锦绣。可能我说这话不太合适,可既然太夫人身体不好,而霍将军又被调回京城任职,为何不直接将太夫人接到京城来?”
顾伽罗听说了霍家的事情后。心中早就生出了这个疑问。
京城是大齐的政治中心,是大齐最繁华的所在,在京城。不管是医疗条件、还是药材、食材等物质条件,也比其它地方好许多。
霍梦龙领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一职。未来的几年时间里,都将在京城负责戍卫,他事母至孝,更该将母亲接到京城来团聚呀。
可霍梦龙一家人在老家服侍太夫人病愈后,硬是撇下老母亲,只领着他这一房的亲眷入了京。
这事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霍锦绣苦笑了一下,悄声道:“这事,唉,说来话长,提到这件事,就须得说一说我祖母的故事。伽罗,你可知道我祖母娘家是哪家?”
顾伽罗一怔,还别说,她还真不知道霍家太夫人的娘家出身。
顾伽罗没说什么,只茫然的摇了摇头。
霍锦绣继续苦笑,“不单单是你,恐怕就是你的母亲宋夫人,也未必听说过我祖母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莫名的表露出对顾伽罗的厌恶,霍锦绣惊疑之下不停追问,那么她此刻也不会知道那段陈年旧案。
顾伽罗挑眉,她有种感觉,这件事或许跟自己有些关系。
霍锦绣没有卖关子,简略的说道:“我祖母娘家姓卢,祖上跟着高祖爷打天下,与其它同袍一起被世人送了个雅号,二十八虎将。”
顾伽罗脑中飞快的闪过二十八虎将的资料,然后忽然露出惊愕的表情,“卢家?豫王府的那个卢家?”
话说当年的二十八虎将,追随高祖爷打下江山后,论功行赏,分别被高祖爷封为一字并肩王、开国郡公、开国郡侯等爵位。
也就是世人所谓的四王六公十八侯。
四王指的是卫王、并王、冀王和豫王。
其中,卫王府因为夺嫡的事而被降级,变成了卫国公府;并王和冀王则英年早逝,又没有子嗣,王爵被朝廷收回;四大王府中,仅存一个豫王府卢家。
而豫王府之所以能躲过高祖末年的血腥大清洗、以及太宗时的夺嫡风云,除了卢家人谨慎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卢家世子爷娶了高祖爷最宠爱的妹妹平阳大长公主。
平阳大长公主,高祖爷父亲的遗腹女,高祖爷几乎是拿她当女儿一般养大。
因为她,京城多了一个关押犯错女眷的贵族监狱——铁槛庵。
顾伽罗眸光闪烁,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嗫嚅了下嘴唇,喃喃道:“莫非、莫非当年被平阳大长公主羞辱致死的贵妇,便是、便是——”
霍锦绣嘴唇颤抖得厉害,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带着浓浓的鼻音,“没错,那位无辜惨死的贵妇便是我祖母的亲娘,豫王府的世子妃阮氏。”
忽然间,顾伽罗有点明白了。
当年平阳看中了豫王府的世子,但世子已经娶了妻,女儿都好几岁了。且世子夫妇感情很好,世子连个侍妾都没有,一家三口非常和睦。
平阳却是个骄纵的人,她才不管世子是不是有妻有女,她既看上了这个人。就要嫁给他。
平阳的生母穆太妃便召豫王妃进宫,好生暗示了一番:亲,恭喜你,我们家的宝贝公主看中了你的儿子,你丫还不赶紧处理了阮氏,然后欢天喜地的来求娶公主?
什么?
阮氏怎么处理?
这还不简单,阮氏成亲六年都没有儿子。一个‘无子’便能休了她。
什么?
阮氏出身娘子军。有贞烈皇后做靠山,不能随便休弃?
这也简单,不能明着休了阮氏。那就让她‘病逝’嘛,如此皇后的面子也照顾到了,娘子军那边也能安抚。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个不生病?
什么?
世子那个倒霉孩子不想休妻?
这…就有些不好办了。感情这种事,男方不愿意。就是穆太妃也不能压着人家的脖子逼着他同意啊。
平阳却不管这些,听闻消息后,便跑出宫来找阮氏的麻烦。
正巧阮氏去卫王府跟同袍兼闺蜜卫王世子妃刘氏聊天,回来的路上。跟平阳遇了个正着。
时值六月盛夏,阮氏穿着轻薄的单丝罗襦裙,平阳见了。顿生恶意,当众用鞭子抽破了阮氏的衣裙。
平阳还不肯罢休。命人寻来了十几个猥琐卑劣的闲汉,围着阮氏起哄、调戏,不停的说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饶是阮氏是个驰骋沙场的女汉子,也经不住这样的羞辱。
好容易回到豫王府,阮氏又羞又气,身上还有鞭伤,更要命的是,阮氏已经怀孕两个月,一番折腾,当夜阮氏就流产了。
豫王府的人赶紧去请太医,谁想,平阳竟命人守住了豫王府的大门,不许王府的人出入。
这下子,慢说是太医了,就是寻常大夫也请不到,因为王府的下人根本就出不去。
…平阳此举,摆明了就是要阮氏去死。
而阮氏,又是羞愤、又是重伤,再加上流产,没用两天,便去世了。
阮氏惨死,顿时引起了以卫王世子妃刘氏为首的娘子军们的义愤,刘氏更是直接换上娘子军的铠甲,闯入皇宫求高祖爷和贞烈皇后为阮氏做主。
豫王世子也暗恨不已,他为了家族,明着不敢得罪平阳,暗地里却联合了几位御史,狠狠的弹劾了平阳一把。
高祖爷见平阳此举引发了众怒,再加上贞烈皇后也表示当严惩,无奈之下,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建了个庵堂让平阳去‘思过’,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铁槛庵。
但,高祖爷到底心疼幼妹,平阳只在铁槛庵住了一年,待风波平息后,高祖爷便将平阳放了出来。
并且顺着平阳的心意,将她嫁给了豫王府世子卢子修。
卢子修原本不肯娶平阳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但就在那时,高祖爷举起了大刀,准备‘清理’二十八虎将。
豫王是异姓王,担心高祖爷拿他们第一个开刀,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娶平阳。
果然,平阳下嫁卢家后,卢家顺利躲过了高祖爷的大清洗,王爵保住了,一家老小也得以保全。
唯一受磋磨的便是阮氏留下来的女儿,卢大姐儿。
还是卫王世子妃刘氏顾念与阮氏的情谊,将卢大姐儿接到了卫王府亲自抚养。
后来也是刘氏做主,将卢大姐儿嫁入了霍家。
“当初祖母嫁与祖父的时候,平阳更是放话,不许祖母在京城,祖母倒不是怕了这个毒妇,而是不想给霍家惹祸。正巧祖父是武将,跟着英国公镇守西北,祖母便跟着去了西北。”
霍锦绣难掩愤恨的说道:“虽然平阳已经死了,但如今的豫王是平阳所出的嫡长子,他与祖母虽是同父所出的姐弟,但彼此间却形同仇敌,所以,四十多年来,祖母从未踏足京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