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侧越来越熟悉的景色,齐勤之和展阿朵都不禁露出笑容:西南,水西,我们回来了!
第099章 定局(一)
齐谨之升官了,顾伽罗也当跟着他把家从县衙搬到府衙。
但现在整个西南都乱成了一锅粥,安南王府残留的势力四处乱窜,如今乌蒙正是被数千大军围城,顾伽罗想搬家都不能够。
没错,小梁王终于忍不住,彻底跟大齐朝廷扛上了!
这一次他甚至不惜亲自出马,务必要给那个该死的混蛋一个教训!
马翰泽,你个疯子,哦不不,应该是个傻子,小王的意图都这般明显了,你丫个蠢货居然还像只疯狗似的追着本王不放?!
直娘的,小王只是想要安南而已,一个对于大齐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所在,你丫有必要这般对本王很追猛打吗?
身材魁梧、一把大胡子的小梁王高坐马上,冷冷的看着不远处严阵以待的乌蒙府城,眼中闪过一抹愤恨。
若是细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小梁王的眸光中还夹杂着隐隐的无奈和委屈。
小梁王委屈,大将军马翰泽还满腹牢骚咧。
安南王府谋逆,朝廷斥其为乱臣贼子,圣人萧烨更是下令要求‘严惩’。
所谓严惩,就是要缉拿主犯,查抄王府,将一干附逆之人锁拿问罪。
如今主犯(也就是宁太妃)已死,王府麾下的反将乱兵们四处逃匿,马翰泽唯一能做的就是查抄王府,然后把象征安南王府的现任安南王萧如圭抓住,再直接押送至京城。
可小梁王和他的鞑子们偏偏盘踞在新安县,一伙人不但窃居王府,还将萧如圭控制到了自己手里。
小梁王这般,摆明了就是跟朝廷过不去。马翰泽不打他打谁?
好吧,其实马翰泽也猜到了小梁王的打算,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丫个北方蛮夷,先让劳资把差事办完,抄了王府、顺便把萧如圭带走后。你再杀回新安县也行啊。
正如小梁王预想的那般。朝廷根本不把安南放在眼里,就是马翰泽,从心底里也没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家地盘。
他之所以死咬着小梁王不放。并不是为了安南,更不是因为‘蠢’、没有领会小梁王的意图,而是想要完成圣人交给他的差事。
再者,新安县是安南王府的所在。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安南王府。
萧如圭虽然是个傻子,可他却是名正言顺的安南王。
朝廷唯有将安南王府查封、抄没。把萧如圭捉回京城问罪,‘安南王府谋逆’一案才算彻底了结。
而散落在西南各地的那些残兵游勇们,一来没了作乱的旗号(安南王府都没了,你们还‘勤’哪门子的‘王’。‘秉承’哪一家的‘遗志’?),二来他们的精神依托也彻底被摧毁了——毕竟在有些反将的心中,还残存着一丝期望。有王府在,有安南的大笔财富在。他们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啊。
朝廷和马翰泽正是想明白了这一节,所以才会对新安县势在必得。
而小梁王及其部落,也成为马翰泽打击、驱赶的对象。
马翰泽是驰骋沙场的老将,麾下的军士更是西南地界儿上训练出来的,对于各种山地战、丛林战无比熟悉。
更不用说,他背后还有整个大齐帝国做依托,粮饷、器械和各种补给都应有尽有。
围而不打,只半个月的功夫,马翰泽就逼得小梁王想上吊。
其实,若不是新安县的官仓充盈,若不是有王府的私库顶着,小梁王连半个月都撑不下来。
无奈之下,小梁王只得另辟蹊径,将算盘打到了马翰泽的亲外甥齐谨之头上。
然而小梁王的计策不坏,却选错了合作对象,马仲泰一败再败,损兵折将不说,最后更是直接暴露了小梁王。
这下子,小梁王只得从幕后站出来——左右已经跟大齐朝廷杠上了,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没办法啊,小梁王实在熬不下去了,马翰泽能围而不打的跟他耗,他却耗不起。
得,你对我步步紧逼,我也不让你好过。
小梁王被马翰泽打得狼狈出逃,整合了残部,他一不做二不休,拼上全部家底,浩浩荡荡的率领几千人直扑乌蒙。
“大人,形势有些不妙啊。”
季先生趴在城墙垛口上,放目四望,入眼处皆是梁逆的乱兵,密密麻麻的,竟是将整个乌蒙团团围住了。
前些日子,齐谨之虽然重新修补了乌蒙的各项城防设施,但还是抵挡不住几千号人的迅猛围攻啊。
再者,乌蒙贫瘠,过去十多年里,官仓就没有装满过。
全城军民人吃马喂的,单靠那点子存粮根本就不够。
只这一项,乌蒙就撑不了太久。
齐谨之长身而立,目光灼灼的望向城下的一个壮硕男子,仿佛没有听到季先生的话,轻声说了一句:“想必这位就是小梁王了。”
话说当年齐谨之还是水西大营少将军的时候,也曾经跟小梁王打过交道。
只是从未直接对上,是以,他也从未见小梁王的真面目。
今日一瞧,小梁王的相貌颇附和齐谨之心中的形象。
唔,生得魁伟见状,五官很富有乞颜家族的特征,且双目炯炯有神,有点子当世枭雄的气派。
季先生嘴角抽了抽,心道:府尊唉,这好像不是重点吧,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梁逆的围城。
头一个,咱们的粮食就够三天吃的了,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若是粮食不足的消息再传出去,都不用人家梁逆来攻打,乌蒙城内就会先乱起来。
齐谨之居高临下,目光掠过城下的人马,缓缓说道:“季先生无需担心,咱们耗不起,他们也围不起。”
季先生仍面带忧色。“看他们的情形,约莫是在新安县吃了大亏。但即便如此,咱们也无法应对数千人的全力围困哪。而且,属下看了看,发现他们竟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
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啊。
城下的鞑子们摆明要‘豁出去了’,全都化身亡命之徒。这样的敌人。最难对付。
而乌蒙这边,齐谨之强势的碾压了一切不安定因素,可到底时日尚短。城内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重大变故。
齐谨之身边就带了两百护卫啊,加上随后赶来的人,总数也不足五百人。
五百人对上三四千人。城内还有潜伏的奸细、以及别有用心的豪强…季先生闭了闭眼睛,那后果。他真是不敢去想。
齐谨之却转过头来,微笑着说道:“半个月前,一股几百人的鞑子勾结乌撒县衙的县丞马仲泰,企图攻打我乌撒。结果,只一天的功夫,就让留守县城的人打了个落花流——”
他的话还没说完。季先生就反应过来了,一巴掌拍在垛口的青石板上。激动的说道:“是了是了,咱们还有火器呢。对了,孺人对敌时所用的‘火箭’,咱们这儿有多少?”
齐谨之升了官,但顾伽罗的诰命还没下来,所以外人称呼她的时候,还是唤她一声‘孺人’。
齐谨之摇了摇头,“‘火箭’制造不易,家中也仅有两百支,我全都留在了乌撒。”
季先生脸色微变,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咱们这儿…呃,是了,没有‘火箭’,还有瓷雷,那什么,府尊,咱们手中的瓷雷应该可以退敌吧?”
不知为何,季先生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事情没有他想想的那般顺利。
果然,只见齐谨之又摇了摇头,“当日我逃出新安县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瓷雷都用上了。”
季先生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阴云,一切又回到了起点,他喃喃的问了句:“如此,咱们该如何是好?”
齐谨之笑容不变,“放心吧,马将军不会任由梁逆为祸西南,待他荡平了新安县的余孽,定会挥师北上、直追梁逆主力,皆是,咱们的危局便能解开了。”
季先生眉头紧蹙,心中忽的生出一丝不对劲。
齐谨之不是个将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的人,而且他既然有胆子单枪匹马的来乌蒙,除了齐家铁军出身的护卫外,应该还有旁的依仗。
可他为什么故意在人前说自己没有任何火器?
季先生放在垛口上的手指轻轻敲着粗糙的石板,大脑已经飞快的转起来。
良久,他的眼中陡然一亮,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身后跟着的几个府衙小吏,忽然惊呼一声,“哎呀,那、那可如何是好?府尊,鞑子兵临城下,咱们却只有区区四五百人,您、您只带了些许火器,这、这根本就无法御敌啊…”
季先生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精神有些失控,看向城下的时候,更是满眼的畏惧。
但当他与齐谨之的双眸接触时,忽然淘气的眨了眨眼睛。
齐谨之失笑,他就知道自己瞒不过这只老狐狸。
不过也好,他接下来的大戏还需要有人配合,而季先生便是最佳人选。
他为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季先生舒了口气,看来他没猜错。
既是如此,那么他也不客气了,接下来他要全力配合东翁演好这出戏。
小梁王的人马是黄昏时分抵达的,而还没过一个时辰,夕阳还没有彻底落下的时候,乌蒙的大街小巷就满是各种谣言——
“不好了,鞑子又来围城啦!”
“齐砍头杀了那么多鞑子,听说他女人在乌撒也砍了好几百鞑子的人头…人家小梁王是来给属下报仇来了!”
“啥?不是吧,如此说来,咱们乌蒙竟是要被这对要命的夫妻给连累了?”
“怕什么?齐砍头虽然蛮横,可到底是齐家的人,他手里有宝贝!”说着,还攥起拳头然后松开,做出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呸,狗屁宝贝,齐砍头就带了那么几样火器,结果前头几次全都用上了,这次来乌蒙,只带了些许‘火药包’。根本就不能彻底将鞑子赶走!”
“不能够吧,齐砍头不像那种没成算的人哪。”
“怎么不能够,如果齐砍头手上有充足的火器,白天的时候干嘛不用?岂会任由小梁王在城下耀武扬威?”
“是呀,你且听听,城外小梁王特意选了几个嗓门大的汉子,不停歇的咒骂齐家、咒骂齐砍头夫妇咧,啧啧,那些污言秽语真真不堪入耳。莫说是齐砍头了,就是普通小老百姓也受不得那样的羞辱。偏齐砍头硬是忍了下来,为什么?还不是没有底气?”
“…”
各种靠谱、不靠谱的谣言满天飞。
而某些听到这些谣言的人,一番思量之下便悄悄城门楼,刚刚走到城根儿下,便听到了震天价响的嘲笑、辱骂声。
种种话语污秽不堪,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也觉得面皮儿臊得慌,城墙上的一众齐家护卫更是睚眦俱裂,一双双虎目满是怒火的瞪视着那些作怪的人。
可即便如此,齐家也没有发动攻击,更没有使出神奇的火器。
“莫非,真如外头传得那般,齐谨之手中的火器不多了,甚至根本就没有了,所以他才会任由小梁王叫嚣?”
几个黑影探头探脑的在城墙根儿下晃悠了一圈,然后悄悄的溜了回去。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新一轮的谣言又冒出来了,这次听着貌似是好消息——
“哎呀呀,放心吧,齐砍头是马大将军的亲外甥,乌蒙有难,马大将军岂会坐视不理?”
“对啊对啊,当初就是马大将军撵得小梁王四处逃窜,这会子小梁王跑到了乌蒙,马大将军得信后,又岂会放过他?”
“没错,用不了几日,马将军便会率领大军前来救援。到时候,乌蒙定然安然无事!”
而府衙上下也都做出了一副静等马翰泽救援的模样,对于城外的叫嚣辱骂,丝毫都没有放在眼里。
中午时分,秋老虎散发着最后一波炙热,灼灼阳光烤的大家都似没了水分的叶子,一个个蔫头耷脑的。
连城门上的卫士都没甚精神,头一点点的打着瞌睡。
趁着城防松动,一侧护城河闸口的小门悄悄打开了,几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顺着河道出了城。
而另一边,乌蒙几大世家的家主凑在一起开起了小会,中心议题便是:继续支持齐谨之,还是转而投靠小梁王…
第100章 定局(二)
“这还不够!”
收到消息的时候,齐谨之正在跟季先生下棋,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几粒莹润的棋子,他头都没抬,随意的说了一句。
pia一声脆响,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季先生也跟着笑道:“是咧,小梁王收到消息却依然按兵不动,他的前锋距离城池还有一里之遥,根本没有任何进攻的意图啊。”
小梁王如此布置,分明就是忌惮齐家火器。
就世人所知,齐家火器最远的射程,也只有半里多一点儿,再远的攻击目标,或许能达到,但威力肯定大打折扣。
小梁王故意把兵马搁在一里之外,恰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现在齐谨之要做的,就是故意示弱,然后一步步的引小梁王入彀。
昨夜乌蒙城内的流言,大多数是深刻领会齐谨之心思的季先生放出去的,剩下的则是那几个豪族在趁机搅混水。
齐谨之所说的‘不够’,一方面是说小梁王还没有上钩,另一方面也是指那几家豪族的‘动作’还不够大。
朝廷任命他做乌蒙知府,那么这个地方将成为他齐某人的地盘。
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齐家的地盘上岂能容许‘地头蛇’横行霸道?
齐谨之在西南待了这几年,对那些个豪族颇有些了解。
这些人家,仗着手中的武力和盘根错节的势力,肆意扩张。
与民争利都是小事了,这些人干脆跟朝廷叫起了板。
乌蒙为什么纷乱不休?
难道真是鞑子之祸?
错、错、错,分明就是有人在养匪自重。
遥想当年的老梁王,不过是前朝的余孽。被齐军打得四处逃窜,无奈之下逃入了十万大山。
他们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后又是养尊处优,似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近乎原始的丛林中生存下来?
慢说是齐军的追剿了,就是大山里的毒虫瘴气都够那些鞑子们受得。
可他们偏偏都活了下来,还越活越精神。
为什么?
齐谨之勾了勾唇角。自然是有人暗中资助他们。否则、哼,别看朝廷从未正式出兵清剿,但只水西大营一处的兵力。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剿匪’,早几十年前,梁逆就灰飞烟灭了。
哪里还会蹦跶至今?
你问齐谨之为何知道这些?
太简单了,因为齐谨之的老祖宗齐子孺齐武襄公就是最初资助老梁王的‘某些人’中的一员。
倒不是齐子孺心怀异心。或是跟老梁王有什么莫逆的交情,他这么做。完全只是想自保,不想让自己成为鸟尽弓藏的炮灰。
所以,西南每隔两年就会爆出‘梁逆作乱’的消息,而齐子孺和他的两个儿子也不停的在西南剿匪。远离了朝堂。手中又握有兵权,齐家才能安然度过了血雨腥风的高祖末年。
一边拼命发展,一边有心放水。几十年过去了,西南的匪患是越剿越多。
尤其是老梁王去了、小梁王即位后。强势又狡诈的小梁王四下里串联,梁逆的实力得到了迅猛的发展。
与此同时,齐家的内斗也进入了白热化,西南大营公然分作了两部分,彼此间摩擦不断。
而西南的豪族纷纷选择阵营,有的暗中与小梁王勾勾搭搭,有的则向朝廷靠拢。
…几方势力相互作用下,西南的局势便呈现出现在这种‘失控’的状态。
齐谨之来西南前,便曾经跟父亲反复讨论过此事。西南大营丢了,齐家经营几十年的人脉却不能丢。
所以,明知道西南偏远、蛮荒,甚至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齐谨之还是毅然决然的来了。
在乌撒的时候,齐谨之的言行就透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西南不能再乱了,梁逆和豪族们不能任由他们再扩张、膨胀下去了,必须收拾!
所以,齐谨之才会使出雷霆手段,一上来就砍了马家二老爷的脑袋。
几经波折,乌撒的局势算是稳定下来,除去马家这个刺儿头,其他几家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已经服软了,纷纷表露出‘合作’的意思。
齐谨之有信心在一、两年内彻底掌控乌撒。
拿下了乌撒,乌蒙便是他下一个目标了,而第一步,则是大力削减豪族们的势力。
恰巧小梁王来了,齐谨之便想着借此机会,来个一石二鸟。
“那就再放出点儿风声去吧。”
齐谨之轻轻的落下一子,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可说出的话语却不怎么淡然,“眼下他们只是左摇右摆,尚未下定决心。呵呵,咱们须得推他们一把。”
季先生双眼盯着棋盘,似乎对眼前自己的局势有些担心,右手无意识的抓了几枚棋子在掌心把玩,嘴上却淡淡的说:“嗯,属下省得。过会儿就找人去办这件事。”
说罢,季先生便陷入了长考。
齐谨之一派悠闲,顺口提了个建议:“哦,对了,其实也不必散布虚假的消息,直接让人看看咱们的官仓便是了。”
官仓里的储粮眼瞅着就要见底了,就算将饭量削减到一日两餐、餐餐稀粥,也坚持不了几天。
虽然城外的小梁王也撑不了多久,但他从新安县逃出来的时候,狠狠的将新安官仓和王府私库搜刮了一番,金银玉器什么的暂时丢在一边,粮草、药材之类的却装了不少。
从新安出来后,沿途他又劫掠了不少村寨。
小梁王不愧是游牧民族的后裔,以战养战的手法做起来不要太顺手哦。
别看他们是远途奔袭,随行的干粮却是至少能支撑半个月。
当然小梁王也不能就此就高枕无忧的守在城外,跟城里对着耗,他虽然暂时没有粮食危机。但却有追兵。
马翰泽可不是吃素的,收到这边的消息后,定会火速赶来。
所以,小梁王根本无法在城外围困太久,他也想速战速决,尽快杀进乌蒙府,抓住齐谨之。然后再好好劫掠一通。然后转道再摸回安南。
小梁王唯一忌惮的就是齐家的火器,如果真如流言所说的那般,齐谨之并没有带太多的火器。那么他倒是可以尽快动手。
不过,有了马仲泰的前车之鉴,小梁王可不敢轻易妄动。
昨夜收到了城内几家豪族的主动示好,以及当做投名状一样奉上的‘机密消息’。小梁王还是决定再观望两日。
反正两三天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在城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小梁王吃过早饭,唤来几个嗓门大的人继续在城门外叫骂。
这次,他悄悄命人向前推进了三四十丈(即百米左右),仍然在火器射程范围外。但如果齐家军努力一下,还是有可能够到的一个距离。
几个人皆是人高马大脖子粗的壮汉,一个个中气十足。骂起人来声音非常响亮。
隔着一道城墙,里面的人都能听得清楚。更不用说站在城门楼上的人了。
他们不但要遭受敌方言语的侮辱,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用各种下流、无耻的动作来羞辱齐谨之夫妇,远在乌撒的顾伽罗躺枪中。
“啊啊,混蛋,一群烂了心肝的无耻东西,竟、竟敢这般羞辱我家大爷!”
城上站在的一个齐家军实在忍不住了,不顾齐谨之的禁令,抽出一柄大弓,摸出一支普通的羽箭,搭弓上弦,朝那叫得最大声的汉子射了过去。
嗖~
利箭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鸣笛声,在众人关注的视线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飘乎乎的落在了那几个叫嚣怒骂的汉子周遭。
不是那齐家军箭法太臭,实在是距离太远,箭矢破空之后渐渐失去了控制,根本无法射中目标。
“哈~就这箭法还敢在咱们面前显摆?”
几个大汉吓出了一声冷汗,待箭头狠狠插入不远处的地面时,他们才长长吐了口气,然后肆无忌惮的冲着城门楼上的兵士嘲笑。
“哎哟,怎么,听不下去了,听不下去就让齐砍头来炸我呀,你们不是有厉害的火器吗?来呀,来炸我呀!”
几个汉子适时调整了骂人的内容,一个个表情轻蔑,吐出的话语句句让人火大。
城墙上的齐家军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方才射箭那人更是气呼呼的又抽出了一支箭,咬牙拉开大弓,正要射出去的时候,齐大勇赶到了。
一巴掌抽在那军士的脸上,厉声骂道:“你个混蛋,忘了大爷的命令了?”
齐大勇的力气很大,那军士被打得一个踉跄,直接甩到了城墙上,半边脸已经肿了,一双虎目中噙着泪花,六尺高的汉子抹起了眼泪儿:“头儿,难道就任由那些鞑子这般糟践大爷和大奶奶?!”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对于齐家军而言,齐谨之就是他们的主子。
如今眼睁睁看着主子被人折辱,这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
齐大勇腮帮子的肉突突直跳,他咬牙道:“哭什么,他们骂了大爷和大奶奶,咱们便要了他们的命。似你这般明知无用却还要挣扎,有意义吗?与其费这个力气,还不如待时机到了,咱们痛快杀他一杀!”
“时机?什么时机?莫非?”
那军士也不是个傻的,听了齐大勇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齐大勇扫了眼城下叫嚣的人,然后冷哼一声,低低的说道:“且让那些鞑子再嚣张两日,咱们大爷已经给马将军写了信,用不了几日,援军便会到。皆是咱们里外夹击,定能将那些该死的混蛋杀的屁滚尿流!”
军士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用手背一擦脸上的泪,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嘟囔着:“那就好,劳资早就忍够了,只盼援军早些来。”
说完这话,他还是有些怏怏的说了句:“不过,下头那些混蛋太可恶了,真想拿‘火箭’好好招呼他们一番。”
齐大勇脸色微变,用力扯了那军士的袖子一记,递给他一个狠狠的眼神。
军士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赶忙嘿嘿傻笑两声,胡乱将这事混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不想这一幕还是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嘶~~看样子,齐砍头手里确实没有太多的火器,否则齐大勇也不会这般反应。
而齐砍头之所以面对鞑子的挑衅无动于衷,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想等马翰泽的援军到了后,借用手中的火器与援军一起出击。
那火器,约莫是被齐砍头用来当做杀手锏的,在关键时候之前,自然不能轻易使用。
到了下午时分,府衙的差役奉命去官仓搬运粮食,结果意外的发现,偌大一个官仓,居然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存粮。
算算存粮,再数数城内的人头,按照每人每顿的饭量估算,哎呀,乌蒙城内的粮食根本撑不过三天。
当然,乌蒙几大豪族家中的存粮不算。
但齐砍头估计也不敢明抢人家‘百姓’的粮食,就算抢,也未必干得过人家。
那几家既然能称作‘豪族’,家中的实力肯定不弱,单是豢养的护院、家丁每家都不下几百人。
几家联合起来,呵呵,都不用小梁王攻打进来,齐砍头和他的铁军们便能陷入绝境。
傍晚,夜幕拉开,乌蒙府里分外安静。
几条黑影在无人的小巷里闪过,摸到城墙根儿,悄悄打开闸口,噗通噗通几声细微的响动,几人顺着河道再次溜了出去。
城门楼上,‘酣睡’的小卒们偷偷撩开一条眼缝,耳朵动了动,嘴角不自禁的向上扬起。
府衙内,齐谨之用过晚饭,和季先生坐在一起聊天。
刘虎匆匆走了进来,详细将方才发生的事汇报了一通。
齐谨之微微一笑,“还不够,约莫还需要加点儿火!”
季先生端着甜白瓷茶碗,一脸享受的嗅着淡淡的茶香,嘴里说道:“大人的意思是,再给那几家豪族添点儿‘胆’?”
齐谨之点了下头,“听说乡勇们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
季先生轻啜了一小口,将茶水含在舌尖细细的品味,良久才缓缓咽下,脸上顿时浮现出满足的神情,“属下省得,明日清晨,乌蒙定然会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