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袁氏清楚的看到了周安然眼中的鄙视和嘲讽,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

第027章 恶客到一
袁氏这么一闹腾,众人也没心情继续见礼了。
周安然送给两个小姑子、一个小叔子每人一个精致的荷包,又相互见了礼,便匆匆结束了仪式。
接下来,谢嘉树便领着儿子媳妇去祠堂祭拜先祖和大洪氏。
路上,谢向荣没有说什么,只默默的走着,表情有些沉静。
周安然偷眼觑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压低声音问:“相公,您是不是觉得妾身太过刻薄了?”
时下是男权社会,就算是再懦弱的男人,也希望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吧,更不用说谢向荣这样原就骄傲、出色的男子了。
亲眼瞧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秒钟变泼妇,这、这个却是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周安然想表现,想在谢家站稳脚跟,可从没想过与丈夫疏离,更不想让丈夫厌恶、嫌弃自己。
谢向荣正想着心事,忽听到妻子的话,转过头看去,正好对上周氏那双噙满不安的大眼,顿时回过神儿来,浅浅一笑,伸手拉住周安然的手,道:“谁说的?你什么时候刻薄了?”
袁氏言语羞辱他的生母,周氏全力反击,谢向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妻子?
谢向荣可不是那种不同俗物的书呆子,内宅里的弯弯绕,他也知道一些。
对于自家的情况,谢向荣很清楚,所以周氏能抛开新嫁娘的羞赧,全心维护已逝婆母,这让他既欣慰又满意。
周安然心下稍稍安定了些,但她还是没有彻底放心,继续试探:“我、我方才那样…大伯母看起来很可怜啊,我看父亲也有些不忍呢。”
弱者总是更能激发世人的同情心,就算是袁氏这种不招人待见的人,见她先是昏厥,苏醒后又痛哭失声的样子。在场的一些人,甚至包括谢嘉树,都有些不忍心。
周安然担心,自己的夫君年轻、心软。万一也觉得袁氏可怜,而逼得袁氏如此可怜的她,就有可能成为“恶妇”。
谢向荣怔了下,旋即勾勒出一抹轻嘲的笑:“她可怜?哼,没错,她现在确实有些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她没嫁入谢家前,应该早就知道父亲已经有了嫡妻,还有了我这个嫡子,可她还是嫁了过来。”
袁氏进门的时候。谢向荣年纪还小,记忆不是很全,但有些画面还是牢牢的印刻在了他的大脑里:母亲默默垂泪的剪影,一身火红嫁衣、神情倨傲的袁氏,以及众家仆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
他冷笑道:“如果不是母亲主动提出可以‘兼祧两房’的法子。如果外祖父不是漕帮帮主,如果不是母亲结交了那么多的贵妇…现在可怜的,肯定不是袁氏,而是母亲和我们一家子人了。”
周安然顿住了脚步,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起当年之事,有些惊讶的问:“什么?当年父亲‘兼祧两房’,竟是婆母想出来的法子?”
谢向荣脸色有些阴郁。很显然,那段过往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不过,周氏是他的妻子,有些事却不好瞒着她。
点了点头,他道:“没错。那时盛阳新官上任,下了死力气整顿盐务,整个两淮的盐商都被他折腾得欲生欲死。我们家是第一盐商,受到的冲击也最大。可以说,那段时间。谢家的处境很不好。”
民不与官斗,谢家虽有些人脉,可那些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轻易使用的。
周安然不是商贾,她想象不到那时谢家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
但能逼得大洪氏想出“兼祧两房”的法子,主动分一半丈夫和家产出去,周安然料想,盛阳一定做了什么拿捏谢家命门的事儿。
谢向荣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幸好母亲聪明过人又有手腕,这才保住了嫡妻的名分,但谢家,还是因为袁氏的存在,而弄得鸡飞狗跳。当年阿安也险些被她…算了,不说了,反正你记着,袁氏有如此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更不值得可怜!”
周安然彻底放心了,用力点了点头,双眼含情的看向夫君,“相公,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谢向荣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娘子还是很敬重的,握紧她的手,道:“嗯,我知道你是个极好的人,东苑交给你我放心。”
周安然浅浅一笑,不再说什么,跟紧丈夫的步伐,一步步的朝谢家祠堂走去。
开了祠堂,拜了祖宗,周安然这个新妇又给大洪氏的牌位上了香,而后由谢嘉树将她的名字添到了族谱上。
至此,周安然正式成为谢家的儿媳妇,人称大奶奶。
午后——
“大奶奶,大小姐来了!”
东苑主院的廊庑下,小丫鬟扬声通禀道。
周安然刚刚睡醒午觉,正坐在堂屋里吃茶,听到声音,忙扬声道:“快请!”
话音方落,谢向晚便抬脚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捧匣子的丫鬟、婆子。
周安然起身相迎,“妹妹来了,快请坐!”
谢向晚笑着来到近前,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看了看冒着热气的茶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嫂煮了好茶,正好便宜了我呢。”
“妹妹来的还真是巧,这是我去年在梅园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今年头一回吃,妹妹就来了,呵呵,一起尝尝吧!”
说着便吩咐小丫鬟给谢向晚上茶。
“是嘛,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谢向晚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轻啜一小口,不急着咽下,先细细品味一番,而后点头:“嗯,好,水好,茶也好!”
“好喝就多吃一盏,”
见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周安然也很开心。热情的招待着。
谢向晚又喝了两口,便把茶盏放下,认真的说道:“大嫂,咱们的情况你也知道。自二太太去了上善庵。这家里的事儿就暂时由我和几个管事妈妈打理。”
周安然点点头,其实早在她与谢向荣定下婚约后,她也曾经帮谢向晚打理过一段时间的庶务,所以,相较于一般的新妇,她更加了解自己的婆家。
谢向晚示意丫鬟们将匣子放在炕桌上,然后对周安然道:“现在好了,大嫂过了门,我也总算能把这些都交给大嫂了。”
见周安然想要退让两句,谢向晚笑着摆手。“大嫂,咱们相识多年,彼此了解,我是真心想把这些交给您,您就别谦让了。”
一番话说得。周安然都不好意思再客套了。
谢向晚见周安然笑了,也跟着玩笑道:“我都辛苦了这些年,大嫂好歹也心疼心疼我吧,早点儿把东苑的庶务接过去,我也能轻快轻快呢。”
“妹妹确实辛苦了,”
周安然略带心疼的看着谢向晚,心道。是呀,小姑子再能干,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女,放在尊贵些的人家,还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半大孩子。
而谢向晚呢,早早的失去了母亲。自己还要身兼数职,又要照顾弟弟,又要关心兄长,又要管理家务,还要操心外头的生意。慢说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儿了,就是个铁打的人他也受不了呀。
周安然没有去看那些匣子,直接伸手握住了谢向晚的小手,郑重的许诺,“你放心,以后东苑就交给我了,我定会好好打理,不让相公为内院之事分心。”
谢向晚用力点点头,笑道:“我相信嫂子定能成为兄长的贤内助。”
“你这丫头,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现在竟又打趣起我来了!”
周安然一指头戳在谢向晚的额角。
谢向晚故意往一侧倒去,嘴里还嘟囔:“哎哟,疼,呜呜,大嫂好凶哦!”
姑嫂两个玩笑了几句,周安然敛住笑容,低声问道:“找到她了吗?”
没有道出姓名,但两人都知道她问的是谁。
提到这个人,谢向晚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摇摇头,“没有,康山街、公孙大娘的闺学以及她相熟的几户人家附近,我都命人搜遍了,根本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我甚至寻了牛大叔,让他请帮里的漕勇帮忙,但还是没有消息!”
谢向晚皱了皱眉,有些困惑的说道:“这两日我反复思索,实在想不出她还能去哪儿。”
这小洪氏,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谢嘉树和谢向晚分别派出好几拨人去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人。
周安然也眉头紧锁,想了想,道:“她会不会根本没进城?而是去了旁的地方?”
谢向晚缓缓摇头,“不会,以她的个性,她绝不会就此罢休。大嫂,不知为何,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不瞒你说,我也有这种预感,可问题是,她到底去了哪里?”
周安然揉了揉额角,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困惑。
姑嫂两个默默的坐着,各自努力的思索着。
好半晌,谢向晚打破宁静,有些认命的说:“算了,不想了,左右明天是会亲的日子,家里的亲戚都会来做客,而小洪氏如果真要闹事的,她应该会在明天出现。”至于她以怎样的方式出现,谢向晚暂时还猜不出。
周安然点头,“没错,最迟明天,她定会出现。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吧。”如果明天小洪氏都不出现的话,那她也就不足为惧了。
谢向晚和周安然所料不差,明天一大早,谢家迎来了一批“恶客”…

第028章 恶客到二
大周的风俗,新嫁娘过门后的次日要见婆家本家的亲戚。
谢家数代子孙不丰,传到谢嘉树这一辈上,更是只有他这一支,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本家亲戚。
不过,本家没有,姻亲还是有的,再加上谢家隔壁还住着一个“宗族代表”——谢穆青,所以,周安然的这次会亲,主要是与谢穆青夫妇、谢元娘、谢贞娘以及盛家、袁家的人见个面。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谢家大宅的门便打开了,各种红绸、彩带还没有撤,从里到外都还洋溢着一种浓浓的喜气。
穿着簇新青色棉布衣衫的小厮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待天光大亮时,谢家门前已经收拾停当,昨日的爆竹碎屑、飘落的彩带等杂物全都清理干净,几个门房的小厮站在门外,恭敬有礼的迎接访客。
日头渐高,就在小厮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第一个访客到了。
当小厮们看清来人的车马时,忍不住愣了下,因为来人不是他们预计的隔壁姑太太、姑老爷,而是、而是与谢家并不甚亲厚的谢元娘一家。
而且吧,不是门房的小管事敏感,他总觉得,那位年逾不惑却仍不减风采的大姑老太太,不是来会亲的,反倒是来找茬的。
随后的事实证明,这小管事的直觉很准,因为谢元娘一家还真不是来会亲那么简单。
“老爷,李家老爷来了!”
阿庆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一声“进来”,他才躬身进了书房,一进门,便恭敬的说道。
谢嘉树手里握着一卷书,这是自清书坊新印制出来的,是谢向荣和王承两年来的游记,这书并不是科举所用的正经书籍。但却非常有趣。其中描述了许多各地的风土人情、人文地貌,语言生动,让从未去过该地的人读了,也不免生出一种如临其境的感觉。
谢嘉树只读了几页就入了迷。心中连连佩服:不愧是王承王齐光啊,连这种游记都写得这般好,这才是真正的妙笔生花呢。
正读得有趣,忽听到这声通传,谢嘉树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会亲的日子,而李文成作为他的表兄,自是要来谢家的。
不舍的放下书卷,从匣子里取了枚精致的竹片书签放在书页上,而后合上书卷。道:“有请!”
阿庆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没用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引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身量修长,面如冠玉,朗目疏眉,颇有几分儒雅文士的风仪。如果不是太了解对方了,单看这外貌,谢嘉树都会觉得自己的这个便宜表弟是个清风明月般的高洁雅士。
事实上,李文成虽是个读书人,但跟雅士什么的根本沾不上边,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狡猾的官油子。这一点上,倒还真有几分谢家人的遗传——重利!
否则。李文成不会年纪轻轻就搭上了程阁老的线,继而来到扬州这种繁华之地做县丞。
心里藏着忌惮,谢嘉树还是微笑着迎上前,“表弟来了,坐,快来坐下!”
李文成抱拳行了礼。“文成见过表兄。”
谢嘉树道:“表弟太客气了,快坐下吧,咱们兄弟许久不见,要好好说说话才是呢。”
李文成笑着入座,对于谢嘉树的提议很是赞同:“是呀。昨日府上办喜事,我们来观礼,草草的见了一面,许多事还都没有来得及说。正巧,今儿府上有会亲宴,我也趁机跟表兄说道说道。”
谢嘉树挑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李文成要出手了?
当日谢元娘跟着儿子前来扬州赴任,不管是老祖宗还是谢嘉树,都觉得李文成在母亲的影响下会对谢家心生怨恨,继而出手下绊子。
可李文成到任好几年,除了正常的公务往来,并没有刻意的针对谢家。
这种诡异的平静,非但没让谢嘉树放松了警惕,相反的,他觉得,李家之所以没有行动,不是她们放弃了,而是正在准备。
这种平静,不是彻底的安宁,而是暴风雨的前奏罢了。
联想到前日发生的事,谢嘉树暗中警铃大作,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李文成也没有让谢嘉树等太久,只听他轻咳一声,满脸为难的说道:“这件事,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事关表兄和自清表侄,我、我又——”
欲言又止,姿态做得很足,再加上挣扎的语气,让人不难想象,此刻李文成那“纠结”、“矛盾”的心情。
谢嘉树的眉头皱得死紧,他直直看着李文成,良久,才缓缓的问道:“哦?何事?竟让表弟如此为难?”
李文成苦笑两声,嘴唇翕张,似是不想说可又不得不说的模样。好半晌,就在谢嘉树快要忍耐不住再次开口的时候,李文成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卷,默默的递给了谢嘉树。
谢嘉树不解,但还是接了那卷纸,展开,刚读了几行字,他的脸色就变了,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这、这——”
李文成咧开嘴,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表兄很意外吧,别说表兄了,就是我瞧了,也忍不住吃了一惊。所以,顾不得其它,匆忙命人截下这状子…”
说着,他故意扫了眼谢嘉树,略带表功的说道:“如果不是我动作快,这张状子已经递到县尊的案头,唉,表兄,这件事,你可要尽快处置呀,否则、否则,我也拖不了太长时间呢。事情真若爆发出来,我、我也没办法帮你了呢。”
谢嘉树吞了吞口水,他知道,李文成这么做绝对不是帮他,甚至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他搞出来,但此时此刻,他却只能感激不已的道谢:“多谢表弟了!”
李文成坐在谢嘉树对面,坦然接受了谢嘉树的深深一揖,嘴里随口说着:“自家兄弟,何谈‘谢’字呢。”
谢嘉树顾不得跟李文成闲扯,焦急的起身,略带歉意的对他道:“按理我该好好陪表弟聊聊,可此事要紧,我、我——”
李文成故作大方的摆摆手,很是理解的说道:“我明白,我说了,咱们是自家兄弟,表兄无需客气,只管去办正事。说实话,我也想表兄快些了解此事,若不然,表弟我、我也可能会被县尊责骂啊。”
谢嘉树眉心跳了跳,他知道对方这时在邀功,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唯有不停的道谢、道歉,“都是愚兄不好,没能管理好内宅,险些连累表弟。表弟放心,不管此事能不能圆满解决,你的‘情谊’,我谢嘉树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听到谢嘉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情谊”二字,李文成笑得有些古怪:他就知道谢嘉树不是蠢人,定然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有李家的首尾。
可聪明怎样?猜到了又怎样?
如今他李文成捏住了谢家的把柄,谢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抹去嘴边的血迹,还要憋屈的跟他道谢。
哈哈,这种感觉,真是他娘的太爽了!
李文成心中的小人已经兴奋的捶地了,脸上却还一副温文的笑容,淡淡的说道:“表兄说笑了,什么‘报’不‘报’的,咱们是一家人,谢家好了,我李家只会更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嘉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咬着牙,默默点头。
送走了李文成,谢嘉树也顾不得什么会亲了,立时命人唤来谢向荣、周氏和谢向晚。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谢向荣一进书房便看到谢嘉树凝眉静坐的模样,心下一惊,忙关切的问道。
周氏安静的跟在谢向荣身边,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昨日的事提醒了她——在自己丈夫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聪明、太过强势。
周氏有顾忌,谢向晚却没有什么顾忌,她坐在书桌前的一张方凳上,直接问道:“爹爹,难道是二太太有消息了?”
谢向晚和周氏都在等这个消息,如今见到谢嘉树面有异色,下意识的便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呼~~”
谢嘉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直接将手里的纸卷丢进了谢向荣的怀里。
谢向荣忙展开,一目十行的读着,越往下看脸色越差,最后有些失魂落魄的将纸卷递给身侧的周氏。
周氏的心直往下沉,赶忙接过纸卷,飞快的看着,待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她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她、她竟敢——”手一松,那卷纸跌落到了地上。
谢向晚皱眉,弯腰捡起那卷纸,只看了一行字,她就竖起了眉毛,“这个贱妇,竟敢告兄长忤逆,还告父亲不孝不义,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这是在作死呀。
如果小洪氏在现场的话,她真想敲开这个蠢女人的脑袋,看看那里面装得是脑浆还是稻草。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间,谢向晚还有些细节需要了解,抬头问道:“父亲,这东西是谁带来的?”
想了想,她猜测道:“是公孙家的人?还是李家的人?”
能接触到状纸,想来应该是官府的人,而扬州或曰两淮地界上,与谢家有仇的官府中人,也就这么两家了。
谢嘉树早就知道女儿聪明,听到谢向晚直接戳中要点,也没有过分的惊讶,只淡淡的说:“是李文成送来的,瞧他的意思,那贱人也在李家…”

第029章 恶客到三
“贱、人!”
一向文雅的谢向荣也不禁口出恶言,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只是不知他是在骂脑子不清楚的小洪氏,还是在骂居心叵测的李文成一家。
不能怪谢向荣失态,实在是这状纸上写的东西太恶毒——母亲告儿子忤逆,这不单单是要人前程,简直就是要人命的节奏呀。
幸好小洪氏只是继母,继母不是嫡母、不是生母,不管是宗法上,还是国法上,这件事都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而且状纸上罗列的罪名似是而非,根本经不起推敲,即便真的闹上了公堂,县令也不会治谢向荣的罪。
可问题是,事情真若发展到那一步,谢向荣的名声也就毁了。
不管谢向荣有没有忤逆继母,事情只要上了公堂,谢向荣便会被人非议。
他是读书人,且已经中了举人,明年春天圣人因皇太孙大婚而加开恩科,谢向荣要赴京赶考,而如果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丑闻,就算谢向荣是清白的,他的前途也将尽数毁掉。
毁人前途如同杀人父母,对于谢向荣而言,他还肩负着兴盛家族的重任。
如果真的让小洪氏(确切说是李文成)的阴谋得逞,那么谢家两三代之内,绝无兴起的机会。
这不单单是谢向荣一个人的事儿了,而是关乎整个家族的崛起呀。
所以,也难怪谢嘉树一家子看到这状纸后,个个都变了脸色。
谢向晚思忖片刻,直接问出重点,“他想要什么?”
没有说名字,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李文成。
谢嘉树捏了捏鼻梁,不答反问:“咱们家什么最多?”人家李文成说了,‘谢家好。他们李家才会更好’,暗示的已经够明白了。
谢向晚几乎脱口而出:“银子!”
没错,谢家豪富,第一盐商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用满山满谷的银子堆出来的。
谢家能拿到的盐引,占整个两淮份额的三分之一。而两淮盐水则占国库收入的一半。
可以说,谁要是掌握了谢家,谁就拿到了六分之一的国库,这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收入每年都有,年年不断。
谢家是个能下金蛋的母鸡,且还是受法律保护,任何人不能强占的“义商”。
当年周太祖没有给谢家爵位,可给了谢家“世代盐商”的许诺。更赏了谢家百顷良田用以交换盐引。
千万别小看了这百顷良田,因为这是周太祖钦赐的“盐引田”,所以,田里产出多少粮食,便能换取多少盐引。
这可是一般盐商可望而不可即的“恩赐”啊。
毕竟盐引控制在官府手中。不是你能送多少粮食到边关,就能换取多少盐引的。
偏谢家就可以。
所以,他家才能一跃成为第一盐商,近百年都无人能撼动这个地位。
只要大周的江山不倒,只要谢家不直接揭竿造反,他们家就能一直豪富下去。
对于这样的摇钱树,不止两淮的官员们眼馋。就是京里的凤子龙孙们也心动不已,恨不得将谢家拉入自己麾下。
当年的盛阳敢出手,就是因为他背后站着某位皇子。
而今天的李文成借机开口,估计也是背后主子的示意。
谢向荣夫妇也都想到了,他们沉默良久,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熟悉的眼神,最后由谢向荣开口:“父亲,这事不能答应他!”
答应了李文成,也就是变相了投靠到了他背后主人的麾下,如此。谢家便被搅合进了夺嫡的泥潭中。
这是谢嘉树不想看到的,更是违背秉德公的遗训。
如果想提前站队,早在盛阳伸出橄榄枝的时候,谢嘉树就同意了,而不会因对抗盛阳、被他折腾了那么些日子,最后还不得不娶了袁氏做“大太太”。
从秉德公开始,谢家就明确了一个目标——只效忠龙椅上的皇帝。
不管是哪位受宠的皇子拉拢,谢家都婉言推辞,也正是这种不偏不倚、不乱搀和,谢家才能在数次皇位争夺中存活下来。
而不是成为某个野心家的钱袋子,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过去谢家不会搀和皇室中事,现在更不会,谢向荣作为嫡长子,他自幼便接受这样的教育,所以想都不想便给出了决定。
不就是名声受损、仕途被阻嘛,那也好过被抄家灭族。
他不做官还可以经商,反正谢家原就是盐商。
不妥协,决不能因此事而妥协,他恨声道:“大不了儿子不去考春闱了,也决不能受他要挟!”
谢向荣说得坚定,但眼中却闪烁着泪光——十年寒窗苦读,谢家几代人的夙愿,又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不,不能放弃,”
周氏听出谢向荣话语里的不甘,抬手试了试眼角的水光,坚定的说:“相公,这件事或许还有旁的解决法子,咱们决不能轻言放弃呀。您是天生的读书料子,又苦读了这么多年,如今春闱在即,眼瞅着就要成功了,决不能就此放弃啊——”
周氏在谢家住了五年,与谢向荣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日都能听到下人谈论:大少爷又被某某名师称赞了,大少爷每日苦读、别提多辛苦啦,大少爷、大少爷…
再加上谢向荣的辉煌战绩,她真不忍心丈夫就此放弃学业。
“嘭!”
谢嘉树一拳捶在面前的书案上,咬牙道:“没错,大奶奶说的没错,这件事决不能这么认了。哼,李文成他欺人太甚,真当我谢家软弱可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