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已经通过万华年的手给谢贞娘吃了不少‘补药’,用不了多久,相信谢贞娘的‘病’便会加重,老祖宗也定会心忧不已,如此她便没有精力照看谢向安。
而且吧。有了谢向安在延寿堂被拐的事儿,老祖宗心中已经有了芥蒂,谢嘉树父子几个对老祖宗也有些微词。
估计这个时候。老祖宗并不想再继续抚养谢向安,而谢贞娘的病便是个引子。
小洪氏可以肯定,依着老祖宗的性子,她定会以此为借口,把谢向安挪出去。
谢向晚还小,就算她有能力照顾幼弟,谢嘉树也不可能真的把谢向安交给她抚养。
毕竟上头还有小洪氏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母在呢,为了名声计,谢嘉树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谢向安只能由小洪氏来抚养。
如此一来,管家权、谢向安便都到手了,小洪氏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而无论如何运作,她只要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了,便不会落人把柄,自己也能在谢家真正站稳脚跟。
想到自己的计划正一步步的实现,小洪氏的心情非常好。
心情不错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周安歌。
中午用过素斋,午睡了半个时辰,周氏姐妹在正间跪地抄了半个时辰的经文,将一天的功课做完,便各自忙碌去了。
周安歌顶着周安然不赞同的目光,还是去了西侧隔壁的谢家小院。
寻到谢向晚,不管人家乐不乐意与她亲近,周安歌无比热情的跟谢向晚‘谈心’。
谈了好一会儿,谢家女眷要下山了,周安歌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谢向晚满心疑惑,她已经想了许久,还是没能猜出周安歌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
猜不出就猜不出吧,反正她们出身不同,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只待下了山,两人便会分道扬镳了呢。
谢向晚猜错了,周安歌仿佛赖上了她,听说她们要回扬州,竟孩子气的表示要跟小伙伴一起,还明确表示了要去谢家做客的想法。
“…”
谢向晚无语问苍天,可苍天太忙根本不理她,最后只得答应,“周姐姐不嫌弃寒舍简陋就好,倘有怠慢之处,还请姐姐见谅!”
就这样,周安歌与周安然分别,带着她的婢女和婆子,跟着谢家女眷回了扬州。
行至东苑内院门前,谢向晚正在思索把周安歌安置在什么地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迎了上来。
小的那个奔在前头,嘴里不住的喊着:“阿姐,阿姐,陆大哥要回京了!”
陆大哥?难道是陆离?
周安歌难掩兴奋的放眼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年。
没错,他就是定国公府的二少爷陆离,将来注定要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果然一切都还是按照既有的轨迹前行着…
第088章 咱聊聊吧
谢向安一溜小跑着奔了来,他个头矮,人长得又肉呼,远远看去,仿佛一只圆滚滚的大肉丸子骨碌碌的圆润过来。
原本,谢向安正与陆离在暖房聊着各自的八卦。
他们哥儿俩通过半个月的相处,感情以天马流星拳的速度升温,虽然年纪差距有点大,但一个早慧、一个中二,两人的脑电波竟惊人的有了叠合,俨然一对忘年好基友,哦不,是忘年好兄弟的模样。
许是很喜欢谢向安的天真、单纯,陆离乐得与他聊些心事,反正他想着按照谢向安的出身背景,很难混到京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就算被他知道了自己的**,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麻烦。
再加上他年纪小,听了某些话,也不会真的明白。
而且吧,小孩子忘性大,没准儿他前脚说了,谢向安后脚就给忘了。
所以,陆离是把谢向安当心情垃圾桶在用,有些难以跟人说起的心事,也都一股脑的发泄给了谢向安。
今天也不例外,清晨一大早,定国公府派来接陆离的人马便杀到了,领头的人陆离也认识,是他父亲定国公爷的贴身小厮陆成。
陆成今年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是陆家的家生子,他的爹便是国公府的大管事,他的娘则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出身,一家子在陆家颇有些体面。
就是陆离这样的小主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派陆成这样的亲信来接人,定国公爷的意思很明白:小兔崽子,不管你是闹脾气还是在扬州乐不思蜀,都给老子乖乖的滚回来!
放在过去,陆离看到陆成,听到陆成转述的父亲的话。他定立刻收拾行李,乖乖的跟着陆成回京。
可现在不同了,他中二了。旁人越是让他怎样,他越是不怎么样。跟长辈作对什么的,那才是‘正常’表现呢。
尤其这个‘旁人’还是伤他最深、看他不起的‘家人’,他要是能乖乖听话,那才真是见了鬼呢!
“…我读书考科举,父亲嫌我学那酸腐寒门子。好吧,父亲既然不喜欢我读书,那我就同旁人家的少爷们一起出去玩乐。父亲又说我‘不务正业’,有失国公府的体面…哼,我既是这般给家里丢脸,索性就不回去了。万一再惹得父亲生气,岂不是我的罪过?”
陆离闲闲的躺在软榻上,眯着眼睛,小小手掌内握着个墨玉雕琢的兽首镇纸把玩着,丝毫不把陆成放在眼里。嘴里说出的话更是气人。
陆成低着头,双手垂放在身侧,并没有被陆离的这番言行惊到,显然,他似是已经习惯了中二病发作后的陆二少爷的模样。
只见他好声好气的说道:“二少爷说笑了。您年少有才,老爷夫人高兴来不及,怎会‘生气’。自打您出京后,老爷夫人都非常惦记,连夜托了建安侯爷帮忙,请漕帮的漕勇们四处寻找您的下落…”、陆成絮絮叨叨的说着陆氏夫妻怎样看重陆离的话,陆离却只冷笑连连:惦记?骗小孩子呢,那日他愤而离家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国公府门口不远的小巷子猫着,一蹲就是两个时辰。
结果呢,国公府内依然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堂堂嫡出二少爷不见了就有什么异常。
更没有派出家丁、小厮寻找。
…他都离家出走了,家中竟是没有一个人主动寻找!
起初,陆离对家人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期望的,结果呢…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国公府都没有人寻找他,他的心也彻底凉了,拎着简单的行囊,头也不回的出了京城。
如今一个奴才却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惦记’,哼,真当他是蠢笨无知的纨绔子弟呀。
“啪!”
陆离直接将手里的墨玉镇纸砸向陆成,陆成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身,镇纸在他身后不远处坠地、继而碎成渣渣儿。
“好个大胆的奴才,小爷跟前也敢妄议主人?平日里小爷心情好,叫你几声‘阿叔’逗趣,你还当真了?”
陆离最见不得陆成这种‘推心置腹’的模样,哼,再受老头子看重,也只是个奴才,你丫有什么资格在小爷面前说教?
因为陆成说着说着,言语间竟带了几分‘规劝’的意味儿,这让中二病症越来越严重的陆离如何能忍得?——家中祖母、父母、兄长慢待他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个奴才也敢跟他说教了,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呀。
陆成被吓了一跳,脸皮涨得紫红,说实话,他进府当差的时候,国公爷还没有承袭爵位,只是国公府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庶次子,上头有能干的庶长兄,下头有可爱伶俐的同母幼弟,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在国公府的地位并不高。
而陆成却是陪着国公爷一路走过来的,在国公爷跟前颇有几分体面,就是国公夫人对他也不敢动辄训斥。
今日却被个阖府都不待见的小少爷骂了,陆成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他到底有城府,只愣了片刻,便立刻跪下来请罪。
陆离见他诚惶诚恐谢罪的样子,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畅快,反而有种无趣的感觉。
耳边甚至响起了谢向晚训诫弟弟时说的话,“奴婢就是奴婢,你身为主人,跟个奴婢计较,就算赢了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若是不喜欢,或杀或卖的都由你,可若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也不必跟人家较劲了!”
谢向晚的言下之意,谢向安一时没听懂,陆离却明白了,他若是连奴婢的生死都不能控制,跟人家斗气什么的又有什么用?
徒惹人笑话罢了!
陆成此刻低着头,陆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陆离心里很清楚,陆成嘴里说着谢罪,心里还不定怎么嘲笑他这个二少爷无能。旁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冲个奴才撒气。
“行了行了,你走吧。”
陆离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我在谢家很好。谢家是姨母的亲戚,亦是我的亲戚,在这里没人敢慢待我,你只管把我的话转给父亲,旁的与你无关!”
陆成见陆离坚持,不敢再劝,唯唯应声。而后一甩袖子便离开了谢家。至于他如何跟京城的国公爷告状,那就不是陆离所能控制的了。
虽然陆离这次没有跟着陆家人走,但京城来接陆离的消息却在谢家传开了。
而且陆离心里也清楚,这次他不回京。还有下次,父亲最重脸面,断不会让他堂堂一个国公府少爷借住在盐商家里。
所以,他离开谢家的日子不远了。
谢向安知道了很是着急,呜呜。他很喜欢陆大哥,好想多跟他相处些日子呢。
再者,他知道陆大哥家里人都不喜欢陆大哥,正缠着姐姐帮他想办法。
姐姐还没有想好办法,陆大哥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还要被家里人欺负?!
谢向安心里着急,一听说去上香的姐姐回来了,直接拉上陆离,一小一大的齐齐来寻谢向晚。
结果迎头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谢向安顿时刹了车,白嫩的小脸上带着丝丝红晕(羞得),不好意思的说:“阿姐,你、你有客人呀?!”
周安歌见到谢向安,眼中闪过一抹热切,面前这个小肉团子,可是她上辈子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呀。
当初她能摆脱老妖婆的魔爪,谢向安居功至伟呢。
时隔一世,再次看到恩人,周安歌激动不已,幸而她还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强压着心头的惊喜,颤声道:“这就是妙善的弟弟吧?哎呀,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说着,周安歌一点儿都不见外的走上前,弯下腰,伸手摸了摸谢向安茫然的小脸,笑着说:“你还不认得我吧,我姓周,你可以唤我周姐姐。我与你阿姐在山光寺偶遇,彼此相谈甚欢,所以来你家做客。二少爷,不知道你欢不欢迎呀!”
谢向安看了眼自家大姐,见姐姐冲他点头,这才露出极可爱的笑容,用力点头:“周姐姐是我阿姐的好姐妹,那就是我的姐姐,姐姐肯来我家做客,弟欢迎之至。”
“哎哟哟,咱们二少爷真可爱!”
周安歌伸手抱起了沉甸甸的小家伙,笑道:“听说谢家园林很是雅致,只是不知二少爷可否愿意领我前去一观呀?!”
周安歌又看了看姐姐,而后才答道:“弟乐意之至!”
“…妙善,那我就——”
周安歌这才想起自己是初次来做客,不好太随意,略带歉意的看向谢向晚。
谢向晚脸上依然是客气的浅笑,“我家确有几处园子,虽不及姐姐府上的庭院高雅,却也有几分雅趣,姐姐不妨去看看。阿安,就由你引着周姐姐去逛逛吧。”
“哎呀,真是太好了。二少爷,咱们走吧!”
“嗯!”
周安歌和谢向安一边说着,一边朝东侧的园林走去。
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远去,陆离眯起眼睛,有些不确定的问:“那是襄阳侯府的二姑娘吧?!”她怎么也到扬州了,还跟谢向晚混到了一处?
“是周家的二小姐,”
对于周安歌,谢向晚并不想多说,她想起谢向安刚才的话、以及之前的请托,稍稍想了想,道:“陆二少爷,现在有空吗,咱们聊聊吧!”
第089章 冷嘲热讽
“你?跟我聊聊?”
陆离唇角微弯,笑得有些玩味,只是这笑意并没有延伸至眼底,嘴里吐出的话更是嘲讽十足:“我是谁?你又是什么人物?好大的脸面!竟有胆子要跟我‘聊’?哈,你到底是跟我聊,还是想‘点拨’我?”
他就知道,当秘密被第三个人得知后,便不再是什么秘密。
或许谢向安不是有意泄露,可他终究是个孩子,与谢向晚又亲近,没准儿什么时候说漏了嘴,让谢向晚知道了陆离的处境。
而这些女人们的想法,陆离最是明白,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善良温柔的模样,用别人的痛苦来彰显自己贤良。
哼,什么‘聊聊’?
恐怕是这个别有用心的心机女趁机求表现吧。
陆离不禁想到了家中的一干女人,从老夫人到他的亲娘,再到他的姑母、嫂子,还有一大堆的堂姐妹、表姐妹以及丫鬟婆子们,每个人对他都不是真心以待。
各种虚情假意、各种无耻算计…有时陆离悲哀的想,自己若是蠢笨些就好了,这样就能安然在一堆的谎言中‘幸福’长大。
偏他聪明得近乎妖孽,中二后变得格外敏感,似是天然有了种野兽的直觉,旁人对他是真好还是假善,他都能一眼看穿。
在家里待得时间久了,整日见一群女人在他面前纷纷上演这各种令他心冷的闹剧,他对‘女人’这种生物,有着天然的抗拒。
之前跟谢向晚能和平相处,更多是看在谢向安的面子上——天知道找到谢向安这样天真的好孩纸,是多么困难的事儿呀。
在黑暗中呆久了。陆离也希望能多跟纯洁光明的好人多多相处一段时间,所以才没有跟谢向晚发生什么冲突。
陆离能心平气和的面对谢向晚已经不易,如何能忍受对方摆出一副‘圣母’的面孔对他进行说教?
再加上他刚跟陆成发生了冲突,这会儿肚子里满是怨气,谢向晚的一句话更是直戳陆离的痛点,他不发飙才怪呢。
果然如此!
谢向晚表情不变,心中的小人已经开始微笑了:她就知道以陆离的性子。绝逼不是什么温和好少年。
对于这样的别扭又聪明的孩子,好言相劝肯定是没用的,直接用激将法也未必奏效,只有两者结合方能有所成效。
挑了挑眉,谢向晚只淡淡丢了句话:“跟我去暖房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又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当然。你若是怕了,也可以不来。呵呵,毕竟在您陆二少爷眼中,我只是个六岁的毛丫头,跟个毛丫头聊天,或许会让您堂堂国公府少爷觉得丢脸吧。”
谢向晚说完这句话。不再耽搁,而是直接缓步朝谢家暖房走去。
“哼,跟我用激将法?告诉你毛丫头。小爷我不吃这套!”
陆离最见不得谢向晚这幅高傲、目下无尘的模样,心里、嘴里都如此提醒自己,双脚却似不受控制一般,竟一路跟着谢向晚来到了暖房。
进了暖房,陆离继续叫嚣:“喂,谢家的毛丫头,你没听到小爷的话吗?我告诉你,小爷没你想的那么笨——”
他可是十岁就考中秀才的人,大脑和才学比一般聪明少年还要强上许多呢。
谢向晚已经来到暖房东侧摆放的梅花鼓墩上坐下,横了尤一脸不甘的陆离一眼。淡淡的说:“哦?你觉得你很聪明?”
陆离也一屁股坐在谢向晚对面的鼓墩上,气鼓鼓的瞪着谢向晚,什么也没说。无声的反问:难道我不聪明?
“嗤~”
谢向晚撇了撇嘴,轻嗤一声,道:“中秀才只能说说明你会读书,聪明不聪明的还真不好说。”
“你…”
十岁中秀才,可是陆离最骄傲的事儿,虽然他被家人挤兑得放下了书本,可并不意味着心底就真的放下了。
如今自己最在意的事儿被人当做玩笑一样随意取笑,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给我住口,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你懂什么?!我不够聪明,难道你就够聪明?哼,盐商就是盐商,富可敌国也是粗鄙不堪——”
谢向晚扬起一边的眉毛,一点都不生气,还弯了弯唇角,笑道:“呵呵,怎么,戳中你的痛点了?我懂什么?呵呵,我自然什么都不懂。我只想问问高贵的陆二少爷,您又真的懂吗?”
谢向晚扫了眼陆离漆黑的面庞,冷冷笑着说:“我确实是乳臭未干,可乳臭干透了的陆二少爷,您除了出身国公府,还有什么?哦,对了,你还有功名。呵呵,秀才老爷呀…”
嘲讽意味十足,这年头可不是隋唐时,秀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名,在大周,经常有人在秀才二字前面加一个‘穷’字。
足见在大周,考取了秀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社会地位,只是领取了一张可以入仕的通行证罢了。
谢向晚还嫌不够,继续冷嘲热讽:“你居然还嫌弃家人不看重你?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儿孙,我也不待见。人云亦云,耳根子软,没有半分自己的主见。旁人说两句酸话,你就傻兮兮的认了真,人家不想让您读书上进,您还就真乖乖的纨绔去了。人家嫌您纨绔丢脸,您还就真乖乖的夹着尾巴逃走了——”
“住口!你给我住口!谁、谁逃走了?”
还夹着尾巴,他才不是丧家犬,不是!
陆离被一再点破心中的痛处,胸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谢向晚的鼻子骂道:“你倒说得轻巧,感情不被家人看重的人不是你?感情费了多年的努力赢得功名却被父兄嘲笑的不是你?感情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仍得不到亲生母亲一声赞誉的不是你?感情…”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陆离一时忘了彼此的身份。红着眼睛将心底的委屈全都喊了出来。
咆哮,继续咆哮,陆离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涨红的脸颊汩汩而下。
说起来,他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是个渴望被爱、却始终无法如愿的可怜小孩罢了。
谢向晚静静的看着陆离发泄。待他喊得声嘶力竭时,她还体贴的递上了一碗温热的茶水。
“…你?!”
陆离一把推开那茶盏,心里的怒火更炽,他在生气好不好,他在委屈好不好,这个坏丫头,竟然、竟然一副看戏的悠闲模样。
她、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蠢蛋!”
谢向晚将洒了一半的茶盏放在小几上,抽出帕子擦了擦溅到手上的茶水。
好一会儿,她那花朵样的粉嫩双唇轻启。吐出刻薄的话语:“我做生意,是因为我想,而不是要证明给什么人看。哼,可笑,自己怎样还需要旁人认可吗?难道旁人不认可,自己就可以放弃?今天旁人说你两句闲话。你便放弃了读书,放弃了恣意玩闹,那么明日旁人说你活着碍眼。你是不是也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谢向晚稳稳的坐在交椅上,抬头仰视陆离,态度却一点儿都不‘仰视’,反而是以一种轻蔑的语气道,“自己都不爱惜、不尊重自己,旁人又凭什么爱惜你、看重你?”
“你、你混蛋,你个卑贱的盐商之女,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嘲笑我?”
陆离彻底怒了,他知道谢向晚有些不待见他,这丫头的脾气也不太好。但还是没想到她竟这般放肆、狂妄。
说出的话恁般难听…却、却又他娘的该死的有理。
可他还是有些委屈,“我想要家人的看重有什么不对?是了,我竟忘了。你们谢家虽然粗鄙,可家里也算和睦。你是你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是兄长最疼爱的妹妹,在弟弟眼中,更是个完美的姐姐…我就不信,你若换成是我,还能轻松的说出那些话来?!”
真是肉割不到自己身上不疼,说起旁人来一套一套的,换成她自己,还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
谢向晚仍是眉眼不动,唇角噙着嘲讽,淡淡的说道:“前些日子是谁说的,‘我与你一样’?呵呵,你在谢家也住了些日子了,难道你真觉得我们一家和谐美满?”
陆离一怔,是呀,他怎么忘了,他与谢向安之所以相识,正是因为谢家内宅妇人的鬼祟伎俩。
谢家,一夫竟然娶了二妻,虽没有侍妾之流,可东西两妻、原配继室什么的一团乱,头顶上还有个貌似和善慈爱、实则自私霸道的老祖宗。
若说谢家是和平乐土,还真有些违心呢。
谢向晚见陆离眼睛微微转动,应该是想到了谢家的现状。
她语气稍缓的说道:“谁家不没个糟心事儿?若是一遇到什么不顺心就哭天抢地、或是干脆做缩头乌龟,不用旁人嘲笑,就是自己,也好意思在世间苟活?!”
谢向晚说了好大一通话,也有些累了,缓缓站起身,冷冷的看了陆离一眼,“想要做父母的听话儿子,你索性彻底点儿,父母既不想你流浪江湖,你还是乖乖回去吧,等回到京城,继续做你的纨绔子弟,待岁数够了,再听父母的话,好好娶一房妻子,好好生个孙子,再让孙子也好好听你父母、兄长的话,继续好好在陆家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子孙…”
好、好你个头呀!
望着谢向晚的背影,陆离气得直接爆出了粗口!
第090章 礼尚往来
“咕咚~~”
暖房外的玻璃窗下是一片繁茂的花坛,花坛后的花阴下,正蹲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两人皆是相同的动作,即双掌托腮,双肘撑在膝盖上,仿佛两朵扮可爱的小花朵。
此刻,一大一小两个花朵儿,一直错眼不眨的看着暖房里的动静,最后见到谢向晚轻飘飘的离去,而陆离鼻孔冒火的追了出去的时候,纷纷用力吞了吞口水。
“呃,那什么,阿安啊,你、你家阿姐真厉害!”
大的那朵名曰周安歌的花朵呐呐的说道,心里却嘀咕:啧啧,不愧是谢氏向晚呀,小小年纪就这般不俗,难怪日后会成长为那样一个备受世人敬仰的人物,以一介女子之身在大周朝的正史上写下了浓浓的一笔,而不是被记录在什么列女传之类的书籍上。
原来谢氏在幼时就这般厉害呀。
望着那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周安歌愈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跟着堂姐一起下扬州,而后抱紧谢向晚的大腿,即便家中真的如上辈子一样出了变故,她在谢向晚的庇护下,也能躲过诸多厄运。
是的,周安歌记得清清楚楚,再有十来天的时间,襄阳侯府便会被当今夺爵毁劵,而她们这些周氏子孙也将从云端被打入地狱,或死、或流、或沦为奴婢,个个下场凄惨。
唯一躲过这场灾难的便是周安然,那时她正在扬州,周家被抄家的消息十多天后才从京城传过来,而早就得到消息的陈知府,奉命捉拿周氏余孽的时候故意放了水。使得周安然免于被羞辱的境地。
随后更是极力运作,将周安然送到了谢家为‘婢’。
呵呵,周安然在谢家哪里是婢女呀,是大小姐还差不多。有陈知府夫妇在,谢家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慢待她呀。
而她周安歌呢,却受尽屈辱、四处飘零,最后更是落入老妖婆的魔爪。被她磋磨得只剩下半口气。
若不是善良的谢向安出手相助,她、她早就被折磨死,而后一卷破草席扔到乱葬岗了事。
重活这一世,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哭着从上一世的噩梦中醒来,似梦非梦、如梦如幻,有时候梦得多了,她都隐隐生出一种错觉:或许,那个什么凄惨的上辈子。原就是一场噩梦。
她,周安歌,乃堂堂襄阳侯府的世子嫡长女,怎会落得为奴为婢的凄惨下场?
但是,延恩伯府为了银钱取了个扬州大粮商的女儿,太子病重。今上性情大变,接着更有成国公府大张旗鼓的归还库银…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梦中’的前世一模一样,周安歌怕了。她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上辈子的悲剧。
只可惜,家人不信她,连母亲都说她是魇着了,若不是她认错快,没准儿还会请道观里的道士来做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