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五皇子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拿广袖揩着额角的冷汗道,“可见哥哥们是有先见之明的,上吊这一招对皇父果然好使。”说着微微顿住,目光看向国师,带着点疑惑地问道:“皇父此前的态度十分强硬,国师能扭转圣心,想是费了不少功夫。不知国师……都对皇父说了些什么?”
内侍们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茶盏,田安安同那位国师一人一盅。她接过来也不喝,瞧见那丰神俊朗的国师大人薄唇微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垂着黑眸语气淡淡,“也没什么。陛下替皇子与司空赐婚,无非是怕我族的栋梁之臣年岁大了愁嫁求娶……”
“啪”一声,小猫妖手上下力,掰断了拿在两指间的一根儿核桃酥,被“年岁大了”那几个字震得差点儿喷出一口水。未几,她别过头捏了捏眉心,估摸着帝君此生能在年岁上嘲笑旁人的机会几近于无,好不容易失了记忆能过个干瘾,特喵的,她忍:)。
接着,国师清冷的黑眸不动声色地从田安安脸上扫了过去,慢悠悠续道,“正好,我年纪也不小了,与司空将好凑个对。”
话音甫落,猫妖可以肯定,寝殿中的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都发生了一丝迷之变化。爱哭的小侍女面色一喜,碍于司空大人的面子,便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能高兴得太明显。殿中的一干内侍们面色一滞,心中纷纷惋惜国师这朵鲜花竟插在了大司空那坨牛粪上。而将这种惋惜表现得最明显,最淋漓尽致的,则是那位刚刚上吊未遂的皇子殿下。
五皇子囫囵惊悚了,拍案道:“什么?难道皇父强迫国师娶雨大人?”
国师摇头,不咸不淡道,“是我请陛下赐婚的。”接着放下茶杯顿了下,复语气平静地补充:“二皇子帮着翻了翻海历,说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宜嫁娶。依照陛下的旨意,”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珊瑚桌,黑眸微抬,看向小猫妖那张惊得一阵白一阵红的小脸,“我同司空,三日后大婚。”
待他说完,田安安脑子里轰的一声便炸开了,“可是帝……”舌尖溜出一个字音后却蓦地僵住。依照绿衣的说法,这个雨无筝除了霸道好色之外,心思还颇有那么几分深,她之前莽撞过一次已教人起疑,自然不能再莽撞二次。
是以,小猫妖平复了一下心绪,换上一副很淡定的语气,只是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白夜,沉吟道,“国师,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要娶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国师扬了扬眉,眉眼间勾描出一丝昂昂的兴致来,道,“雨无筝?”唇角微微上扬,低沉清冷的嗓音含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还是,铁柱?”
安安眼底的火光噗噗两下,熄灭得干干净净。她想他们果然很有缘分,即使是在这种境遇下也注定要结成夫妻,这或许是上天垂怜。可是,他的眼神淡漠疏离,就连嘴角的笑容都那么远,他好像真的成了白夜,不再记得她了。
小猫妖鼻子一酸,眼底涌上丝丝湿润的泪意。他今后会想起她么?如果以后都想不起来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脑子里一时涌上了太多念头,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她转过脸,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吐了出来,按捺下一切思绪道,“时辰也不早了,臣不打搅殿下休息了。”说完对掖双手朝五皇子见了个礼,不再看国师,兀自躬身退出了寝殿。
海底不比陆上同天上,常年照不到阳光,寒气与湿气都要重些。田安安低着头静默不语地穿行在宫道之间,眉眼间极难得地正经,也极难得地心事重重。又走了两步后长叹一口气,幽幽道,“绿衣,我平日同国师的关系很好么?”
小侍女听了略微皱眉,摇摇头,“大人曾有过一番豪言,说如花似玉的国师是您的心肝宝贝儿开心果,是您心中的明月光,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睡国师一次……国师听了之后雷霆震怒,还发誓这辈子都不与您说一句话呢。”
猫妖步子不稳差点摔倒,被绿衣险险扶住了。她一寸一寸地扭过脖子,咽了口唾沫,巴巴地重复:“……最大的心愿,睡国师一次?”
绿衣颔首,“是啊。整个漆吴都知道,大人最喜欢国师了。”说着,小侍女面上浮起一个笑容,雀跃道,“这下可太好了。国师向陛下请婚之事虽是分离奇,但无论如何,等三日后洞房花烛,大人的毕生所愿总算要实现了呢!”
田安安回了个白眼,极是狐疑地道,“依照你的说法,国师应该很讨厌雨无筝……呃,很讨厌我才对,突然要娶我,太古怪了。”
单纯的小侍女挠了挠脑门儿,附和说,“好像是这样。不过这也没关系啊,大人,有什么能比睡到国师更重要呢?”
“……”安安无语地抱紧胖胖的自己。
老子睡他的次数多得像星星数不清,早就睡得不稀罕了好吗喵(╯‵□′)╯︵┻━┻!
是夜,透过水面能看见一个十分模糊的月影,残缺的,不够完美,漆吴海底依稀能听见鲛人细碎的低吟歌声,压抑而悦耳。
安安蜷在一块巨大的贝壳里,忍住嗷呜一口将自己的鱼尾巴咬掉的冲动,甩着漂亮的白色鲛尾默默望天,脑子里则思索着,即将于三日后举行的,自己和失了忆的帝君他老人家的婚事。
说来,她被困入昊天塔也不知多久了,或许在现世之中,早已误了她与他成婚的日子。天族对婚期的选择向来苛刻得变态,变态得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得令人发指,误了二月十五那一天,再往后推,也许就是几百年后的事了。这么一想,在幻景中同封霄成一次婚,哪怕他不晓得她是田安安,哪怕他连自己是上古龙族的尊神都不记得了,那也算是圆满了些许遗憾吧?
可……猫妖咬了咬小手指,又纠结起来。
若对方真的不是帝君,而只是恰巧与帝君长得很像,目光很像,连说话习惯都很像的白夜呢?
正浑浑噩噩地冥思苦想着,忽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远处渐渐靠近,安安愣住,将鲛尾化回人腿起身察看,“什么人?”
远远的海浪波纹中映出一个身量修长的人影,玄衣青年信步而来,视线触及她时没有半分诧异,一副意料之中的泰然姿态。小猫妖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有点倒霉,赏个月都能偶遇这个半吊子未婚夫国师。
暗骂了几句后,她面上浮起一丝客客气气的表情,招招小手,堆着笑脸很自若地打招呼,“国师好。”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没搭理她,撩了袍子径自坐在了她方才躺的贝壳椅上,然后才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随意道,“深夜听墙角,雨大人兴致不错。”
在起初的时候,田安安还能维持着镇定的姿态同他打太极,然而等国师这句话落地,安安却整个人目瞪猫呆,话语出口再不复之前的从容,结巴道:“听、听什么墙角?”
国师微抬黑眸瞥了她一眼,随意一拂手,不远处的水帘幕墙便朝两旁分了开。小猫妖只侧目瞧了一眼便慌慌忙忙地别过了头,双颊滚烫绯红,心中羞恼万分——乖乖隆地洞,她听说鲛人都有深夜唱歌的习惯,听见那细碎低吟后也没在意,只以为是哪两只鲛人大半夜睡不着跑出来唱歌,喵了个咪的,没想到竟然是在……
尽管她脸皮子谈不上很薄,但此情此景,还被某人误会自己在听墙角……实在是太尴尬了。安安十分悲催地觉得,今后这个国师,只怕更要将自己女流氓了吧……
她正涨红着小脸不知所措,背后那人却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淡淡道:“我与你三日后便是夫妻,你爱好独特,我自然也很乐意配合。”
“……”配合你大爷 。
安安咬了咬嘴唇,仗着这人失忆也无所畏惧了,恶狠狠地瞪着他道:“国师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来讥讽我么?”
国师随手化了个茶杯出来闲闲地喝茶,淡淡白雾在那骨节分明的指间升腾。他眼也不抬道,“五皇子那朵烂桃花,我好心好意替你挡了。我帮你,你拿什么谢我?”
……
“小猫,我帮你,你拿什么谢我?”
……
猫妖脑子里嗡嗡的,听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同口吻重合在了一起,她眸子惊瞪,猛地转头看向他,不确定地,迟迟地挤出两个字,“……帝君?”
然而国师一脸莫名,疑惑:“什么?”
“……”她嘴角勾起个落寞意味十足的笑,失望地垂下眼,摇头,“没什么。”然后转身,双手在身侧攥得很紧,背对着他道,“这个椅子……国师喜欢的话,就坐着吧。我挪个地方。”说完便提步要走。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远,纤细的手腕一紧,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捏住了。田安安一怔,脚下趔趄竟直接跌坐在了国师怀里,她眼眶的微红还来不及褪完,便飞起满脸红云,鼻息间又充盈起那熟悉清冽的檀香。
猫妖僵住,小脖子仰高,将好对上那含笑的一双黑眸。
他俯身舔了舔她的唇,舌尖在她小巧漂亮的唇瓣上描摹了一遭,随后用力吻了上去,舌尖探入,霸道而热烈地翻搅勾缠。她惊呆了,睁大了眸子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不知过了多久,国师放开了她被亲得有些麻木的小舌头,薄唇抵着她的唇溢出一声轻叹,嗓音沉沉道,“我的小猫,你怎么这么好骗?”
第五十三章
安安先是怔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封霄给耍了。她气结,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开,然而帝君修长的手臂箍得死死的,她努力了半天也没挣开,便朝着他怒目而视,道:“你竟然又骗我?”
封霄面上的表情泰然自若,抱小宠物一般将她楼到腿上坐好,语气淡淡,“开个玩笑而已。”
小猫妖更生气了,攥紧了拳头吼道:“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说着说着眼眶一红,喵的一声就哭了,拿两只小手捂着脸,抽抽噎噎道,“帝君实在太过分了,我还以为你和苍刑那个二百五一样失了忆,不再记得我了呜呜……”
听她哭得荡气回肠十分悲切,帝君挑了挑眉,垂了眸子略作沉吟,心中终于破天荒地生出一丝愧怍之意来。沉默了须臾,他伸手轻抚她粉软柔滑的脸颊,触及一片湿润,随后嗓音低柔紧贴着她耳畔响起,哄道:“好了,小猫乖,不哭了。”
田安安一阵哽咽,两只手放下去,露出一双红肿如核桃的大眼睛,盯着那张清冷如画的俊脸,续道,“你都不知道之前我多难过。分明只是睡个觉而已,醒来之后居然长出一条鱼尾巴。我是猫啊,这实在是太羞耻了……”说到此处越觉得委屈,哭得更加厉害,“到了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好不容见到帝君,你还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喵呜呜……”
他扣住她纤细柔软的细腰,低头,在她的脸颊和雪白的耳朵上流连轻吻,低哑道,“你不知道逗猫是我的乐趣么?”
“……”听了这个回答,小猫妖一滞,随即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拿小爪子挠死这只十分无耻的尊神。不过,碍于在此方幻景中,她是只没有爪子的鱼,这个冲动便只好悻悻地作了罢。
然而,此仇不报非君子猫,认真思考了会儿后,安安咬了咬牙,抱紧了帝君的脖子一个翻身,十分威猛霸气地将他压倒在了贝壳榻上。封霄眸子里略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便看见他的小猫半眯了眸子朝自己欺近几分,小脸上摆出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威胁他:“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害我伤了心,我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必须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封霄心下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捏住她的下巴略略点头,指尖亲昵地在那块皮肤上摩挲,“好。你想我怎么补偿?”
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安安惊讶了会儿,随即大眼眸子一亮,之前的种种委屈顿时想不起来了,只压着他兴高采烈道:“我要骑你!喵!”
闻言,尊神愣了下,随即垂着眸子略作思考,抬眼,盯着猫妖雀跃不已的小脸蛋又确认了一次,嗓音清冷:“你真的这么想骑?”
一听这话,田安安就知道有戏了。她忙忙点头,“嗯嗯,特别想骑!”
帝君半眯了眼,幽深的黑眸微微一黯,“什么时候?”
“喵?”小猫妖诧异地瞠目,心想今晚这条龙怎么这么好说话,居然还问她什么时候。遂认真道,“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话,什么时候……我倒是没意见。”说着顿住,想了会儿又补充一句,“不过,帝君也知道,我想骑你已经很久了,自然越快越好。”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颔首,握住她的纤腰淡淡说了几个字,“那就现在吧。”
现在?这也太积极了吧(⊙?⊙)……
安安大感惊讶,心下却又很欣喜,觉得这条龙虽然坏,好歹还是没有坏到罄竹难书的地步,愿意变回兽形让她骑作为补偿……嗯,她要做一只大度的巡山猫,姑且原谅他这一次好了喵(≧3≦)!
然而,小猫妖的欣喜之情只持续了很小很小的一会儿,就如天边的浮云被风吹得烟消云散了——那位神色清冷方正齐楚的帝君,就开始用自己那双修长漂亮的双手,十分熟练地解她的裙衫……
小猫妖傻了,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反抗,顿时双颊绯红地去捉某神使坏的大手,气急败坏道:“帝君你这是做什么!”
封霄闻言手上的动作不停,眼也不抬道:“不是要骑我么?”
“……”此“骑”非彼“骑”啊喵(╯‵□′)╯︵┻━┻!
她又羞又急,挣扎了半天还想说什么,帝君却已扬手化出了一道四面皆是深蓝海水的幕墙。
因田安安如今的身份是雨无筝,虽心智同记忆仍是她自己的,但许多习性却是随的雨无筝那条白鲛。鲛人颜色无双,本就是极细皮嫩肉的种族,她与他分别多日,彼此重新契合时滋生出一种甜蜜的疼痛。
猫妖略皱了眉,恍惚迷离间尊神吻住她柔软的唇瓣,微凉的舌从她的唇齿间探入。她额角泌出细密的薄汗,试探地,娇娇柔柔地回吻他。这个举动瞬间燃起足以燎原的火。
他的吻变得极其凶狠而蛮横,类似野兽的啃咬,席卷着分别数日以来的思念和前所未有的执着,她微微心惊,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他压抑而热烈的情感。
她晶亮的眸子水光迷蒙,茫然一片,只觉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真,帝君是唯一的清晰和真实。她视线微转,隐约看见他黯沉深邃的黑眸,里头涌动着太多复杂的,她看不懂的东西,她莫名觉得后怕,伸出纤细的双臂抱紧他,在他耳畔沉着嗓子柔声道,“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开这种玩笑,你要记得我,不可以把我忘记。”
帝君的吻落在她汗湿的额头上,轻声低哑道,“嗯。我答应你。”
这一晚,司空府同国师府两处的侍从们都感到很纳闷儿,因为直到翌日,海面投落下细微的金色日光,他们的大人都没有回府。可怜绿衣抱着大司空的外袍在府门前,打着哈欠等到大半宿,隔天便染上了风寒……
田安安累得整个猫都要散架了。
禁欲多日的龙,一爆发起来果然相当生猛。她整个晚上都迷迷糊糊的,记不清自己与那只上神究竟酱酱酿酿了多少回,只知道到后来的时候,她直接在他怀里极其没出息地晕了过去,再次书下“帝君家的猫丢脸实录”新篇章。
一夜被各种乖,小猫妖疲乏得连抬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窝在尊神怀里耍无赖,怎么都不肯起床。好在,吃饱喝足之后的帝君极好打商量,勾了勾唇,将那小小一只楼到胸膛上紧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譬如说,她小拳头一攥,愤怒而羞羞地道,“我觉得,关于每晚的次数问题,我们有必要好好商量一下,纵欲过度很伤身……”
帝君把玩着她柔滑的发丝打断她,面色十分淡然而平静地道,“不会。我身体好。”
“……”安安无语,扶着额强忍住掐死他的冲动,“可是我会!”
封霄黑眸低垂看了她一眼,“所以更要多加锻炼。”
“……”真是令喵无法反驳的一句话 。
东拉西扯了会儿,泡在蜜糖罐子里的小猫妖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灵台蓦地便清明了几分。她拿云被把自己裹成一颗小粽子,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瞪大了眸子道:“帝君,昨晚上都忘了问你了。这片漆吴海和这里的白鲛一族,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莫名其妙就跑到这儿来了呢?”
他指尖摩挲她柔嫩的唇瓣,漠然道,“此处不过昊天塔第九重的幻景。”
闻言,田安安心头一沉,暗道喵了个咪的她果然没猜错。她,封霄,还有那个二百五苍刑,他们根本没有走出昊天塔……二百五苍刑?啊!二百五苍刑!
小猫妖恍然一惊,连忙又道,“对了帝君,同样是被困入了这方幻景,为什么只有魔君的记忆被替代了,咱们俩都好端端的呢?”
话音落地后,封霄面色微冷,沉吟须臾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沉声道,“小猫,这方幻景,是苍刑造出来的。”
安安啊了一声,下巴都差点儿掉地上,“苍刑君造出来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起初我也十分不解。后来才明白过来,苍刑强穿昊天塔时,被灵气灼瞎了双眼,也伤了脑子。”封霄的嗓音低冷没有一丝温度,漆黑的眸子里冰凉一片,仿佛凝结着厚重的寒霜,“那晚你入睡之后,他魔性大发,意念混沌一片,便造出这个世界。”
“……可是,”猫妖浓长的眼睫轻微颤动,蹙着眉头困惑道,“帝君,苍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造出的幻景,怎么能困得住你?”
封霄沉吟片刻,续道,“昊天塔中,我的术力原就折损了大半。且这方幻景是漆吴海,我的术力归于火系,相克。”
听了这话,田安安隐约明白了过来。四海八荒的术法修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类,龙族的术力天生便归于火系,五行之中水火相克,是以,在海中是最不利于他的。忖度着,安安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觉得那个二百五苍刑实在是可恶,脑子有问题也不早说,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关键时候坑人,实在是不应该。
正懊恼间,却感觉到握住她手的修长五指微微收拢。田安安眨了眨眼,听见帝君的清冷的嗓音传来,口吻冷漠得仿佛在谈论一块廉价的废铁,“苍刑疯了。小猫,只有杀了他,这个幻景才能消失,我们才能出去。”
“……”猫妖猛地一震,抬起视线定定看向他,话音出口有点发抖,干笑着道,“呵、呵呵,帝君,你是封霄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你办不到的事?不是非要苍刑君死吧……”
封霄眯了眯眼,“一个疯了的魔,活着只会危及天下苍生。你倒是很在意他。”
安安撑着额头有点纠结,支吾着说,“也不是特别在意吧,不过也不是不在意……”那位魔君虽然造出了这个幻景害得他们困入其中,但追根究底,并不是他的本意啊。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姐姐加心上人才闯入昊天塔的,受伤之后神智失常,已经够可怜了呢。
思忖来思忖去,田安安纠结得头发都快扯掉了,半晌才咬咬牙,一横心道,“好吧。那,烦请帝君给他个痛快的!”
封霄认真地思考了会儿,点头,“嗯,那就直接砍了吧,我剑快,他也少受几分痛苦。”
“呃……”小猫妖想象了一下那个血肉飞溅的画面,打了个哆嗦,悻悻道,“帝君,苍刑那么俊俏一个郎君,砍死貌似就毁容了。魔这一辈子就死一次,这死法,咱们还是替他好好选一选。容我再好好考虑个一天吧。”
与帝君商量完之后,很不忍心的小猫妖独自一人回了司空府邸。作为同魔君当了几天好友的铁柱,田安安下了决心,一定要为苍刑选一个丝毫不痛苦,且十分体面的死法。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时辰,最终,问绿衣要了罐无色无味的药水儿,入宫找五皇子去了。
第五十四章
其时漆吴海底深蓝的海水已暗得偏黑,夜幕已经低垂。小侍女绿衣原本执意要随行的,可被田安安十分严肃地拒绝了,她拍拍绿衣的肩,动容而宽慰道:“哎,王宫同这儿隔得又不远,我不过是去找五皇子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爱哭鼻子的小侍女顿了下,皱着小眉毛幽幽地看她,道,“大人,奴婢是挺担心来着。不过……”她顿了顿,在心头组织了一番语言后才接着说,“奴婢不是担心您,是担心五皇子殿下啊。”
“……”猫妖嘴角一抽。
又见绿衣眉眼间的神色平添几丝紧张,握住田安安白皙的小爪子,老太太般苦口婆心道:“大人,陛下已经下了旨,将你许配给国师了。虽然五皇子也生得眉清目秀十分标致,您好美男,把持不住也很正常。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克制一下自己,从小我爹娘就教育我,咱们鲛人对另一半要忠贞不二,你这么深更半夜去私会五殿下,坦白说,我觉得你实在有点对不起国师……”
小侍女还想说什么,不过安安已没工夫听了,她扬手施了个沉睡咒放倒了绿衣,随后攥着那瓶药水儿,踩着朵小浪花便直直朝王宫方向而去。一路御浪疾行,耳畔有细润的水风擦着脸颊拂过,小猫妖摸着下巴沉浸在思考中,感叹那绿衣可怜,不到一千岁的年纪,却比她们应朝山年岁最大的狒狒精还啰嗦……
因这雨无筝这个司空,在白鲛一族是个极有地位的司空,是以,当顶着这个身份的小猫妖深夜造访王城时,看门儿的几个护卫小哥并未阻拦,只恭恭敬敬见了个礼,其后大开宫门请她入内。
循着上回的记忆来到五皇子居住的松风苑,举目四顾,仍是那副鸟语花香亲近大自然的好景致。不多时,入内通传的内侍便垂着双手走了出来,道,“大人,殿下说他已经睡着了,不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田安安脸皮子一阵抽搐,视线抬高,见那内侍小哥生了一张白生生的面皮,眉目间的神色还带着几分紧张,一副很担心自己受责怪的样子。猫妖抚了抚额,也不打算为难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内侍小哥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劳烦你去同殿下说一声,我明日天亮再来拜访。”
说完挥挥衣袖,很洒脱地回身走了。
漆吴海宫之内庞庞然,四处皆以夜明珠作为照明物,奢侈之余,浅蓝幽光也将这片海城勾勒得如梦似幻十分旖旎。松风苑门口,听着大司空的脚步声渐远,守卫小哥们探首瞧了瞧,确定她走远后,立时见了鬼般将大门紧紧合上。
一人在嘴巴边儿上竖起只手掌,以口型道:“殿下,她走了!”
五皇子那头已除衣上了榻,方才一听雨无筝找上了门,登时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下了地。是时,殿下只着了件月白色的单衣,缩在距大门不远处的一方珍珠影壁之后,见雨无筝打道回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转念又觉自己一听雨无筝的名号便如鱼见了猫,十分有损他堂堂白鲛族皇子的身份,遂清了清嗓子,背着双手很沉稳而有气势地从影壁后头走了出来,语调四平八稳道,“呃……你们也晓得,雨大人垂涎本殿下的美色已久,明日即是她同国师的婚期,尔等务必要戒严,千万不能给司空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