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紧的是,这话,他说得着实太不客气,且不说老大那个吃斋念佛的了,就只说他父亲——连花子礼那个嗜权如命的大宰辅都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一个毛头小子瞎说什么?
花溶走了,花子善的一句话,着实让原本就僵窒冷硬的灵堂气氛,变得更加的尴尬。
花子良闭眼捏念珠,花子礼抬眼瞥了花子善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跟随花子义出生入死的那帮走镖的男人们,却是目光复杂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不能说是没有担忧的——总镖头突然就暴病亡了,大家伙儿们是分道扬镳各走西东,还是静等这花家的人抢啊争的,最终一个人胜出?
众人心中各怀鬼胎,各自想着自己必须想的事情。
**********
这厢,花溶脚步匆匆地绕过回廊,往里走,他一袭玄衣如墨,秀美的眉峰微微笼着,心神似乎有些不宁,不知是在琢磨什么事情。
转过回廊,转过假山,转过一弯澄碧的湖,即将进入花期住的院子时,里头迎面出来了一个绯衣的女子,长发如云,清丽面容。
两人脚步都很急,险些撞上,花期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怔怔地望了眼,花溶却是一怔,下一秒,没犹豫,抬手就握住了花期的手臂。
“期妹妹,”他嗓音惊喜,“你病好了?”
花期怔了怔。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绝美的男子。
很陌生。
花溶没停顿,他黑眼珠一转,就知道花期在想什么了,握着花期手臂的那只手紧了紧,嗓音微急,“期妹妹,我,我是花溶啊!”
花期皱了皱眉,许是这两日身子确实不好,娇小的脸孔有些苍白,她很认真又很困惑地盯着眼前陌生至极的男子看了半晌,喃喃出声,“九哥?”
她的声音,既困惑,又充满了不确定。
其实,这倒也怨不得花期。
她不认得花溶,一来,是因为先前说过的,花溶五官变了,第二个则是因为——
在花家,花溶行九,花期行十,两人一个是三爷花子礼的独子,一个是四爷花子义的独女,排行又是紧挨着的,按道理来说应该关系挺亲近的,可是这些年来,由于花溶一直在外,所以俩人并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因而关系绝对是谈不上好的。
花期是花家的老十,对老九花溶的印象,仅限于四个字——不远不近。
这些年来,花期和花溶的接触,并不多,他在华山派时,两个人是绝对见不到的,他从华山派回来探亲时,也不过是在家宴之上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花期对花溶印象不怎么深,花溶对花期的,自然也该如此,所以,此时此刻,阔别多年相见,花溶对花期的态度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着实让花期诧异不已。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喊出那句不甚确定的九哥之后,花期兀自怔怔,花溶却是瞬间就极其喜悦地笑了起来。
他修长莹润的手掌微微加力,捏了捏花期瘦弱的手臂,嗓音清越地道,“期妹妹还记得我?真好。你是要去灵堂?我陪你。”
花期蹙了蹙眉。
九哥怎么了这是?
可是也没时间多想这个了,花溶的一句“去灵堂”,提醒了花期,想到自己那暴病猝死的父亲,她沉了那张脸,点点头,应了声“嗯”,举步随着花溶向前走。
心神不属的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花溶望着她的侧脸,眼神漂移,若有所思。
*********
花期进灵堂时,灵堂内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争执。
花子义生前带着的那帮走镖的还在,诸位夫人却是已经退下去了,正在激烈争执的,是二爷花子善,和三爷花子礼。
两个人争执的中心问题,自然还是花子义的镖局,应该由谁接手,才最为合适的问题。
花子善眉眼奸诈,咄咄逼人地说,“三弟身为一朝宰辅,日理万机可是常事,哪里有处理镖局事务的闲暇?”
花子礼脸色凝肃,不疾不徐地回敬他,“便是有多忙碌,镖局可是四弟的毕生心血,我身为他的三哥,岂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花子善冷哼一声,“三弟不管,二哥也能将此事当做自己的事情打理!”
花子礼当仁不让,“四弟暴亡,只留下孤女花期,二哥从商,生意铺得多么大,哪里又有多余的心思管镖局?我的意思也不是别的——我会带着花期,逐步学习怎么管理镖局…”
他的话音尚未彻底落定,一抹清脆,而又果断的嗓音从门外响起,“三伯伯的好意,花期领了,只是…清远镖局既然是我父亲的毕生心血,自然该由花期来打理才是。”
她娇俏的身影转过门楣,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些一向跟着花子义的走镖众人纷纷抬头,眼中有惊,也有喜。
他们惊的是——不都说总镖头的女儿因为总镖头的死伤心太过病得很重吗?怎,怎么如今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些,似乎…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
他们喜的是——真好,真好,不管怎样,总镖头的女儿出面了,总镖头的女儿来接替这个职务了,总镖头即便是身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吧?
除了他们,同样有感情波动的,是花子善,和花子礼。
花子善是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花子礼却是看了看花期,微微蹙了蹙眉,眉峰笼起。他的眼神有些怪,那种怪异的感觉,几乎可以和方才看到自己的儿子时,相比拟。
灵堂之中众人里,唯独一个人平静至极。嗯,那个人,当然是闭眼念佛的花子良。
他只在听到花期的声音时,将紧闭的眼睛睁开了片刻,继而便又重新闭了上,继续“南无阿弥陀佛”了。
那一刻,灵堂里的气氛,简直寂静到僵窒。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打破这诡异的静默局面的,是站在花期背后的,绝美男子。
他抬起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散漫地搭在花期的肩上,笑微微地说,“期妹妹要管镖局?好魄力。”
他微微俯低身子,凑近花期的耳畔,浅笑着,朝她粉红色的耳廓里吹了口气,“小花期,九哥帮你。”
花期没说话,也没躲,任他那么不合礼度地贴着,素手却是拿起一块令牌,脆生生地说,“清远总镖头的牌子在此,从今日起,我花期,取代家父花子义。”
众位走镖的,这才回了神,齐齐呼着“主子”,朝花期叩头行礼。
眼看险些到了手的肥肉被凭空叼走,花子善狠狠拂袖,脸色又青又白,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坐不下去了,看了看被众人簇拥着的花期,又看了看面色凝肃的花子礼,铁青着一张脸,大步从灵堂内走了出去。
而花子礼,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含笑望着花期的自家儿子,若有所思。
***
花期接手清远镖局的那一晚,就将自己的住处搬进了书房里,她说,这样能便于她和诸位镖头议事。
这期间,花溶找了她好几次,说是想要和她叙旧,统统被花期以忙碌的名义,阻了回去。
花子礼的房间内。
花子礼一脸沉肃地问郑夫人,“花溶这次回来,怎的那般粘着花期?”
郑夫人只觉这话问得奇,倒也没在意,脱口便说,“容儿心眼好,许是看她幼时丧母,新近又丧了父,可怜她吧…”
这些年来,她还一直坚持叫他容儿。
花子礼笼着眉心,喃喃,“是么?”
郑夫人失笑,伸手拉他胳膊,“这么晚了,老爷明早不还要上朝?快些睡吧。”
花子礼无奈,只好睡下。
***
花期没料到,诸事纷扰的情况下,第二日,镖局竟会来了生意。
据阿连通报,来约镖的,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男人,那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
【292】你是娘亲?
地府之中。奈何桥畔。
孟婆边搅动滚烫沸腾的汤汁,边问身旁坐着的阎王,“遇上了?”
阎王瞥了一眼三生石,明明是黑魆魆的一块大石头,他却能看到什么似的,盯着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道,“鬼君,萧惜遇,都在东楚凑齐了。”
孟婆笑,“那个凡人和鬼君抢,抢得过吗?”
阎王也笑,却是有些得意地笑,“凡人?孟婆可是忘了?那个人,可是鬼君大人的分身呢。”
孟婆怔了怔,抬手拍额头,“忘了忘了。他俩是窝里斗。”
阎王哼哼冷笑。
孟婆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阎王黑魆魆的一张脸上满是笑,他得意,“鬼君那小子,在我面前得意了多少年,如今可算是逮着机会了,我好歹也得‘帮帮’他。”
帮?孟婆皱了皱眉,“怎么帮?”
阎王乐,“帮萧惜遇啊。”
孟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阎王哼了声,“让他没事儿找事儿?我不得给他个教训吗?”
孟婆叹气,“鬼君说话虽不怎么好听,人倒也不差。”
阎王没说话。
孟婆搅了搅汤汁,喃喃,“我上次历劫时,还多亏他帮了我呢。”
阎王面容有些松动,幸灾乐祸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他看了看忘川水,说,“我说帮萧惜遇,可也没说要害他。”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孟婆无奈又无语,禁不住笑了一下,“你呀。”
阎王转脸,抬手,在黑魆魆的三生石上拂了一下,原本幽暗至极、与寻常石头无异的石块上,居然隐约现出了几个绰约的人影。
孟婆探头瞅了瞅,隐约辨出了几个人,喃喃,“那姑娘是鬼君心上人,那男子是萧惜遇?哦,还有个娃娃?那娃娃…”
阎王盯着三生石看了眼,笑,“鬼君心上人的儿子啊。”
孟婆诧异,“这,这么大了?”
阎王浑然不在意地说,“可不。鬼君的心上人,少说也在冥界呆了有好几天吧?神界一天,凡间一年,冥界一天,比不了神界,可少说也敌得过凡间好几个月吧?”
孟婆低头算了算,喃喃,“那娃娃…居然已经一岁半了?”
“嗯。”阎王笑。
好像一提及萧惜遇和萧惜遇的儿子,他就很高兴,明显他是要偏向他们这一方的。
阎王说,“这娃娃聪明机灵,已经会说话了。”
孟婆望了望三生石上绰约朦胧的人影,隐约见到那个小娃娃大眼睛慧黠灵动,小身子却是乖乖地贴在他爹爹的身边,不由地眼神变得柔软,低叹了声,“可怜的。”
这话阎王不爱听,他挑了挑两道浓黑的眉,不赞同地说了句,“可怜什么?这不就遇上他娘亲了吗?”
孟婆动了动嘴唇,原本想要说“可他娘亲已经不认得他了啊”,可是眼睛扫到阎王正眼神含着几分慈爱地盯着那娃娃看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孟婆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下去了,两人都没再说话。
***********
那个男人被阿连带来的时候,花期正在低头看账本。
阿连说,“总镖头,客人到了。”
花期听到,抬起脸,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风采卓然的男人。她的第一反应倒不是惊艳,而是诧异,她微微蹙了蹙秀美的眉,喃喃。
“九哥?”
眼前这个手中牵了一个小孩儿的男人,有一张绝美的脸,花期见到了,第一反应却是以为看到了花溶。
阿连是镖局里头的人,花家九少在家时间并不多,所以他倒没怎么见过九少,故而见到客人时,他并没有以为是见到了花溶。
可是镖局里头的其他人,就不像阿连的想法那么简单了,尤其是几个常在花家走动的副镖头们,看到客人走进来,当即就顿住了手中的动作,齐齐诧异地看着那个白衣如雪,眉目如画的男人。
其实怪不得他们那么诧异,很少有人会看到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吧?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眉,一模一样的眼,一模一样的唇,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客人,比九少多了一只红蝶。
那只红蝶,妖娆地印在白衣男子的额角。
衬得既添彩,又妖娆了许多。
让众人表示惊诧的,其实还不仅仅是男子的长相,更多的,是他看向总镖头的表情,和眼神。
他看向花期的表情…怎么说呢。
既惊喜,又忐忑,还带着那么几分说不出的张皇与无措。白色的广袖底下,他的指尖,甚至在微微地颤动着。
他像是很紧张,可明明又极喜悦。
他看向花期的眼神…怎么说呢。
既伤心,又宽慰,还带着那么几分难以言表的疼痛。他的俊脸上面,他的眼睛里面,都写满了浓郁至极的哀恸之色。
他认识总镖头?
——这,几乎是当场所有人脑海中泛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就连后知后觉的阿连,都觉得古怪了。
他看了看白衣的男子,又看了看坐在桌边的总镖头,怔怔提醒,“总镖头,客人…”
花期这才回神。
她有些慌张地垂了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出了神,而且还是望着人家客人的脸就出了神,心头暗暗有些嗔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阿连的一句话,提醒了花期,也点醒了在场的几个副镖头。为了好记,清远镖局的镖头取名都很简易,从第一个,到第四个,依次叫丁一,丁二,丁三,丁四。
四个人里头,最最主事的,当然是丁一。丁一看了一眼花期,又看了看这个来历不明,有些古怪的男子,轻咳了声,脸上盈出客套的笑容,朝白衣男子迎了上去。
“客人哪里来?”丁一有意无意的,往花期身前站,健壮的身子几乎彻底把坐在他身后的花期给挡住了。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白衣男子蹙眉,往旁边站了站,眼睛依旧看着花期,嘴上淡淡地说,“西祁。”
丁一诧异,从西祁到东楚,几乎横亘了整个大陆,这上千里的道路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走个镖?
这么一想,不由觉得他这遭镖必然重要至极。丁一正色,“客人姓甚?”
“萧。”
丁一寒暄地说了句,“萧公子何时到的?”“昨日。”
昨日?昨日才到东楚,今日就来清远镖局约镖?丁一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萧公子亲自来我清远镖局,不知为了何事?”
这姓萧的白衣男子垂了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牵着的,那个乖巧至极的孩子,他轻轻地说,“我要拜托贵镖局,将我和我的孩子,再送回西祁。”
众人愕然,互相对视一眼,转而纷纷看向花期。
**********
议事厅中,丁一一脸严肃,他蹙着浓眉,望着花期,“总镖头,属下觉得,此事必有猫腻。”
花期没说话。说话的是丁四。
丁四这人素来冲动,但是有一身好武艺,所以在花子义在世之时,也很是被器重的。丁四嗓门很高,抬高了腔说,“大哥就是心思重,那小子长得跟姑娘似的,还带个孩子,能有什么猫腻?”
丁一皱眉,“从西祁到东楚,何止上千里?你没听那萧公子说吗,他昨日才到东楚,今日竟然就来约镖要我们送他回去,不是有猫腻,又是什么?”
丁四张嘴,还要分辩,丁一看他一眼,一脸威严地说,“更何况,那萧公子点名要总镖头亲自送他们回去,不是有猫腻,又是什么?”
这一句,顿时让大老粗丁四也说不出话了。
其实,丁一想要说的,还不只是这句。他更想说,那姓萧的公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总镖头,还提出了这么一个直白露骨的要求,莫不是…看上了总镖头不成?
丁一想要说的话,丁四没听懂,花期也没有听懂。她抬眼看了看丁一,有些懵懂地说,“咱们镖局,只走货镖不成?”
丁一回答,“货镖常走,但人镖也不是不能走的。”
花期讷讷,“那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丁一就截断了她的话,“总镖头在世时说了,东楚与西祁关系不大好,何况中间还隔着大魏的边界城池,货镖也便罢了,人镖素来价低且繁琐,能不走,还是不要走为妙。”
花期想了想,有些犹豫。一来,想到丁一是父亲最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他的话,自然是绝对有道理的。二来,就是想到了那个白衣男子。
为什么自己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有些走神?是因为他长得和花溶太像?还是因为他本身有些古怪?
花期想不通。
丁一看了看年纪轻轻的新主子,见她眉尖微微蹙着,他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轻,到底是没走镖的经验。
花期犹豫,丁一不能给她时间犹豫,他和丁二丁三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彼此的想法之后,就咳了一声,开口说,“总镖头,属下们认为,此镖不要接得好。”
花期抬起眼,看了看丁四。丁四摸了摸鼻子,讪讪,“三个哥哥都这么说了,我…我没意见。”
五个做决定的人,四个都表达反对意见了,花期纵然心底再不知如何决定,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想了想,点头,“拒了他吧。”
丁一莞尔,很是满意。
*********
拒了萧公子后,那人居然再没来。
丁一有些诧异。
难道他只是随便找了个镖局?是自己多想了吗…?
想到自己多疑中推掉了一桩生意,而且是新镖头继任后的第一桩生意,丁一有些赧然,忍不住摇了摇头,喟叹了一声。
其实,对于花期而言,也是不无遗憾的。花子义没了,花家各房对镖局都虎视眈眈,花期年轻气盛地接任了下来,已经很是惹二伯伯不满了,若是迟迟都接不到任何生意…着实有些让人轻视。
那个有些古怪的萧公子…还真是这几日来,第一个上门的生意。
镖局没生意,就很闲很闲。花期丧了父,心情不大好,在家里窝着更是容易郁闷,花溶在家里也呆得无聊,原本是花期总以忙碌为由躲着他,如今她根本就没生意可接,花溶笑嘻嘻地就去找她了。
花期从账本里抬起小脸,笑了一下,“九哥。”
花九少点点头,胳膊搁在桌子上,拄着下巴,那张绝艳妖娆的脸看着花期,“跟九哥出去玩儿?”
花期看了眼账本,婉拒,“要学东西呢。”
花九少撇嘴,不依,抬手就把她手里账本夺了,“日日找你,你不是忙,就是学东西,九哥就这么没魅力?”
他抬手去拽花期胳膊,“走走走,九哥带你去听戏。”
花期到底是被花溶给拖了出去,只是,她没听着戏,她迎面遇见了萧公子。
萧公子手里拖着小娃娃,小娃娃看着花期,萧公子看着花溶。
花溶也看着萧公子。
现场气氛有些僵窒。
小娃娃松开萧公子的手,摇摇晃晃地朝花期走过来,他仰起脸,小手扯了扯花期裙角,乌黑的大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甜甜地,奶声奶气地,唤了句,“你是娘亲?”
花期僵了。
花溶恼了。
【293】亲她
一个箭步横过去,将小娃娃和花期挡开的,是花家九公子。
眉心微微拢起,伸手将摇摇欲坠的娃娃扶住的,是萧公子。
花期被花溶挡在了身后,萧公子双手握着小娃娃的小肩膀,两个五官一模一样的男人,就那么隔着一个小娃娃,当街对峙了起来。懒
花期心头惦着那个小娃娃,怕他被花溶推倒了,于是从花溶身后探出脑袋往前看,可是只来得及扫到那小孩子仰着脸,望着花溶,乌黑的大眼睛里全是戒备之意之外,还没来得及多看别的,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抬手就将花期的脑袋给推了回去。
花期懊丧,小娃娃却是奶声奶气地抬了腔,“你这坏人,欺负我娘亲!”
喊着这一句话的同时,他小小的身子竟然挣开了握着他稚嫩双肩的萧公子,步伐趔趄地就朝花溶奔了过来。
花溶哪里会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底?他微微俯首,冷笑着看着那个小娃娃,眼风却是扫着站在一旁的萧公子,不无讥诮地说,“好一个胡乱认亲的娃娃!娘亲也是满大街的人能随便叫的吗?”
花溶的话,夹枪带棒的,萧公子抿唇不言,似未听到。
小娃娃却是立马就听懂了,他刚好已然奔了过来,抬起小手握住花溶的手,想也没想地就咬了一口下去。
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咬一口,其实真不见得有怎样的疼,只是花溶本就恼着他朝花期叫娘亲,如今又突然遭到他的攻击,当即就眉眼一变,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抬起手来,运力就要将小娃娃给甩出去。虫
“慢着!”
喊出这一声的,竟然是花期。
一直面沉如水的萧公子终于抬眼,撩了花期一下。那一眼,眉眼深深的。
花溶却是手臂一僵,转头恨恨望她,“小花期,你——”
他想说她胳膊肘朝外拐。
花期看了花溶一眼,柔美的目光又扫了扫周遭不知何时围拢起来的看客们,朝花溶再走过去两步,嗓音略略压低,带着几分嗔怪地说,“九哥便是再恼,也该看看场合不是?你看这…”
她微微侧了侧脸,示意花溶有好多人在看。
花溶纵是再不羁,也不能在自己老爹的地界上犯浑,被花期这么一提醒,他既恼火,还不敢把这恼火抒发出来了,不由地更加憋屈。
花溶俊脸又青又白,半晌都没恢复常色,他抬手就在小娃娃粉嫩的脸颊上掐了一下,恨声,“小鬼!”
“九哥!”
花期不料他会有这么幼稚的举措,又好气,又好笑。
小娃娃原本是很倔强地瞪着花溶的,如今也不知道是被这么一掐的缘故,还是听到花期的声音了,他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小嘴巴扁了一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瞬间就盈满了泪。
“哇——”
先前一直像只勇往直前的小狮子似的小娃娃,居然嘴巴一张,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孩子哭得太突然,花溶起先也是被吓了一跳,可等到下一秒,他隐约猜出这小鬼是装的,不由地冷哼。
“你哭什么?哭也没有用的——”
话没说完,手中一轻,一转脸,就看到花期眉尖紧蹙,一脸无措,想也没想似的就将娃娃从他手中夺过去,紧紧揽在怀里了。
花溶脸色一僵,神情顿时变得更加的不好看了。
花期却是没顾上他,低头望着自己怀里哭得泪人也似的娃娃,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问着,“疼、疼吗?”
小娃娃撩开两排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先看了看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爹爹,又转回眼看了看一脸忧色的花期,哭声一顿,特别响亮地应了声,“疼!”
花期眉尖蹙得更紧了,她抬头看了看脸色超级难看的花溶,口气有些责怪的意思,“九哥。”
花溶冷哼,原本想说“我不过是捏了一下而已,能有多疼?”的,可是一眼扫到那娃娃粉嫩的颊上居然现出几道清楚明了的掐痕了,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索性别开了脸去。
花期垂眼,抬起细长的素手为小娃娃捏了捏,一边轻轻揉捏,一边柔声问着,“好点了吗?”
小娃娃打了个哭嗝,抽噎了一下,又滴溜溜转眼看了看自己的爹爹,收回目光,嗓音软趴趴地对花期说。
“你,你吹吹…”
花期脸颊一热,这娃娃…
小娃娃见她迟疑,根本就没再看他爹了,直接就张开了小嘴巴,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已然开始小小声地窃窃私语了,花期是个姑娘家,脸皮自然是很薄的,万万做不到像花溶或者那个萧公子一样淡定沉默,她想了想,人是九哥掐的,怎么着也得把人哄好了不是?这么一想,她红着一张脸,将嘴唇朝小家伙的脸颊凑过去了。
却万没料到,她的唇尚未凑近那娃娃的脸,那娃娃却是猛然间从她怀里支起了身子,准确无误地、“吧唧”一声地,就亲上了她的嘴巴!
花期脑中气血直涌,腾地一下,就有些懵了。
小娃娃得意,笑嘻嘻的,一张可爱至极的小脸上全是奸计得逞的表情。他抬起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扫了一眼身后的自家爹爹,有些得意,又有些炫耀,卖萌兮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