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儿子。听得到爹爹说话吗?”
我败给他了。
我试图把对话内容引导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萧惜遇像是没听到似的,修长的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肚子,一边摸,还一边喃喃自语,玩得简直是不亦乐乎。
我拍开他的手,皱了皱眉毛,“萧安没为难你吧?”
他终于将视线从我肚子上移开,抬眼看我一眼,轻嗤一下,“他倒是敢。”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浑身上下确实没有被虐待过的迹象,这才稍微放了些心。只是,我还是没搞懂,“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萧家啊。”
萧惜遇答得理所当然的,我却是怔了一下。
我怔怔的,“你这几日…一直都和萧安他们一起?”
“对啊。”
萧惜遇嘴角一勾,又伸手过来摸我肚子了,手上做着这么肉麻兮兮的动作,嘴里却是毫不含糊地在说,“他手里明明攥着我的命,却费尽心思把我从天牢里弄出来,看样子,他是不想杀我的。”
“那又如何?”
一提及萧安,我忍不住便眉头紧锁,“他也许只是此时此刻不想杀你,可他手里攥着你的命,总归是一个不定时会爆炸的炸弹啊。”
对于萧安,我始终认为,能把他除掉,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除不掉,最起码,也不要离他太近才是。
可是,萧惜遇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不如何。”萧惜遇掀睫看我,淡淡一笑,“我对他有用,他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有用…”我咬一咬嘴唇,忍了几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我脱口而出,“他能帮着寻回皇后娘娘的凤体,对吗?”
萧惜遇唇角绝艳的笑容,登时就僵窒了一下。
我揪揪衣角,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我语速很慢很慢地说,“云落国的事情,我…我已经都知道了。”
萧惜遇看着我,俊美的脸孔开始微微发白。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一只手伸过去,抓住他的。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在怕什么?”
他不说话。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他还是不说话。
我有些气,更有些恼,忍不住就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萧惜遇,你临去天牢之前答应过要告诉我的!”
这一次,他不沉默了。他说话了。
他说,“你同我一起回萧家。”
他说,“今夜,我全都告诉你,好吗?”
********
说起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萧家,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宅子罢了。
萧惜遇领着我在里面七绕八绕之后,到了一个类似于正厅的地方,我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人伫立于几乎彻底枯萎了的牡丹花丛旁,正若有所思似的想着什么。
认出那人是萧安,我站住了脚。
萧惜遇和我并肩站定,也没有再往前走了。
萧安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到来,侧了侧脸,看到了我们,清癯的面容上略微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的目光扫过萧惜遇的脸,也扫过我的脸,他居然没有敌意,也没有惊诧,而是笑微微地说,“回来了?”
我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魏凌辞说得不错,胆敢劫持天牢,他果然付出的代价不小。他的手下死了有多少,我不知道,可在这个笑面虎一般的男人脸上,我是第一次,看到了苍老的神色。
不错,苍老。
他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就由那个野心勃勃的宁城城主,变成一个落寞赏花的中年男人了。
我真好奇,是什么刺激到了他。
这厢,我正兀自胡思乱想着,那一边,却听到萧安对萧惜遇说,“如烟在凉亭等你,等了大半晌了,你过去看看她罢。”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不是商量的,而是不容置疑的。
任谁都听得出,他是故意要把萧惜遇支开,他是有话要对我说。
萧惜遇站着没动,他抬眼看了看我。
我看了看萧安,眼瞅着他眉眼间倦怠之色根本就掩饰不住,我这才转眼看向萧惜遇。
袖子底下,我暗暗地携上了几枚银针,然后我朝萧惜遇笑了笑,“你去吧,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原地等你。”
萧惜遇瞥了萧安一眼,萧安抿唇不言,我催萧惜遇,“走吧,没事的。”
是没事的。
萧安是要同我说话,又不是要杀我。
萧惜遇刚刚走得远些,他就朝我笑了一下,他清癯的那张脸孔上,疲倦之色分明是掩不住的,他折了一支破败的花枝在手里,低着头说,“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
我心知他把萧惜遇支开,断然不会是为了向我寒暄的,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有什么事,萧…”原本习惯性要唤城主的,可到了嘴边,硬生生地改了,“您不妨直说。”
萧安抬起脸,看着我,唇角勾出一抹兴味的笑来,“你敢让惜遇离开?怎么,你害死了我的次子,害得我宁城萧氏落到如此的境地,却并不怕我会趁机报仇吗?”
我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不由地怔了一下,然后就是嗤了一声,“您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萧安眯眸看我。
我不卑不亢地看回去,面色淡淡地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家次子究竟是谁害死的,你们宁城萧氏为什么会被族灭,想必你心里也有数。”
“好了,我今日来这里,是因为萧惜遇,您若是无事,就请别挡我的路。”
说完这番话,我拔腿就要走,快要擦过萧安身边时,我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下。
他伸出一只手,拦在我身前,声音终于转肃,“说正事吧。”
我没动,只偏了偏脸,看着他。
他说,“惜遇体内的蛊,是我下的。”
我眯了眯眼,“我知道。”
“我并不是想杀他。”
这我可就不那么敢相信了。
萧安看我一眼,他的神情很凝重,根本就不计较我信或不信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要的,不过是他能听我的话,能按我说的去做,就够了。”
我嗤,“你让他杀人放火,他也要照着去做?”
萧安敛容,“我要他做的,自然和大计有关。”
“大计?”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萧安的脸,故作不懂,“什么大计?”
萧安拧眉,“你不必问那么多。”
“那你拦下我是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管着他。”
我愣,下一瞬,脱口而出地说,“凭什么?”
萧安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他缓缓地说,“凭你爱他。”
“凭你势必不想他宿怨未报,就先死掉了。”
这话我听不懂,可我指尖有些颤,我怔了一下,然后瞪向萧安,“不许你乱说话!”
萧安冷然,“曾经有人说你必会死在他手里,可有此事?”
我睫毛一颤。
萧安冷笑,“这不仅是你的命,更是他的。他不愿杀你,他想悖天逆命,不是不想活了,是什么?”
【259】帝王之血(1)
萧安说,萧惜遇会亲手杀了我,不仅是我的命,还是他的…
这话我有听,但是我没有懂。
可是,我是真的对宿命论厌恶至极了,于是几乎是有些抵触地就开口反驳道,“他会杀我,那是我的报应!哪里牵扯到了他的命不命?”
萧安抿唇,眼神深邃,他对我的话不置可否,而是自顾自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的脸,缓缓地说,“信或不信,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只告诉你,惜遇为了不杀你,势必是要转换命轮的。”
“据我所知,这世上唯一能够帮助转换命轮的东西,唯有…云落国国君的玺印。”
“那尊玺印,不是寻常东西,日日以人肉鲜血祭供,才能压制它的戾气。”
“惜遇虽是云落少主,可如今灵力全被压制,他若是启用了那玺印,会有多么大的反噬之力,你大可以尽情地想象一下。”
“是日日怀着会被他杀死的恐惧,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你悖天逆命、遭反噬而死,你自己定夺。”
“我只等你半日,今夜子时,希望你能给我答复。”
萧安一鼓作气地把这些话全说了,说完了,他转身就走,留下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当地。
他走了没两步,忽又定住身形,转过身来,嘴角含笑看着我脸,他慢慢地说,“小丫头,你若不是西祁国主的女儿,我倒也挺喜欢你。”
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他面带同情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萧安走后,我就一直在原地站着,我其实是迈不动脚,但我安慰自己说,哦,对,我同萧惜遇说好了的,我要在原地等他。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一动不动地。
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旁边就有石凳,我却死心眼地不肯过去坐下歇一歇。我那么执拗地坚持着,我要等在原地,否则,萧惜遇会找不到我的。
那一天,我等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明明不算是久到不可忍受,于我而言,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那么久。
萧安的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他让我作出选择,是我自己日日活在会被他杀的恐惧里,还是让他悖天逆命…然后受反噬而死。
这道选择题,其实很简单,是不是?
我肯定会选A,而不会选B。
萧安虽然没有彻底把话给挑明,可是言语间的意思,我还是能够听懂的——如果我选A,他也许能容忍我陪萧惜遇最后一段时光,如果我选B,他绝对会抢在萧惜遇拿到玺印之前,先赐我一死。
他凭什么这么威胁我?
他说的没错。凭我爱萧惜遇。
也凭,他手里攥着他的命。
景阳已经回去取玺印了,时间眼看步步紧逼。
我多么懦弱。
我赌不起。
********
那天萧惜遇回来时,我已经冷得浑身冰凉了。他抱住我的身子,语气间含着淡淡的责怪,“怎么一直傻站在这里?”
我呆呆地抬起头,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
他长得可真好看。
我近乎痴迷一般地盯着他看,看着他绝美的眉,看着他绝美的眼,我那有些冻僵了的唇瓣艰难地张了张,吐出一句,“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了…”
我怕终有一日,你再也找不到我了,萧惜遇。
我的声音,蔫蔫的,我的神情,也是低落的,萧惜遇先是眉尖一蹙,狐疑问我,“萧安同你说什么了?”
我的眼睛在描摹着他俊脸的轮廓,我扯谎扯得信马由缰,我如今撒谎根本就不带打草稿的,我说,“他说我住在他的院子里,就该对他尊敬些。”
萧惜遇没有那么好骗,他当即皱眉,“就这些?”
“还有…”
“什么?”
“不要去招惹他的宝贝闺女。”
提及萧如烟,不知为何萧惜遇的神色怔了一下,等到下一瞬,他恢复了自然,他牵起我的手,轻轻地说,“如烟经历上次的事,神智有些紊乱了…你若是碰到她了,别同她一般见识,避开她就是。”
我愣了一愣。
下一秒悟过来,自己随口扯的一句话,居然歪打正着了。
我歪打正着的一句话,打消了萧惜遇对萧安特意留下我谈话的疑虑,他拉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搓了搓,又捧到嘴边呵了口热气,喃喃地低语,“怎么凉成这个样子?”
下一个动作,就是扯着我的身子,把我往他的怀里带了。
偎进他怀里那一刻,我闭了闭眼,我把涌到眼角的眼泪,死死逼了回去。
********
萧惜遇说到做到,吃过晚膳,沐浴更衣,俩人纷纷爬上了床榻之后,他果真给我讲了风华储君和番邦公主的事。
哦不,确切地说,不能算是“讲”,而是“看”。
对,用的就是挂在我亵衣里面的那半块玉佩。
我无从知道,萧惜遇是用了什么术法,我所看到的,只是他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玉佩上面,然后嘴唇翕动着默念了一句“莫非吾土,六合之间”,下一秒,那块本来就很是古怪的玉佩像是受到了感应一般,突然之间绿光大盛,瞬间将那一滴血珠完全吸了进去。
也就是在萧惜遇的血彻底糅合进那块玉佩的那一刻,萧惜遇手一抬,拎起了剑,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他在我背上轻推一下,“我看过了,你自己看。”
我愕然低头,就看到了那残缺的半枚玉佩,却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在画面里,是高台之上,有声势浩大的风,和铺天盖地的云,有一片辽阔到几乎没有边际的湛蓝苍穹,却只有两个人。
那两个人,一个一袭如雪白衣,一个紫衣妖娆似紫蝶羽翅,两个人,却都生着令天地失色的绝美脸孔。
只是扫了那个白衣少年一眼而已,我不由地就屏住了呼吸。
那一日,我只是听景阳描述了风华储君如何如何,到了今日,却是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看到了他的样子。我不得不承认,他很美,是那种分不出究竟是男是女的美。美得惊心动魄,当真唯有风华二字,配做他的名字。
而那个紫衣女人,我一眼看过去时的感觉不是惊艳,而是惊悚,她她她,她那张脸…我我我,我在梦里见过!
就是那个我跌入了一个黑洞的梦。
就是那个我见到了一个女人头的梦。
就是那个我一回想就头痛欲裂的梦。
我在梦里见过她!我真的见过她的!
我情绪激动,欲转头对萧惜遇说话,却不料就在此时,听到画面中那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年浅笑,他迎风走到那紫衣女子面前,微微俯身,轻轻地说,“我叫风华,你是?”
他的声音很清澈,也很清冽,就像是从雪山上蜿蜒而下的叮咚泉水,不掺杂丝毫的杂质。他一袭如雪般纯洁无邪的白衣,立在那紫衣女子的面前,颀长挺拔的身形微微俯低一些,是一个关切而又并不算失礼的姿势。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他的第一句话,是问她的名字。
一个人独居凌云台上的小阁楼多年,他早已习惯无人应答,如今眼见面前的女子俯首不理,他很有耐心,他并没有生气。
他甚至微微翘起嘴角,心底泛起一股又一股孩子般的愉悦,他心想,以后,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父皇说了,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这个手腕和脚踝缠上了锁链的女孩子,她会陪着自己。
他有耐心,他可以等,却不想,不过是问一个名字而已,那个紫衣女子,竟让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他手脚有些酸麻,就稍稍动了动,一只手毫不设防地轻推了一下紫衣女子的肩膀,笑着调侃她,“你睡着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那个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脸的女子霍然支起脖子,她朝他看过来一眼,那一眼,蕴着浓郁骇人的杀机。
他心中一凛,笑容险些挂不住,须臾后,他回过神,抬起手,挠挠头,俊脸绯红的同时,尴尬,“我,我…”
他是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来着。
可那个紫衣女子,她一直盯着他,她额心有一粒嫣红如血的朱砂,愈发衬得面容绝美精致,她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不知道有多久,突然启唇,嗓音冰寒,“我恨你。”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260】帝王之血(2)
我见过千百种初次见面时向人打招呼的方式,却唯独没有见过这一种。
他们只在奖赏典礼上见过一面,这一次,明明应该算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相识,更何况风华储君明明长得那么漂亮那么讨人喜欢,任谁都不应该会对他说出“我恨你”这三个字。
可是番邦公主说了。
她微扬下颌,面容冷绝,她用一种近乎于恨不得饮他血吞他骨的仇恨表情死死地盯着风华,红唇微启,吐出了这三个字。
风华有些懵。我也有些懵了。
注视着那半枚玉佩所呈现出的那个虚幻画面,我有些怔怔的,我无从知道那一刻风华脑海里是在想什么,我知道的是,我在心底暗暗地替风华叫屈。
他才十四岁。
他六年没有下凌云台了。
他八岁那年就被送了上来,他根本就没有参与云落国攻打你们城池这件事。
可是这些话,我这个十数年后的外人,如何能说得进去?
遗憾的是,风华也没有说。
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在听到那句“我恨你”时笑容滞了滞,然后绝美的面孔上划过了一丝根本就掩饰不住的失落之意。
他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的,俊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凌云台上面的风那么凛冽,吹得他白衣猎猎招展,几乎要乘风而去。他撩起浓密一如扇子般的睫毛看了那个紫衣女子一眼,喃喃低语,“对,对不起…”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二句。
第一句时,是他主动介绍自己,是他询问她的名字。
第二句时,是他微红着俊脸,向她说对不起。
这场也不知道究竟该说是孽缘还是姻缘的爱情里,从一开始,他就处于下风的位置。
只是看到这里,我就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我老觉得像是有一只手,勒着我的喉咙,阻挠着我,不让我畅快地呼吸。
画面跳转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指尖柔软,而又温暖,握住了我的。
我愕然地抬了抬头,就看到了萧惜遇。
他没看我,他看着那半枚玉佩,眼神柔软,而又哀戚。
我心中一动,不忍再看他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地紧了紧他的手掌,垂眼继续朝玉佩看过去。
画面里,依旧是那片空旷辽远的凌云台,依旧是那两个明明相伴了,却依旧孤零零的人。这一次,紫衣女子嫣红着一张脸孔,偎在风华储君的怀里。
我怔了怔。
下一瞬才看出来,紫衣女子的神情很怪,她脸上的红意,很是异常。
萧惜遇在一旁轻声提点,“她病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
紫衣女子病了,风华很是紧张,早先景阳曾经对我讲过,风华储君什么都会,唯独不会的,就是医术。
他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病了,他很着急,他急得那张绝美的俊脸之上都有冷汗冒出来了。
凌云台,高千丈,想要从这里唤人,绝对是不可能的。可是若让他一个人下去喊人,他又放心不下这个生病了的女子。
他犹疑不能决定。
生病了的紫衣女子,终于稍微卸去了往日里浓郁至极的敌对之意。她偎在风华储君的怀里,娇小的面孔上颊色酡红,不仅再无往日的锋利,反倒现出了几分脆弱之意。
风华察觉到她的轻微蠕动,禁不住低头去看她。那是一张多么让人怦然心动的脸。光洁的额,柳叶般的眉,笼了一层氤氲雾气的眸,挺翘的鼻,和嫣红得诱人一亲芳泽的唇。
风华几乎是有些不自觉地,便盯着那唇出了片刻的神,他的喉咙滚了一滚。也正是他的这个流氓动作,让他注意到,那个病得几乎有些迷糊的女子,一直在喃喃地低语。
风华蹙眉,犹豫了片刻,见她依旧在轻微翕动唇瓣,他想了想,倾低身,就听到了一句。
“陌哥哥,碧落…碧落疼…”
风华脊背一紧。
我也是心神一颤。
这半块玉佩,还真是有灵性,风华离紫衣女子远时,我便听不到她在喃喃低语什么,可等风华离她近了,我竟也跟着听了个清。
她虽然声音含糊,可语气却是娇糯的,撒娇的,毫无戒备的,甚至…依恋的。
陌哥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男人。
碧落…
这个,该就是她的名了。
我心神恍惚的那片刻,风华一直在呆愣,等我努力敛了心神再看过去时,就看到他一脸的难过。
他自然难过。
他对这个美丽的、孤僻的女子一见便倾了心。可这个女子不仅恨他,心底还有别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风华那一刻的表情,用失落不够,用悲痛又太矫情,但是毫无疑问,他很难过,很忧郁。
我以为,这么一来,他大约会抛下她,不管她了。
可我没能想到,他没有。
他的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对她的心疼,还是压过了他自己的难受,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漂亮的眼睛扫了一眼紫衣女子嫣红的脸,又扫了一下凌云台下云气缭绕的云落国都,他抿了抿唇,作出了一个很是艰难的决定。
他要带她下去看御医。
六年来,除却上次是得了陛下的允准,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私自下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私自从凌云台上下去,会遭受如何严厉的惩罚。
可他不怕,他双手稳稳地抱着她,带着她一步一步地,心神恍惚地,往下走。
走到一半时,他心口一痛,愕然低头,才看到,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朱簪。
再往上,是紫衣女子虚弱,却仇恨的脸。
她喃喃地说,“凌云台上有结界,我伤不了你,可到了这里…”
那一刻,风华的神情,我不忍心看。
【261】帝王之血
碧落拿簪子袭击了风华储君,可他依旧带着她下了凌云台。
把女子交给云落国陛下身边可信赖的人之后,他迅速转身,根本没敢多做停留。
他不是怕被责罚,他是怕被人看出他受了伤。
他不想连累她。
当晚,碧落和一大堆药被送上了凌云台,风华储君受到了云落国陛下重重的责罚。
被骂被打时,他咬紧了牙,一声不吭,回到凌云台上,他的白衣都几乎被打出的血给染红了。
可碧落依旧面目清冷,甚至连看都未曾正眼看他一下。
此情此景,让我禁不住攥了攥萧惜遇的手掌,我说不出话,却仍觉得揪心。
场景的再次转换,发生在须臾之后,一转眼之间,就是好几个月过去了——我能判断出这个,当然不会是因为画外音,而是凌云台上飘起了雪花。
凌云台,高千丈,本来就足够冷了,如今又下起了雪,只会把这寒冷加深。
那个倔强的紫衣女子,她依旧偎在墙角不肯动,她不肯和风华一同住进那间阁楼。
有一夜,风雪极大,任凭风华如何劝说,她都油盐不进,风华气恼转身回了阁楼,等半夜实在放心不下出来看时,悚然发现,那个偎在墙角的女子,几乎被积雪给掩埋了。
风华起先是无奈,后来是心酸,再发展下去,就变成了恼火,他快步过去劈手揪起那个几乎被积雪掩埋了的女子那一刻,不光是画面中的碧落,就连我,都呆了一下。
那一刻,我们大约是都在风华的脸上,看到了他从来未曾展现过的厉色。
他一袭白衣,单膝跪地,近乎是恶狠狠地握着那个被积雪冻得苍白的女子的肩膀,他俊脸泛白,有些失态地说,“你不是恨我吗?好,那你就好好活着。倘若你再这么自己作践自己的话,是绝对看不到我比你先死的!”
他拿话激她。
她心性傲,不吃软的,偏生就吃这一招。
那一夜,她终于跟着他进了阁楼。
从此后,六年间,无论他想让她做什么,都会用激将法,这一招屡试不爽,从来没有失灵过。
足足六年,他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当然,她也陪着他。
六年间,她的身上,自始至终都是缠绕着重若千钧的锁链的,她日日脸色苍白,即便是他帮着她出了阁楼倚上软榻晒太阳,却依旧掩不住那近乎透明的肤色。
她晒太阳时,他就还像少年时那样,坐在檐角,晃着两条腿,看远处波涛汹涌的云海。
他不时会对她说话。
他喜欢叫她的名字,喜欢百转千回地叫她碧落。
可她从来都没有回应过他。
我怔怔地看着画面中那个紫色衣衫的丽色女子,她喜穿紫衣,每个画面中她的衣衫上面花纹都不相同,说明是换过的,可是千篇一律的,全部都是紫色。
我猜,那些紫衣,是风华替她穿的。可是,却绝不是为了风华,而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