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嗓音沙哑地说,“萧惜遇在哪儿?”
经历了魏凌辞事件,祁清殇丝毫都不意外我要么不开口,要么一开口就提萧惜遇这个秉性,他看我一眼,十分干脆地说,“被萧安救走了。”
我皱了皱眉,这已经是旧新闻了。我说,“你还没查到吗?”
他也皱眉毛,“我查他做什么?”
我抿了抿嘴唇,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他凤眼一扫,就洞悉了我的想法,他勾嘴角,清冷地笑,“我之所以把你劫回来,可不是为了他。”
我二话不说,翻身就要下马。
祁清殇眉尖一蹙,抬手按住我身子,一开口,语气有些急,“你做什么?如今满京都,可都贴着通缉你的告示!”
我先是一怔,然后抬手去掰他的手,冷冷地说,“通缉我?陛下龙体快撑不住了吗?”
祁清殇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就揪住了我,他将我提上马,在他身前固定好了,猛然夹了一下马腹,调转方向朝一条幽深小径疾驰的同时,他似嘲讽,又似调侃地说。
“抓到奸人宋青柠者,赏黄金万两,加官进爵,你说,他撑不撑得住呢?”
祁清殇的这句话,让我震了一震。
下一秒,我顿时就明白了,西祁国主他撑不撑得住,已然不再是最重要的讯息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我,不再是青柠公主,连场面上的,都不再是了。
我是奸人宋青柠了。
挺好。我扯扯嘴角,告诉自己,我终于,能顶着自己的名字活了。
********
我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是十分配合地跟着祁清殇,进了上一次他软禁我的那座宅院。
眼见我如此乖觉,他忍不住挑眉冷嗤,“不急着去找萧惜遇了?”
他言语间有讽刺,也有酸意,这么一个男人,就是爱故意拿话刺痛别人,也刺痛自己。
我没心情和他斗嘴皮子上的工夫,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机不可失,你不可能没有动作的。说吧,我能做什么?”
祁清殇微怔,下一瞬,嗤笑的神色缓缓敛住,他眸瞳凝重地盯着我,一字一顿,“我抢你父皇江山…你不恨我?”
我看着他,十分精准地说,“祁青柠恨不恨你,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凡是伤害萧惜遇的,我都不能饶过。”
祁清殇凤眸微缩,死死地凝视着我。
我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提醒他,“机不可失。”
他不说话。
我加了一句,“即便你不反,总有人会反的。”
我没说错。
就在我们刚刚回到西祁国都第二日,有人反了。
是刑部尚书大人。
没错,就是那个上次在狩猎场上,儿子着实为他丢了一大把脸的刑部尚书大人,崔尚光。
他会造反,我并不惊诧,一来,这个人能那么急功近利地培养自己的儿子,说明他对权力是有着很狂热的追求的,二来,就是我父皇奢/靡的后宫生活,对天下不少男人都是一个诱/惑吧。
只要是西祁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我父皇刚刚网罗了一大批绝色,还没来得及一一享用,就离奇地病倒了。
他病得太医院所有医术高明的医者都束手无策。他病得臣子原本就蠢蠢欲动的不臣之心,顿时就由自己暗暗想一想,变成实际行动了。
崔尚光能混到刑部尚书那个位置,说明这个人也是有些手腕的,两军交战的时候,祁清殇带着我躲在暗处看了,崔尚光一方的人,居然也挺多。
甚至还有一些,是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官员。
祁清殇和我一样穿了一袭黑衣,隐在暗处,嘴角微勾地看着。
我看了看他,低低地骂,“狐狸。”
崔尚光的人和御林军缠斗在一起的时候,祁清殇趁乱带我离开,拎着我的身子御风而行时,他垂眼睨我一下,“你骂我?”
我是在骂他。
难怪他一直沉稳不动。他是要让其他拥有不臣之心的人先冲上去做炮灰,自己最后再出马。
我没说话,可我的眼神,我心底在想什么,他似乎总是能看懂的。他瞥了我一眼,难得穿一次的黑衣,衬得那张脸愈发地像是斧凿刀刻般完美,他冷冷地说,“别看我是西祁的战神,你父皇他,可是从来都不准我带兵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不是不想反,他是…他是手下人手不够!
其实也是,我父皇会防他,我父皇当然会防他。他有那么高的功勋,他有那么高的地位,若说是谁会造反了,最有嫌疑的,恐怕就是他。
想到堂堂靖王爷居然会有人手不够的窘境,我不由地觉得好笑,咧了咧嘴角,故意气他,“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祁青柠,自己甘愿做一辈子被人压制的王爷呢。”
祁清殇神色一怔,眸中泛过一丝痛色,下一秒,他嗤了一声,“她已经死了。”
我看看他,嘴巴一动,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他说,“我如今最要紧的事,是护好你,只要你不死,万事就都好说。”
他说的万事,我不清楚具体都包括什么。
但他说这句话时,神色信誓旦旦的,就像是,抱着某种渺茫的期望似的。
********
崔尚光和御林军的厮杀,是一场恶战。我跟着祁清殇溜去皇宫门口看过,那里血流成河。
可是,是的,可是,崔尚光依旧没能把皇宫攻下。
为什么?
因为那个古怪的国师,在叛军即将攻下城池时,出现了。
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计略,轻而易举地就破了崔尚光这一方引以为傲的阵法,原本几乎势如破竹的叛军,一夜之间,损失惨重。
国师的出现,瞬间就扭转了局势,我盯着那个面具覆脸的男人死死地看时,祁清殇也在低低冷哼。
他说,“妖人。”
他确实是妖人,这我清楚,可关键是,“咱们…怎么才能打过他?”
祁清殇转眼看我,凤眼一挑,“得找到他的弱点。”
我嘴角一抽,“你这话等于没说。”
那个国师本就古怪,弱点哪是那么好找的,隔着老远的距离,我隐约也就只能看到他一袭古怪袍服立在城楼上面,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身后的兵士该如何攻击和抵御,他那么气定神闲,像是根本就不把城楼下面这些叛军放在眼底似的。
我想了想,也是,他是亡魂。
他是我不知道哪一世杀死的所有人积聚起来的亡魂转世而生的人,他当然对生死有着一种近乎变态的狂热。
那么…魂有弱点吗?
我正盯着他若有所思地思量着,夜风拂过,刮来新鲜血液的腥气,我眉毛一皱,突然之间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般地翻涌了起来,只觉得是想要呕吐。
“怎么?”祁清殇瞥我一眼,见我面色有异,他眉尖微蹙。
我拍着胸口,呕意越来越浓郁,死活说不出话。
他抿唇,抬手拎我衣领,携我隐入夜色。
【256】国将不国
说来也真是奇怪,离那个血腥气浓郁的地方远了,我胸腹之中那股子强烈的呕吐之意,总算是被压下去了一些。
等到祁清殇带着我回到那座宅院之后,我瞬间就又恢复成先前生龙活虎安然无恙的模样了。
祁清殇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看我,他犹豫了几犹豫,末了,说,“要不要找个医者回来看看?”
我当即就摆手加摇头,“我现在可是价值万两黄金的人,能随随便便给人看吗?不要。”
他眼眸一缩,像是要恼,我没敢给他时间恼,拔腿就往我住的房间蹿去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太多。
我以为,我是真的因为那股子难闻的血腥气味,所以才会那么想要呕吐的。
*******
我被西祁全国范围内通缉,可祁清殇没有,按道理来说,刑部尚书大人崔尚光造反了,作为西祁有且仅有一个的王爷,祁清殇势必是应该去镇/压他的。
可是没有。祁清殇没去镇/压他。
也没人给祁清殇下达命令,让他去镇/压他。
关于这件事,我有些不解。后来还是猛然间想到了祁清殇那句我父皇严禁他带兵的话,我才明白过来,哦,哦,我父皇是不敢用他。
他怕祁清殇领了兵,突然就临阵倒戈。
正值战乱,战神祁清殇却没有被启用,正值战乱,全国范围内捉拿我的事情,却依旧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么一来,他是闲的,我是得躲,于是两个人没少在一个院子里大眼对小眼。
祁清殇很闲,日日下棋练剑,外面打成怎样,他像是都不操心似的。只是在某一天对我说了句,他把皇后娘娘还有我母妃她们都安置好了,之后,再没听他提过任何有关战事的事情。
其实那场仗,我也不是太关心。
我说过,欺负萧惜遇的人,我饶不了,可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一定就要我亲力亲为地,挤得头破血流地,去亲自教训那个欺负他的人。
别人替我教训,也是一样的。
皇城内的叛乱,说起来死了不少的人,可是并没有过多地波及到百姓的生活,大家充其量不过是在路上碰到时,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语双关地说一句,“咱们西祁啊,怕是要变天了”,其他的,倒没听说有叛军或者御林军杀害百姓的。
当然,也没有百姓伸长了脖子要加入叛军或者御林军的。
总之,西祁的这场内乱,来得很仓促,很慌张,令人猝不及防的同时,也让人觉得…它真像是一个笑话。
而所有和这个笑话无关的人,所有再怎么伸长了脖子也和龙椅无缘的人,索性就作壁上观,认真看戏了。
我就是那群看戏的货的其中一员。
可距离我不远处那个练剑的绯衣男人,他不该也像我这么不思进取的。
觑着祁清殇练剑的间歇,我问他,“萧惜遇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低头谨慎地用锦帕擦拭着阳春雪,头也未抬,轻“嗯”了一声。
我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找他?”
祁清殇依旧没抬头,依旧毒舌,他淡淡地说,“等你易容的本事练好了吧。”
我脸颊腾地烧灼了起来。
他说的这句话,是有典故的。
我住进这座宅院的第一日,就急着出门找鱼鱼,可无奈满街都贴满了我的画像,我不得不掩饰一下,却不想,我往脸上涂了几把,就涂成了一个猴屁股。
猴屁股也便罢了,丑没关系,要紧的是,我过敏了。
脸上长了细细密密的一层小疹子,着实花费了好几日的时间才褪下去,从此,我再不敢随便往脸上抹。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有关萧惜遇的消息,我唯有从祁清殇那里获得。
可他万年都是那一句,“没消息。”
只有这三个字。
我就是再蠢,也知道他是在敷衍我,我恨得直牙痒痒。
又一日,眼瞅着祁清殇急急地回靖王府了,似乎是有事,我瞅准机会敲昏了那两个伺候我的丫鬟,找了一件半旧的男装套在身上,又踱去厨间寻了把锅底灰胡乱抹在脸上,将梳好的头发抓了抓,我对自己这副落魄少年的形象很是满意,偷偷从后院墙头翻过去,也出门了。
这一出门,我才知道,不过是几日间,西祁,确实是变天了。
那个国师,对,就那个老拿一张面具挡着脸,还穿奇奇怪怪袍服的国师,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取我父皇而代之了。
也就是说,如今,他是西祁的老大。
我父皇病得奄奄一息,国师大人将他好生供养着,拜天,拜祖,并且由我父皇亲自出面,主动表态甘愿把皇位禅让于他。
朝臣一听这话,当然不依啊,于是我父皇就退一步说,是让他帮着传达自己的旨意,算是代理朝政,朝臣无法,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认了。
于是,国师就成为实际上我们西祁共和国合法的君主了。
战乱之中,力挽狂澜的,是国师,再加上我父皇确实亲口说要传位于他,如今尚且退了一步,只是让他代理朝政,朝堂上的大臣们心知抗议也没有用,于是纷纷缄默,我们西祁直接就跨进新时代了。
自此,战乱消泯,西祁这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夺位之争,就这么被压下去了。
我父皇膝下无子,原本下一任国君会是谁就令大家好奇呢,如今一看,居然是以前从来就没冒出来过的国师来代理朝政,大家纷纷表示惊诧。
你们看,这件事,多像是个笑话。
令我没想到的是,更可笑的,居然还在后头。
战乱的时候,祁清殇不是没有出力吗?好,代理朝政的国师说,陛下说了,靖王爷乃堂堂一国王爷,居然罔顾江山社稷,按理当罚。
皇帝这么说了,大臣们肯定商议啊,大家商议来商议去的,最后给出的结果居然是——让他找到消失在人海之中的前青柠公主,并娶了她。
我坚信,这么变态的要求,绝对不是大臣们商议出来的。至少,最后一句话,绝对是变态国师加上去的。
他是嫌我、萧惜遇和祁清殇之间还不够乱。
基本上已经算是做了新帝的国师大人说,“叛乱被平息,陛下认为,理应大赦天下。这样吧,天牢里所有犯人,一律放出,近三年内一切案件的审判结果,统统作废。”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明白他的用心,他不光是嫌我们三个之间不够乱,他简直是嫌整个西祁不够乱啊。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因为,紧接着,他特意以我父皇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书,说是要重新启用萧安。
至此,朝堂终于一片哗然。
将近一半的朝臣都态度坚决地表态说,宁城萧氏几乎全族被灭,后来更是数次欲行对陛下不利之事,足以见得他不思悔改之心,如今再启用他,着实不妥。
代理陛下国师大人想了想,退了一步,他说,“陛下如今身子依旧不适,却思女心切,你们抓紧把青柠公主找到罢!”
丢下这句,古怪且阴晴不定的代理陛下,拂了衣袖离去。
国师的这一指示,顿时就让我的画像更加遍布大街小巷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重金捉拿我,而是重金悬赏了。
你看,他和我父皇,可真是能玩儿人。
长此以往,西祁必将国将不国。
悻悻地回到祁清殇那座宅院,迎面恰好撞到他要出来,我没防备,一头就钻他怀里去了。
他扶住我胳膊,眼神不悦,“跑哪儿去了?”
我不答反问,我说,“那混蛋国师,他到底是要干吗?”
“还能是什么。”祁清殇怔了一下,而后抬手将我拽进院里,一边走,一边神情漠然地说,“他想看西祁大乱罢了。”
我顿住脚步,不肯再向前,“那你们呢?你们就都不管,任他为所欲为吗?”
祁清殇脚步一顿,抬眼看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我看不懂,他的话,我更听不懂了。
他也有几分不确定地猜测着,“也许,他是想逼什么人…现身吧。”
我拧紧眉头,没听懂这话.
【257】更想你
祁清殇说,那个古怪国师的古怪行为,可能是为了逼迫某个人现身。自打听到这话时,我就有些不解,可我根本就来不及细想,隐约嗅到空气中传来淡淡饭菜的香气,胸腹之中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呕意,就又涌上来了。
我脸色一变,挣开祁清殇的手,那股呕意压不下去,我别无他法,只好跑到墙角弯腰干呕。
背后,祁清殇眉眼不定地看着我,纤细而又修长的手指攥了几攥,终是缓缓放开。
他垂着眼睫,没什么语气地说了一句,“那道命我娶你的诏书…你不必当真。”
我原本正蹙眉轻轻拍打着胸口,听到这话,不由愕然抬脸看他。
祁清殇神情很冷,也很飘渺,他撩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不会趁人之危。”
丢下这句,他再不看我,绯色衣袍略略一闪,转身便疾步走了。
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可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呕意又上来了,只好苍白着一张脸,继续低下脑袋。
就是在这一晚,我确定了——我怀孕了。
自己给自己诊脉,难免会觉得不够靠谱,于是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医书上面看到的其他方面的症状,比如,嗜睡。
我仔细想了想,我虽然还没有达到嗜睡的地步,但是我这两天,确实是有些蔫。
再比如,迟迟不来葵水。
我真是后知后觉。
按道理来说,这个月的亲戚早该来看我了,我却浑然没在意,以为不过是晚了几天而已,完全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我将自己脑海里所能记下的其他的症状也一一比照了,我完全符合。我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一时之间,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我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
确定自己肯定是怀孕了的同时,我禁不住皱了皱眉,医书上面不是说,要怀孕好些日子,才会出现呕吐的妊娠反应吗?
我怎么这就开始闻到点儿味道就想吐起来了啊…
那一晚,我睡得很浅,迷迷糊糊的时候,脑子里还老惦记着,等见到小鱼鱼了,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我果然更加蔫了。
这个时候,我彻底信服了,我进入了嗜睡疲乏期。
祁清殇把我安置在这座宅院里,没有人能来打扰我,他还是他的靖王爷,照常的上朝下朝,照常的遵从陛下的指示,满西祁地寻找着不知所踪的青柠公主殿下。
所有想要那重金悬赏的人,都在找我,殊不知,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我睡得时间越来越久,地点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明明是在廊檐下坐着晒太阳呢,不消多久,就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祁清殇不傻,如果说先开始他对我两次想要呕吐的症状有些狐疑的话,等到后来他见到我总会有无意识地抚摸小肚子的动作时,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明白一切的那一霎,脸色很是难看。
我抬头看着他,有些小心谨慎地说,“你看,反正,怀都已经怀上了…”
我说这话,几乎是有些耍赖的意味了。
果不其然,祁清殇眸瞳如火。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眼见他不吃软的,我护着自己的肚子,就像是护着对自己而言最最重要的东西一般,我微微仰着下巴,朝祁清殇叫板,“你,你这次要是还想毁了他,我会和你拼命的!”
我的话,我那标标准准的护犊的动作,统统惹得祁清殇的眉眼紧缩了一下。等到下一霎,他恨恨睨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暗暗吁出一口气,这才惊觉,掌心居然是满满一手的汗。
晚饭时,祁清殇果然没再出现,我一个人用膳。
明明食欲不振,却硬逼着自己将饭菜塞下,洗漱过后,回到房间,我趴在床榻上就在想,萧惜遇,你到底是在哪儿呢?
你再不来,你再不来…
他再不来会怎样,我没想出来,因为我脑袋一枕上松松软软的枕头,就又去会周公了。
我是被我房间里面的嘈杂声,吵醒的。
我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有一道绯衣,是祁清殇,他似乎是喝醉了,浑身上下酒气浓郁,且一向打理得甚好的发丝,都略显凌乱了。
他正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期间偶尔会绊倒椅子凳子什么的,他身形趔趄,却也并不去扶或者理会,那双狭长的凤眼,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一直,盯着我。
我是被他吵醒的,再加上一醒过来,就看到他醉成了这副样子,就看到了他盈满了刺痛的眼睛,我怔了一怔,下一瞬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就是抄起被子往床榻里面躲。
他喝醉了。
我提醒自己。他喝醉了,他不清醒,他也许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的。我着急失措地四下看了看,想要抓过什么东西抵挡一下,可床榻上除了被子就是枕头,我能拿什么来抵挡他?
他不清醒,可我清醒着,眼见他眸瞳炽热地紧盯着我,眼见他喃喃地唤着柠儿,我只觉头大如斗,心中暗叫不好。
他醉成这副样子,怕是又要容不下我肚子里的孩儿了。
想到这一点,我凭空来了些力气,一把甩开了锦被,赶在他朝我扑过来之前,赤着脚从床榻上跳下了地。
祁清殇抱了个空,醉醺醺地转过脸,凤眸里似有雾气一般,委屈而又难过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险些让我走不动路了。
他展臂朝我走过来,险险将我拥入怀抱那一刻,我猛然回神,我猛然间想到,不行,不能心软,他喝醉了,他也许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的!
一想到这里,我一边干脆利落地抬手朝他后颈击了一下,一边眼皮直跳地就往后避,却不想,我方才竟然已经跑到门槛这儿了,这一往后退,身子直接就要往台阶下面栽去。
我心惊肉跳,心中暗叫不好。
我这几步,退得实在太过迅疾,动作根本就刹不住,眼瞅着一脚踩了空,而祁清殇本就是醉醺醺的,如今又被我一掌敲昏,身子绵软地就跌落在地,我不由心中揪了一揪。
折过身子飞起来?
——会不会把腰给闪了?
由着这么摔落在地?
——摔到的,会是我的脑袋,和我的宝宝…应该没关系吧?
天晓得,那么应该及时作出应急反应的时刻,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明明是习武之人,却彻底消泯了自我保护的意识,脑子里所想的,完全是我这么做我那么做的话,我的宝宝会不会有事。
所以说,人的大脑,有的时候,真的会死机。至少,我的就是。
就比如此时此刻,明明有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止住我下坠的趋势了,我的第一反应,居然已然不再是凌厉地回头看那人是谁,而是先低头去看我的肚子。
没事,没事。我呼出一口气。
揽在我腰上的那只手,微微紧了紧,我这才惊觉,自己是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了住。
我惊愕回头,就跌入了一双清澈幽黑的眸子里。
只是一眼,我瞬间呼吸一窒。
眼前那人,有着几乎镌刻进了我脑海里的额,的眼,的眉,他正挑着嘴角,映着月华,微微朝我笑着。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小,小鱼鱼?”
我以为这是梦。
院里秋风凉,我抬起手,指尖微颤地抚上他的脸,还好,还好,是温热的。
不是梦。
我的嘴唇张了几张,明明有千言万语,却硬是说不出来,我就那么喜极而泣地看着他,我就那么一霎不霎地看着他,生怕他消失,生怕他离去,我笑得就像是一个傻子。
他微微俯首,看着我,眼神柔软,而又怜惜。
他凑近脸来,吮我唇瓣,与此同时,低低呢喃,“我真想你。”
“我也想你!”终于听到他暌违许久的好听嗓音,我总算是回了点儿神,心情却更加的飘忽不定了,被他那么抱着,被他那么看着,我只觉自己幸福得像是踩在云端里。我伸手去扯他手,我急急地说,“有小宝宝了,你快摸摸——”
他轻笑一声,扳住我脸,唇齿辗转,流连,“比起他来…我更想你。”
【258】凭你爱他
我给祁清殇留下书信一封,跟着萧惜遇走了。
那封信,我写得很简单,我说萧惜遇来接我了,我和他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写信的时候,萧惜遇负责把喝醉了且被我打昏了的祁清殇挪到床榻上去,我刚好写完,他也挪完,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当即就幼稚兮兮地撇起了嘴巴。
“照顾好自己?搞这么严肃干什么,早晚咱还得再和他见面呢。”
我笑笑,不置可否地将信塞进信封里,然后放在桌子上比较显眼的位置,这就算是完成了。
萧惜遇扯我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往床榻上撩了一眼,他说,“走吧。再不走,他可就要醒了。”
我“嗯”了一下。
趁着夜色,萧惜遇带我出了那座宅院,我俩刚刚落了地,立刻有几个紫衣人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他们抬着的,是一顶软轿。
萧惜遇笑笑,拥着我钻进去,软轿立刻就声息极小地往前急速掠去。
直到这个时候,萧惜遇才得了工夫看我的肚子,他蹙着眉,似信似不信的,小小声嘟囔了句,“这么平?”
我掀眼瞪他,“这是才刚开始。”
他眉尖皱了皱,将手臂竖起来,搁在自己膝盖上,卖萌兮兮地拄着下巴,眼睛却是盯着我的肚子,喃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