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一来,是因为我对后宫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二来…是因为今日我母妃还没把话给我讲完,我就从媚华宫里跑了出去。
料想从这个小宫女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我放了她,快步往我的跫音殿走,我刚进了拱门,正想问百事通乐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我父皇身边的徐公公一脸肃然地走了进来,见到我就是一礼。
“公主殿下,陛下唤您过御书房一趟。”
就这样,我刚奔回跫音殿,又马不停蹄地往御书房赶,一路上我都琢磨着,惠妃不是被刺杀了吗?死了吗?怎么大家都往惠妃寝殿去呢,他喊我去御书房?
我的惊疑不定,在我进入御书房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因为我一只脚刚刚迈了进去,就见我父皇正朝着一袭绛红色亲王服饰的祁清殇摔杯子,“朕不管那些!朕限你今日之内,把萧惜遇给朕抓来!”
我父皇的那一句话,顿时让我呼吸一窒。
萧惜遇?关萧惜遇什么事?
我还没想明白,我还没来得及问,我父皇凌厉的眼风扫到了我,他寒声说,“来人!把青柠公主拿下,关入上阳宫!”
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突然就有两个侍卫作势要抓我,我哪能坐以待毙,抬手就反击,我冷着一张脸,和那两个侍卫直接就在御书房里缠斗了起来。
见我居然反击,我父皇气得浑身直抖,“好,好,好,朕命人教你武艺,就是来对付朕的!”
这话说着,他自己明黄龙袍一闪,身形如电地朝我扑了过来,三个人开始了对我的夹击。
御书房内逼仄,又是三大高手对我夹击,没缠斗多久,我就被制住了,我不服地抬起头,“父皇,儿臣犯了何错?凭什么抓我?!”
我父皇没理我,他对押着我的侍卫说,“关入上阳宫!命人严加看管!”
【222】他不能忍
上阳宫,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
这里有最最恶劣的住宿环境,这里有最最稀少的宫女和太监,这里有破旧的床,有满地的尘土,更有一扇大大的、铁一般、岿然不动的门。
那两名侍卫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押到了这里来,道了一声得罪,抬手就将我的手腕上缠了一道锁链,下一个动作,就是毫不客气地就把我锁在了床沿上面。
他俩走出去之后,我能听到外面有步伐一致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我父皇调动的御林军来了。
我的穴道被点了,一时半会儿,我是动弹不了的。我试着冲开穴道的时候,眼睛在打量着四周。
上阳宫里很暗,万幸那俩侍卫临走之前给我点了一支蜡烛,虽说视线不够明亮,可是至少能把殿内的东西看清楚。
哦,其实,也没必要看多清楚的。这个偌大的宫殿之中,有一张床,有一张桌子,有几把凳子,有几根柱子,空空荡荡的,简直就像是一座鬼屋。
我一边尝试冲开穴道,一边想,萧惜遇到底犯了什么事?惠妃是他行刺的?我父皇把我抓起来又是为了什么?他想要拿我去威胁萧惜遇?
我想不通。
因为我自认为,我和萧惜遇之间的关系,还算是掩饰得比较好的,我觉得我父皇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他明明是让祁清殇抓萧惜遇的,却事先让人把我软禁起来,这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我想不通我父皇的做法,但我知道的是,我得从这里出去。
我当然不敢轻易去找萧惜遇,因为我害怕我父皇会派人跟踪我,但我最起码要给萧惜遇送去一个示警的消息。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穴道还没有冲开呢,上阳宫的大铁门喑哑吱呀地打开了,随着大门的打开,终于有光亮顺着开启的门缝照了进来,我抬眼朝门口看过去,看到了一袭绯红色的衣衫,氤氲在那团迷蒙的光线之中。
光线耀眼,我禁不住闭了闭眼。
祁清殇在门口顿了一顿,然后举步朝我走了过来。
他的浑身萦绕着一股子冷郁的气息,他在我的身前几步开外站定,眉眼复杂地,看着我的脸。
我的穴道被点了,连带着哑穴,我睁开眼,看着他,我发不出声音,但是我的眸子里面,全部是浓郁至极的不解,和质问。
我被抓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会儿却巴巴地跑了过来,是要看我笑话吗?
我瞪着他,我眉眼喷火地瞪着他,他就那么看着我,面颊绷着,嘴唇抿着,像是生气,又像是怜惜,就那么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
我搞不懂他究竟来意为何,所以很是恼火,大约是看出了我眼神中的怒意,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终于,又朝我走过来了一步。
他在我的身前半步外站定,蹲下了身子,与我平视。他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他盯着我的脸,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为了一个萧惜遇,你值得么?”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我听不懂。
我依旧死死地瞪着他。
他盯着我,他的眼中怒色更甚,他慢慢地说,“瘟疫乃是萧惜遇搞的鬼,你当本王什么都不知吗?”
我还是瞪着他,可是我的眼神,却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祁清殇冷笑,“将具有强烈昏迷效力的琴音,掺杂上一些其他不知名的药草,投入国都百姓饮用水的上游——这,就是他公子惜遇用的伎俩吗?”
我心头震了一震。不愧是祁清殇,我就觉得,在处理瘟疫这件事情上,他不该那么反常地窝囊。原来,他对这件事情的调查,并不是一无所获。
祁清殇说的这几句话,我听到了,但我没懂,我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所以我就依旧瞪着他。
万幸他没多折磨我,他盯着我看了几眼,就继续往下说了,“知道你为什么被抓起来吗?”
我刚想用眼神表示不知道,下一秒,突然一怔,琴音…张太医出卖了我?!
祁清殇瞥到了我眼中的起伏,他冷冷地笑,“张数是个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人,他会出卖你,这一点都不奇怪。”
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劈手就扯住了我的衣领,“你不能怪张数,要怪,得怪你自己。”
我被他勒得脸颊直泛红。
“你想嫁给萧惜遇,是不是?”祁清殇凤眸泛着浸骨的冷意,缓缓眯起,他那张俊美的容颜,一点一点地逼近我的脸,“你想和他双宿双飞,从此彻底甩开我,是不是?”
他冰冷的鼻息,直直喷到我的脸颊上来,比他的声音,居然还要冷上几度。
他缓缓收紧手掌,勒紧我的衣领的同时,另一只修长的手,却是一把将我的身子,箍进了他的怀里去。
他狠狠地箍着我的身子,与此同时,冷冷地说,“琴音同你有关系,本王本不想揭出此事,奈何你日日心思都在他萧惜遇身上绕,本王绝对忍不了!”
我讨厌他抱我,我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我动不了。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唔”。
“想说话?”祁清殇冷嗤,“好,那我就听听,你又要如何骂我!”
他运指在我身上点了点,解的只是哑穴,我终于喘出一口气,第一句就是,“惠妃被刺,凭什么要抓我和萧惜遇?!”
“凭什么?”祁清殇将我的身子紧箍一下,凤眸里全是冷嘲,“你是因为琴音,是因为想嫁给别人,本王自然要把你关起来。萧惜遇…他可是夜探惠荣宫,想要行刺陛下的爱妃,不抓他抓谁?”
“你胡说!”我气得直大口喘气,“和惠妃有过节的那个人是你才对!”
“是吗?”祁清殇搂紧我,笑容残忍,“本王说是谁,那就是谁!”
【223】宿命的真相
祁清殇根本就不怕把他所打的主意告诉我:他之所以以琴音事件,借我父皇的手把我抓起来,是因为他嫌我不乖,嫌我想着要嫁给萧惜遇,而他为了借我父皇的手把萧惜遇抓起来,不惜供出和我有关系的琴音事件,与此同时,再往萧惜遇的头上栽赃一桩刺杀惠妃、妄图从惠妃宫中掳走东西的罪名。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我睨着他冷笑,“你抓起我来,不就是为了引/诱萧惜遇来吗?我告诉你,你休想!萧惜遇才不会为了救我,就跳进你的陷阱里头!”
祁清殇也笑,却是眉眼清冷,志在必得的笑,“他来或不来,不是你说了算。”
说出这种残忍话语的同时,他还是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当时就由衷地觉得好笑,有意思吗?你喜欢的是祁青柠,却为什么要这么束缚着我,不许我寻找自己的真爱?
我磨着牙,从唇齿间,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来。
“祁清殇,你根本就不懂爱。”
他默了好半晌,然后紧了紧箍着我身子的那双手臂,嗓音清冽,“我懂不懂,自己明白。”
又抱着我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开,临走时,他瞥了眼我身后那张床榻上破败的状况,眉尖蹙了蹙,转瞬却又展开。
他以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对自己说,“让你也难受一次,也好…”
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绯衣一闪,头也不回地离开。
自打祁清殇走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冲开我身上被点了的穴道,可是那名侍卫想来是大内高手,点穴的手法很是刁钻,我都费劲巴拉地额头上渗出汗了,也没见能恢复自由。
只万幸,祁清殇走之前,没再次把我的哑穴点上。
想要大声呼救,是太过愚蠢的想法,但是,我好歹能自己对自己说话,不至于被憋闷死掉。
我在昏暗破败的上阳宫内,呆了足足一天。殿内光线很暗,我不知道外界今夕是何年,只是在侍卫开门给我送饭时,我才瞥到,原来天色竟已黑了。
侍卫临出去时,我瞥了他一眼,原本想要张嘴询问刺杀惠妃的人可有被抓到的,可又一想,即便被抓了,我父皇也不会允许他们告诉我的,于是只好作罢。
我没想到,那么恶劣的环境之下,我居然倚着床帏,沉沉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莫名,很古怪的梦。
我梦到我…不,是祁青柠,她个子小小的,脸颊也小小的,她身处一座偌大而又空荡的宫殿,她手里揣着一把剑,笨拙艰难地走到一个看不到脸的锦衣少年面前,她微微仰起脸,看着他,嗓音冷漠地说,“我把这个送给你,你陪我玩。”
那个锦衣少年有没有接那把剑,我不知道,因为就在下一瞬,场景骤然转换,依旧是方才的两个人,依旧是那个空荡得可以听到风声的宫殿,锦衣少年依旧看不到脸。
但是祁青柠却是一脸的咬牙,她狠狠地将一把匕首,插入那个锦衣少年的胸口,她眉眼冷冽地说,“不许你抢我父皇的江山!”
和上一次一样,场景又是在一瞬之间被转换。还是祁青柠,还是那个锦衣少年,这一次,却是祁青柠一脸惨白,毫无血色地瘫在那个少年的怀中,她目光空洞,全然无神,少年却是近乎崩溃地在喊,“我不信!国师,国师胡说!你好好儿的,你好好儿的,怎么会活不过十五岁?!”
再一次,场景调转,这一次,终于出现了第三个人,是一个一袭古怪衣服的男人。靓.靓^女^生~小说-网Book.LLw2.CoM最.好*看.的女*生.小*说
他很高,很高,我的梦中,同样看不到他的脸,他以一副老子什么都知道的语气,对那个抱着祁青柠前来求救的锦衣少年漠然地道,“早几年,本尊就告诉过你,她是没有心的。她前世杀戮太重,今生被罚身心异处,你如今抱的,不过是一具躯壳,她真正的灵魂,根本就不在此处。”
“本尊说她活不过十五岁,自然不是乱讲,她的灵魂何时丧命,就是她的身子衰竭之期。”
“你若是能等,就护好她的身子,早晚会有一缕异世的亡魂,来借据她的身子。那抹亡魂,就是她的心。”
“那个时候,才算她身心会合,业报得偿之时。”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会再死一次,踏入新的轮回,至此,经历三番生死,才算将上一世的罪孽,彻底赎清。”
我的梦做到这里,戛然而止,额头上一阵刺骨的冰凉,我悚然间醒过了神来,方一睁开眼,就看到,在我的面前几步开外,赫然有一个袍服古怪、面具遮脸的男人,他正以一根掸子,指着我的眉心。
无端联想到方才那个梦,我动了动喉咙,颤声,“你,你是谁?!”
有一阵脚步声,从另一边传了过来,昏暗中,步出一个男人,他走近我面前,居然…是我父皇!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脸。他看着我满头满脸的冷汗,缓缓地说,“柠儿可是,把该想起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我心神一颤。
他再走两步,蹲下/身来,眸中全是兴味盎然,“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别人,而是祁青柠本身,是不是…很震撼?”
我的脑中,全部是这些陡然接收到的陌生信息,它们在呼啸,我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我父皇伸出一只手,托起我下巴,他盯着我,笑微微的,“国师的话,可有听到?你会再死一次…就在最近。”
“好柠儿。”他近乎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脸,他缓缓地说,“赶在再世轮回之前,帮着为父,除掉所有的障碍。”
【224】让你死得,更难过
我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以前的那个祁青柠,其实并不是完全的无心,支撑她做出任何人类能够做出的基本举措的,是我三魂七魄之中的一魂和两魄。
我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我之所以会经历父母亲人在眼前活生生死去的事实,并不是上天对我不公,而是对我应有的惩罚。
我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在我的前世的前世,曾经残虐无情,无缘无故杀过很多人,满手沾满了鲜血,所以说我的前世和今生,都注定了是要用来偿还的。
我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不光祁青柠活不过十五岁就死掉,我活不过二十一岁就死掉,即便我们灵魂和身体会合了,三魂七魄聚齐了,也依旧,挡不过魂飞魄散的命运的。
这些,全部是那个袍服古怪,面具遮脸的国师大人,亲口对我说的。
他对我说,“你还是你自己的时候,就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所不同吗?你的周遭,永远都会有灾祸,你把自己最亲的人,全部克死了——你以为,这些都只是巧合?”
他对我说,“寻常人看不到你的命运,可本尊看得到。你这一轮回,理应受到三次劫,第一劫,是祁青柠的死,第二劫,是你自己的死,第三劫…你们会一起,沉入轮回,转世为人。”
他对我说,“你命带煞气,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作为一个武器来说,足够了。”
他对我说,“如今西祁,能威胁到陛下江山的,只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统统与你有关系。这一点,也足够了。”
他对我说,“你以为,你刚来到这里时,祁清殇肉眼凡胎,为何能够看到你?”
“那是因为,我给了他一张符。我要他亲眼看着,你来了,我要他知道,他还是有把柄,握在陛下手里的。”
他对我说,“你以为,祁清殇为何时时处处拦着你,不许你喜欢上别人?”
“不只是因为,他对你的占有欲。”
“还因为,这世上,只有我,陛下,还有他知道——你若是无心,你若是不动情,就可以行尸走肉地活着;可你若是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就会成为你的弱点,你的死,就会是因为他。”
他对我说,“你以为,祁清殇那么爱你,为什么会杀掉你呢?”
“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他狠了心,想杀掉那个只有一丝魂魄的祁青柠,然后让你,在异世,好好活着。”
“他想悖天逆命,他想改变你命运的轨迹,他有这份心,连我都觉得感动。”
“只可惜,他做不到的。”
他对我说,“知道为什么,陛下迟迟不对祁清殇和萧惜遇动真格的吗?”
“是因为,这场明知是你们输的游戏,我们,要好好儿地玩。”
他对我说,“你不信我说的这些话,你觉得我在胡说,你觉得我告诉你的这些,很迷信,很荒谬,是吗?”
他对我说,“那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脸。”
然后,他把自己面颊上的那副面具,摘下来了。
然后,我看到了,黎天霸。
我看到了,我穿越之前的父母曾经收留的男人,黎天霸。
他忘恩负义,他害我全家。
却原来,我穿越之前,至死都未能理解的,为何好人不得好报,坏人却为所欲为的疑问,在这里,找到了解答。
国师走之前,将面具重新覆上了,他笑着对我说,“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你上一世曾经杀过的所有人,积聚起来的,复仇的魂魄。”
他对我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是祁清殇未做王爷的时候,住的宫殿。那时,你们总在这里玩耍。”
“他处心积虑地,借用陛下的手,把你关在这里。为的,怕就是…想唤起你往昔的记忆吧?”
“他不想你嫁给萧惜遇,他当然不想,他要把你锁在身边,哪怕,你会恨他。”
“只是,可惜了。你爱上的那个人,是萧惜遇,不是他。你不爱他,怎么会呆在他身边呢?”
他对我说,“我不会杀你,陛下也不会,我们甚至会保护着你,不让你被任何其他人伤害。”
“我们都等着,你被萧惜遇,你被你最喜欢的那个人,亲手杀掉呢。”
他终于,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他隔着面具,得逞地,微笑地,看着我的脸。
他微微俯低了身子,嘲讽地,看着我。
“听完这些,不知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有否想要自杀?”
他凑近我的脸,缓缓地说,“你当然,可以自杀。”
“萧惜遇如今尚未被找到,你突然就死了,他若是闻讯…会伤心欲绝的吧?”
“你死了,他垮掉,这,也算是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他放肆地笑,笑声缭绕在空旷荒芜的上阳宫里,既阴鸷,又可怕。
他白色袍服一闪,身影很快地,就隐入黑暗中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在我耳畔缭绕,“上一世,是你杀了我,这一世,我要你死得,比我更难过。”
我闭了闭眼。
他终于,彻底离开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面前,有一张脸。一张盈满了担忧,却在我睁开眼睛那一霎,怔了一怔,然后急急转为冷漠的,俊美的面颊。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扯了扯嘴角。
我的身子,我那因为听到那个近乎荒谬的因果轮回故事而虚软的身子,朝他倒了过去。
我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那一霎,我在心底,默默地说了句。
对不起。
对不起,祁清殇。
你是为我好。
我误会你了。
【225】长夜当哭
我在上阳宫里又呆了一晚上,那一晚,祁清殇陪在我身边。
我父皇既然都已经让国师朝我摊牌了,所以也就不防备祁清殇和我接触了。
这么久以来,几乎是第一次,我们呆在一起的时候,是沉默的,是无言的,是没有互相敌对的。我俩肩并着肩,坐在上阳宫蒙了厚厚一层尘土的地面上。整个宫殿,都寂静寂静的,整个宫殿,都冰凉冰凉的。
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祁清殇也是。
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方才听到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过震撼了。而祁清殇,他大约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被我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和陡然之间卸去了所有仇恨的忧伤眼神,给惊到了。
我身上的穴道尚未被解开,但是我可以说话,我对祁清殇说,“帮我把穴道解开吧。”
他尚且沉浸在被我猛然之间投怀送抱的惊诧中,很是有些手足无措。我的身子虚软无力地偎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甚至是微微抬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似的。
陡然间听到我说话,他很明显地呆了呆。下一瞬,似乎是突然回神,他咳了一声,嗓音低沉地问,“你…要做什么?”
我嗤了一声,声音软趴趴地说,“我又打不过你,你怕什么…”
我居然还有力气和他开玩笑。
我其实心底空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笑不出来,我的声音很虚弱,祁清殇听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手指一抬,将我的穴道给解了。
解开我的穴道那一刻,他还不忘没什么语气地加一句,“外面侍卫很多,不想挨揍的话,你最好乖一点。”
他几乎是没有多想、脱口而出的一句“乖一点”,让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最常给我说这三个字的人。想到我已经有两三天没见到他了,想到刚才我所听到的那些话,我突然之间就有些控制不住,眼眶忍不住便酸了。
不想让祁清殇看到我的失态,我很迅速地从他的怀中挣出,屈起了腿,将脸埋进了膝盖。
我其实不想认软弱,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方才那个神神叨叨的国师所说的话,确实在我的心底,划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阴影。
我…
我有些难过。
我将脸埋在了膝盖间,所以我看不到祁清殇的脸色,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在看我。
他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那么看了我多久,我知道的是,我一直都没有抬头,一直都那么将一张脸,埋在我的膝盖间。
我想躲一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了进来,将蒙了尘土的地上,泼了一地的月色。
月上中天了。
而时至此刻,那个眉眼不定、一脸探究地打量着我的男人,也终于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在一阵窸窣的衣料响声之后,他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
寂静如水的月华下,他和我,肩并肩坐着。
我的脸,依旧在膝盖间埋着,我的身子,却是难以遏制地、幅度很小很小地、颤动了起来。靓.靓^女^生~小说-网Book.LLw2.CoM最.好*看.的女*生.小*说
我忍不住了。
如果说,如果说…那个国师所说的话,不是胡编乱造的话,我…我压力好大。
我,我前世,居然杀了那么多人…
我,我的罪孽…居然是那么的重。
我…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恨谁——恨那个国师?恨我的父皇?还是,恨我自己,恨这个该死的命运?
我分不清。
我知道的是,我知道的是,我只不过是想要认认真真地喜欢一个人,却是那么的坎坷,和艰难。
我多么想爱他。
可我的爱,会把诅咒,也一并带给他…
那一晚,我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啜泣,可是,我抖动不已的肩膀,却还是泄露了我所有的惶恐,和畏惧。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撒娇,我不够甜美,我轻易不会向人提要求,对于爱情,我很自卑,我不自信,但是,我独立,我坚硬,我能够活成,一个女战神。
到了今时今日,我突然发现,我不能。
我根本就不具备,成为一个女战神的资格。
我做不到无坚不摧。
那一晚,我哭得好伤心,好难过。可是,我还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死死地埋着头,我不想发出声音。
月亮划过夜空,缓缓向漆黑一片的西方移动,移动,再移动。我不知道自己就那么抵死压抑地哭了有多久,我知道的是,等到我的眼睛几乎哭肿了,等我的嗓子憋得几乎喑哑了,等到我几乎把我的衣袖给彻底濡湿了,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人,他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臂,递给我一张手帕。
他那张俊美的面孔上,盈满了窘迫,他几乎是撇过了脸去,像是在对空气说,“…你擦一擦泪!”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只手。
他那只惯常执剑的手,如今捏着一张手帕,如此不协调的场景,简直有些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