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迟疑,风湛雨轻轻笑着,言辞之间从容不迫,似乎早已经对一切了若指掌:“如今瓦剌大军压境,皇上身陷敌营,沦为人质,满朝文武只有于大人您与王尚书等人坚守京师,拒不南迁,此等豪气足以令风某臣服!”他手中的洞箫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如他的眼眸一般灼亮。“再者,国家兴亡乃是大事,我等身为大明子民,怎可袖手旁观?我弑血盟虽说不算高手如云,但也不乏人才,于大人防守京师,有用得着我弑血盟之处只管开口,我等必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七公子所言甚是。”于廷益点头称是,对他的说辞很是赞同:“如今国难当头,尔等侠士能够挺身而出,相助朝廷,实在是难得!廷益在此多谢七公滋义相助!”一直以来都有耳闻,“七公子”颇有义气举,在民间声望极高,各地凡又情或是瘟疫,必定身先士卒。眼下大明江山岌岌可危,能够得到他的相助,自然是可喜之事,只不过,此人似乎对朝堂之上的机密知之甚多,究竟,他所知道的一切是从何处听来的?!
“听说如今京师守军的军费似乎不太宽裕,风某没什么家私,这点钱请于大人收下,充作守城将士的军费,解燃眉之急,聊表风某的一点心意。”风湛雨从他的眉宇见看出了一些端倪,却是不动声,只是从衣内取出一叠银票,轻轻放置在条案之上。
昏暗的烛火之下,于廷益看得真真切切,那一叠银票足有整整五万两白银之多!
蔺寒川看着桌上的那叠银票,微微蹙了蹙眉头。他虽然知道公子的用意,却也不免觉得心疼。五万两白银呵!老天,这些银两可足够盟里上下开支数年了!公子平日向来节俭,身为魁首,从不以个人之名支铀里的银钱,之前只是听说公子下令弑血盟各地的管事筹集钱款,然知道筹集数目会如此巨大。在这关键时刻,公子倒真是舍得,把这么一大笔银两白白送给朝廷,连他这个二当家的看着这些银两也有些不舍!毕竟,弑血盟的众兄弟不不抢非讹非诈,经营的都是正当生意,就算公子经商的手段了得,这些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赚得到的!
于廷益的疑惑越来越深。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接过这些银票,但实话实说,这些银两的确可解军费的危机。但他不明白的是,这七公子为什么肯带领弑血盟众人听从朝廷的号令?他们不是一向不与府往来的吗?不止如此,他竟然愿意拿出这么多钱充实军费,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不仅如此,看他的模样,似乎对京师的形势和兵部的内部情况相当熟悉,他是如何得知一切的?
“于大人是担心风某另有图谋吗?”风湛雨见于廷益久净有接过银票的动作,不免微微挑眉。于廷益心中的疑惑于计量,他自然看得出几分。“既然大人心存疑虑,那么,不如请风某的故人出来,将一切说清道明吧。”与其在此白费唇舌,不如请出关键人物,再将一切说清道明。
“故人?”于廷益越听越迷惑。他细献嚼着这两个分量十足的字眼,在心里揣测着。与他有往来,又与七公子有故交情谊的人,难道就是——
他刚在心里确定下那个“故交”,房门便已经被悄然推开了,一个恬静的声音响起:“七哥直接将我留下的信函交予于大人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地请‘故人’?把于大人都给搞糊涂了。”
一听那声音,于廷益立刻便知道来者是什么人,他向那子微微点头:“尹姑娘。”蔺寒川则是好奇地回头,细细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子,眼神半是惊讶半是慨叹。
“既是你给我的信函,又怎么能贸贸然给旁人看?再说,我也没带在身上。”风湛雨背对着她,似乎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便是自己要找的“故人”。
素衣依旧蒙着面纱,一身白裙在风中飘飞。她轻巧的掩号,隔着几步距离,目光幽幽的看着风湛雨的背影:“说得也是。只不过,我昨日才持‘邀君令’前往‘弑血盟’地处京师的堂口,七哥今日就探兵部府衙,倒真是快得出乎我的意料。”
风湛雨极慢地回头,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着她,目不转睛,原本镇定的声音带着些微低哑,却听不出是何种情绪:“素衣嘱咐七哥的事,七哥怎么敢怠慢?!”
素衣被那毫不避讳的灼然目光羞得有些赧然。她微微垂下头,避开那让她脸红心跳的目光,将一切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于大人不必惊异,七哥是我的知交,乃是可信之人。‘弑血盟’高手如云,七哥侠义仁心,我们若可得他们相助,布防京师迎战瓦剌无疑是如虎添翼!而且,我请七哥来帮忙,他还古道热肠地为防守京师的将士们筹集了这么一大笔军费。如今军费不足,这些银两是七哥和弑血盟众兄弟的心意,大人何必客气,就代守城的众将士收下吧!”
于廷益听了她的一番说辞,眼神中有着释然,却还是不肯接受那些银票。他目光闪烁,唇边隐隐有着忧郁,似乎还有着其他的顾虑。
“大人必然是有所不解,我身为江湖中人,为何会对军中的秘报知之甚多。”风湛雨眼波流动,不以为杵,只是淡笑着瞥了蔺寒川一眼。
蔺寒川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立刻接过话去:“盟里的弟兄昨日无意中发现有鬼鬼祟祟的家伙在四处打听京师的布防情况,神似乎不太对劲,一时好奇跟踪前往,发现那人竟然是潜入京师的瓦剌细作,以瞯京师布防的虚实。我极子昨严审那细作,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从那瓦剌细作口中得知的。就连前日才下达的运咙令也已经走漏了风声。”
于廷益听罢他的话,不由心惊肉跳,大惊失。没想到,瓦剌早已派遣细作混迹京师,处处监视着大明的一举一动:“那细作如今身在何处?”他难免焦灼,只担心那细作已经将打探到的军令密报传了出去,坏了抗敌大事。
“大人放心,那细作由我们盟里的弟兄看守着,稍后便移交给大人处理。”蔺寒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立即轻声安慰:“据那细作所言,军中的密报虽然已经被窥探,但庆幸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
“素衣昨日前往弑血盟京师的堂口,她并不知道我身在京师,只是留函嘱托,希望我让弑血盟身在京师的兄弟前往助大人一臂之力,其他的事,她更是一个字也没提。”关键时刻,风湛雨还不忘为素衣洗清嫌疑。他言辞镇定,却微带戏谑:“如今大人该知晓一切了,我既没有窥伺军中的机密,也没有任何不法的企图,只不过是想为国为民略尽绵力,这些银票您可该收下了吧?!”
于廷益朗声大笑:“七公子的侠义之心,廷益今日算是领教了!既然这是七公子与众兄弟的一番心意,那廷益就代众守城将士谢过了!”他向来便是硬气之人,原本是对风湛雨有所顾忌,而今疑虑尽释,他越发欣赏起这位“七公子”来。“如今京师中必然还混迹着其他的瓦剌细作,有劳公子与众兄弟密切关注京师里的异常情况,与我大明将士合作无间,誓死坚守大明都城!”
“于大人太客气了,身为大明子民,自当以国为重。大人可与蔺二当家商量具体事宜,京师的众兄弟一向是由他总管。”风湛雨思忖片刻,无声一笑:“往后,还请大人务必留意身边的嫌人等。敌我难分,凡事更应小心谨慎才好。”
“七哥说的不错,嫌人等必然应该多多留意,以防有居心叵测之徒。”素衣眼眸微转,眉间隐现着慧黠的笑。她打量着三人的表情变化,知道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看来,我也是时候暂且回避了。”
原本,她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以回避方便他们商议合作之事,可风湛雨听在耳中却是误解了。素衣不过刚转身,还没迈开步子,他就已经箭步上前,快而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素衣,我还有要事问你。”那般温文似水的声音,泛漾起无边的优雅和清贵,一丝丝地渗透进素衣的心中。被他拽着,掌心里的温度令她羞涩地红了脸,只想要立刻抽回手,可他却丝毫不肯放松。“于大人,风某暂且失陪。”他无视于廷益惊讶的表情与蔺寒川坏笑的眼神,似乎拉着她的手是天经地义一般,半点也没有觉得不合宜,径自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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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修真是件痛苦的事,看霸王文的亲们能不能可怜可怜码字码得快吐血的峥,至少也要让我知道这大修后的稿子是不是合你们的胃口呀?!
莲眼·帝释天下篇 劾奏之争
中庭满是丛簇的桂,金秋已至,馥郁的浓四方浮动,将整个晚也点缀得如同飘渺的梦境。
风湛雨既不说话开口,也没有半分逗留。他拉着素衣的手,步履轻盈地一径穿过中庭,不知是有心亦或无意,他的脚步愈来愈快。
素衣被他拉着,一时有些跟不上,只得轻轻唤他:“七哥,能否慢些走,我快跟不上了…”
乍听她的轻唤,风湛雨秘停下脚步。素衣一时脚步不稳,就这么直直地撞入他的怀中。
“七哥…”素衣稳住身子,出于本能想要拉开二人的距离,冷不防被风湛雨揽住的腰身,顿时动弹不得。两人的身影被高大的桂树挡住,气息如此靠近,近得就象是融为了一体。
“你这丫头,近日倒似乎是忙得很,昨日去了弑血盟的堂口,来匆匆,去匆匆,只留下邀君令和信函便走,连喝杯茶候我片刻的工夫也没有么?”风湛雨热烫的气息痒痒地蕴贴在素衣耳边,那低哑的嗓音与记忆中似乎有着什没同:“为何久净有消息?我还以为,自秦淮一别之后,你已经忘记我了。”
忘记?可能吗?岂止是秦淮相见,她至今还记得他曾说过的每一个字,记得他的每一个眼神,记得有关他的一切,深刻得就像纂刻早已经骨髓之中,终其一生也无法淡忘。
素衣靠在风湛雨的怀里,全身因羞涩而虚软,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的脸摩挲着他胸前的布料,似乎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七哥若是真的介意我来去匆匆,恐怕只会对那信函置若罔闻,今晚也就不会探兵部府衙了。”她知道,七哥见到“邀君令”和她留下的信函,一定会来兵部府衙的,只是,她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七哥如此急切?她隐隐能够猜到一些,却怎么也提不起求证的勇气。
“我若不来,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人了。‘邀君令’既然已经给了你,我便不会再收回。”风湛雨掏出“邀君令”放入她的手中,地嘱咐,眼神很是认真。“你定要仔细将它收好!”
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心知肚明,他早已沦为言而无信之人了,不是么?当年,紫云山槲树林中,月也如今这般皎洁。他答应过她,一定不会遗忘有关她的一切,再见之时必然会认出她。纵使骄傲而自负,六年之后,他却没能第一眼便认出她。当日秦挥上,他的疑惑与迟疑便是失信的明证,她虽然极力掩饰着失望,但隐现的落寞却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素衣,他不知道她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些伤,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传奇一般的“澄心客”,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原本慧黠聪颖的少的眉睫之间为什么会隐现着清愁。他以为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饮马江湖,那可他却没有料到,情愫自初见的那一刻便已经深埋,再难消除。这么多年,他一直将那纤影深锁心底,想要寻找却又不知从何找起,而今天,她终于被他紧拥于怀中了。他风湛雨不愿意做个言而无信之人,尤其是对她而眩素衣,他愿意用一生作为赌注,誓要让她重拾年少的笑靥,作为对她失信的补偿。
“七哥在我心中从来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来言而无信之说?”素衣并不知道风湛雨的所思所想,她握紧手中的“邀君令”,唇角凝着笑,管不住自己雀跃的心跳,不觉脱口便是自己向镭匿的心事。待话语出了口,她才察觉自己似乎一时失言了,立刻将头埋下,噤声不语。
“只是这样么?”风湛雨黑眸如星辰般闪烁,察觉到了她言辞中的与众不同的情意,低哑的嗓音里隐隐藏着一丝暧昧:“我在你的心中难道就再无其他吗?”
“七哥,你…”素衣自他怀中抬起头,眸中轻恻起一丝惊异。他那突如其来的言语令她忽然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惶乱,好像被人看穿了儿家的怀心事,登时有些嗫嚅起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风湛雨半眯着眼,轻轻揭下她覆面的白巾,目光缓缓地在她羞涩的脸上梭巡。他并不打算遮掩这已经外露的情意,修长的指一寸寸抚过她脸上的伤痕,忍不住低叹惋:“素衣,你是我的知己,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我言辞何意?如今时局混乱,国难当前,你不赋贸然来淌这浑水。你可知道,七哥如今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危。”他感觉着她的伤痕,也感觉着她的疼痛与倔强。他所青睐的这名子身上有太多是他未曾料想到的。他惊异于她的缜密心思,她的言行举止,甚至于她为何与兵部重臣之间有看似非同一般的交情。这馥郁如水的明净子是悲天悯人的澄心先生,是无相居士的得意门生,也是年少处初见时便识得他心意的知己。他与她的关联岂止千丝万缕,又怎么能对她的安危视而不见?
“七哥…”素衣被他那毫不掩饰的话语给惊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半晌,她才收敛心神,澄澈的眸中辗转着温婉之:“我没事,只是有些不安罢了。还记得当年紫云山上发生的一切,当时不过是佞臣作怪,便已是民不聊生,若大明江山真的倾颓于瓦剌之手,天下恐怕就再难有安稳之日…”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再往下说。那种景象太过可怕,仅只是想也会让她倍感揪心。
“大明开国至今已近百年,不会这么容易就亡国的。”风湛雨虽然不知道素衣插手这一切的原因,但却明白,以她那悲天悯人的子,对这等大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至于她所担心的事,他更是心知肚明。挽狂澜于即倒,扶大权于将倾,既然管了这等闲事,他就不会任由局面就此失控下去。任大明王朝就此覆灭?恐怕还为时过早!无论如何,他不能任由她涉险,也绝不会让她担心的一切就这么轻易成真!
风湛雨的抚慰虽然奏了些效,但她的身体却仍旧止不住颤抖。话虽如此,可世事又怎能皆如人愿?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隐隐感觉到了她颤抖的身子,风湛雨打断她的话,倏地将她拥得更紧,看似平淡的语气揉入了一抹绝然。“别怕,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七哥都会在你身边!至于大明江山,七哥也绝不会眼睁睁任它为瓦剌所覆灭!”
素衣不再作声。此刻,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七哥对他的情意。年少的邂逅至今仍历历在目,七哥真的是一点也没有变。她以为深藏心底的情愫不过是枉自相思,从不曾冀望会有结果,如今,她不回想起那在秦挥之上,殷心那一席玩笑话。
两情互悦,心心相映…原来,真如殷心所言那般,七哥心里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呵…
正当这浓情缱绻之时,一阵极其轻盈的脚步声传入耳际,两人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有不速之拷访了。风湛雨将素衣护在身后,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此时他们还没有出声的必要,只管藏匿在暗处,静待那不速之客现身之后,再做打算。
不过片刻,一个黑衣人果然屋顶上跃下。他鬼鬼祟祟地在中庭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后,又快速窜至屋檐下,借着投下烛影的门缝,往屋内窥伺。
令人不解的是,那黑衣人对屋内的情形似乎并无太多兴趣,不过窥伺了片刻就打算转身离开。风湛雨身形一闪,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他的身后,语带嘲讽:“这么快便走?何不先进去喝杯茶?”
那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静待螳螂捕蝉的黄雀。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这只高明的“黄雀”,便已被风湛雨一脚踢中了腿,惨叫一声,双腿一软便撞到了门,跌进屋里。
于廷益正与蔺寒川商议着合力缉拿瓦剌细作之事,黑衣人跌进屋内的声音将二人惊得立刻噤声不语。
素衣一听那声惨叫,登时心里有了谱,但想要阻止却已经阑及了。进了屋,只见那黑衣人狼狈地躺在地上,成了瓮中之鳖。蔺寒川上前扯下其蒙面的黑布,果不其然,来者不是老出状况的“小阎罗”尹殊颜还会是谁?!
“四儿,你为何做这副打扮?!”素衣顿时只觉得头疼。还好刚才七哥只是轻轻踢了她一脚,若换成是别人,将她错认成瓦剌的细作狠心下了杀招,焉能有命在?“贸贸然跑到兵部府汛做什么?”
殊颜呲牙咧齿地揉着脚踝。风湛雨方才那一脚刚好踢中她腿上的跗阳穴,疼得她嘶嘶地吸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几下滴。“心有要事,让我尽快来寻你回去!”她知道衣在兵部府扬,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谁知府衙守卫森严,她与兵部众人又素无交道可打,做黑衣蒙面的打扮不过是为了便于藏匿行踪,谁知防不胜防,反被人当成了毛贼收拾,真是背到家了!
“要事!?”素衣蹙眉思索。她甚为了解殷心的子,如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事,绝不会让四儿到兵部府汛寻她。看来,得立刻赶回邝府才是!“于大人,素衣先告辞了。”虽然是向于廷益道别,但她的眼眸却一直盯着风湛雨,即便不舍,也最终咬牙转身,与殊颜一同离去。
风湛雨眸光深邃,一言未发,心底笃下了再难变更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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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邝府,素衣从殊颜的言辞间隐约弄明白了殷心所说的“要事”。
莫约戌时,邝府突然有客人到访。这位客人据说是应邝埜长子邝仪之邀而来,颇为奇怪的是,此人刻意避开正门,从后院侧门入府,似乎为了躲避什么人。而进了书房之后,他与邝仪不仅紧掩门扉,还将侍茶的丫鬟也给一并摒退了。接着,陆续又有三人到访。他们也都与第一个客人一般神神秘秘。殷心在后院与他们擦身而过,无意中听得其中一人低喃了一句“当心锦衣卫”。这些客人既然担心被锦衣卫发现行踪,必定身负不可告人的秘密,殷心觉得事有蹊跷,立刻让殊颜去兵部府衙,务必尽快将素衣寻回来。
回到邝府,素衣与四儿穿过长廊,跃上邝府书房外的粗壮老树。老树枝繁叶茂,在树上可以透过屋顶的亮瓦居高临下窥伺书房内的一切,然易被人察觉。而殷心似乎已经在树上潜伏多时了。
“你倒回来得正是时候。”一见到素衣,殷心就笑着努努嘴:“最后一个客人也已经到了。”
透过书房顶上的亮瓦,她们看到了书房内的情景。邝仪邀来了五位客人,他们都是朝中的清流派的员:大理寺右寺丞张骥、工部侍郎翁世资、户部员外郎李永宁、户部给事中王竑,以及姗姗来迟的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这五人都曾受过邝埜的恩惠,平日也与邝家私交甚好。今日,邝仪如此神秘地邀这些人聚集于此,必定是有什么大事。
邝仪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孝子。邝埜战死于土木堡后,丧事全是由他一手操办。此刻他正紧蹙浓眉,心事重重,似乎有烦心之事在困扰着他。他神情肃穆地向众人恭敬行礼,言辞低缓:“各位大人皆是家父的知交,小侄此次请各位前来实在是唐突,但确是有不情之请需要诸位大人相助,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大公子客气了!”翁世资拱手还礼:“邝大人向来与我等同气连襟,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等,只管开口便是!”他话一出口,在座众人也都纷纷附和,频频点头称是。
邝仪环视着众人,紧抿着唇,犹豫了好半晌才地开口:“说来也惭愧,家父在世之时受皇上器重,至兵部尚书,总领兵部大事,向来刚正廉洁。此次皇上亲征,王振独揽军权,家父随征扈驾,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其忠!可如今——”他忿忿地一拳击在放置茶具的矮几上,震得茶具也仿佛在颤抖:“家父尸骨萎,权阉余党竟然就四处散播谣言,肆意中伤,为阉贼脱罪,妄图将土木堡一役之败的责任推到家父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王振虽死,但权阉余党却还没有尽数铲除,如果任他们继续如此胡作非为,早晚还会再生害!”李永宁一语道穿了潜在的危机,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第一个接过话头的是王竑。此人脾气急躁,格耿直,说话做事风风火火。他站起身,将手里的茶具重重地放置在几上:“马顺、王山等人一直恃仗着王振的庇护,借锦衣卫与诏狱大举党同伐异,事到如今,却仍旧死不悔改,大明怎可再容他们于世?乱政的根自当早日铲除为好!”
王竑话音刚落,坐在角落中的张骥冷不防问了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对了,邝大人与于尚书向来甚有私交,大公子为何今日不邀于尚书一同商议?”
他口中的于尚书正是前即日才升迁为兵部尚书的于廷益。细细思量,此话倒是不错,毕竟,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郕王监国之后,于廷益极受重用,凡其所进之言,郕王无不尽数采纳。若是他也在场,想必事情会更有眉目。
“于大人统领京师布防,身负重任。如今与瓦剌大战在即,只怕无暇赴约。”邝仪摇摇头,表情有些尴尬。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愿将此事告知于廷益。而众人听罢神各异,似乎自有打算。
邝仪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将牙一咬,毫无预兆地“咚”一声给众人磕下头去:“铲除根自是应当!可如今,家父一生为国尽忠,死后竟然还要受奸佞中伤,我邝仪若不能为家父洗清冤屈,实在是愧为人子!请各位大人念在平日的交情,上书劾奏阉贼余党,主持公道,还家父一个清白!”俗话说,人走茶凉,场之上都信奉明哲保身之理。邝仪想必也深知自己人微言轻,若不能求得众人相助,仅凭个人之力必定难以成事。
众人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皆有些赧然。
“大公子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陈镒吓了一大跳,立刻上前便要扶他起来。
孰料,邝仪却是咬牙不肯起身。“各位大人若是不答应,小侄便不起来。”
“王振专权擅政,与其党羽在朝中素来树敌良多,众人碍于皇上对他的信任,往往敢怒不敢眩如今郕王监国理政,大力识拔人才,重用清廉之士,对马顺这等乌合之众定然不会姑息,若上书劾奏,必定如投石入水,立见涟漪!”陈镒极其娃王振,自然狠不得可将阉当除个干净:“大公子尽请放心,我等绝不会对邝大人的冤屈袖手旁观!”
就在陈镒想要拍着胸口作下保证之时,张骥突然插了一句嘴:“话虽如此,但在下认为,此事决不可卤莽行事。在事态未明朗之前,还是适宜静观其变,慢慢打算!”他这番话不冷不热,听不出是何种用意。
急子的王竑脸不太好地睨了张骥一眼,似乎不满意他言辞下暗含的推脱:“张寺丞何出此言,阉贼若不是死于樊将军之手,也论罪当诛,那票耀武扬威的鹰犬早该被上书劾奏了,还需要明朗什么事态?!”
“诸位可曾听说过,皇上亲征之前,乃是王振举荐郕王居守京师。”张骥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设想,如若两人没有私交,以王振平日的德行,怎会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