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连战连胜,尝到了大甜头,必然不会轻易退兵,如今不过是挟持皇上进行观望,随时有可能大举进珐师。”于廷益与朱祁钰曾经打过交道,知道他不是个简单角,立即把握时机将自己的看法悉数进言:“依靠微臣愚见,监国可将分散各地的守秉队悉数调赴京师,布防守卫,以防瓦剌强攻!”

“既然要坚守京师,调派军队自是应该。”朱祁钰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守秉队调赴京师后总不能不吃不喝吧?以你看来,军粮又当如何解决呢?”

于廷益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抬起头,清瘦的脸上浮起一抹自信:“既然微臣斗胆建议监国调派军队,自然有办法解决军粮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军粮的问题,微臣愿受军法处置!”

“好!”朱祁钰眯着黑眸,坦然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既然于侍郎如此有信心,敢立下军令状,那么,本王就将防守京师的重任全权交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素衣看着朱祁钰坦然的笑容,突然间将他方才的表现与早朝上的种种情形联系在了一起。

他根本早就已经下定了死守京师,决不退避的决心,方才的面无表情不过是想试探朝臣,看看在历经土木之败后,还有多少人能够不畏惧之前的失利,坚持要抵御到底,甚至,他更可能早就知道徐珵等人会于朝堂之上鼓吹南迁,而王直、于廷益等人也必然会严词反对,却故意冷眼旁观,让向来德行出众的王直等人去说服朝臣。他如今还将防守京师的重任交给了于廷益——

他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于廷益虽然是兵部重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没有任何行军打仗的经验。如今,在这么危急的关头,他竟然不启用在朝的武将,却将防守京师的重任交给于廷益,如此放心地让文带兵,书生上阵,他还真敢做呢!

朱祁钰,他实在是不简单!

这个男人,她能操纵得了他的命运吗?

他若是得知了她将做的一切,会心甘情愿地立于风口浪尖,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明天下吗?

不过,事到如今,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没的选择。

她也一样。


莲眼·帝释天下篇 舌绽天机
仁寿宫-安庆殿

自从甲子日三更,孙太后接到怀守将呈上来的密函,得知自己那执意“北狩”的儿子落到了瓦剌人手中,立刻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在宫里搜刮了一大批金银珠宝送去瓦剌军营,也先竟然闭口不提放人之事,让那些金银财帛如同打了闷水漂,连泡也没见冒一个!

她即便在惑君邀宠的岁月中经历了数不清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却从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阵仗!如今,她已经彻底束手无策了,只能在自己的寝宫里闷着想办法。

这两日,她为了这头疼事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快把头发给急白了!办法纵使有无数,然知道如今哪一套才能凑效,哪一套才能将皇上给安然赎回来?或者,下一次应该再多搜刮一些金银送去,至少让太监能够见到皇上,确定皇上真的安然无恙。

心神不宁地躺在绣着凤纹的“水波凌”丝缎软塌上,连续三日的辗转难眠使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仅什么可行的办法也琢磨不出来,更是觉得气短胸闷,呼吸不畅。她烦躁地吩咐贴身服侍的宫将安神静气的白檀给点燃。随着炉中那清不绝的寥寥飞烟,她渐渐缓过气来,这才斥退了宫,继续冥思苦想应对之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在那味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她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软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动作异常轻柔。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却发现自己神思恍惚,双眼模糊,撑着前额,勉强定睛一看——旁边的椅子上果真坐了一个白衣子!孙太后炕清她的容貌,误以为是某个懒的宫,不免立即怒意横生,刚想喝斥这胆大包天的奴婢,却听那人极轻地笑着:“扰了太后安寝,真是在下的罪过。”嗓音恬淡轻柔,俨然是个陌生子。

“你是谁?怎么会在哀家的寝宫里?”孙太后想立即坐起来,却惊觉全身酸软,连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就连说话如重病之人一般有气无力的。“来人!快来人!”她知道这一切太过诡异,很不对劲,立即打算把驻守在仁寿宫的侍卫给唤来。可任凭她如何用力呼喊,声音仍然细微得像蚊子叫。

“太后不必惊慌,在下不过是个闲人,并无恶意。”那神秘子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完全不加阻止。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并非清脆悦耳,传入耳际却让人觉得异常温柔。那温柔的声音空灵得如梦似幻,明明在耳边响起,却飘渺得犹如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您颈自己是在做梦吧。”

“做梦?哀家是在做梦?”孙太后无意识地喃喃开口,不像在询问那神秘人,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呀,如果这一切都是做梦,那该多好?!一觉醒来,自己的儿子依旧稳坐着皇帝的宝座,依旧是自己最坚实的靠山,不用这么担经受怕,六神无主。这么多年来,她的担心层叠而至,已经多得不胜枚举了。

宣德初年,承蒙先皇宠爱,她有幸被封为贵。可她并没有被暂时的喜悦冲昏头模她于太宗之时便被选为皇太孙择配之人,入了这粉黛三千、佳丽无数的重重宫阙,知道君王的眷宠只是过眼云烟,极有可能稍纵即逝,要想在这宫大内安然自在地活下去,只能倚靠权力与地位!受封为贵后,她恃仗着先皇的恩宠,想尽办法“诞下”了皇长子,终于迫使先皇废掉了胡皇后,将自己扶上了凤座。做了皇后,她日担心有子得到先皇宠爱,夺了自己想尽办法才得到的凤位,所以,她索一不做二不休,甚至不惜暗中以卑劣的手段让先皇所临旋的嫔不孕。不过可惜,她仅只将防范的目光盯在宫内,却没想到被汉王府的贱婢吴氏趁机钻了空子!那贱婢趁先皇亲伐汉王之际,依靠楚楚可怜的狐媚相勾引了先皇,不仅被先皇册封为贤,还为先皇生下了次子朱祁钰!不过,不管怎么样,先皇早已经册封了她所生的皇长子为太子,吴氏与她那卑贱的儿子也只能干瞪眼!直到先皇薨了,在张太皇太后的一手操办下,先皇生前的嫔侍姬几乎尽数殉葬,只有被废的胡皇后、吴氏以及她幸免殉葬的命运,这让她不得不再次感慨,幸好“诞下”了贵为太子的皇长子,幸好先皇将她册为皇后,否则,无论先皇生前对自己多么珍宠,自己恐怕都逃不脱殉葬的命运。可让她意外的是,先皇竟然会在驾崩之前将贱婢吴氏与其子托付给张太皇太后,还特地下旨让吴氏免于殉葬,可见吴氏这狐媚妖精在先皇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这些年来,她就这么苦熬硬撑,好不容易支撑到张太皇太后辞世,自己的“儿子”掌了大权,以为可以就此无所顾忌地享清福,摆脱担惊受怕的命运,可是老天偏偏不让她得偿所愿,非要她时时活在愁闷当中!

如果一切的担惊受怕都是南柯一梦,那该多好?!

恍惚中,神秘子的声音轻若浮尘:“太后方才心浮气燥,非要借助白檀才能平心静气,且于睡梦中也极不安心,不知道您是在担心什么?”

“哀家自然是担心皇上的安危。”孙太后幽幽叹气:“皇上乃是我大明的九五之尊,是哀家的亲生子,如今沦落到蒙古人手中,想必会吃不少苦头,哀家就算想尽办法也要将他赎回来…”

“亲生子?”神秘子没等她说完,径自轻哼了一声,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强调着这个所谓的事实背后还隐藏着某种真相。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敏感的孙太后一下就察觉到了神秘子此言背后有所隐藏。

没错,她当年得到先皇的默许,将一名被先皇临幸后怀有身孕的宫人私藏起来,对外宣称是自己有了身孕。十个月后,一名男婴呱呱坠地,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儿子。那名男婴正是如今被瓦剌虏去的正统皇帝!不过这件事极其隐秘,那名产子的宫人早已经“失踪”了,与此事有关的太医宫也都被纷纷“解决”了。难道,这来历不明的神秘子知道这些早该化土成风的宫闺秘事?!

“在下没什么意思。”神秘子语调悠闲,带着洞悉世事的明然:“这个所谓的‘亲生子’究竟真相如何,太后自然心知肚明。”

“哀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孙太后是何等老辣的人物,当即眼珠一转,一个“不明白”就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纵使明知那神秘子意有所指,她也绝对不会舒于提防,轻易承认半个字。

“太后不明白也没甚关系。眼下国难当前,皇上被虏,自然令人忧心,但若为天下社稷计,为太后计,在下窃以为,太后当先做别的打算才好…”神秘子留下话尾,饱含着玄机。她所说的陈年旧事到底真相如何,天地皆知,孙太后心里自然更明白,不过,她的目的并不在此,没有必要叙述得太过咄咄逼人,只轻轻提点一下便足够了。

“别的打算?”一提起这头疼事,孙太后心里就越发的乱。“如何打算?”她没有听明白神秘子的话中含义,若有所思地随口询问,一门心思仍然放在如何赎救朱祁镇上。

神秘子将她的心不在焉看在眼中,只是无声浅笑,一字一字缓缓道来:“另—立—新—皇!”

乍一听到神秘子的言辞,孙太后即刻惊异地睁大眼。她没有想到所谓的“别的打算”竟然是如此这般!这神秘子所说的话难道是在暗示皇上回不来了!?简直是居心叵测,危言耸听!她万分震怒,熊熊火焰直烧到脑门:“放肆!你简直是在信口胡诌!”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即将这个满嘴疯言疯语的人给拖出去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当今皇上不过是一时落在敌方之手,很快就会重回朝堂,另立什么新皇?!你真是恁地大胆!”

“太后圣明。”见她急怒攻心,神秘子轻轻开口抚慰,似乎并没于意她的声俱厉:“皇上能否回荡,太后心中只怕早已有定见了。”

“你是谁?!到底有何居心?!”孙太后又气又恼,不打算再和她继续胡扯下去。她想起身,想呼喊,可却犹如想从梦中醒来一样有心无力。

神秘子没有理会她的询问,不急不缓地继续自己的规劝:“也先挟持了当今天子,视为奇货可居的人质,不过就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可如果他不再是皇帝呢?”有意无意地顿了一顿,那神秘子似乎是刻意给她留下点思索空间。“太后以为,也先又当如何?”

“你!”听她一语道破了自己心昼已担忧许久的心病,孙太后颇有些狼狈:“你以为你这么说,哀家就会轻信你所谓的‘打算’吗?”虽然这神秘子所说的正是事实,可她然愿意轻易放弃。她想赌,赌个万一,赌个奇迹,可她却心知肚明,赢得这赌注的希望实在是微乎其微。

神秘子笑得云淡风轻,即使是规劝的语气,可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比较起来,可其间所含的睿智却让人无法忽视:“在下窃以为,在下说言之举可保江山社稷无忧。以太后之贤明,自然明了其中的关键。”

孙太后细细思索着她的话,她所说的“可保江山社稷无忧”,那也就是说——

“那你不妨说说,这新皇该立谁?”

神秘子字字珠玑,一语道破天机:“郕王朱祁钰。”

她的话令孙太后稍稍平复的情绪立刻又涌动起来!如果她提议的是其他皇族子弟,说不定还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可她偏偏提议那个这些年来一直让自己耿耿于怀的贱婢之子!“简直是妄言,我大明即使要另立新皇,也只立嫡长子,那贱婢之子出身卑微,何德何能?”孙太后双眼迸射出难以抑制的怒意,捣著胸口,恨恨的咬牙切齿:“你莫不是替那贱婢之子做说客来了?!让他身居监国之位已算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要哀家立他为新皇?简直是痴人说梦!”她早就知道,那贱婢之子和他的娘都不是好东西,长久以来无权无势,必然心有不甘,如今寻到机会,当然想大肆兴风作浪!皇上还在也先手里,他不好好想办法将皇上给救回来,却暗地里找这莫名其妙的神秘子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想让她立他做新皇?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异想天开!

神愀然一变,她便挣扎着要起身,激动地大喊:“来人!快来人!”,才不过强撑着喊了一声,便因气息不顺,一时不住地轻咳起来。

“太后莫要动气,您认为在下是郕王的说客?”和孙太后的心烦气燥比较起来,神秘子显得很是镇定,似乎早知道孙太后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在下与郕王素无往来,此番前来只是不愿见到太后您一意孤行,徒做既损人又不利己之事。”她露出浅浅的笑,一字一句均饱含着深意:“如今,在下只想问问太后,您是想要想保住那个所谓的亲生子,然后一无所有,还是要迅速扶植一个足够可靠的后台,保住您如今的权力与地位?”

孙太后闻言,虽然情绪尚未平复,却已经不若之前的情绪激动:“你,你到底是谁?”这神秘子实在太诡异了,不仅每言皆中,还针针见血!她究竟是谁,有什么来头?

神秘子淡然报上名号,灿若星子的双眸深幽难测:“在下长白山澄心客。”没错,她正是悄悄混入皇宫的尹素衣!

“澄心客!?”孙太后细献嚼着这个听起来颇有些耳熟的名号,颧骨上沾染着一抹疑惑。这名号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须臾,她突然脸大变,煞白如雪:“你就是那个被世人皆赞为‘一曲破玄机’的澄心先生?”

“不知道这谬赞的名号能不能让太后对在下所说的话再信上一分?”素衣意有所指地徐声说着,深深的看了孙太后一眼,嘴角微扬,闪过一抹很淡的笑,知道自己的计策至少已经成功一半了。

“即便先生所言非虚,就算要立新君,也不一定非要立郕王…”或许素衣的名号的确有些用处,孙太后的情绪如今已逐渐平复,似乎已经相信她不是朱祁钰的说客,微眯的凤眸显示其正在思索着一切,看样子也是在为自己的以后做着谋算。

素衣察觉到孙太后已经不若之前的强硬,立刻不失时机地开口:“若以身份计,郕王出身低微,难登大雅,自然应立当今皇上的嫡长子为新皇。然而,此时正逢大变,国赖长君。郕王无疑比皇长子更为适合。”她言辞委婉,目光朔亮,早将孙太后的顾虑全然看穿:“虽然郕王非太后所出,但他向来谦恭有礼,对太后敬重有加,如果得登大统,就他的子,必然不会也不敢亏待了太后。太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说的这一切也不算是谎言,朱祁钰的确是谦恭有礼,只不过,他将自己的另一面掩藏得极好,也正是这样,才方便她今日在孙太后面前作些怂恿。如若他平日便飞扬跋扈,那今日她纵使口才胜过张仪与苏秦,只怕也撼动不了孙太后的坚持。

“这——”孙太后仍旧迟疑不决,心底起伏难安。这些年来,她因为先皇早年藏匿临幸吴贤一事,始终对吴贤和朱祁钰怨气难平。可细细想来,这澄心先生所说的话字字在理。朱祁钰的确对她极为尊敬,据郕王汪氏不时的禀报,朱祁钰身居闲职,平素喜好舞文弄墨,言行一向规规矩矩,在朝中也从不曾营结私党,对不属于他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野心。如今,在这危急关头,她该不该相信这澄心先生所说的一切?

“在下今日言尽于此了。”见孙太后仍旧在犹豫中徘徊,难下决断,素衣瞥了一眼她青一阵白一阵的面容:“太后圣明,万望您好自斟酌,时日已经无多了。”抛下最后一句话,她轻轻弹了弹手指尖,从从容容地走出了安庆殿。

孙太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头又开始昏沉了起来。她闭上眼休息了片刻,突然觉得身上的力气似乎都恢复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她忙不迭地睁开眼,大叫着:“来人!”声音也不若之前的细微如蚊。

两个宫即刻跑了进来。

“刚才是不是有人进了哀家的寝宫?”她询问那两个宫。

两个宫面面相觑,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奴婢刚才一直守在外头,没见任何人进来。”

没见任何人进来?

难道刚才真的是在做梦?

难不成与“澄心先生”的一番交谈也是她南柯一梦中的景象?

她仔细回忆着刚才的一切,清清楚楚地记得彼此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栋澄心先生”印象极为模糊,除了依稀记得那是个子,其他什么都没印象了。

孙太后轻咳一声,摒退了身边的宫,在心里仔细思量起一切来。

如今,大明王朝群龙无首,正值岌岌可危之际,或许,立郕王朱祁钰为新皇也不算是个太糟的主意…


莲眼·帝释天下篇 翠袖盈香
自从廷议之后,于廷益便开始全权负责京师的防守重任。可他的处境并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摆在他眼前的根本就是个一塌糊涂的烂摊子!

如今的京师人心震恐,兵卒疲惧,上下无固志,朝臣中还有不断鼓吹天命的逃跑派,这样的情形真是令人头疼!可他连头疼的时间也没有,久立刻雷厉风行地投入京师布防,如今,惟有稳定人心,才能上下一致,共赴危难!身为监国的郕王赞成坚守京师,但并不代表孙太后没有顾虑,如今,皇上被虏,京师形式危急,如果再打败仗,只怕孙太后下旨南迁,郕王爷即使身为监国,也只得莫可奈何了!

当日廷议之上,郕王竟然出乎意料地将防守京师的重任全权交予,丝毫不介意旁人议论他于廷益是个书生上阵的文,老实说,这一切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瓦剌以皇上作为讹钱乃至进犯的王牌,相信过不了多久,瓦剌必然会挟持着皇上进珐畿,眼下这几日正是做最后备战的关键时机!如果再有丝毫延误,恐怕就真的是再无转机了!所以,他即使拼了命也要力撑危局,绝不允许有丝毫闪失!

受事的第二日,他便奏请郕王调南北两京河南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江北、京师诸府的运咙,以及宁阳侯陈懋所率浙军亟赴京师增援,总算解决了守军的问题。而有了守卫的军队,自然也就不能疏忽了粮食。京师人口众多,一旦瓦剌来袭,极有可能长时间戒严,如果不囤积大量粮食,届时恐怕无法应付。

可是,一时之间,去哪里调运这么多粮食呢?

不过,于廷益既然已在廷议之时立下了军令,对于这个问题自然不会束手无策!

他早就发现离京师六十里的通州粮仓屯粮甚多,仓米多达数百万石,这些粮食可充京师军队一年的粮饷。只不过,这些粮食在运输上却存在着太大的困难,如果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搬运完毕。京师如今根本不具备运输所需的人力,而且,运粮的举动极易引起瓦剌人的注意。也先的骑兵一直徘徊在紫荆关外,对长城以内虎视眈眈,如果也先注意到了他们运粮的举动,只怕有可能立即率兵进军京畿,一旦突破了紫荆关,通州便指日可取。如果惊动了瓦剌人,京师不仅得不到这些粮食,还会丧失最后的备战时间。所以,这些粮食就如同镜水月,看得见却摸不着。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怎样将这些粮食安全运入京师?

参与军事布防的朝臣们议论纷纷:有的建议弃之不用,另想办法。也有的认为,既然得不到这些粮食,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落入瓦剌人手中,干脆玉石俱焚,一把火通通烧毁!可是,这么多粮食不管是弃之不用还是徒然焚毁,都太过可惜了。应天府巡抚周忱建议,所有受召进京的军队,皆经过通州后入京,准许文武京、士卒预支通州仓粮,自取并负责运送至京师。

周忱的建议可以说是一石二鸟,由受召进京的军队运送这些粮食,既不用调派人手运粮,瓦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还能够确保粮食的安全!于廷益对此可解燃眉之急的建议立刻表示赞同。他即刻奏请监国征调顺天府大车五百辆,由受召进京的士卒路过通州时将粮食运入京师,由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都督同知武兴、都指挥杨节等人总管其事,并下了军令:运粮二十石入京师者,府发给脚银一两,多运者还可以给予银两布匹等赏赐。如此一来,入京的员士卒运粮积极甚高。通州粮仓的粮食就这么被源曰断地运入了京师。

京师的屯粮问题顺利解决了,军事布防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戊辰日,于廷益正式升任为兵部尚书,执掌兵部。可他完全没有右迁的喜悦,豪言壮语的嘴皮子功夫谁都会,眼下,自身的生死已经微不足道,社稷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不只是它,只怕就连身为监国的郕王也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否则,一旦出现任何纰漏,那后果任凭谁也担待不起。

基于重任肩担的压力,即使已经入,于廷益仍旧呆在兵部府扬,仔细研究军事布防,思索着军队悉数入京后,应当如何部署兵力镇守各城门以及大小关隘。土木之败中,有才之士大半战死,如今朝中的文武员中有相当一部分软弱怯懦之辈,担当不起抗击战守的重任,必须要大力整顿军队,向监国识拔推荐有才干者充实各部才成。

他正思索着,突然秋风袭来,顿时觉得有些寒意了。如今已是深秋时分了,也先随时可能来袭,可众守城将士却还士气低弥,武器也极度短缺,军费更是不足。孙太后与钱皇后不识也先的狼子野心,贸然将宫里的财帛金银送去瓦剌军营,妄图将皇上赎回来,必然只会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殊不知,如果这些白白送人的财帛可以充作军费用以抚慰守城将士,京师便不会岌岌可危,他的心里也不至于这么没着没落了。

他转身顺手抓过椅背上的外袍披上,再回头,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那两名不速之客皆是男子,其中一名长相极为俊,一派儒生的打扮,桐骨折扇握于手中,阴柔而斯文。另一个背对而立,炕见容貌,穿着极为素雅的青衣,长发上束着藏蓝的带子。

“你们是什么人?”于廷益并不慌乱,镇定地沉声询问。据他的观察,这两人能够不声不响地潜入兵部府衙,必然是高手,而且应富有恶意,否则,刚才趁他不备便可轻易取他命,不用等到现在。

青衣男子徐徐转身,手执一管碧绿的洞箫,脸上戴着丑陋的鬼面具,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迫人的风华。他轻轻拱手,似乎对于廷益极为恭敬,低沉的声音极其内敛,毫不张扬:“在下弑血盟风湛雨。”

“在下弑血盟蔺寒川。”俊儒生也是文质彬彬,翩翩有礼的模样。

一听两人的名号,于廷益不免有些吃惊。眼前这两人竟然是“弑血盟”的魁首与二当家!此时此刻,他实在猜不透二人的来意。“两位均为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少侠豪杰,今番前来兵部府衙,不知有何贵干?”他脱口问着,难掩惊讶之意,试探的意图极为明显,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他们的来意。如今国难当前,只希望他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见他问得如此直截了当,风湛雨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他双眸沉静,语气不卑不亢:“于大人的清廉之名,风某素来景仰,此次,我等得知于大人负责防守京师,特来相助。”

“二位要助老夫防守京师?”这下子,于廷益反倒被他的言辞给惊诧得有些懵了。他为多年,一向与“弑血盟”这等江湖派别素无交情,虽然曾听说过“七公子”在民间的诸多义举,但其早年也曾戕杀过不少在朝为的同僚,虽然所杀之人多数都是贪赃枉法之辈,但仍旧改变不了其身为朝廷钦犯的事实。他心知肚明,身为朝廷命,绝不能与朝廷钦犯有所交情!再者,如今国难当前,这个亦正亦邪的江湖人物宣告要全力相助,能信得过吗?若这七公子此番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