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段旻轩一眼,段旻轩也瞪了他一眼,他又道:“丫头, 放心吧。有老福在身边看着爷爷,爷爷一定按时吃药,不饮酒,不熬夜,不去骑马,也不惹是生非。老谢那里都不去了, 他要是下棋,就让他来京中找爷爷,好不好?”
孟云卿蹙了蹙眉头,又看向段旻轩。
段旻轩道:“我们早去早回,路上加紧些时间赶路,就两头都不耽误了。外祖母和舅舅那边一定都很挂念你,于情于理,我们都应当尽早回燕韩一趟了,勿让老人家担心。至于老爷子这里,你也看到了,有福伯在,不会有事的。”
福伯闻言,也笑眯眯点头:“夫人放心吧,有老奴在府中伺候着。”
福伯,爷爷,和段旻轩都这么说了,她心中再事有旁的疑虑也不好再推脱,只得点头。
“云卿,朝中有些事情我还要同老爷子商量着拿主意,你先回霁风苑,看看有哪些要准备的。”段旻轩是有意支开她。
“也好。”孟云卿起身,既然他同爷爷有话要说,她也不在这里耽误了。
待得孟云卿和音歌离开厅中,段旻轩又同样支开了福伯。
福伯会同他说之前话,便是不知情。
厅中转眼就剩了他同老爷子两人。
“这回唱得是哪一出?”段旻轩开门见山,“连福伯都瞒?”
老爷子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死鸭子嘴撅。
段旻轩索性不同他犟,继续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老爷子轻咳两声:“咳咳…也不知道厨房今晚做了糖醋鱼没有,真是的,都说了两日都没有做,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乖孙女就想吃糖醋鱼,我得去厨房看看…”
言罢,起身,也不搭理他,背着手就往厅外走。
这便是默认了。
刚出大厅,就听见快步溜开的声音,段旻轩头疼。
***
翌日,早朝结束,段旻轩告假。
苍月京中往返燕韩至少要三个多月时间,再加上在定安侯府要呆上些时日,起码有四个多月不在京中。
前两日,君上染了风寒,又引起旧疾复发,太医院看过之后奏请君上卧床将养半月,于是朝中由太子监国。容觐问了问老爷子的病情,段旻轩就如实告知。
容觐笑不可抑。
任旁人谁也没有想到老爷子会来这么一出,倒是意外得很,不过老爷子身体康健才是大喜事!
段旻轩无语。
至于去燕韩一事,容觐也觉诧异:“我听闻燕韩国中局势很乱,定安侯真的要你和云卿现在启程去燕韩?”
“开始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不过定安侯行事向来谨慎,定然不会无缘无故作此安排,我怕是府中有事,他和老夫人才想见见云卿。”
容觐看了看他,又道:“不是燕韩国事?”
他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定安侯有野心,想借宣平侯府之手,干预燕韩国中的帝位之争?
容觐身居高位,尤其在这种敏感时期,不想苍月牵涉其中。
段旻轩就道:“放心,定安侯不会。”
若是有心思,就不必等到他回苍月,在燕韩时候就有蛛丝马迹了。定安侯府在燕韩皇位之争这件事上,向来都是置身事外的。定安侯府自身如此,更不会将宣平侯府牵涉其中。
但以定安侯的城府,若是遇到了变故,想要借宣平侯府来明哲保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也是他同云卿一定要回燕韩的缘故。
“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留你,早去早回。”容觐拍了拍他肩膀,两人相视而笑。段旻轩知晓他的用意即可,燕韩国中谁即位对苍月都没有影响,只要苍月不牵涉其中就好。
段旻轩应当捏得清。
…
见过容觐后,段旻轩径直往中门去。
马车停在中门。
下朝有些时候,中门处的马车不多,段旻轩远远看见一人,似是,专程在等他。
“徐大人?”他迎上前去。等他的人正是徐敏,徐大统领。徐敏是禁军统领,在宫中行走是常事。此时会在中门等他,是同他有话说。
“旻轩,才去见了太子?”徐敏招呼。
“是。”他也不隐瞒,“要陪内子回趟燕韩,去向太子告假。”
徐敏就低头笑了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苍月宫中很大,徐敏又是禁军统领,想寻一处清净之地并非难事。
中门临近南边,就在中门的城楼上寻了安静之地,凭栏远眺。
“听孟老爷子说,你识破了?”徐敏嘴角牵了牵,他倒是坦率。
“嗯。”段旻轩应声,“徐叔叔也有份?”
论辈分,他当叫徐敏一声徐叔叔,原本就同老爷子走得近,他私下里唤一声“徐叔叔”也是应当的。
徐敏就哈哈大笑:“老爷子说得不假,怨气不小。”
段旻轩奈何摇头:“不瞒徐叔叔,老爷子这次真把我们吓住了。”
拿这种事情开作假,他是有些气老爷子。
徐敏笑得更欢:“旻轩啊,这次你可别怪孟老爷子,其实,也是我多嘴。”
“徐叔叔?”段旻轩挑眉。
徐敏就道:“我确实邀了老爷子一道狩猎,也遇到了猛虎,老爷子并非逞强。当时就我们两人在,其余的人没有跟上,若不是老爷子反应得快,射出那一箭,你今日就见不到徐叔叔了。哦,或者是缺胳膊少腿的徐叔叔。”
他打趣,段旻轩也跟着笑起来。
徐敏继续:“只是连累老爷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我当时见老爷子血流不止,其余的人又没有跟上来,怕他支持不住,就同他说,‘老爷子,你可得咬牙撑住了,你看看人家老白,重孙子都七八个了,你还没看到自己孙子成亲呢!’。等回侯府,老爷子醒过来,老齐大人也来看过,还说了几句重话,老爷子就上心了。念了许久,他还没看到你和云卿成亲,天有不测风云,他要是再病一次,兴许就真没这机会了。他还想着抱重孙子。所以,后来的事,你也知晓了。也怪不得老齐,你知道的,老齐最不善撒谎,也是受了老爷子的托。其实,这些话徐叔叔不应当同你说,但又怕你怪老爷子胡乱行事。老爷子向来最疼你,你知晓来龙去脉便是。”
段旻轩抬眸:“我知道了,多谢徐叔叔。”
徐敏又笑:“那你也替我保密,否则老爷子又嫌我多嘴。”
段旻轩也笑:“哪里会。”
***
等孟云卿打点好回燕韩的诸事,段旻轩就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两日后。
听闻她要去燕韩一些时日,谢宝然和周潇潇都前后来了侯府。
都知晓燕韩国中在争皇位,便提醒她小心谨慎些,可转念一想,段旻轩是同她一道回去的,又松口气来,那便是多虑了。
问了问她带了些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回来之类,又叮嘱她注意身子。
孟云卿一一应承。
至于音歌和娉婷这头,就喜忧参半。
娉婷是腊月里成亲的,眼下正有了身孕,不方便走动,这趟燕韩是回不了了,她心中又惦记着。此行时间又长,路程又远,她不在姑娘身边照顾,心中不舍。
孟云卿宽慰:“有音歌照顾我呢,别担心。你好好养胎,等我们从燕韩回来,你孩子也快出生了。”
娉婷才勉强笑了笑。
音歌也道:“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带些回来。从前最爱吃周记的栗子糕的。”
“要吃要吃。”娉婷来了兴致。
孟云卿就笑:“栗子糕哪能放那么久,栗子糖还差不多。”
“栗子糖也行呀。”娉婷莞尔,只要是家乡的味道就好。
“栗子糖就栗子糖,还要给肚子里的小宝贝再带些。”音歌佯装翻了翻荷包,皱了皱眉头,“唉,这回怕是入不敷出了。”
主仆三人就笑作一团。
要回燕韩了,忽然便似归心似箭,有了盼头。
***
翌日,东西都收拾妥当,就等着次日出发了。
孟云卿和段旻轩要走,许卿和也从书院告假回了侯府,一来是送送他们,二来也有些话托孟云卿带回给爹爹。
老爷子吩咐厨房做了些酒菜给他们践行。
老爷子出身将门,行事大气,琐事叮嘱得不多,就让段旻轩好生照顾云卿。毕竟路途遥远,也折腾,云卿又是女子。
段旻轩自然应声。
许卿和难得主动开口,“你们放心回燕韩吧,我会隔几日就回侯府陪孟爷爷的。”
“还是我们卿和好!”孟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
孟云卿便伸筷子给他夹菜:“爷爷,齐大人说你要少吃些肉,多吃些菜。”一面说,一面给他夹,又朝许卿和道:“你知道了?”
许卿和奈何:“孟云卿!你都说第四遍了!”
福伯也跟着笑起来,厅中其乐融融。
再晚些,庄羽来了厅中:“侯爷,东宫差人送来的,让侯爷务必现在就看。”
东宫?孟云卿迟疑。
段旻轩接过,扫了几眼,脸色便滞住:“云卿,我明日不能同你一道回燕韩了。”
第170章
第170章羌亚
不同她一道回燕韩了?
不仅孟云卿,就连老爷子也愣住。
段旻轩同孟云卿回燕韩的事, 东宫那头是事前首肯过的。怎么会有明日就要出发, 今晚这个节骨眼儿上却突然变卦的道理?
这也全然不像是东宫的做派。
除非,是朝中出了事, 还是要事。
老爷子警觉, 遂而开口问道:“怎么了?”
段旻轩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孟云卿, 信笺中的事又不能直接在府中道起,只能简单应了老爷子:“是阿媛的事。”
阿媛?
孟云卿手中筷著僵住。
阿媛,不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羌亚美人吗?
她记得在华城时听孟既明说过, 早前段旻轩去过一趟华城, 买回来一位美貌绝伦的羌亚美人, 游玉迅还一直念念不忘, 逢到关键场合便提起。
段旻轩也一直将那个羌亚美人安置在侯府里, 很少露面。而且, 似乎是自从她来了侯府之后,福伯又将人安顿到了别处,连她都很少听人提起过了。她只记得阿玉还在侯府的时候, 说起过“阿媛”这名字似乎是段旻轩取得。
阿媛的事,段旻轩有意避过,她也不提。
眼下,只看了眼他,脸上装作一幅淡然,也没有多说话。若是换作往常, 他定然都尽收眼底,今日,他的思量多了些,都不在她这里。
她便也不出声扰他。
而老爷子处,则是听到段旻轩提起“阿媛”二字,明显拢了拢眉头。
孟云卿想,“阿媛”的来历,爷爷定然也是知晓的。
爷爷有这般反应,“阿媛”的事,怕是同朝廷相关的。
思忖之际,段旻轩将好放下筷煮:“老爷子,我要先去趟东宫,晚些时候再回来。”
老爷子点头,“去吧。”
东宫能让他即可拆信,便是要他即可去东宫商议,老爷子心知肚明。
段旻轩才又起身,朝孟云卿道:“回燕韩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孟云卿应声。
目送他离开苑子,见他的步子有些快,应是不想耽误时间。她虽然不知晓这羌亚美人的来历,究竟有什么秘密,但爷爷也好,段旻轩也好,提到此事都如此郑重其事,应当是个烫手的山芋。
她不添乱就行。
只是想到原本明日就要离京返回燕韩的,如今能不能走得了都成了未知,她稍稍有些泄气,却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段旻轩说等他回来再说,许是还有旁的转机。
“姑娘…”回霁风苑路上,音歌有些担忧得开口,她是怕姑娘心中失望。离开燕韩一年多,姑娘怎么会不想老祖宗?
如今成了亲,怕是揣了一肚子话要同外祖母讲,若是侯爷这头走不了,姑娘这边只怕也回不成了。
姑娘这几日天天都在准备,要带些什么东西回定安侯府,还想准备给府中兄弟姊妹的礼物,突然来这么一出,心头难免失落。
不想,孟云却牵了她的手,温和道:“又不是一定走不成,等等再说吧。”
倒成了她宽慰她。
音歌只得点头,只希望这趟回燕韩能顺利。
****
快马行到东宫,侍从来接他:“殿下在书房等侯爷,说事态紧急,接到侯爷就往书房去,不耽误了。”
段旻轩点头。
等在书房见到容觐,才发现书房内非他一人。
徐添也在。
“阿媛”的事涉及羌亚□□,本就作的隐秘,知晓的人不多,东宫这里连朝中都尽数瞒了去,徐添怎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你有疑问,稍后说到时候我会解释,先听我说。”容觐开门见山。
段旻轩点头。
容觐也不多耽误,唤了他二人上前,书房南侧挂了一幅手绘的地图,地图上是苍月北方的地形概况,分别是羌亚,巴尔和水木。
羌亚,巴尔,水木,被北方游牧民族并称草原上的三大民族。
也就是说,在苍月以北的草原和大漠上,活跃的三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即是羌亚,巴尔,和水木。
巴尔民族骁勇善战,并且好斗,是草原上最大的汗过,且时常南下骚扰,惹得临近几国苦不堪言;水木民族逐水草而生,几乎和苍月为代表几国秋毫无犯,存在感也较弱;羌亚的实力,却是介于两者之间,更重要的是,羌亚是通往临近几国的交通枢纽,若是行事激进,则会扼住临近几国的咽喉。
最重要的是,苍月在北边可以通过羌亚来制衡巴尔和水木,在南边又可以震慑燕韩,西秦和长风。
羌亚对于苍月意义重大。
但自古以来,羌亚同苍月的关系就非常紧张,双方动辄剑拔弩张。
而巴尔又在一侧伺机而动,苍月虽大,却在两个小国的相互牵制下,捉襟见肘。
因此,羌亚从来都是苍月上下的心头病,要寻良方才可解。
东宫这些年便一直都在经营此事。
破冰,打开僵局,秘密会晤,私下协议等等,而这些都是由段旻轩出面的。
宣平侯曾率军震慑北方三国,北方三国对他无不忌惮,羌亚也不例外。
换言之,没有人会想到,苍月同羌亚两国的秘密接触,会是由宣平侯府老侯爷的外孙,段旻轩来接头的。
近年来,巴尔日渐强盛,在草原行事张扬,已经惹得其他各族不满,羌亚才会同意与苍月会盟,牵制巴尔。但在此事达成最终协议之前,双方都有所顾忌。
巴尔频频对羌亚施压,想侵吞合并羌亚一族。
这才促成了羌亚的吉力汗王下定决心同苍月合作,只是双方需要达成共识的细节需要逐一商榷,但在最终确认前,双方都不想提早暴露,打草惊蛇。
于是羌亚的吉力汗王派来的特使,便是佯装成“羌亚美人”的大女儿,阿吉娜丝。
而段旻轩,则是借买回“羌亚美人”这样的名头,将阿吉娜丝接回京中,实则是同东宫会晤。会晤涉及到方方面面,“阿媛”就是羌亚的主事,同时,也作为双方达成协议前的“人质”,显示羌亚一族的诚意。
这便是“羌亚美人”的来龙去脉。
容觐先同徐添解释。
徐添才知晓这其中的原委。
容觐又道:“这次找你们二人来,是要紧急护送吉力汗王的大女儿回羌亚。”
“羌亚?”两人异口同声。
“这么突然?”段旻轩诧异。
容觐点头:“巴尔刚刚偷袭了羌亚的几处部落,抢劫了不少人和财物,又将羌亚南边的水草肥美之处占为己有。这次偷袭羌亚没有事先没有准备,族内损伤严重。巴尔的野心恐怕不止于此,阿吉娜丝想回羌亚说服吉力汗王接手协议的内容,促成苍月和羌亚的结盟。旻轩,吉力汗王之前接触的人是你,他对你是信任的,阿吉娜丝也信任你,这件事迫在眉睫,而且只能你陪阿吉娜丝一道去,马上动身。”
“什么时候?”段旻轩问。
“明日。”容觐言简意赅。
明日是他同云卿启程回燕韩的时间,若是急,就应当让他连夜启程,容觐当是要借他和云卿回燕韩的事做幌子,实则让他去羌亚。
他同孟云卿回燕韩,旁人决然想不到他其实去了羌亚。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而羌亚同燕韩比,路程更短,他可以在羌亚之后,再去燕韩,并同孟云卿一道回京。
此事便做得密不透风。
这点,容觐无需同他再说明,他也猜得到。
至于徐添,容觐道:“此行事关重要,其间容不得任何闪失。我让徐添同你一道去帮衬,徐添在朝中并未任职,不会引起旁人注意。若是在羌亚突发状况,你们二人见机行事。”
“好。”“是”
临末了,容觐小送他一路:“这回说到底,对不住你和云卿。”
“其实也无妨,等去过羌亚之后,我再去燕韩寻她,晚上十几日而已。”段旻轩驻足,都快送至苑门口,再让旁人知晓便不好。
容觐颔首:“云卿那边我会让暗卫跟着,一直到燕韩境内。你知道的,东宫的人不便出现在燕韩国内。”尤其是眼下皇位之争的敏感时期。
段旻轩自然清楚。
其实既是定安侯府让他们回的燕韩,等到燕韩国中就会有定安侯府的人来接,安全得很。反倒是这一路,他不在,才放心不下。但若有东宫的暗卫一路护送她到燕韩国中,就应当没有比这更周全的了。
“多谢。”
“你我之间就不说这话了。”
***
等回霁风苑已然夜深。
内屋里还亮着灯,有人当是没睡,还在等他。
掀起帘栊,内屋的碳暖烧得正浓,她一手托腮撑在小榻上,一手捏着书,应是等他等了许久还不见人,随手翻着书页便睡着了。
他轻声上前,她也没醒。
他俯身,吻上她的额头,她才稍稍穴开了眼睛,一幅睡眼惺忪。
“回来了?”她想撑手起身。
他按住:“我来。”
第171章
第171章暂别
她想伸手,从小榻上起身。
但段旻轩就坐在小榻边沿, 她身侧, 却丝毫没有没有动弹的意思,当是有话想同她说。
“我来。”却不如她所想, 他伸手, 将她打横抱起。
又直接从小榻这头往床榻去。
她揽紧他的脖子,凝眸看他:“旻轩, 明日还走吗?”
他才从东宫回来,应该有了主意。他又不是旁人,她主动问起也是一样的。
他低眉看她, 明眸青睐里写着期盼, 他心中有些愧疚:“云卿, 我正要你商量这件事。”
“哦。”她心底果然一沉。
若说没有失望便是假的, 成了亲, 段旻轩待他很好, 她想同他一道回定安侯府看外祖母和舅舅,让他们也宽心,却不想偏偏这么巧合。
他将她放下, 正好坐在床边。
他半蹲下去,踢她拖鞋,柔声道:“明日一早,我会同你一道离京…”
一道离京?
孟云卿诧异,是要同她回燕韩吗?
他放下脱下的那只绣花鞋,规整放到一侧, 又去取另一只,一面又同她道:“云卿,我要借着回燕韩的幌子去处理些朝中的急事。等从京中离开半日左右,就会再寻个掩人耳目的法子离开。”
她低头看他,他也正好抬眸看她:“这件事只能我去,如果不出意外,兴许会花上十余二十日功夫。等事情办妥后,我会沿路去寻你。若是等你回了定安侯府,我还没到燕韩,你就在定安侯府等我。”
意思是,他一定会到。
只是沿路追上他,或是延迟几日。
“我还没给外祖母,舅舅和舅母敬长辈茶,要亲自去赔罪。”两只鞋都已脱完,放在一处,他还是没有起身,只是这般注目看她。
“好。”她又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轻声道:“那我在燕韩等你。”
只是,你要早些来。
这一句就轻若鸿毛,悠悠扬扬,犹若柳絮一般飘进他的心底,乱了一池春水平静,泅开丝丝绮丽涟漪。
他心中微动,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近乎含了上去,却是贴近她的唇边,说话都气若幽兰:“没有旁的事想问我?”
她也避过,只是垂了垂眼眸:“是‘阿媛’的事吗?”
心中还是介怀的,他松手,笑若清风霁月:“阿吉娜丝,是羌亚吉力汗王的长女,她是来京中谈苍月和羌亚结盟的。”
阿吉娜丝,吉力汗王的长女,结盟?
孟云卿一脸错愕。
她的确猜到段旻轩留“阿媛”这样的美人在府中是有旁的意图,她甚至想过,段旻轩是在替东宫那头安置美人,亦或是,她不知道的旁的缘由。
但“阿媛”叫阿吉娜丝,贵为吉力汗王的长女,来苍月是代羌亚和谈的。
这些,都全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对于段旻轩和宣平侯府,她想的还是过于简单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既然如此隐秘,段旻轩还是冒着风险将阿吉娜丝送到了别处,恐怕是不愿让她多想,他废了不少心思迁就她。
而眼下,又怕是担心她误会,才会和盘托出。
容不得她受一丝委屈。
她身子更前倾了些,方才是伸手揽住他的后颈,如今整个人贴到他怀中:“去那边安全吗?”
涉及到苍月和羌亚两国邦交,又棘手,需要当下就走,还要用回燕韩的事来掩人耳目,她心中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他何时来燕韩都好,她担心的是他在羌亚的安稳。
他心底一暖,顺势起身将她压在身下:“安全,只是心中会很记挂一个人,她心中也会很记挂我。”
“段旻轩…”她开口唤他,像午后的阳光,清浅映在心间。
“再唤几声。”屋内灯火昏黄,他凝视她的眼睛,也好似染上一层柔和绮丽。
“段旻轩。”她一面抱紧他,“段旻轩。”
他俯身,含上她的耳垂,鼻尖在她脸颊轻轻蹭了蹭,声音嘶哑道:“够了,别出声。”
她只觉耳后一阵酥麻,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她伸手,攀上他结实的胸膛和臂弯,将他的名字在唇边遍遍倾吐。
清醒和沉沦反复上演,直至尘埃落定…
***
三月春光里,草长莺飞,疏柳新塘。
老爷子和许卿和一直送到京郊十余里开外,老爷子还舍不得调头。
老爷子同孟云卿说话,段旻轩就在一侧默不作声看他。
嘴上说着去了燕韩多带些时日,不着急往回赶,心底却舍不得作别。老爷子征战沙场一辈子,身上多得是硬气,平素里同他也是斗嘴来去,从未像今日这般。
老爷子是真老了,便对家人有了更多的依赖。
他垂眸:“老爷子,离京二十里了,再晚今日就回不去京城了。”
言外之意,别送了。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去去去!我同云卿还有些话要说,你打岔做什么,要打岔这一路又没说几句,这个时候来吱声。”
是埋怨他,段旻轩叹口气,遂而换了诚恳语气道:“老爷子,回去吧,福伯还在等。”
又是拿福伯当挡箭牌,孟云卿掩袖笑了笑。
他哪里不知道爷爷是舍不得他,偏偏要吱上两句,惹爷爷数落。
老爷子也配合,话匣子就像忽然打开了一般,同段旻轩都嘴不停。
孟云卿就朝许卿和道:“这几月,你就多帮忙照看照看爷爷,若是有时间就从书院回侯府来,你也知道,爷爷他一人在府中,陪他喝喝茶,说说话也好。”
许卿和应声:“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会照看孟爷爷按时吃药,不熬夜,少看兵书,少舞刀弄剑,不去同旁人斗气,不去狩猎,轻易也不去赛马…你都交待过了,我记在心里的。我会隔两日就回侯府,每半月去找齐大人来看孟爷爷一次…没有遗漏吧?”
孟云卿弯眸:“没有。”
许卿和叹气:“我都入白芷书院了,怎么还将我当小鬼头!孟云卿,我个头都要比你高了。”
孟云卿还是揉揉他的头:“个头再比我高,也是我的表外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