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我带了位贵客来见你。”能在旁人面前直呼老三的,便不是外人。
一个贵客的“贵”字便点明了身份。
华帝生性多疑,出入平远侯府均在眼线之中,反倒不如光明正大来此聚会的安全。众目睽睽就是最好的幌子,他置换衣裳回避的时间足够。
掩上房门,来人便缓缓摘下黑衣斗篷。粗犷大气的笑容,黝黑的眸子带着喜色,语气却是咄咄逼人,“许久不见,平远侯别来无恙?”
称他平远侯?
卓文肆意拂袖反唇相讥,“贵王殿下来京城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只告诉燕王一人?”
贵王冷哼:“通知你岂不是给你添麻烦?西秦谁人不知我是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有我在,他有一日安稳?你是他的宠臣,我自当敬而远之,哪有通知你的道理!”
高彦轻捏眉心,奈何道,“你二人难得见次面,非得闹得这般?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费心安排,两边不讨好?”言语间甚是苦闷,再抬眸,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卓文亦收起先前的横眉,“大哥!许久不见,意气风发。”
“老三!”雄厚一声,贵王上前环臂熊抱,三人笑作一团甚是亲厚。末了,贵王狠拍他肩膀,煞有其事道:“我备了份厚礼给你。”
“厚礼?”卓文啼笑皆非,难为他偷偷南下一趟还记着给他备礼。
“礼到了再说。”贵王嘴角略微挑起,高彦陪笑。两人都知情只是不与他说,卓文无奈摇头。贵王封地在京城以北,又是敏感时期不便久待。简短寒暄就要切入正事,卓文也未多问起。
“华帝近来似是失了平常心,频频着手削弱各路诸侯势力,已引得多方不满,这次私自南下是要同几家诸侯会面。”贵王也不隐瞒意图,他也不会在京城久待,还会继续南下。
“我已替大哥约好了会面的诸多事宜,大哥执意要在离京前见见你。”高彦一语点破。
“劳烦大哥记挂,三弟很好。”卓文含笑应声。
“你很好?我为何没看出来?”贵王语气中是惯有的不留余地,双眸深邃若海,又似一眼可将他看穿,卓文只得强颜笑过。
高彦心明眼亮,便是话锋一转,“华帝根基不弱,又有你为他寻得秦赵宝藏做后盾,不可小觑。大哥和我蛰伏多年,眼下是好时机,值得冒险。若是顺利,不出三年便可拖他下位。”
卓文犹有愧疚,苦涩道:“秦赵宝藏一事,是我的疏忽。”
贵王更为不满,“你有何办法!你娘还是他舅母,他当年扣下你娘要挟你去四海阁,你能作何?!后又出尔反尔,将宝藏私吞屠戮了四海阁三百余人,你九死一生逃出去报信,结果险些连自己性命也搭进去!”
突然提起过往,卓文默不作声。
高彦宽慰:“老三,这些年若不是你在华帝身边,我们哪会准备周全?让你终日对着他,是我和大哥对不住你。”
声音依旧清淡:“我们兄弟三人何须说这些话,他的人头我是要定了的,也不在乎多等这几年。他身边的四人众我也见过了,两年内,我会让他自食苦果。”
贵王遂才缓声一叹:“到时候,你和青青的大仇得抱,也就圆满了。”
圆满?
卓文迟疑看他,眼中微滞,“大哥,你方才说要送我的厚礼是什么?”
贵王朗声笑道:“是什么?自然是将青青替你抢回来!一年来晋州动作虽大,始终羽翼未满,捏死他还不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他抢你妻子,你还留着他做什么?你和青青过往如何,我们不是没有见过,是我和老二都看不下去!”
卓文神眸一紧,手指因攥紧而泛起白晕,不好预感涌上心头。
见他如此,贵王面色不虞,高彦则出口调和:“大哥的意思是,殿上近日对诸侯频频动作,正好借他的手做掉永宁侯。你和青青从前如何,以后还是该如何。等华帝一除,她自会知晓过往的误会。”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不出片刻,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倏然起身眼中皆是难以置信,“人是何时派去的?”
“怎么?我和老二做事还需经你首肯?”贵王强压的火气窜上,“你是爱屋及乌,连永宁侯的死活都要管?”
“我和她已经没有瓜葛了!”卓文也怒目而视。
“没有瓜葛?没有瓜葛放人在她身边做什么?难道不是怕商允近来气焰太盛,有人打注意到他夫人头上?”贵王一句话揭露得不遗余力。
卓文语塞。
高彦趁机起身拦在二人之间:“老三,你误会大哥了。我们三人自幼是发小,大哥又岂会害她?”双方对视一眼,紧张得气氛稍微敛下,高彦才继续:“大哥安排在殿上身边的耳目传回消息,殿上月前密诏了信源侯入京,近来晋州和宜州必出事端!眼下永宁侯携夫人出巡天下皆知,大哥是怕青青受牵连,才派了人去将她带回。”
卓文微诧,信源侯?
“有一事你从前是不知晓的,商允同汝阳侯的关系怕是非同一般。”一语说得极其隐晦,“殿上早前在京中扣下商允,就是多番试探汝阳侯,结果人被你放走。如今再设局让信源侯秘密进京,难道只是针对商允?小小一个晋州值得他如此提防?”
卓文脸色霎时剧变。
贵王尽收眼底:“你该是想通其中缘故了,华帝要商允死,商允就一定会死。他死了,汝阳侯自会找信源侯兴师问罪,华帝才出师有名。即便汝阳侯默不作声,华帝也没有损失,不过是西秦从此少了一个永宁侯封号,再将晋州封土并入宜州,提携一个不成气候的信源侯!商允是枚弃子,我是老二是拉青青出火坑!哼!”
卓文脸色越来越差,其余二人也是看他,不再说话。
缄默片刻,卓文才又开口声音低沉得发紧:“叫你的人收手,我自会去趟晋州。”
贵王盛怒:“你去晋州做什么!”
高彦再次拦在二人之间:“老三,华帝若和汝阳侯撕破脸对我们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商允当年本来就是捡了一条命,如今华帝连苍烈都派去晋州,是不容有失,势必取他性命。他的死活与你无关,又不是因你而死,你何必多管闲事?”
贵王冷哼附和。
高彦继续:“要女人回心转意的方法很多,前提是死心。死心,便是借华帝手做掉商允。”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BF的爸妈国庆要来。。。
我得拼命屯稿啊,真让人捉急啊!!!!
第四十九章 前昔
第四十九章前昔
约在七月初九碰面,商允便在七月初八抵达禹城。
禹城偏南,自身盛产瓷器又是晋州内的交通枢纽,往来的商旅不在少数,算是晋州地界之内较为繁华的城池。
主事官尹和城守陪同巡视了几处驻防要地,视察风土民情,闲下来的时候已是傍晚。翌日约好与诸侯碰面,连日奔波,就想趁晚间的空档带卿予和葡萄去逛禹城夜市。
禹城临水,即便七月盛夏里,晚间的清风都是带着微凉舒爽之意。
商允一手抱着葡萄,一手牵着卿予,集市里逛得最多还是葡萄的玩物,葡萄自然开心,开心便手舞足蹈。
葡萄已经八个月大,原本抱着不轻,再手舞足蹈就更为吃力。晚些时候商允额头就隐隐渗出细汗,卿予回身给他擦汗,他依旧俯身笑脸相迎,多年来习惯如此。
侯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顾言,阿篮和翠儿就自觉落在后方观望,不上前打扰。一路上说说笑笑,也时有买些零碎倒也欢乐,只是顾言有些心不在焉。
“顾言兄,出来月余,是不是想你媳妇儿了?”阿篮一语点破,他从来喜欢调侃顾言,如今多了翠儿帮腔便更为有趣。
顾言脸色瞬时僵住,好似被人看穿的窘迫,扬手吓唬。阿篮往翠儿身后一缩,宛如泥鳅般灵活,翠儿便笑:“阿篮你活该被打,你是嫉妒人家有媳妇吧!”
“嫉妒他?嘻嘻,顾言兄是妻管严,我嫉妒不来。”一腔油嘴滑舌,顾言忍不住一笑,却是绕到翠儿身后去抓他。阿篮撒腿就跑,两人绕着翠儿连喊代打追逐,笑声却不绝于耳。
商允和卿予稍有驻足,待得看清,才忍俊不禁。
“两只猴子。”商允总结得甚是到位。
卿予脸色一黑,怎么依稀记得从前商允说过,他们是三只猴子,她曾经也是猴子团体中的一只…
商允似是识破她的心思,嘴角略微挑起,“我夫人现在温柔似水,算不得猴子。”卿予微楞,这一句怎么听都不像恭维的话,再看他唇边的笑意,终于恍然大悟,脸红到耳根子。
“葡萄,娘亲脸红了,帮你爹爹哄哄她。”果断搬出救兵,卿予哭笑不得。从爹爹到娘亲了手中,葡萄就打着哈哈,还是回头望望商允,似是有些不舍那个怀抱。
商允伸手揽着她,在一处稻草编编织品的摊贩前停住。“卿予,我记得你从前有一个稻草手环,好像许久没见你带了?”
卿予浅笑,“太旧了,便扔掉了。”一语带过。
“我再送你一个。”千金难买心头好商允俯身去挑。卿予扯起他的衣襟,唇瓣含笑,“不必了,我已经不喜欢幼时这些玩意儿。商允,送我只簪子吧,我走到何处都能带。”
商允微诧,“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的。”
“现在知晓也不算迟呀。”卿予抱起葡萄继续往前走,商允顺势跟上,眼底笑意盈盈。卿予第一次管他开口要东西,满足感油然而生。
“商允,我喜欢这个。”她在临街的摊位前停留,一眼挑出一根来,“好看吗?”
是他喜欢的山茶,她素来知晓。商允伸手拾起,“来,我给你带上。”卿予遂而莞尔。身旁的小姑娘就瞪着眼睛打量她,卿予也朝她笑。
摊贩大婶极有眼力,当下笑呵呵开口:“您夫人本就生得好看,这簪子就衬得更为好看。”
一语说到商允心里,脸上的笑容更掩不住,他的夫人就是好看。
“就要这个。”随手放下一锭银子,身旁的小姑娘却伸手拽了拽他衣袖。商允低头看她,她伸手比划,一双水灵的眼睛好似清泉。
大婶便道:“小莉自幼不会讲话,她方才是说,您很爱你夫人,祝你们白头到老。”
商允笑出声来,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卿予眼中掠过一抹流光溢彩,将葡萄交予商允手中,就凑到小莉耳边轻声问了句。小莉一笑,又动手比划起来,笑容像四月间初绽的山茶,透着说不出的清新自然。
卿予便学着朝商允做了一遍。
眼见小莉点头,几人皆是欢声笑语。
离开的时候商允才问起,方才向小莉学的动作是何意。卿予又缓缓做了一遍,明眸青睐下,贝齿轻启:“意思是,夫君,我爱你。”
有人微怔,七月间的晚风甘之若饴。
…
入夜,抵死缠绵,温柔的爱意似是要将人融化。额间的汗水丝丝泅开在他胸膛,化为朵朵腊梅印迹。终日不歇的知了叫声隐在耳畔,唯有彼此的呼吸相依,喉间溢出的欢愉,身心占据。
“卿予,下一世我们也要做夫妻。”
脸颊的绯红衬出眼中疲乏笑意,“夫君贪心,此生未完就想着下一世?”
“我是贪心,如何舍得再将你给他人。”嘶哑的低吼后,噙住她的双唇,将欲/望狠狠宣泄在她体内。
…
翌日清晨,商允早起,顾言和阿篮都已整装待发。卿予醒得时候,他正要出门。“你留下来好好照顾葡萄,”俯身吻上她额头,又似留恋不舍:“昨夜你累了,好好休息。”
卿予脸鸿,正欲开口。
“听话。”带着暖意的吻又落在唇间。
她忍不住再多看他一眼,应声点头。
快至晌午,卿予才起身,她洗漱的时候向来不习惯旁人服侍,留了翠儿便抱了葡萄在苑中玩耍。窗外时有鸟鸣声,卿予不甚在意。
洗漱完毕,卿予拿了拨浪鼓逗弄葡萄,翠儿便道糕点好了要去看看。
卿予自然接过葡萄。
僻静之处,翠儿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回头迟疑望了一眼夫人,才将信鸽放走。
片刻之后端了糕点来,卿予捏下一些喂给葡萄,葡萄吃得不亦乐乎,她自己倒是没咽下几口。晌午已过,还未回来,料想这种事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谈清楚的。
翠儿便在一旁开口:“夫人若是想侯爷了,去远远看看也好,反正院中也无聊得很,我陪夫人一道?”
卿予弯眸一笑:“还是翠儿深知我心,走。”喂完葡萄这口,替他擦擦嘴,“葡萄,我们偷偷去爹爹好不好?”
葡萄摇头。
卿予笑不可抑。
会面选在风月场所是掩人耳目,卿予不方便去,就远远呆在对面的酒楼。翠儿举起手指数了数,“侯爷该是在那个房间里。”
窗户皆是闭着,当然什么也看不清,只是知晓他在那里便又踏实许多。
恍然想起在京城杏云楼的时候,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似是久远之前又好似近在昨日。那时尤为胆怯,眼下却比从前成熟了太多。
“葡萄,你猜爹爹一会儿出来,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翠儿被她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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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竹厅内氛围尚佳。
定远侯世子容庆和商允交好,定远侯又如何会在意小小的宜州北部十二城,容庆是摆明来给商允抬颜面的。
一旁的永信侯与盛昌侯不会多加为难。
过往虽多听闻永宁侯无能,此时亲眼所见,却是笑而不答,心意也难以揣摩。恐怕除却定远侯世子,又是一个难对付的人。
但利益面前,始终一致,只是看谁手中的筹码更多。
所谓谈判,秉持己方的底线,比得便是多方耐性。从辰时到午时言过九论,都是各方谋士开口纵横,公孙夜强势分毫不让,又有定远侯府一旁帮腔,永信侯与盛昌侯其实恼火。
难不成他商允想独大?
那何必与他一起趟浑水,冷眼看他如何吃得下去才是!
但既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也懂得如何敛起情绪,所幸继续听下去。至多,言不投机各走各路,也没有损失。
见他二人渐渐失了兴趣,商允才缓缓开口:“宜州天灾,流民多往茂城而去,我会亲自开城门收纳流民。北属十二城,我晋州可只北部取接壤五城,剩余七城,商允不夺各位所好。”
公孙夜之前动作不过是将二人心中怒气挑起,商允再来退避三舍,效果便比直接开口大要五城好得多。
果然,两人先前眼中的索然无味霎时收起。
北部十二城中,与晋州接壤的北部五城最为平穷,拿着也是鸡肋,远不如南部一城来得有价值。商允如此开口,两人自然来了兴致。
“好。”永信侯提一个开口,“若将西边两城与我,我愿安抚周围诸侯,不会生起事端,各位附议即可。”
谁人不知西边两城最为肥沃,盛昌侯冷笑,“若是西边两城与我,我自有办法挑头滋事,各位只需背后拾柴。说不好这北部十二城,哪日就变为了北部十六城,我们四家可再行瓜分,何乐而不为?”
容庆瞥过一眼,不冷不热:“西边三城之中,我定远侯府占其一便可,其余的各位如何分配,我并无意见。”容庆底蕴自然足,定远侯府要拿西城之一,无人敢有异议,他只拿一城即可,于旁人皆是好事。
商允又只要北部五城,剩余的便是永信侯和盛昌侯二人的博弈。
…
未时三刻大局已定,公孙夜便拿出敲定文书,要留官印以备万一。
“官印?是否不妥?”永信侯不削,诚然将这种事放诸台面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的。
商允笑道:“官印敲定,就是四家利益共存。有了约束也不怕中途生变,大家都可放心,谨慎些不是坏事。”
盛昌侯也是犹疑,初次合作,有些屏障自然更好。
“好,我信永宁侯,官印拿来。”容庆带头不留余地,旁人也不好推脱。四家官印集齐,容庆拱手请辞,“永宁侯,我定远侯府坐等你的好消息。”
四家分批散出,低调不觉。
商允也由顾言和阿篮二人贴身护着,出了正厅。余光瞥过之处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竟然抬头,便见二楼临窗处,她低眉看他。眼中款款笑意,樱唇轻挑,好似一副绝美画卷,他愿倾其所有守候。
微风撩起青丝,掠过修颈锁骨冰肌剔透,眸间的清波流盼除却他,便再容不下旁人。她是他的妻子,想他便可随他东奔西走,担心便可在外等候,他何其有幸?
“葡萄,看爹爹。”卿予握住他的小手挥了挥,商允笑得合不拢嘴。
他与她母子二人仅有一街之隔。
难掩心中喜悦,踱步而来,她也抱着葡萄起身。倏然间,街角飞快窜出的马车,马匹受惊。商允未及反应,顾言和阿篮眼中大骇。卿予脸色一变,惊呼而出,“商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变故
第五十章 变故
“商允!”卿予瞬间面色煞白,抱起葡萄就要从二楼往下跃。背后力道毫无预兆将她扯回,她措手不及,衣襟连诀便有身影代替她自临窗跳下。
翠儿?
卿予反应过来之时,那辆马车已撞入临街的商铺中,随行的侍卫蜂拥而上制住,她哪里再有心思顾及旁人!
阿篮才将商允扶起,方才马车冲撞过来,两人只得前后扑上将商允推到对面。万幸得是人与马车都没有碰撞,商允只是擦伤,顾言拦在前面伤得最重,腰间被街边的铁器刺入。
阿篮拦在马车和商允之间,也近乎无事。
总之有惊无险。
翠儿就在身前,卿予将葡萄递给她便去看商允,“有没有伤着?”
商允含笑摇头,又觉卿予握他的手有些冰凉刺骨,料想她方才定是吓得不轻。牵着她的手便是调侃:“这种地方果然和我八字不合,夫人放心,为夫以后再不来就是了。”
亏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卿予哭笑不得。
阿篮又去扶顾言,铁器扎得有些深腰上使不上力,只得他扛着起身。
商允道:“阿篮你带顾言去看大夫,我这里有夫人就好。”
阿篮照办,顾言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卿予犹疑看向马车处,侍从来报是马匹突然发疯撞上,也检查过马车上没有异样。马车内是外来经商之人,也吓得不轻。
应当只是一场意外。
商允本是私下到此不想声张,便唤了侍从回暂住别苑。卿予还是不放心,回头望望还在交涉的侍从和马车主人,心中隐隐不安。
真会这么巧合?
商允牵起她手,问:“又在疑神疑鬼了?”每次外出游历若是中途生变,卿予都格外小心规避,这次也同样。
又似是,不同?
卿予没有接话,还在想事情。
“我这不是好好的?都说是意外了,无需担心。”他继续宽慰,见她眉间异色,遂又干脆揽她在怀中:“好夫人,今日之事进展很顺利,去过茂城之后便可返回晋州了。”
卿予笑颐初展:“顺利便好,我是有些想家了。”
见她脸色舒缓过来,商允安心,又想起葡萄便从翠儿手中接过儿子。卿予回眸看她,以她先前的身手,应该不比顾言弱。再直接些,恐怕三个顾言加上一个阿篮都不及。
若是真动手打起来,自己胜她也要耗上不少时间。
这样身手的人,会来永宁侯府当丫鬟?
还藏拙如此久?
她有疑虑也是自然,但翠儿之前的动作分明是不想让她涉险,才会自己从二楼跃下,好在商允也没有出事。
翠儿待她从来极好,也没有恶意。应该,只是隐瞒了来历。
商允毫无觉察,自顾抱着葡萄在前。卿予就有意落在后面,翠儿果然知趣走到她身边。“翠儿不是有意隐瞒夫人,只是家道中落想寻一安身之地,刚才是一时情急。翠儿伺候侯爷和夫人绝无异心,夫人明鉴,不要赶翠儿走。”
她倒是开门见山,但一句家道中落确实触到卿予心中软处。
自己也是家道中落。
“我为何要赶你走?”卿予便是笑,翠儿是护她才露了马脚,其心可见。“多谢你都来不及。翠儿,你擅长何种武功招数?你知道我用伞,是攻击的路数。”
翠儿才露出一丝欣喜笑容。“翠儿比不过夫人,只是轻功好些用以保命。”
“轻功?最难练了,我自幼就练不好…”
…
不远处,有人放下马车帘栊,先前一幕尽收眼底。又有侍从上了马车,轻声道:“苍大人,已按您的吩咐办妥,没有露出破绽。”
苍烈摆摆手,那人便退了出去。
永宁侯身边只有四人要留心,一人已伤,一人不足挂齿。剩下要提防的便是他夫人,和她身边的侍婢。
一场意外如何能伤人?不过是借这幌子看清对手布局。
永宁侯,似是并未留意局势。
自己设了一处闹剧试探他周围,却有旁人动了其他心思。他只需静观其变,自会有人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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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暂住的苑中,翠儿神色并未轻松,苑中四处有她布下的痕迹。她们离开之后果然有人来过,而且,人数不少。
卿予也不动声色,之前同商允外出时便有习惯,如果在一处久待必定会在苑中留下印记,若有外人涉足一眼便能看出。
眼下,也有人动过她的印记。再联想到方才的马车冲出,应当不是意外和巧合。从他怀中接过葡萄,葡萄睡得正香,她随意问起:“商允?禹城的事情谈完了吗?”
“完了,准备明日出发去茂城。”商允接得自然。
“不如,今日就动身吧。”她少有插手他的行程安排,商允好奇:“为何?”
“我呆得有些闷了,想去茂城。”她语笑嫣然,茂城是晋州和宜州交界之处。是交界,便有守军驻扎,比起禹城要安稳得多。再说禹城已有端倪出现,断然没有再留的道理。
难得她开口,商允道好,“我吩咐他们备马车,再去告诉公孙先生一声。你先歇着,好了我来寻你。”
卿予含笑点头,待得他走后才吩咐翠儿,去打听下早些是否有人来过苑中。翠儿点头称好,看来夫人也看出些蛛丝马迹了。
片刻翠儿带了消息回来,听留守苑中的侍卫提起,下午是有一群修葺鱼塘的劳力来过,都是一早和苑子主人商量好的,除此之外没有旁人。
修葺鱼塘的劳力?
这便不好说了,兴许真是劳力,还是掩人耳目?
当天马车连夜往茂城赶去。
商允一向不喜留宿在官邸,觉得官邸约束。这次她却执意要住,“好吃好玩住着有何不可?”
依你,商允奈何摇头。
抵达茂城是后半夜,茂城官尹和城守亲自来迎,商允有要事需先嘱咐二人,卿予也就寸步不离陪着他,全无睡意。
回到官邸时已近天明,商允累了一日困乏至极,“夫人,有事明日再说可好?为夫真的困得厉害。”卿予叹气,伸手给他按头,他舒服靠在她怀中,“卿予,你真好。”
卿予轻笑出声,“何时学起宋隐来了?”
夫人,那是他学我,再后来已然只剩均匀呼吸声,卿予就也倚着床柱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糊之际忽觉身体一轻,被人抱起放回床榻之中。睁眼便是商允,“可以不眠不休了?”语气之中略带苛责。
晌午的阳光透进窗户有些刺眼,卿予伸手遮住眼睛,是觉有些疲惫。
商允好气好笑,“好好睡一觉,我一会儿回来看你。”卿予却是起身拉住他的衣袖,“商允,我有话同你说。”煞有其事,一幅正紧模样,若是再不如她意便会置气,商允莞尔,“好,夫人说,我听着就是。”
卿予将昨日疑惑说与他听,商允眉头微拢,却是笑吟吟揽她怀中。“是不是近来赶路太累,草木皆兵了?马车的事是意外,苑子里的动静不也找人确认过了,是修葺鱼塘吗?”顿了顿,脸上笑意更浓,“看来我得多花些时间陪陪夫人,免得她终日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