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想听听你的意见。”
“爹说,儿子听着。”
孟明远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改变动作,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不知名的地方。
“爹只管放开手去,不必顾忌我们兄弟与李家的关系。”他们除了生母是李家之女外,与他们再无旁的关系。
况且,此事若非生母节外生枝,原也不会是如今的结果,说到底还是蠢,难怪再嫁依旧是和离收场。
即使是生母,孟叔翰也觉得不可原谅。
就像父亲说的,人笨不要紧,听人劝总还是有救的,生母偏执太过,已经近乎于蠢,又让与他亲近之人如何忍受?
“话虽如此,但那毕竟是你们的舅舅。”
“爹,”孟叔翰走过去,在父亲身后三步站住,“你这丞相做得累,我们都知道的,做儿子的即便不能真的为您分忧解劳,可是我们至少不会再添乱。”
“有时候,为父也会想,如果当年没有一时冲动,你们母亲在…”
“爹,没有如果,儿子相信即使事情重新来过,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了的。
“这陈涛有些狗急跳墙了。”
孟叔翰冷哼一声,道:“爹还是太心软了,回京就该下重手的。”
“这人虽是野心大了些,但到底还是有些实干才能的。”孟明远就事论事。
“那野心就是他的催命符。”
“为政,虽然要心硬,但是却不必一定要狠。”
孟叔翰认真点头,“儿子知道了。”
孟明远转身身,伸手在儿子的肩头拍了拍,“从政这条路不好走,为父其实并不希望你们步我后尘的。”
孟叔翰脸上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不驯来,“可是,我却觉得人生这样才不乏味。”
孟明远摇头,“真不知你这性子像了谁?”我可没这么好斗,走到今天那都是被逼出来的。
孟叔翰理所当然地道:“像娘啊。”
他口中的娘当然就是程雪兰,生母在他和哥哥的心中只是一个母亲的名字罢了。
被儿子这么一说,孟明远不由笑了,确实,谁养的像谁。


第131章
翌日上朝,陈涛拿出了对李继成渎职案的处理方案。
不少人的目光都装作不经意地向丞相所站的位置瞟了一眼。
这李继成说是丞相一手调教出来的并不为过,当年丞相与李家尚有姻亲关系时,对这位李家的舅爷可是费了不少心血去栽培的。
如今,就算时过境迁,但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大家觉得丞相应该不会没反应才是。
开华帝的目光移向丞相。
孟明远抱着笏板出列,“启奏陛下,臣倒觉得此案只一个吏部的小小郎中就能翻出这样的风浪来,实是匪夷所思了些。想来,中丞大人查案的方向是有些问题的。”
“相爷莫非是说下官查案有误?”
孟明远光明正大地点头,“本相确是此意。”哥不暗地里给你动手脚,哥光明正大地给你使绊子。
要查?
行啊,查就来个大的,查就查个彻底,到时候吏部那帮人不对你丫的恨之入骨算哥便宜你了。
吏部这是能轻易动的地方吗?
动就是塌天的大事,官场上的人事变动关系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吏部关系交错复杂。
诚然,吏部是个捷径,只是这个地方即使是当朝天子都不敢轻易对它动大刀的。
本来是想看你自己慢慢玩死自己的,不过,你太急功近利了,不择手段到让哥都不能淡定围观下去了。那索性就帮你一把推波助澜一下,让这台戏更精彩一点点儿。
至于,最后谁家倒霉?
那就谁摊上算谁呗,不用怨天尤人。
“那下官请问相爷,此案要如何查法?”
孟明远看着他微微笑,“中丞大人,你是御史台的中丞,查案的事还用本相再多费唇舌吗?那岂不是让人说本相太刚愎自用,目中无人?”
陈涛:“…”
百官:丞相不保持缄默,事情危险!
“更何况,这李继成曾经与本相有旧,本相若插手,恐落人口实,所以此事还是要偏劳中丞大人多费心思,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那一干国之蛀虫绳之以法。”
百官:相爷要放大招了,有点儿冷!
“既然相爷对此案结论存疑,下官自然要回去再重新调查,必定解了相爷疑惑。”
“那就最好,”孟明远说得慢条斯理,“这世上有些事,必是得清楚明白的,而有些事却不妨糊涂一些。”可你该糊涂的地方不糊涂,该清明的时候又糊涂了。
太过急功近利加短视了!
哥都已经一再推迟回朝之期,你丫也不能抓紧最后的机会一飞冲天,太令人失望了。
今日殿上一番针锋相对,接下来便是官场上的一场鸡飞狗跳、风声鹤唳…
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旁边又有一朝宰辅不动声色地盯着,你敢循私?
不好意思,宰辅大人有得是说辞等着质问你。
陈涛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原先大家一直觉得丞相这货真不是个东西,现在却突然发现,其实丞相这货还真是个不错的家伙。
所以说,有对比才会有满足,人生总是在对比中的圆满的!
惹众怒的下场通常都是不乐观的,而陈涛刚好就一不小心惹上了众怒,陈家成为了百官公敌。
一旦成为公敌…这就更热闹了!
开华帝跟丞相是一对死铁的棋搭子,这是众所周知的。
近来,丞相输棋输得不亦乐乎,输得开华帝简直都想拍他了。
“孟明远,你这是欺君。”还是明晃晃的,你丫的输棋能不这么光明正大的假吗?
“圣上,臣近来被一些事弄得心神恍惚,实不是故意的。”丞相大人自有自己的说辞。
呸,朕要信你朕就是傻子。
你精神恍惚?
你丫天天抱着个笏板在朝上看人互掐,看得就差搬个凳子要壶清茶,磕着瓜子围观叫好了。
“陈涛这么查下去,朕的臣子还有清廉之人吗?”
孟明远这个时候说了句后世特别流行一句话给开华帝听,“圣上,官场之事,本就是不查人人都是清官,一查个个都有污点。”
开华帝瞪眼。
孟明远不为所惧,继续道:“有道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谁都不是圣人,即使是圣人还有三分错呢。所以考核官员是不能拿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们的,这样的话,金銮殿上只怕将空无一人。”
开华帝不由颔首,丞相所言极是啊。
可是,那陈涛弄到如今的局面,他自己已经收不了手了。
“圣上,如今只能旨由上出了。”你这一国之君说句“停手”不停都得停了,虽然你丫心里如今已经被自己这帮臣下伤得不轻,但谁让你是皇帝呢?忍着呗。
开华帝一听就恼了,“那混蛋惹出来的乱子,难道让朕给他擦屁股?”
孟明远慢条斯理地落下手里的棋子,心说,你是最级大BOSS,再烂的摊子你也得负责收啊。
开华帝一瞥棋盘,更恼了,指着自家丞相的鼻子骂道:“孟安之,你就是这么忠心侍君的?朕屁股都坐在火山口上了,你竟然还敢赢朕的棋?”
孟明远一本正经地道:“臣方才被圣上一骂,心神归位了。”
艹!
大庆朝的一国之君忍不住在心里暴粗口了,这货…这货…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几天后,朝议的时候,开华帝终于得到了内心的平衡。
因为陈涛那混蛋竟然有本事将事情引到丞相的身上,虽然不是丞相本人,但是是丞相娘舅家的表哥。
让你整天看别人笑话,今天笑话到你家了,朕看你怎么办?
“既然陈大人证据确凿,那么便依法办理好了。”哥跟那帮混蛋有个毛的关系,当年早就让那不知深浅的舅舅激流勇退了,他偏偏还把儿子给拱上来。
人如果自己要找死,别人拦着那就太不识趣了。
朝堂有片刻的寂静。
狠!
丞相果然够狠!
你查出来了?
行啊,办吧,本相可是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不会循私包弊的。
一朝丞相都这么做了,那么案子里牵扯到的陈姓之人——废话,还不一同照此办理?
不得不说,丞相这一手,简直大快人心!
再没比这更通体舒畅的了。
办来办去,最后中丞大人将自己也办进了大理寺监牢。
对这样的结果,孟明远并不感觉意外。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陈涛本人再洁身自好,也不能保证身边之人个个奉公守法。保不齐就有个枉法的如亲姨表什么的,这都太正常了。
你把别人整得灰头土脸,又一下得罪那么多人。正所谓团结力量大,都不用私下联合谋划,简直都跟心有灵犀一样默契极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就这么眉来眼去的,互表衷情神马神马的,一切自然就水到渠成。
陈涛妥妥地躺到了自己挖好的坟坑中。
看到一身正紫相袍的丞相大人如朗月清风一般步入大理寺这处监牢之中的时候,陈涛的感受很复杂。
狱卒搬来了交椅请丞相入座。
孟明远泰然入坐,仿佛这里并不是阴暗冷僻的监牢而是光明几案的明堂之上。
陈涛端坐在牢内的干草之上,直直地看过去,“相爷是来看下官笑话的?”
“本相没这么无聊。”哥一堆公务等着要处理,对了,还有你这个家伙惹出来的混乱还得哥负责收尾。
这场热闹看到最后,哥还是跑不了清场的任务,真淡疼!
“那相爷为何而来?”
“为你那心中的不解而来。”孟明远开门见山。
陈涛心头一震,“相爷——”
孟明远却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牢房角落一处正在结网的蜘蛛身上,声音淡淡的,以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道:“你是本相一手提拔上来的,你身上的优缺点本相一直很清楚。”
陈涛此时对许多事也看明白,想透彻了,闻言不由苦涩一笑,却没有说话。
“你有革新的冲劲儿,这是本相看中你的地方。”
“下官已经知道了。”
“历朝历代革新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是血的代价,最后甚至还不一定能够成功,而革新者的下场往往更不幸。”
陈涛默默点头,他已经有切肤之痛。
“相爷从不主动去变革,所有事都是为势所迫,相爷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对于官场沉疴,相爷一直视若无睹,甚至于纵容…”他痛恨这样的朝局。
“所以,你想由自己取而代之,认为只有坐到了首辅这个位置才能让自己大展拳脚?”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现在呢,你还这么想吗?”
陈涛摇头,一个人的力量始终太弱了,即使他的身边也有和他一样志向的人,但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了。
“你做什么,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本相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合适的舞台。”孟明远话音微顿,“可你不该对本相的父亲下手,这有欠光明,有违天道。”
陈涛不语。
“你既如此不想按部就班,那本相也只有成全你,可你升任中丞之后又做了些什么呢?”
陈涛面色突然发白。
“本相原以为你会励精图治,拿实力夺了这丞相之位,可你却汲汲营营地只想拉本相下马。本相若真下台,你便真的是身处风口浪尖之上,这些年若非本相护着,你以为自己升得到这样的位置?”孟明远一字字一句句诘问。
陈涛低下头去。
“你看不上本相的顺势而为,不明白成大事‘势’在其中的厉害关第,不懂水到渠成之法其实最合天道。
本相坐镇这首辅之位,护你十年,十年之期可让你铺路设基,一步一步实现你想做的。”
陈涛豁然抬头。
孟明远却依旧看着牢房一角,“首辅之位本就是个靶子,不过是看谁承受力强罢了。你看不上本相的庇护,想自己扑腾,也由你。
可你得到了什么结果?
身陷牢狱,纵再有为国为民的才学和抱负,不过一纸空谈。
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为国为民做些什么?”
最后,孟明远长叹一声,“陈涛,你辜负了本相一番提携之意,用尽心机将丞相之位推得离你越来越远,也让本相无法自这纷繁的朝局脱身。
‘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日子,本相还得继续奢望。”
陈涛早已说不出任何话,有些事他在牢中也曾怀疑过,但却远没有丞相亲口承认带给他的震撼大。
“陈涛,人有时候得学着感恩,别总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对立面,否则你会活得很辛苦的。”
“下官错了。”陈涛终于伏身跪倒在地。
“本相难得与人谈心,可惜这样的谈心本相真是不想有。同朝为官多年,本相能为你做的只有这点了。”让你走得明明白白。
“陈氏一族——”
孟明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尔后起身步出这间牢房,再没回头看一眼。
陈涛面如土色。
是了,他明明知道的,相爷常常是顺势而为,如今的势陈家已经是难以保全了。
谋害了丞相之父,揪出丞相隐痛,他果然是做足了蠢事。
丞相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袖手旁观他便会自招果报,万劫不复。
悔之晚矣…


第132章
恩从上出,由陈涛引发的官场之乱遂止。
八月,丹桂飘香。
对于自己的生辰,孟明远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知不觉间,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这么多年了,近三十年一晃而过,蓦然回首,内心却觉一片荒芜凄凉。
往年生日时,也不过全家人围坐在一处吃一顿饭,今年因为长子在外任,连饭都吃得似乎少了些滋味。
早早的散了宴席,孟明远便一个人去了书房。
先屏去杂念到榻上按上古之法例行打坐了一会儿,静心之后,又练了两篇字。
这个时候,孟明远知道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可以去面对别人了。
偶尔的心情低落失惶,可以,但一定要懂得适时调整好心态。
无论他在这个时代待得多久,有些事有些话他永远都只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无人可以倾述,无人能倾述,无人敢倾述…
孟明远到馨院的时候,程雪兰已经洗漱一新,正在等他过来一道就寝。
夫妻上了床,沐浴喷香的程雪兰有意撩拨,丞相大人便起了兴致,自然就勤勤恳恳地深耕了一遍程氏那里独属于他的那块自留地,将大批地种子浪费在她的肥沃却不会结果的田地里。
“远郎…”
“嗯。”
“妾今日竟然在头上发现了一根白发,妾老了。”年华正在渐渐离她远去,女人总是比男人老得快些,更何况远郎本就比她还小着两岁。
“又胡想什么了?不定是你近来操心的家事多了些,才偶尔冒出一根半根的白发,不值当大惊小怪的。”
程雪兰翻身压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端详,半晌之后感慨道:“远郎依旧是这么的丰神俊逸,看起来是如此年轻。”她不但年华远去,身材近年也有些发福,不再是当初窈窕的少女身段了。
患得患失是女人的通病,尤其当她的男人过于优秀时,这种病就会更严重。
因为她们没有足够的自信心!
孟明远轻哼了一声,在她臀上轻拍了一下,“刚才没被收拾舒服是不是?这满腔的幽怨。”
程雪兰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记,啐了一口,道:“妾只是有些自惭形秽,妾如今比不得当年了…”
孟明远笑了,搂着她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重新挤进她双腿间,“废话这许多,为夫对你没什么不满意的。”
程雪兰在他身下再次怒放。
在神思腾云驾雾之际,她满足的合上了眼,每次被远郎这般索取的时候她才会有被爱的真实感,感觉这是属于她的男人。
孟明远轻抚着怀中睡去的人,心里叹了口气。
他大抵是能明白她的患得患失的,他其实也不想这么优秀的,可是时事将他逼到了这步境地。
他们的孩子都快要成家立业了,她在某些方面却还保有着女孩子的率真,这是她身上弥足珍贵的地方。
相府虽是高门大院,他却一点儿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也成为这个时代所有高门大院内的主母一样的人,那么规矩方正,那么手腕精细凌厉到让人害怕的程度。
上一世看那些宅斗文的时候就常常觉得不寒而栗,感觉那不是在过日子,那是在踩刀山过火山…后宅弄得跟后宫似的,这也把古代女人太妖魔化了吧?
把妻子像孩子一样宠着,这是他能表示出的最大善意,如果她能从中感觉到被爱那他就不算失败。
婚姻过到最后其实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而只是一种习惯。
孟明远想,他大概已经很习惯程氏这样的枕边人了。
前朝路艰,这内府之地是他唯一觉得尚能修养生息的所在,所以他会一直宠惯着程氏,让她保有一份少女的坦率。
陈涛已经授首,而他留下的一堆麻烦事还远没有打扫干净,想想孟明远就有些不爽。
有时候,他也很想像陈涛那样把那帮看不顺眼的官员们全清理了,可是,那不可能!也不可行!

闭着眼,孟明远将一些朝臣的关系又梳理了一遍,将一些公务又串联了一通,感觉到浓浓睡意来袭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要尽快将事情收尾。
第二天,丞相大人散朝后去了多年未曾踏足的御史台。
曾经他也做过御史中丞,御史台的办公设施还是他在任时进行的改革修建,当年为了搞这些修建抢不少卢老头的工作,赔本赔大了。
“相爷。”
每一个看到孟明远的人都毕恭毕敬地施礼。
相爷其实是他们的老中丞,相爷为相之后,中丞之位便一直由相爷兼领,直到相爷为父丁忧回原藉守制才荐举了陈涛升任中丞。
只可惜,最后陈涛回报给相爷的却是无比的恶意,竟然是他谋害了相爷的父亲,害得相爷不得回原藉丁忧,再没比这更恶毒的了。
原本站在陈涛这边的人,在这桩秘辛暴出来后,纷纷转了立场。
为政或许有不同方针策略,那都是君子之争,谋害他人性命以偷机取巧,这便有些为人不齿了。
圣上听闻此事后,气得扬言要将陈涛千刀万剐,还是相爷求情,只是判了个斩立决。
相爷若不求情,满朝文武没有人会替陈涛求这个情。
孟明远闲庭信步般在御史台走了一遍,没有人知道丞相这是在做什么,也没有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
丞相总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尽管有时候那理由或许很荒诞!
可是,再荒诞的理由丞相都可能给出最冠冕堂皇的解释。
御史台的卷宗很多,有关此次官场异动的卷宗更多。
而孟明远此行的目的便是解决那些卷宗。
一把火烧了太简单了,也太便宜某些人了,所以必须要做个小小分类。
像《大宋提刑官2》里那样皇帝一把火烧了所有卷宗证据的做法,孟明远觉得太龟孙子了,是个人就得被气出内伤来。
死道友还是死贫道,在丞相大人这里从来就不是个选择题。
他的答案一直很明确——死道友!
因此,所有以为风平浪静,安全过度的官员冷不防就被从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大人给杀了个回马枪。
此枪法杀伤力极大!
同样的枪法,由不同的人使出来,造成的伤亡数是绝不相同的!
陈涛虽然已经授首,但是不少人开始诅咒他下地狱去。
丞相是一头爱睡懒觉的狮子,不招醒他大家可以相安无事,粉饰太平。如果一旦将他惹醒,总是要弄出点吓人的动静才会心满意足地再次眯上眼。
这个时候,许多人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合着丞相打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其父的死因有问题,背后黑手他也清楚,可丞相就是生忍了。
甚至于守制期满回京之后,也没有要为父报仇大动干戈的意向。若非陈涛步步紧逼,估摸着丞相这货还真就当他的父亲是正常死亡了。
连杀父之仇都能忍下的丞相,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所以,别随便惊醒假寐的丞相,后果很严重!
“孟卿,你不是说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怎么朕看你现在有秋后算账的架式?
丞相大人一边思索在哪儿落子能输得不落痕迹,一边信口开河道:“举得太高,一时失手落下的时候重了点,也是人之常情。”
开华帝:“…”为什么朕常常有种“这家伙是混蛋”的错觉?
百官:那不是错觉,丞相大人就是个混蛋!
丞相这个混蛋拎了几个典型杀鸡儆猴,狠狠地给百官们敲了一个警钟。
谁还想这么干?
没关系,以后咱们就照这个标准来肃贪了。
按丞相的说法,这叫老鼠偷油,太贪心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虐死在了油瓶里。
丞相大人说了,凡事适度为宜,过犹不及。
切记!切记!
百官们算是记住了。
可,问题是,那个过不过的界线是什么?
丞相这个坑货根本就没给个标准,也就是说这标准就是看人说了,他把这标准权扔给皇帝了。
这是坑死人的节奏啊…
他这明明是帮他们好不好?
皇帝看他们谁顺眼了,就算事犯大了,到时候皇帝标准说低点,不就安全了?不过,如果让皇帝看不顺眼了,那也只能怪爹妈没给生副好相貌,这时代整容技术又落后,只能认命了呗!
十月的时候,宫里突降祥瑞。
据闻,柳妃娘娘在生产之时殿内红光大作,之后顺产一名皇子。
一时之间,各种传闻流散。
为此,这此年一向很沉得住气的中宫皇后有些着急了。
因为这祥瑞有不少朝臣开始鼓吹这是上天示警,此皇子乃是真命天子。
百官们热热闹闹地讨论了数天后,开华帝忍不住问那个始终对此不置一词的人,“孟卿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丞相大人低头看着他的笏板,沉默了好半晌,时间久得百官都想替他吱一声了。
“孟明远——”皇帝恼了。
“圣上,臣想先请道赦免的旨意。”
“嗯?”
“没有这旨意,打死臣,臣也不敢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丞相大人很坚持。
“朕恕你无罪。”朕看你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结果,丞相大人就说了,“国之将乱,必有妖孽。”
静默!
金銮殿上一片静默!
天老爷啊,丞相大人,您能不能别这样玩大家啊?
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们可是很宝贝自己这条命的,请嘴下留情啊。
“孟明远,你这是说皇子是妖孽?”
孟明远撩袍跪地,一脸正直加无辜地道:“圣上,祥瑞之说本就缥缈,如果按天降祥瑞方是真命天子的说法,圣上您出生时风平浪静的,这又要怎么说?”
凶残!
陛下都坐江山这么久了,难不成现在说陛下不是真命天子?
这不找死呢吗?
“其实,那个祥瑞的现象,真的可以解释,甚至可以复制的。”不过是利用一些光学折射原理罢了,说穿了不值一提啊。
“你给朕复制一下。”开华帝借用了丞相这货的新名词。
然后,大庆朝的丞相大人就真的给皇帝和百官复制出了一出祥瑞,并且是在金銮殿上。
“圣上,您就是真命天子啊。”末了,孟明远这样声情并茂地对开华帝说。
开华帝一脚就朝自己的宰辅踹了过去。
孟明远的小腿吃了这一记龙脚,脸上依旧是一副忠正耿直的表情。
百官:真特么淡疼!
丞相大人这是赤裸裸的调侃陛下啊,真是敢啊他…


第133章
众所周知,中宫有子,且有两位,但因某些原因被寄养在皇家寺院中。
这些年中宫所出皇子从未在人前露面,坊间早有传闻皇子其实早已不在人世,只是皇家秘而不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