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银子,这个世间能许的女子自己出面去赚银子吗?就连文聚楼都要吴严出面,刘如蕴想起罗先生说的,就连在番邦,都不许女子出面做生意,刘如蕴叹气,顺手拿过枕边的一本书,若不允许,就请从自己起。

路途

珍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姑娘,这是裘家派人送来的路菜。”何时起身?刘如蕴端坐在上方,含笑点头:“再收拾一份土仪送到裘府。”裘家来的人上前插烛样的拜了几拜,起身笑道:“刘姑娘真是端庄大方。”
端庄大方?刘如蕴不由有些好笑,这倒许久没听到有人这般说自己,珍儿已拿出土仪递于裘家下人,来人又行一礼出门而去。
小婉已收拾好那些路菜,笑着对刘如蕴道:“奶奶,不知是哪日动身?”珍儿白她一眼:“怎么,你还要在这里多待上几日吗?”小婉摇头:“珍儿姐姐,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山,这样的路,自然想多待几日了。”
刘如蕴见小婉说话时候,眼睛一眨一眨,带有无限期盼,端起杯茶喝,只是不理她,小婉绷不住了,上前拉住刘如蕴的袖子:“奶奶,再多待些日子,小婉还没看够。”
珍儿利落的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进包袱里面:“方才王二爷处已经遣人来了,说后日就是出行的好日子。”小婉听到珍儿这样说,叹了口气,放下拉着刘如蕴袖子的手,帮着珍儿去收拾东西。
刘如蕴忍俊不禁:“好了,小婉,你难道不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想要看山,这一路上就能看个够,只怕你会看腻了呢。”小婉的眼睛一下又睁大了:“奶奶,真的如此吗?”珍儿抿着嘴笑小婉:“姑娘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小婉你快些帮我收拾。”
小婉和珍儿一边收拾,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如蕴听了半响,悄悄的出了房门,依旧是天高云阔,鸟儿飞过,只是,刘如蕴伸手去摘了一朵花,自己还是似这朵花一样,众人捧着,出门上路都有无数人跟随。
刘如蕴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双手轻轻一搓,那朵花就变成了花泥,如果自己真是这样的花,经不得风,淋不得雨,人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变成花泥。刘如蕴叹气,把花丢到地上,手抚上了旁边的树木,若像这树就好了,但是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似这树木一般,根基是牢的,树荫是广的,风不怕雨也不怕。
“姑娘,这里风大,怎么姑娘又穿的这么少?”又是珍儿,她手里还是拿着斗篷,刘如蕴有些好笑,转过身道:“好了,我又不是美人灯笼,吹吹就坏了,再说这都五月天了,又不冷。”
珍儿还是依旧把斗篷披上刘如蕴的身上:“姑娘,这是在路上,若出了点什么岔子,爷和奶奶都饶不了奴婢的。”这倒是实情,珍儿总是刘大爷那边的家人,刘如蕴把斗篷拿了下来:“好了,别唠叨了,我们先进去吧。”
五月十八,黄历上说此日大吉,适宜出行。一大清早珍儿他们就起身,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放到雇来的车上,这才进去唤醒刘如蕴,却见刘如蕴已经收拾好了,正在对镜理着妆容,珍儿上前几步笑道:“定是他们不小心,吵到姑娘了。”
刘如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一摸脸才转身对珍儿道:“珍儿,我们不能单独上路吗?”珍儿把减妆收起来的手停了停:“姑娘,你怎么又说这般的话?你单独上路,爷和奶□一个就不许,裘爷裘奶奶这里也难于和他们交代,姑娘。”
刘如蕴苦笑一下,行动不得自专,若真想变成苍天大树,被人服侍的无微不至是不成的,罢了,自己下堂求去已经吓到过他们一次,总要慢慢来,时机总是会有的。
出了客栈门,两辆马车已经等候在那里,看见刘如蕴被珍儿扶着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急忙上前行礼:“刘姑娘好,小的是王家的管家,家主人特意吩咐小的来伺候刘姑娘上车。”刘如蕴对珍儿点一点头,珍儿扶着刘如蕴上了车,才转身对王家的管家说了几句,王家的管家连连点头,见刘如蕴已经坐好,装行李的那车也捆扎好了,刘家的管家们都坐好了,这才上了前面的一个骡子,在前面带路。
一路迤逦出了重庆城,到了岔路口,已经等了一撮的人了,王慕瞻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样子闲适,刘如蕴透过车帘看到了,肚里哼了一声,这登徒子会骑马吗?说不定只是做做样子,等会就从马上下来进旁边的车上去了。
王家的管家见主人在那,早就下了骡子步行过去,对王慕瞻施礼说了几句,王慕瞻点点头,看向车内,车上的帘子早就放了下来,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王慕瞻的眼睛一扫,沉声道:“男女有别,我们上路吧。”
他这一声令下,那些等候着的仆人们都上了骡子,王慕瞻轻轻的勒一勒缰绳,在前面带路。
蜀道难果然是不虚传的,出城不久就上了山道,虽说这路已经比李白写诗的时候宽阔许多,但小婉从帘子里面看了一会,见这边是高高的悬崖,似随时都可以掉下去一样,吓的忙把帘子放下,眼睛闭的紧紧的对刘如蕴道:“奶奶,外面的路很是可怕,你说他们骑马的,会不会被吓的掉下去?”
珍儿今日起的太早,上了车后就闭目养神,听到小婉的问话,睁眼笑道:“小婉,你也太把他们想的弱了,虽说王二爷是富家子弟,却也是闯过江湖的,别说这样的山路,我听得他们说,连海路都闯过几遭,那海路听他们说,可比这山路险多了,时有风浪不说,还有海盗出没,听的他们说,王二爷还曾被抓到过海盗窝去。”
小婉已经听的尖叫起来,刘如蕴正在想事,听到小婉尖叫,白珍儿一眼:“富家子弟亲自出来料理生意的也多,走海路的也听过,只是哪有被海盗抓去了,还能全身而退的,只怕是他们乱说也不定。”
珍儿忙挤到刘如蕴身边:“姑娘,并不是乱说的,我是听他说的。”刘如蕴手屈起两指,在珍儿头上打了一下:“好了,你只要宋管家说的就全是真的。”珍儿红了脸,嘴里嘟囔道:“姑娘又取笑我。”
小婉嘻嘻的笑了出来:“珍儿姐姐,你和宋大哥真的就像是书上说的。”珍儿一巴掌打到小婉的头上:“年纪这么小,净想这些。”小婉往刘如蕴身边躲了一下,刘如蕴见她们笑闹,自己也笑了起来。
王慕瞻本是走在马车前面的,听到刘如蕴的车里传出笑声,仔细看了看,原来一向端庄的刘三姑娘也会笑。
王慕瞻并没有像刘如蕴想的那样,骑不了一会的马就进马车里面,马蹄声一直不绝于耳,也没有听到王家的仆人请王慕瞻下马上车。这山路好似怎么也走不完,又走了十多日,王慕瞻还是稳稳的骑在马上,并没有进马车歇息,看来那马车,确是他用来装行李的。
这日在客栈歇息的时候,小婉忍不住问跑堂的:“这离成都还有多远?成日家坐着马车,直是腰酸背痛。”
跑堂的利落的把茶倒了一碗,这才笑道:“离成都说远也不远了,不过三四日的脚程,明日走不多远,就能进到个大坝子里了。”
跑堂的说的一口生硬的官话,小婉听了数次才明白,听到不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刘如蕴见小婉这样,笑着道:“你坐车坐的腰酸背痛,明日就寻匹骡子,骑骡子可好?”小婉摇头:“奶奶,那可不成,奴婢听的珍儿姐姐说,他们骑骡子的,两条腿都不似自己的,宋大哥腿上已经起了几个血泡,珍儿姐姐心疼的不行。”
哦?刘如蕴轻轻挑眉,原来骑马这样的不好受,那王二爷也是连骑了十数日的马,想必也会似他们一样,想不到这登徒子,并不似外面看起来的那么受不得苦。
小婉见刘如蕴只用笔管抵住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好奇的道:“真奇了,连宋大哥都觉得腿不似自己的,怎么王二爷全没叫一声?”刘如蕴回过神来:“这有什么,他一个做主人的,难道要在下人面前叫声连天吗?”
小婉点点头,珍儿端着数样菜品进来,叹气道:“这样的乡野村店,也没什么中吃的,奴婢借了他们厨房,切了裘家送的路菜,又熬了一碗粥,姑娘将就用吧。”小婉接过托盘,给刘如蕴打了一碗粥,夹了数样小菜。
刘如蕴接过慢慢喝了起来,珍儿环视一下这屋子,又抱怨起来:“姑娘,你一个金尊玉贵的人,怎么学他们上路,他们是男人,皮粗肉厚的,姑娘可是。”刘如蕴放下筷子,正想说话,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喝声。
小婉吓得往刘如蕴身边一躲:“奶奶,难道这个店是黑店?有强盗来了?”刘如蕴拍拍她的身子:“哪来的那么多黑店,况且这店虽不大,却不是开在那荒山野岭的,也是在镇上的。”
珍儿虽有些打抖,只是这做下人的总要挡在主人面前,定一定神才道:“姑娘说的有理,王二爷也是常走江湖的,想来不会把我们带到黑店。”那阵嘈杂的声音一会就过去了,代之而来的是有人的笑声,珍儿开了门道:“姑娘,我出去瞧瞧。”
珍儿这一去就去了好一些时,小婉不由坐立不安:“奶奶,话虽这样说,但是谁也担保不了,珍儿姐姐出去了这许多时,难道是?”刘如蕴一阵头疼,这小婉想些什么?若真是有强盗来了,哪还能让自己在这里坐的安稳,小婉的话还没落,珍儿已经掀开帘子进来,脸上笑嘻嘻的:“姑娘,快出去瞧稀奇去。”
瞧稀奇?刘如蕴不由抬头,小婉已经问道:“是什么稀奇?”珍儿笑嘻嘻道:“外头来了个算命的野道人,掐算的可准了,方才还替我算了,姑娘也出去瞧瞧,看什么时候。”

旧雨

话还没说完,珍儿就被刘如蕴白了一眼:“瞧什么瞧?难道还算我的姻缘不成?”小婉早在珍儿说的时候已经睁大眼睛在听,等到珍儿说完,就上前拉着珍儿的衣衫道:“珍儿姐姐,我也想去听听。”
珍儿在刘如蕴那里撞了一鼻子灰,听到小婉这样说,不去看她,只是看着刘如蕴道:“姑娘,你就去算算罢,也好?”刘如蕴不回头看她,依旧翻开书本,小婉闻言,转头看着刘如蕴,也是一脸恳切之色。刘如蕴被这两双眼睛瞧的连书都瞧不进去放下书,摇头叹息:“小婉,你和珍儿出去罢。”
小婉脸上的神色立时变的雀跃,拉了珍儿的手就跑了出去,刘如蕴瞧着她们跑出去的身影,轻轻翻开书本,把自己的命运依托人手,这样的事情自己再不肯做了,既已经过这许多,何苦又做这样的事情,苦也好,累也好,都是自己选的,已经由不得自己回头,也容不得后悔。
看着窗口,外面繁星点点,刘如蕴轻轻呼出一口气暖暖手,人只活一世,任性一些也好,总比那么憋屈的在另一个院子过了一世好。
门又哐当一声被撞开了,小婉满脸喜滋滋的进来,顾不得礼仪就跑到刘如蕴身边,伸手出去拉她的袖子:“奶奶,那人掐算的真准,奶奶也出去算算。”刘如蕴被她这样一扯,手里的笔没握稳,啪的掉了下来,小婉听到笔掉地的声音,哎呀了一声脸上的喜色变成了红色,低下身子去拾笔:“奶奶,都是小婉不好。”接着抬起头来眨着眼睛再次肯定的说:“奶奶,你还是出去算算,这道人算的极灵。”
刘如蕴无可奈何的叹气:“小婉,这些行走江湖的,总是有法子探听到旁人的事的,不然他们靠什么吃饭?再说他们左不过就是那么几句,为仆人者,就该忠心为主,为上人者,就要宽厚待人,是不是?”小婉眨眨眼睛:“奶奶,他说的果然是这般的,还说奴婢只要好好的服侍奶奶,就能得到好姻缘。”
刘如蕴唇边露出浅浅的笑,低下头慢慢的说:“以后的日子还长,你真要碰到个掐算的就去算一算的话,这一路上不知道要花出多少冤枉钱去。”听刘如蕴这样说,此时的兴奋已全都不在了:“奶奶,为什么奶奶和王二爷说的话都一般的,方才奴婢在外面遇到王二爷,他听的奴婢们要去掐算,也是这般说的。”
王二爷,又听到他了,刘如蕴的眉毛不由一挑,没想到行走江湖的人,还有不信这个的,不过这也是,王二爷要照了他们所说,从小就闯荡的话,不信这个也不稀奇。
想到这,只是拿着毛笔的杆轻轻敲了敲小婉的额头:“好了,别去想那些了,日后你闲着时候,也该学学写字算账。”小婉不由不好意思的一笑,只是歪着头不再说话。
次日上路,刘如蕴瞧见珍儿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你昨晚不是去寻道人掐算了吗?还说他算的极准。”珍儿掀开车帘瞧瞧外面,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说,小婉憋不住了,开口道:“奶奶,昨日珍儿姐姐后面去问,说她何时能有孕,结果道人说她命中无子,要给宋大哥另娶个小嫂子才成。”
珍儿听小婉这样说,脸圈一下变的通红,想哭却也要忍着不能哭出来,珍儿嫁了宋管家也两年有余,一直没有身孕,这道人这般说话,确是戳中她的疼处,虽说是下人,但买个贫家女儿做妾的又不是没有听说过,到时若真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恐怕。
刘如蕴的手渐渐在袖子里面握成拳,儿子儿子,世间女子活着的另一个目的,难道就是为男子生儿子吗?珍儿等到小婉说完,越想越难过,顾不得还是在主人面前,伏着桌子哭了起来,小婉忙拍着她的肩安慰:“珍儿姐姐别难过了,有奶奶帮你做主,宋大哥是不会再纳一房的。”
珍儿只是叹气:“小婉你还小,不明白的。”刘如蕴瞧着珍儿她们,不由想起珠儿,吴严虽说老实可靠,可若珠儿真的无所出,到时,刘如蕴觉得胸口又气血翻腾,世上女子,难道真的如此可怜?辛劳一辈子,最后还要忍着为夫君纳妾生子,才能得到一个好字,不然就是不贤,即便是自己,不也被人说的不堪。
刘如蕴觉得胸口有些腥甜,觉得又要有血喷出,用手紧紧抓住衣服,珍儿发现了,忙把眼泪一擦,笑着道:“姑娘,小婉真是不懂事,这些事情怎能告诉姑娘呢,况且。”珍儿的唇边现出一丝苦笑:“若我真无所出,为夫君纳妾也是本分。”
本分,刘如蕴抬头看着车顶,从没有过像如今这样恨这两个字,什么叫本分,谁定下的本分,混沌初开,女娲造人之际,也没人定下的本分,为何到了现如今,就成了男子禁锢女子的话呢?
刘如蕴转头去看珍儿她们,轻轻叹气,自己也终究只能帮的了自己。车此时停了下来,珍儿掀开车帘望了望,伸手去扶刘如蕴:“姑娘,晌午了,该打尖了。”
刘如蕴收回思绪,随着珍儿下车,这不过是路中的一个大茶棚罢了,王刘两家的下人早把中间两张桌子围了起来,看见来了大客人,伶俐的小二已经把桌子又擦了一遍,珍儿扶着刘如蕴进来,见那桌子虽然擦过,仍然是油腻腻的,皱了皱眉,小婉已经铺上一块椅袱,珍儿这才扶着刘如蕴坐下。
小二泡上茶,珍儿把路菜取出来,到后面借了刀子切好两盘子,一盘放到刘如蕴面前,另一盘放到王慕瞻前面,小婉把茶杯用热水洗了两遍,这才给刘如蕴倒了杯茶,王慕瞻此时已经喝着茶,吃着东西了,瞧见刘如蕴这样,唇边又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小二见刘如蕴和王慕瞻是分开坐的,上来换茶时候,不由好奇问道:“奶奶和爷为什么分开坐?难道是规矩太多,连夫妻都不能坐一张桌子?”哐啷,王慕瞻那桌子掉下来个茶杯,刘如蕴也不由去看了他一眼,王家的仆人早上前捡起茶杯,刘如蕴抬头看一眼时,见王慕瞻脸色有些发红,心里不由在想,难道这登徒子也会脸红?
小二说出这话,见情形不对头,呵呵乐了两声:“两位不是夫妻,想来就是兄妹,不过就算是兄妹,难道也不能坐在一起?”宋管家上前拍一拍他的肩膀:“好了,别再多嘴,这是茶钱。”
小二见宋管家递过来的银子瞧来有半两的样子,喜得点头哈腰的进去了。
喝完茶水,撒了水火,牲畜都喂饱了草,又上车再走,刘如蕴瞧着看起来一切正常的珍儿,心里叹息,千百年来,女子都是这样过的,却从没有人想过,为什么要这般?自己的举动也算是惊世骇俗的了,然只会让旁的女子越发侧目,究竟这样做有何所得?
珍儿见刘如蕴皱眉,笑道:“姑娘,奴婢和你是不一样的,姑娘做的事,奴婢只有羡慕的份,学不来的。”说着珍儿又低下头,轻声叹息。
学不来的,小婉听了,突然开口道:“珍儿姐姐,你现时学不来,等过些时候,只怕就能学的来,如同。”小婉努力的在脑子里面搜寻,半日才笑着道:“南京顾家出的顾绣,原先不也有人说学不来吗?现时南京城里学的还不是极多,所以奴婢想,姑娘做的事情,现时没人学,但过许多年后,就有人学的来了。”
刘如蕴不由伸手推下小婉的脑袋:“没想到你越来越会说了。”小婉低头一笑,脸上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现时没人学,等到日后总是有人学的,刘如蕴不由觉得心里好受许多,挑开车帘去看,正好看见王慕瞻依旧端坐在马上,想起方才那小二说自己和王慕瞻是夫妻时候,王慕瞻的脸有些发红,刘如蕴不由微微一笑,没想到这登徒子不光是能闯江湖,脸皮竟然这般薄?
上车下车,打尖住店,终于在从重庆出来二十日后,见到了成都城的城门,刘如蕴的唇边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到了,终于到了,这里会有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刚进了城门口,王慕瞻就转过身来,笑着对仆人说了几句,仆人听了这话,有些奇怪的看着王慕瞻,王慕瞻用鞭子敲了敲他的肩,再次重复,仆人这才应了,回身对宋管家说了几句,宋管家听的直皱眉。
敲了敲车,唤过珍儿说了几句,珍儿应了,回身对刘如蕴道:“姑娘,王二爷说,成都既已到了,杜家也是极好寻的,就此分道扬镳。”刘如蕴一愣,想了想,定是那个登徒子一路上已经极厌倦自己,况且这锦官城也是个大去处,烟花柳巷之地不少,想早日撇了自己去寻欢作乐也好,点了点头道:“替我谢过王二爷,等到了杜府,再派人去客栈致谢。”
王慕瞻看着刘如蕴的马车往城里面去,舒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不看见她了,这些时日的心神不定也可以结束了,只是一想到再不能见到刘如蕴,心里怎么有点点的不开心,罢了,定是不习惯,还是去寻个客栈,住下再说。
成都杜府,一接到下人报信就接住刘如蕴的闻蜚娥瞧着刘如蕴,笑道:“妹妹许多时不见,学问越发精进了。”刘如蕴正喝着茶,听到她这句,噗哧一声笑的连茶都喷了出来:“姐姐这是和我客套呢,刚坐下不过一刻。”
闻蜚娥握住她的手:“妹妹,做姐姐的不是和你客套,而是方才见妹妹的举动都和三年前我们初识时候不同,故此才这般说。”
刘如蕴不由低头一笑,闻蜚娥看着她的笑,想起刘如蕴信上所说,叹息道:“如蕴,我有时会想,为什么我不是真的男子?”

第 54 章

刘如蕴吃惊抬头,闻蜚娥唇边露出笑容:“我若真是男子,此时就可娶了妹妹,妹妹也就不会被人说。”刘如蕴不由面红耳赤,啐了闻蜚娥一口:“呸,人家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倒好,一来之时不说旁的,只会来打趣我。”
说着佯装起身:“小婉,作速去收拾行李,我们回转南京。”闻蜚娥笑嘻嘻的拉着她坐下:“好了,说你几句都不成,刘三姑娘可真是气性大。”刘如蕴卷着手里的帕子,看她一眼:“除了这个不许说,旁的都成。”
杜家的丫鬟端着茶上来,见闻蜚娥笑语晏晏,闻蜚娥把茶递于刘如蕴,这才自己拿着一杯相陪,丫鬟笑道:“姑娘,这都许多时日,不见姑娘笑的这样开怀。”接着又转而对刘如蕴道:“刘三姑娘,你可要在这里多待些日子,姑娘也能多笑一笑。”
闻蜚娥白丫鬟一眼:“罗嗦什么,可告诉了厨房,安排下了菜肴没有?”丫鬟笑道:“奴婢连姑娘从山西带回来的竹叶青都寻出来了。”
闻蜚娥笑一笑,丫鬟也笑着出去,刘如蕴轻轻一挑眉:“听方才丫鬟的话,姐姐回来有些许不开怀?”闻蜚娥握着手里的茶杯,却只是嗅着茶香,听到刘如蕴这样问,放下茶杯道:“如蕴,我常在想,人心是否不足,当日我只想,寻个如意郎君,夫妻唱和,过此一生,也是女儿家一生的事情,只是今日得偿所愿,竟觉心中还有些。”
说到这,闻蜚娥轻轻摇头:“想来还是人心不足,我近日常想起当日男装示人,在成都城里出入,把酒欢歌,今日却不成了,子中他对我极好,千依百顺,却也要顾忌许多。”
刘如蕴伸手握住闻蜚娥的手:“姐姐,你现在毕竟是杜家媳妇。”是,闻蜚娥垂下眼帘,做人媳妇是比不得做人家女儿的,她抬头看了眼刘如蕴,轻声笑了:“如蕴,我没有事,我只是觉得,做女儿的也不弱于男子,为什么只有男子家可以出门闯荡?”
闻蜚娥的这几句话虽然极为轻柔,却听的刘如蕴心里起伏不已,她的眼睛一下变的极亮,握住闻蜚娥的手也变的死紧,只是急促的叫了一声姐姐,闻蜚娥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如蕴,只是我想到的太迟了,已经多了很多牵绊,你。”闻蜚娥吸了一口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世短短几十载,前二十年,你已做了爹娘要你做的事了,后面的,该你做想做的事了。”
刘如蕴迟疑开口:“姐姐,该怎么做?”闻蜚娥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知道,你现在不会像我一样,又回到个院子里来,至于旁的,我也不知道。”刘如蕴眼里的光渐渐变的黯淡,却又瞬时点亮,不知道,并不代表自己不可以去做,自己走的,或许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路,就让自己先走吧。
刘如蕴想到这里,对着闻蜚娥点了点头:“姐姐,我也知道这条路不知道怎么走,但是再也不会回头了,相夫教子,坐在一个院子里面终老,姐姐,再不是我的路了。”闻蜚娥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当日成都府的闻小相公,是何等的风采过人,只是翩翩男儿郎,终究还了女儿身。
无端的,闻蜚娥想起黄崇暇来,愿天速变做男儿,许多人说,黄崇暇的终身不嫁,隐居乡里只是在忏悔,自己倒以为,她是在男人中混迹太久,身虽女儿,心似男子,世间纵有再好的男儿,也入不了她的眼了,不如寻个清静地,平静过完即可。
刘如蕴见闻蜚娥低着头在想什么,侧过身子:“姐姐在想什么呢?”闻蜚娥抬头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黄崇暇,当日她如此风采,终究隐居一世。”黄崇暇,这个蜀中奇女子,她的经历曾是闺中刘如蕴感叹不已的,只是那时未出嫁的自己,只记得那个愿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卓文君了。
刘如蕴看着闻蜚娥:“姐姐,当日她做不到的,妹妹也不知道今日有没有人能做到,总是要试一试,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闻蜚娥的眼也亮了:“妹妹,姐姐没用了,只能给你出点计谋。”
刘如蕴笑了,那笑里面还带有些调皮:“姐姐的计谋定是旁人都想不出来的,姐姐倒先说一说,该怎么赚些银子路上使呢?”闻蜚娥用袖子掩住口:“好你个促狭鬼,要银子使,会少的了你的吗?”
刘如蕴摇头:“姐姐方才还道妹妹要走自己的路,难道还要回家去向爹娘要银子使?”说到这里,刘如蕴又想起那日武昌街头,王慕瞻那句,刘三姑娘长这么大,一分银子都没赚到过吧?哎,当日虽觉得他的话有些无理,细细想来却也是对的,自己真要出来行走,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明白,连赚银子都不会,迟早只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