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太太自从来了赣州之后,觉得顺心顺意,渐渐地快连原先还有的掩饰也不愿意做了,偏生还有几个不服自己的,同知太太也就罢了,毕竟只差了一级,人上面也有人,段太太还能忍一忍。偏生这个茭娘,性情不那么柔顺,又不愿意听自己的,通判离知府还差的那么多,段太太真是恨不得把茭娘生生咬下来两口肉才能消了心中之恨。
此刻虽有同知太太在那打圆场,段太太也坐了下来,但还是对同知太太冷哼道:“这可说不成,毕竟苏奶奶可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不过是个六品官,就这样横行霸道起来,等到以后,再升上去,谁知道苏奶奶会不会把人给嚼吃了。哎呀,这话,也是我不该说的。”
这样夹枪带棒还语带威胁的话,把周奶奶更吓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偷偷地去瞧茭娘。同知太太怎会听不出段太太这话里的威胁,有些为难地瞧向茭娘。茭娘的眉一皱,看向段太太,段太太并没再说话,只伸手去拿茶,面上是得意的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自视甚高了,茭娘晓得自己这会儿该忍气吞声,毕竟是在同知太太家中。可是再细一想,就算这回忍了,哪又如何呢?下回还不是要被搓成面团似的?茭娘的神色看在同知太太眼里,同知太太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要再开口茭娘已经笑了:“段太太,别的也就罢了,只是我这活了快三十岁,还从不知道横行霸道欺负人的味道呢,段太太可能解释给我听听,我究竟是怎样横行霸道欺负人了?”
段太太正伸手去端茶杯,就听到茭娘直接问出,她是真没想到茭娘竟然会这样直接问,手顿了顿,接着段太太就看向茭娘:“这不现摆着,你不就在欺负周奶奶?”茭娘噗嗤一声笑出,看向周奶奶:“周奶奶,我欺负你了?”
周奶奶没想到事情会转到自己身上,想说没欺负呢,又怕段太太,想说茭娘欺负了自己呢,又觉得对不起茭娘,于是周奶奶一张脸又红起来,渐渐看着又要哭出来。这好好的新年请年酒,怎么就弄出这种事来?同知太太一边在心里骂段太太竟这样不顾忌别人,一边又笑着打圆场:“段太太说笑话了,这欺负不欺负的,难道我们没有看出来,苏奶奶从没欺负过周奶奶,更别提欺负我了。”
按说同知太太这一打圆场,段太太也就该顺着同知太太的话,继续说下面的话,免得大家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可是段太太望着茭娘面上笑容,只觉得刺眼无比,对周奶奶冷笑:“是吗?周奶奶,苏奶奶从没欺负过你?”
方才同知太太打了圆场,周奶奶的心这才放下,谁知段太太竟抓住自己不放,周奶奶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茭娘没想到段太太还真是不把场面搞砸不罢休的人,一时竟也说不出话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这更让段太太抓住把柄,对茭娘冷笑:“瞧瞧,若非你欺负了别人,这会儿,怎么会没人敢说话呢。”同知太太是晓得茭娘的脾气的,这话一说出,茭娘怎会罢休?果然茭娘已经对段太太冷笑:“原来我还不知道,段太太竟然还开了天眼呢!”
段太太还没反应过来,茭娘就摊开双手:“我来赣州的日子已经不短了,算来也有三个年头了,大家原先相处的都还好。段太太来赣州,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月,就能瞧出人人都被我横行霸道欺负了。这难道不是开了天眼。这是其一。”
茭娘不等段太太表示反对就又道:“其二呢,这赣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城官员也有那么些个,段太太方才也说了,上面还有知府呢。段太太难道是想说,上一任的知府就是眼盲心盲,放纵下属欺负人?”
段太太没想到茭娘不但不害怕,口齿还这样伶俐,她敢欺负茭娘,不过是觉得茭娘出身小户,又没人庇护,苏桐也是出身小户之家的官员。谁知茭娘把上任知府抬出来,她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正在踌躇时候,就有人来报又有客来了。同知太太急忙迎客进来,这几位客一进来,见段太太和茭娘相对而坐,周奶奶在旁满面通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要打个圆场,于是宋太太就笑着道:“这是怎么了,周奶奶怎么脸通红?”
茭娘已经抢在段太太开口之前就说话:“我们方才在说起李太太来,段太太感慨了几句,说李太太做人着实好,周奶奶也感怀了下,因此都在感慨。”这一看就不是实话,宋太太还想再说话,同知太太已经笑着接了茭娘的话:“是呢,我们方才都在说起,段太太还说,没有见过李太太,着实有些遗憾呢。”
段太太原本还想对着宋太太把话给拉回来,可是连同知太太都这样说了,再生硬地反过来说她们没有说这个,让人的联想太多,于是段太太只有气狠狠地瞪了茭娘几眼,别过头去和宋太太说话。
段太太的举动瞧在另一位太太眼中,那眉不由皱了皱,虽说通家之好,问起私事也是常事,可段太太这表现,未免有些太过了。因此这另一位太太就对茭娘笑着道:“正好瞧见苏奶奶了,我家的年酒,后日请,谁知那天写请客帖子的人忙昏了头,竟把苏奶奶给漏了,还是今儿管家媳妇上来回后日要来的客人,我没瞧见苏奶奶问起来才知道。这会儿正好见着苏奶奶,就多说一声,请苏奶奶后日去,等会儿回去,再补个帖子来,还望苏奶奶担待我这一回。”
茭娘微笑应了,宋太太听到这话,想起自己家的年酒也没请茭娘,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要讨好段太太,就不理茭娘,有些太过分了?宋太太的脸不由红一下,不过年酒虽不能请,但后面各种酒席多了,到时再送张帖子去就是。
等到又来了几位客人,众人说笑起来,段太太几次想把话题引向茭娘横行霸道欺负人的话上,都被同知太太巧妙地打着圆场说过去了,段太太只觉得真真败兴,酒也没喝几杯就告辞了。茭娘倒留到席终。
等酒席散了,茭娘才对同知太太道:“抱歉抱歉,今儿险些搅了你家的酒席。”同知太太看茭娘一眼才伸手打她一下:“什么搅了我家的酒席,原因为何你都清楚的。”说完同知太太就叹气:“没想到段太太真是能连面子都不要了,原本我想着,她平常口口声声贤良淑德,那在外面面子总是要绷一绷的。”
茭娘猛然想起那天闯进段太太上房时候看见的段太太管教妾们的情形,不由在心里腹诽一句才对同知太太道:“横竖等到任满,就完了,难道还要真为了她,气个不停不成?”同知太太了然一笑:“是,段太太算来算去,没想到你不是那样忍气吞声的人。”
两人又说笑一会儿,同知太太告诉茭娘要她放心,这以后的事,自有同知太太在旁描补。就算有人想要讨好段太太,不理茭娘,也不过是暂时的,要茭娘不要担心。茭娘谢过同知太太,也就告辞回家。
到家时候,果然刘三嫂已经拿着几张帖子过来,说是都是别人家送来的补请年酒的帖子,茭娘接过粗粗看了看,就把帖子放下,去见过苏母,也就回房。回到房中,茭娘把妆容一卸,就倒在床上,长长喘气。
苏桐正好走进,见茭娘一脸疲惫的样子倒在床上,上前推了推茭娘:“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去同知家吃酒?原本我还想约你一起回来,谁晓得你在背后和同知太太说话,我也就先走了,这会儿听说你回来了,怎么这样疲惫?”
茭娘坐起身靠在丈夫身上把今儿发生在席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茭娘才叹息:“哎,我也不是怕她,只是这样应酬,总是累人。”苏桐了然地拍拍茭娘的肩:“我明白的,不过…”
“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是不是?”茭娘已经接了苏桐的话,倒让苏桐无话可说,只对茭娘微笑。茭娘伸手玩着丈夫的手指:“正因为明白,所以我也只和你白抱怨几句。不过等到你官升的越大,这样的人会越少遇见的。”

、第95章 回乡

官位越大,相对的那些夫人太太们,也会越会做面子工夫,至于那种背地里的嘲笑,茭娘从来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她们再嘲笑,也伤不了茭娘一根毫毛。苏桐梳理着妻子的话,对茭娘微笑:“原来你是要让我努力做官,做到大官,这样才能让你不需要去应酬这些?”
“是啊,等你做到一品官员,那时我就是一品夫人了。”茭娘先懒懒地嗯了一声,接着就说了这么一句,苏桐噗嗤一声笑了:“还做到一品?你可知道,朝廷开科取士,三年一科,一科取中不到三百人,这三百人在全天下读书人中,都能算佼佼者。然而这些人中,能做到四五品的已是不多,甚至有人以六品致仕。能做到一品是要入阁拜相的,这样的人,一科能有两三个就好,能有四五个的,这科已经算是非常出色了。”
“我不管,横竖媒婆曾说过,我有一品夫人的命格呢。”茭娘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还是想和丈夫撒娇,跟小孩撒赖样的。苏桐又笑了:“好好好,不过,不能到一品,你也不能怪我。”茭娘虽然知道丈夫这是哄自己的话,可还是觉得很高兴,靠在丈夫肩头:“好啊,就等你这句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苏桐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茭娘靠在丈夫怀里,看着外面语带憧憬地说:“我想苏州了,我们什么时候回苏州?”
这一回出来有六年了,茭娘不说,苏桐也开始想念家乡的小桥流水,想念那春暖花开时候,运河边迎风飘荡的杨柳嫩枝,想念那到桂花季节,满城都有浓郁的桂花香味,还有桂花糕,桂花糖桂花酒。还有那一碗就算到了天涯海角,都不能忘记的苏州面。
茭娘说完之后,也没有说话,闭上眼,就当这会儿,他乡既故乡,就让自己在梦中,回乡一趟。
苏桐看着茭娘的神色,伸手摸上妻子的脸:“好,我答应你,等这回任满了,我们先回苏州一趟,在家里待上很久,然后你在家中,我前去京城好不好?”茭娘闭着眼睛摇头:“不好。”
说着茭娘就坐起身,看着丈夫认真地说:“家乡虽好,可是没有你的地方,又怎能称得上家?等我们白发苍苍,那时你致仕,再回苏州也成。”
说着茭娘的眉有些纠结地皱起来:“嗯,把我爹娘接来,我们一家子,那么多的人,热热闹闹地过,好不好。”苏桐看着妻子的面容,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说别的,但苏桐知道,妻子这样偶尔露出的孩子气,是自己喜欢的。
苏桐伸手把茭娘抱的更紧些:“好,好,就依你,等这任任完了,到时再下一任,我们就把岳父母接来一起过,好不好?”茭娘靠在丈夫怀中,没有说话,家乡再好,可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才更好呢。
茭娘此后又赴了几家人的年酒,虽然也遇到过段太太,偶尔段太太也会和人一唱一和地说茭娘的不是,不过茭娘已经完全不把她的话再放在心上。茭娘不接段太太的话,这顿时让段太太有了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而每次看到段太太气呼呼的样子,茭娘反而觉得心中好笑,都年纪一大把了,还争这样的长短,到底是该说段太太想不通呢还是实在太闲了,竟连这些闲气都争?
日子就这样过去,虽说段知府不大喜欢苏桐,可是苏桐的表现还是有目共睹的,苏桐将要任满之时,段知府还是不情不愿地写了个中等的评语,虽然中间还是有此员年轻,未免有些锋芒太露的私话。可是苏桐也不会和一个仕途将要结束的上司计较这样的私话。
任期一满,苏桐也就把通判的事儿交给接任者,佐贰官交印没有那么复杂,茭娘已经整理好了行李,这一回没有立即补官的命令,茭娘一家决定先回苏州,再行别的事。云月和月兰都是在任上生的,两人都没回过家乡,离开赣州的时候还颇有些依依不舍。
云月是强忍住在哭,月兰听说要离开,是谁都哄不了的大哭。苏母原本是满心期待着回乡,见孙女这样大哭,倒对茭娘叹息:“她们啊,是在外面生的,已把他乡当故乡了。”茭娘还没说完,月兰就抱住茭娘:“娘,不要离开好不好?”
茭娘顺势把月兰抱在怀里,对苏母道:“能早些知道离别,也是一件好事。”苏母有些感慨地点头,环顾一下这间住了三年的屋子,这会儿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些家具了。刘三嫂已经进来报说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车了。
月兰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云月也在那吧嗒吧嗒掉眼泪,苏母抱起云月,丫鬟们拿起各自的包袱,一行人走出屋子。苏桐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他角带儒服,见月兰哭的撕心裂肺的,就从茭娘手里接过月兰:“好了,乖女儿,我们要回家了。”
家?月兰又哇地一声哭出来,指着这屋子:“这才是家呢。”众人想笑又不能笑出来,苏桐看着女儿,拍拍她的脸:“苏州才是家。我们回去吧。那里还有你外祖父母呢。”月兰怎么听得懂这些,哭的更厉害。
茭娘上前托住女儿的头,也没呵斥,其实在外面的日子久了,这会儿乍然说要回去,心中竟也有些害怕呢,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离乡情更怯?茭娘在心里叹了生,对着苏桐露出笑,有他在,就不怕了。
月兰在路上足足哭了两天之后,被路上的风景满满吸引,这才不哭了。等坐上船的时候,月兰更是高兴,和云月两人靠在窗边,指着这些船都是行往哪里去的?茭娘看着两个女儿,回头看着苏母面上的笑,快要到了,家就要到了。
他们回到苏州的时候,已经进腊月了,看着两岸的杨柳都已枯黄,茭娘站起身往外瞧。云月已经伸出手指向窗外:“娘,为什么我没看到桃花开,还有,爹爹说,还有桂花开。”
“这都什么季节了,快要过年了,要赏,也只有赏梅花了,哪还来的桃花桂花?”苏母也十分思念家乡,靠在窗口看向外面,笑着和云月解释。
云月哦了一声就对茭娘不好意思地笑:“我还以为,这苏州和我们家不一样呢。”
苏母这回没有纠正云月,而是对茭娘笑着道:“这两孩子,只怕连苏州话都听不大懂,只会说官话呢。”云月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拉着茭娘的衣衫:“娘,苏州话要怎样讲?”茭娘把女儿搂进怀里:“苏州话啊,等你见到了你外祖母,听你外祖母和祖母讲话,你就知道了。”
会吗?云月的小脸已经皱成一团,茭娘却没有更多的心思安抚女儿,快了,快要到了,这周围的景色已经开始熟悉起来,这四周的人说的话,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乡音,码头就在前方吗家,就要到了。
船停在码头上的时候,茭娘已经按捺不住那颗心了,刘三嫂已经笑着走进:“太太,奶奶,这会儿有人来迎接爷呢,还请你们先等一等,等会儿轿子上船来接。”茭娘拉住跃跃欲试想出去的两个女儿,对刘三嫂微笑。
苏母已经忍不住问出来:“送那天有许多亲友我知道了,可是这回来,我们也只告诉了几个人,为何会有人来迎接?”
“爷现在是官员,卸任回乡,有人来迎接是太平常的事了。”刘三嫂在那回答,茭娘已经把窗推开一个缝看向码头,码头上还搭了好几个席棚,看来是前来迎接苏桐的人,这会儿,也只有等了。
好容易苏桐那边应酬完了,才把轿子送到船上请茭娘等人上轿。行李这些自有刘三嫂操心,茭娘携了女儿上了轿,云月已经忍不住掀起帘子看着街景,还不忘点评两句:“娘,那个是什么?像是卖糖的。娘,这里看起来要比赣州热闹些。”
茭娘不忍把帘子放下,只对女儿道:“你也不用这样着急,想着出门去玩,等回去了,多的是时候。”自己的小心思被茭娘戳破,云月嘻嘻一笑也没说话。轿子转进一条巷子,茭娘是知道苏桐已经遣刘三叔回来买了座宅子,但看着这不熟悉的巷子,茭娘还是忍不住生出感慨。
轿子一路抬进二门,茭娘才拉着女儿下轿,就听到传来柳氏的声音:“茭娘。”这是自己的娘?茭娘这一路上,最想见到的就是柳氏,可也晓得总要等到了苏州,安顿下来,然后才能遣人去请。
茭娘有些不相信地抬头望去,果真看到柳氏站在自己面前,双眼还有些泪。数年不见,柳氏的额头鬓角已经染上了霜,眉间唇角添上了细纹,唯有那笑,从没变过。茭娘觉得自己的生育都哽咽了,对柳氏喊了声娘,就再说不出话来。

、第96章 团聚

苏母正准备和柳氏打招呼,就见茭娘在那抹眼泪,苏母和柳氏相视一笑,苏母就伸手拍着茭娘的背:“好了,别哭了,也不是我夸自己儿子,这是他特地安排的,若是你在这时候哭,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柳氏也笑着道:“你们家的管家,回来安顿宅子的时候就说过了,要我们必定在这等着,我才等着。哪晓得一见了你,还没说话,你就哭了。到时女婿岂不要说,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偏会让你哭?”
苏母虽然知道柳氏说的是说笑话还是笑着道:“亲家母这样说小儿,我可不依。”柳氏亲热地拉一下苏母的手:“您的儿子,不也是我的半子?”柳氏和苏母都笑起来,茭娘也才止住泪,让两个女儿叫外祖母。
柳氏见两外孙女都生的粉团一般,又如此可爱,喜欢的一手拉一个,满口称好。云月听不大懂柳氏的话,对茭娘皱眉抬头:“娘,外祖母说的就是苏州话了?还有方才祖母说的,也是苏州话?”
“这两孩子,倒不会说苏州话了?”柳氏有些惊讶地问茭娘,茭娘微笑:“带去服侍的人倒是说苏州话,可是奶娘是在外面雇的,好容易让奶娘讲官话,这两孩子也一口官话。”说完茭娘就笑着道:“不过这样也好,等到以后,要跟着我们四处去,会说官话也好。”
云月见柳氏的神色突然变了,已经乖巧地对柳氏道:“外祖母,虽然我不会说,但我会听啊,外祖母但说无妨。”柳氏不由放声大笑:“这孩子,到底是像谁,怎么这样伶俐?”茭娘也笑,苏母早大笑出来:“这孩子,小小的,才两岁的时候嘴就甜的不得了,我还想,像谁呢。”
苏母这一半官话,一半苏州话的话云月听懂了,她在旁边点头:“像外祖母。”这下柳氏更是喜欢的要不得,立即把外孙女又抱在怀里亲了亲。一行人这才进了厅里,刘三嫂已经来禀报行李已经安顿好了,还把接来的帖子送上。
茭娘顺手翻了翻帖子,见大半都是不认得的人家,顺手把帖子放下对柳氏道:“原本还想着,要和娘好好说说话,可是这又来应酬了。”柳氏了然地对茭娘道:“你去把人请进来,我啊,到后面和亲家母还有我这两个外孙女说话呢。”
说着柳氏就抱着月兰,牵着云月和苏母说笑着往里面走去。茭娘命人打来热水洗脸,惠儿跟了茭娘这么多年,也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服侍茭娘洗脸的时候就道:“那些太太奶奶们跟来的丫鬟,我悄悄问了,都说是来打个招呼的,奶奶您要着实太累,只要见一见就好。”
茭娘洗完脸又换了件衣衫,重新上了脂粉就对惠儿笑着道:“得,现在啊,你也了不得了。”惠儿悄悄地一吐舌,茭娘也就请那人进来。这卸任的官回家乡,士绅们十分重视也是常理,不过茭娘也晓得,不管是人家来应酬苏桐,还是来应酬自己,都是想来探探底的意思。
等到众位太太们一走进,茭娘急忙起身迎接,众人彼此行礼后坐下。茭娘眼一扫,并没看到陈太太,按说这种事情,陈太太是不会落下的,这个时候茭娘也不去问问陈太太,只和众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众位太太也不过是因为必须来这一趟,面也见了,话也说了,众位太太也晓得茭娘这一路舟车劳顿,各自起身告辞。
茭娘也送众人出去,将到二门时候,才有一位太太笑着道:“陈太太今儿原本也要来的,谁知家中恰巧有事,她就没有来,还和我说,代她向苏奶奶说一声,等过些日子再来拜访。”茭娘也没放在心上,对那位太太笑了笑,众人也就告辞出去。
等出了二门,有人已经问那位太太:“怎么,陈太太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她家中的吴新娘,上个月女儿出疹子没出透死了,这个月吴新娘也不知怎么的,说是陈太太害的,哭着要和陈太太闹。哪家容得下这样的事?由着她闹了几天,说她生了恶疾,送去乡下庄子了。”
问的人恍然大悟,指着苏家的大门:“这位吴新娘,就是苏奶奶的堂姐吧?”说话的人撇一下唇:“这样的女儿,吴家只怕早就不认了,况且这苏爷,我听我家的人说,前途大好,陈家又没吃饱了撑着,怎么会让这个妾好好地在家中,成苏奶奶心中的一根刺?等过上两三年,事情淡了,就在庄上报个病亡,也是常事。”
众人已经悟了,各自上轿而去。茭娘到里面换了衣衫,也就往苏母房里去寻自己的娘,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咿咿呀呀小孩子学讲话的声音。茭娘不由露出笑容,掀起帘子走进屋里,云月已经跑过来抱住茭娘的腿:“娘,我会讲苏州话了,娘您听听。”
说着云月就学了几声,茭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哪叫会讲?”云月抱着茭娘的腿还是不肯放手,苏母对孙女笑:“别和你娘歪缠了,过来这边,祖母给你吃糖。”柳氏也在那瞧着外孙笑,说笑了一会儿,苏母也晓得茭娘要和柳氏说话,也就借口自己要歇息,要孙女们陪着,催茭娘回房。
茭娘这才和柳氏回到房中,这房内摆设和赣州时候的摆设差不多,连床上挂着的帐子都还是当初茭娘出嫁时候,柳氏亲自做的。柳氏看着那帐子面上现出追忆之色:“这帐子还是当初我做的,你瞧这绣的鸳鸯,颜色还没褪。”
茭娘已经给柳氏倒杯茶,笑嘻嘻地道:“娘的好针线,我怎么舍得不用?”柳氏接过茶点女儿额头一下才笑着道:“不过呢,你们也成亲那么多年了,还用这帐子,也不怕人笑话?”
“谁要笑话就由他去,横竖能进这屋子的人没有几个,难道我还要为了别人的笑话就不用我娘的针线了?”茭娘说着仔细地又看了看柳氏的脸:“娘,这么多年,我不在您身边,这会儿见着您又有了皱纹,又添了白发,娘,我这心里,着实不好受呢。”
“都做了娘的人了,怎么眼窝还这样浅?说着又要哭了?”柳氏取笑女儿一句这才把女儿搂进怀里:“娘啊,只要看见娘的茭娘好好的,娘就高兴了。别说,原先我还担心呢,你没生儿子,谁知道亲家母会怎样想,谁晓得这会儿见到亲家母对两个孙女这样疼爱,也没和我抱怨,我啊,这才放心。”
“娘是不是很失望?”茭娘靠在柳氏怀里抬头看着柳氏认真地问,柳氏有些想掩饰,但还是忍不住道:“哎,接到信的时候,说不失望是难免的,况且还有你大伯母听了消息,也跑过来再我面前笑话我,说你做了正妻又如何,不过还是没生了儿子,到时看着罢,就要看女婿要纳妾,给你挤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茭娘不由嗤笑一声,柳氏急忙安抚女儿:“我晓得你大伯母是没有见识的话,我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所以我也没回。但要说不担心,也是难免的。”
“娘这会儿是不是很高兴,高兴你女婿,言行一致?”茭娘的话让柳氏露出一丝笑,接着柳氏就对茭娘:“你也别太…”
茭娘伸手捂住耳朵,柳氏把女儿的手给拉下来,接着就叹气:“罢了,我又不是不明白你,你是有主见的人,罢了罢了。”说着柳氏也就把柳素的女儿上个月夭折,柳素见女儿夭折,性情大变,这个月和陈太太闹了好几场,听说,陈太太昨儿就把人给送到乡下庄子去了。
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做妾,最后还是这样。茭娘不由叹了口气,柳氏就伸手摇了摇:“你听听就好,可不能听你大伯母他们嚷着的,要趁你们回来,和陈家打官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