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嫂把这丫鬟一把拉起来,茭娘对管家娘子微笑:“走吧,还要往你们太太那边去,免得晚了,你这差事没办好,才让你们太太罚你。”管家娘子被茭娘这话说的额头也冒汗,请茭娘在前,自己在后,刘三嫂又和丫鬟跟在后面,出了通判衙门往知府衙门来。
天色已晚,两边离的又近,茭娘索性没有叫轿子,安步当车地往知府衙门走去。那丫鬟见到知府衙门快要到了,身上更是筛糠一样的抖。刘三嫂只当这丫鬟矫情,眉皱的更紧。知府衙门到了,还不等茭娘让人上前去叫门,门就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管家娘子,对茭娘笑着道:“苏奶奶来了,我们太太说,今儿天晚了,等明儿…”
茭娘也不和她说话,只上前推开那管家娘子,就往里面走。这管家娘子没想到茭娘竟直接闯进来,愣了一下才跑到茭娘跟前:“苏奶奶,这是知府衙门,您…”
“让开!”茭娘看着这管家娘子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管家娘子也是见过茭娘的,只觉得茭娘为人温和,并没有什么重言语,谁知这会儿就变了神色,这管家娘子的神色也变了变,接着就劝茭娘:“苏奶奶,我们太太的脾气…”
茭娘还是继续往里面走,刘三嫂见茭娘走进去,也带着丫鬟往里面走,段家送人去的管家娘子见状,对另一管家娘子道:“赶紧去和太太说,哎,这位苏奶奶啊,不是那么好…”
话没说完这管家娘子就闭了口,茭娘已经听到,只淡淡一笑就继续往里面走,这知府衙门茭娘十分熟悉,况且段太太起居也就是在李太太昔日上房。茭娘七万八拐,就到了上房门口。这会儿管家娘子才匆匆赶到。
上房门口的丫鬟见茭娘突然带人来了,顿时愣住,还不等上前茭娘就一把推开丫鬟推门而入。丫鬟被推开才大叫了声:“太太,苏奶奶来了。”
段太太听说茭娘往知府衙门里来,只是命人去拦,自己还在屋里,继续看着几个妾做活。一个妾的手稍微慢了点,段太太已经一巴掌打在这妾手上:“你在这做什么?难道是心里不服?”妾哪敢说个不字,只加快了点。
段太太看着这几个妾,更加看不顺眼,猛然门帘一掀,茭娘走进屋里,段太太还当自己眼花,坐起身来,茭娘只一扫就晓得这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冷哼了一声就对段太太道:“多承段太太好情,特地赐个丫鬟过来。只是我们家里俸少屋少,没有这么个地方放人,还请段太太把人收回去。”
这边的丫鬟已经跑进来,对段太太道:“太太,我们没有拦的住。”真是一个个不像话,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这个时候段太太也不能当着茭娘的面骂丫鬟,面上已经堆起笑:“这是老爷的吩咐,我不过是照吩咐办事,苏奶奶,你还是去和我们老爷说吧。”
段太太以为茭娘不敢去寻段知府,谁知茭娘已经坐下:“好啊,就请把段知府请出来,我就想问问,这什么都不说,就把一个丫鬟送到我家,口口声声说要让这丫鬟替我家生儿子。我这做主母的还没发话,他那做主人的也没点头,就做这样的事。段太太,传出去,你也不怕笑话。”
茭娘话里的浓浓讽刺让段太太更坐不住,站起身来对着茭娘:“苏奶奶,我不说年岁比你大了几十岁,这朝廷的诰命,我也比你早拿,你就这么一口一个的笑话,还闯进来,难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茭娘也站起身,毫不示弱地看着段太太:“我又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更没有像段太太一样,见到别人家没有妾就不喜欢,非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偏要把丫鬟送到别人家里。也不怕别人家里会不会闹起来,这会儿段太太你,倒要问我怕不怕。段太太都不怕遭报应了,我怎么会怕?”
段太太年轻时候,虽然跟着段知府也苦过几年,但很快段知府就考上举人,中了进士,她离这些市井俗语已经久了,这会儿见茭娘摆出市井妇人的态度,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气的脸也白了:“我们老爷关心属官,想着你们家没有儿子终究不好,这才让我挑个丫鬟过来,这会儿,你倒说我要遭报应,你小小年纪,也不怕,不怕…”
段太太还在想后面要怎么骂茭娘,茭娘已经冷笑:“段太太口口声声说是段知府说的,那就把段知府请出来,我当面问问他。再者说了,这上官们,也没有操心这个的。”段太太一张脸更白。
茭娘口口声声要请段知府,丫鬟们已经把信儿报给段知府,段知府想着不过是女人跑来闹,自有太太出面,自然不会当做一回事,还在那和师爷说话。还没说上几句,又有小厮跑来:“老爷,老爷,这苏奶奶,口齿十分厉害,太太说不过她,快要晕过去了。”
师爷有些担忧地劝段知府:“东翁,要照学生看来,您还是去瞧瞧,免得太太真被气出一个好歹来,再说了,这苏奶奶,既然被人说是个悍妇,太太这样的人,哪能骂的锅她?”
“女人,女人!”段知府哼了两声就对师爷道:“你去前面,把苏通判叫起来,就说他家奶奶来了,让他把他家奶奶带走。”
师爷应是,急忙往前面去,段知府也没有心思再看画,竖起耳朵想听听上房内的动静。
段太太被茭娘几句话气的往后一坐,几个妾急忙上来捶背的捶背,倒水的倒水。茭娘见段太太这样做派,也坐下缓缓地道:“段太太你,安安生生地享这些妾的服侍就完了,何必非要看别人家恩爱,就想把别人家的恩爱日子给搅了?”
段太太刚缓过来,又差点背过气去,茭娘见段太太这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站起身道:“既然段太太口口声声说这是段知府的命令,段知府既然还没来,那我也就去寻段知府去。”说着茭娘对刘三嫂使个眼色,刘三嫂推着丫鬟就要跟着茭娘一起出外。
段太太没想到茭娘如此干脆老辣,急忙推开妾们,对茭娘道:“你可知道,得罪了我们,是…”
、第92章 讲理(下)
怎么这些人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仿佛得罪了他们是天大的事,就把这句话当做胡作非为的理由。
茭娘停下脚步,看向段太太的眼神有些轻蔑:“我当然知道,你是朝廷四品恭人,段知府是朝廷四品命官,是我夫君的顶头上司,按说,得罪了你们,这剩下一年的任期,只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茭娘说的这样干脆,倒让段太太不好回答了。接着茭娘就笑了:“可是这天下,到了哪里也脱不了一个理字。朝廷下的旨意,还有大臣表示要上谏的,更何况这不过是一个上官做的部将道理的事儿。纳妾与否,本是私事,生了儿子没有,更是私事中的私事。就连我婆婆,都没对我们夫妻间的私事说一个字,段太太不过是上官的妻子,就认为可以对我们夫妻的私事说长道短,还要强迫我们纳妾?不纳就是我们得罪了你?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茭娘的话让段太太只知道喘气,不晓得怎么回答,茭娘冷笑一声,掀起帘子走出去,段太太还要追上去,就被帘子打了脸,段太太气的又喘气不停,接着就对下人们道:“快,快,快去拦住她。”
下人们原本是想过来扶住段太太的,没想到段太太想的是拦住茭娘,急忙应是,跟着冲出去。段太太也扶着一个妾的手走出去。
知府衙门里的书房,茭娘虽没去过,但这各个衙门除了大小不已,主要布局特别是上房书房这些,也差不多。茭娘出了上房的门,四处张望一下,定了个方向就往那个方向去。段家的下人们都在路上拦着,但见茭娘一张脸面沉如水,又怕茭娘迁怒于他们,到时吃点皮肉之苦还是小事,被段太太骂无能才是大事。因此虽人多势众,却没有一个敢真正上前出力的。就这样闹纷纷中,茭娘已经走到段知府书房外。
也恰好,那师爷也带着苏桐走进来,两夫妻在段知府的书房门口见了,苏桐愣了一下,接着就对茭娘笑了:“你怎么来了?”
茭娘见了丈夫,先仔细瞧瞧,见苏桐和平常一样,茭娘这才笑着道:“我这不是来讲理来了,这天下,走到哪里都不能没有一个理字。”茭娘的话让苏桐笑开,接着苏桐就柔声道:“我和你说过的话我记得的,你我之间,绝无他人,我这一生,身不二色。”
茭娘不是头一次听苏桐说这话,但在这个时候,再次听,茭娘面上的笑容更加喜悦,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也能感到茭娘笑容的美丽。苏桐也笑了,段太太带着人刚刚赶到,看见他们夫妻相视而笑,仿佛这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他们两个之间。
段太太感到心被什么刺痛一样,心中又酸又涩又苦,天下竟真有这样的男子,真有这样好运气的女人,真是天道何其不公。
外面纷纷扰扰,段知府在书房内已经听到了,接着又感到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段知府感到奇怪,踱步出来,也看见茭娘和苏桐夫妻相视而笑。段知府毕竟有些老古板,咳嗽一声。这声咳嗽让苏桐从思绪中醒过来,转身对段知府道:“府尊好意,我们夫妻心里都知道,不过我们夫妻之间,早已说过,此生也只有彼此,府尊的好意,我们夫妻,并不敢领。”说着,苏桐又对段知府长长揖下。
段知府看着苏桐夫妻,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段太太等到心中的起伏平了,对茭娘的嫉妒更占了上风,几乎是喊出声:“老爷,您的好意,难道就这样被人打回来?”真是个十分讨厌的人。茭娘想着就悄悄握住苏桐的手。
苏桐刚要说话就听到茭娘开口:“府尊的好意,看来还是不能辜负。”段太太不由得意起来,方才说的那样斩钉截铁,谁知见到知府,又软了,真是两面三刀。
苏桐惊讶地看向茭娘:“茭娘,你…”茭娘对苏桐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接着看向段知府:“也不知府尊赐下的,是丫鬟呢,还是别的?”段知府轻咳一声就道:“我赐下的,自然是丫鬟。”
茭娘等的就是这句话,手一拍就道:“既然是丫鬟,那就好了。刘三嫂。”
刘三嫂上前等着茭娘的吩咐,茭娘手指那个丫鬟:“你儿子今年也有十六了,也该成家了,惠儿未免小了些,我就把这个丫鬟许给你儿子做媳妇,你可愿意?”刘三嫂没想到茭娘还记得这事,原本刘三嫂是想求惠儿的,可惠儿今年才十四,年岁还是小了许多,况且茭娘身边,除了惠儿,也别无人可用,没想到要把这个丫鬟许给自己儿子。刘三嫂不由审视地看了看这个丫鬟,见这个丫鬟生的不错,年龄可能比自己儿子大了两三岁,但这也没什么,毕竟还有那句话,女大三抱金砖。
因此刘三嫂对着茭娘磕头下去:“怎么会不喜欢,多谢奶奶了。”这丫鬟听到茭娘的话,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段太太见自己费了那么多工夫,谁知都是白费,气的眉毛紧皱,对茭娘道:“这是我的丫鬟,还没问过她愿意不愿意呢。”
茭娘也不瞧段太太,只瞧向段知府:“方才说的,这丫鬟是赐给我们了,怎么这会儿又反悔,既如此,就把这丫鬟收回去。”段知府瞪了眼自己太太,怎么这会儿说昏头的话,接着段知府就对茭娘微笑:“当然是赐给你们了,没有可收回的。”
说着段知府就对这丫鬟道:“你以后去了通判衙门,又被许了人,可要好好地服侍你们奶奶和爷。”这丫鬟急忙跪下:“老爷的话,句句记得。”段太太又想吐血了,苏桐已经拉着茭娘对段知府行礼:“既然如此,府尊的好意我们也就收下。”
段知府勉强挤出一个笑,茭娘直起身就对段太太道:“还请太太担待,原来是太太听错了知府的意思,我呢,性子又急,比不得太太您,性子和缓。多有得罪了。”段太太更气的要晕过去,茭娘又对段太太道:“不过我知道段太太您,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然这房内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姬妾,想来段太太您,也会谅解我的。”
段太太看向段知府,段知府这会儿已经对苏桐道:“我年纪比你大上几十岁,说的话都是好话,这有没有儿子的事,你自己心里斟酌吧。”苏桐恭敬对段知府应是,别的话一个字不说,段知府只有叹一口气,既然段知府也只有叹气。
段太太只得对着茭娘勉强露出一丝笑,茭娘又对段太太福下去,让刘三嫂照样领了那丫鬟,出知府衙门而去。段太太等茭娘她们走了,才对段知府道:“老爷,我们的一番好意,全被糟蹋了。”
段知府被这句话一提,眉也不由皱起来,嘴一咂:“瞧着吧,总还有后面呢。”段太太的气这才重新平下去,这会儿你们爽快了,等到以后,还要让你们哭,那时候,就看你们怎么想了。
茭娘夫妻出了知府衙门,和等在那儿的刘三叔会和,刘三叔见到自己媳妇还带着那个丫鬟出来,倒惊讶了下:“奶奶,爷,这…”
茭娘微笑不语,苏桐微笑着道:“恭喜恭喜。”
刘三叔更是惊讶,刘三嫂已经上前:“这啊,是我们儿媳妇,方才奶奶已经在里面,亲口把这儿媳妇许给我们了。你说,好不好?”原来是自己儿媳妇,刘三叔想多看两眼,又觉得哪有公公这样看儿媳妇的,扫眼过去,见长的漂亮,知府衙门里面出来的,定然是熟知礼仪的。刘三叔一张嘴顿时合不拢了,跟在苏桐夫妻身后走着,满面都是笑。
一进到通判衙门,惠儿就迎上来:“奶奶你们回来了,太太急的不得了,一个劲儿催我来问问。”惠儿话没说完,就瞧见刘三嫂还牵着那个丫鬟,惠儿不由啊了一声,茭娘目不斜视地往前面走:“啊什么,这是你刘三叔的儿媳妇,你要叫声嫂子。”
惠儿反应过来,急忙对刘三叔说恭喜,又对那丫鬟叫嫂子,这一路走进,苏母早眼巴巴地在那等着,见到丫鬟刚要开口问,苏桐就对苏母跪下:“是儿子不该,惊扰母亲了。”苏母急忙把儿子扶起:“这也没什么不该的。不过…”
茭娘晓得苏母也要问这个丫鬟为何还跟了来,于是先扶苏母进屋,接着快言快语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苏母这才放心下来:“原来如此,哎,这也是,罢了,那就等择个日子,让刘三叔办喜事吧。”
茭娘应是,刘三嫂已经带着那丫鬟上前磕头,茭娘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让刘三嫂好办喜事,这样一通折腾,已经早过了三更。茭娘催着苏母去睡,自己和苏桐回到屋里。一回到屋里,茭娘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掉了。
、第93章 名声
苏桐见茭娘瘫坐在椅上,了然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茭娘用下巴摩挲着丈夫的手:“今儿这样,痛快是痛快了,可是我瞧段家两人,都是那样会记仇的,我怕你…”苏桐坐在茭娘身边:“如果你不这样出来,到时他还要寻别的法子。茭娘,你放心,我不会怪你。”
茭娘伸手搂住丈夫的肩:“我知道你不会怪我。”说着茭娘思索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当年,陈太太曾说过,说我不会和内眷们应酬,定会闹出大乱子,谁知今儿啊,成真了。”
“段太太这样的人,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苏桐安抚了茭娘一句,接着对茭娘道:“瞧着罢,实在不成,我先辞官,然后再给京中的座师写信,还有几个同年我们也有来往,想谋个京官。”
茭娘是知道李知府临走前对苏桐说的话的,也晓得若段知府太过分,要在这各种事情中训斥苏桐,那辞官回避也不是什么难事,因此茭娘对苏桐点头。苏桐把茭娘再搂紧一些:“茭娘,你我是夫妻,是要一心的。”
茭娘又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苏桐在妻子如水样的长发上亲了亲,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向往:“等辞官之后,我们回苏州,这一回,只怕要歇上好长时候了,我们在太湖边买块地,盖个庄子好不好?茭娘,我的俸禄都是你在掌管,我们买了多少地了?”
茭娘听着丈夫对未来的描绘,唇边露出舒心的笑,口中嘀咕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你的俸禄,我攒下来,也不过就是能买一块一年出一百担谷的地罢了,这些够什么?女儿的嫁妆还要慢慢攒。”
一百担谷的地啊?苏桐在心里算了算,对茭娘笑了:“够了,五十担我们两个饿不死,五十担可以攒起来,然后再过两年,也许就能攒了一块一年出两百担谷的地,两百担,三百担,等女儿出嫁的时候,就够了。”
够了吗?茭娘不愿再算下去,只要面前的男子不松开握住自己的手,后退一步也饿不死,那在这世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苏桐不肯接受段知府赐下的妾,在知府衙门里跪了差不多一天,茭娘甚至带人去知府衙门讲理的事儿,虽然一个是白天,一个是夜里发生的,但过不了几天还是传的满城都知道了。苏桐虽然照常去参见段知府,但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和平常不一样了。
有敬佩的有担心的有幸灾乐祸的,苏桐只当这些眼神全都不存在,还是妻子说的对,只要饿不死,对上司蛮横无理的要求,难道也要恭敬听从吗?
至于茭娘,她悍妒的名声,这会儿真是彻底坐实了,先是段太太被气的病了三四天,各位太太奶奶前去探望的时候,未免都听段太太数落了一番茭娘。又是通判衙门里过了几天办喜事,不过是管家的儿子成亲而已。
况且段太太谁都肯见,就是不肯见茭娘,有那被段太太外表迷惑住的太太奶奶,自然也要跟着段太太数落下茭娘,叹息茭娘怎么会如此的不知好歹,就算不答应,也没有把知府衙门赐下的丫鬟,就这样大大方方给了管家儿子做妻子。
茭娘也晓得段太太不肯见自己,也只照例去了一次,后来就没再去了。这更让段太太气的倒仰,她原本是想等茭娘连续求见两三次后,再让茭娘进去,然后好好地教训一顿茭娘,谁知茭娘全不搭理。这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段太太对茭娘的恨又多了一层,于是那些平常和茭娘来往的好的太太奶奶们,也没有了多少来往。这样的孤立茭娘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已经是年根,茭娘也就像平常一样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务,该送礼的人家就送礼,至于他们接不接,那是他们的事,和自己没有关系。
茭娘不在乎,苏母却不能不在乎,当刘三嫂把请吃年酒的帖子送到茭娘跟前时候,苏母先拿起帖子翻了翻,接着就叹气:“怎么就只有那么四五家,往年可是十来家,一天接一天。”茭娘把帖子拿过来,见是同知家,另外三家都是曾做过官的人家。茭娘一一点了知字,对苏母笑着道:“这有什么,往年婆婆您不是常说,这帖子太多,吃年酒都吃不来。今年比往年少了,婆婆您又叹气了。”
茭娘是大大方方毫不在意,苏母可没有这么洒脱,有些担忧地再次叹气:“媳妇,我晓得你不在乎,可这人在世间,总是要和人来往的。”茭娘把帖子翻了翻就道:“是啊,媳妇现在也是和人来往的。”
苏母瞪茭娘一眼,茭娘笑眯眯地搂住苏母撒娇:“婆婆,您啊,不要担心,儿媳啊,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
但愿如此,苏母看着儿媳,心中也只有这一个想法。
转眼就是过年,茭娘今年的年酒帖子少,先去了一家,那家的主母对茭娘说不上亲热,也说不上冷落,茭娘就晓得这张帖子,不过是因为放不下脸面才给自己发的。因此茭娘略坐了坐,还没等到段太太来就走了。
茭娘一告辞,席面上就炸了锅,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我没想到苏奶奶是这样的人,瞧着温温柔柔的,怎么竟然把段太太气病了?”还有人问主人家,怎么要请茭娘,这样的恶妇,就该不请,让她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主人家一一答了,见又有客来,忙上前殷勤相待。
还有人猜测茭娘一出了门,定是在那里哭,谁知茭娘毫不在意,这家的年酒喝完,第二天就又去了同知衙门。
茭娘和同知太太平常交好,因此茭娘也到的早,茭娘到的时候,一个客人都还没到。同知太太请茭娘坐下就笑着道:“外面人啊,定在猜你十分的懊恼生气,我就晓得你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议论的。”
“在乎来在乎去,又没少我一块肉,我为何要在乎?”茭娘对着同知太太说了这么一句才又笑着道:“不过呢,我也不是不怕的,你瞧,我今儿就早早来了,等会儿客齐了,我也就喝一杯酒,然后走了。”
同知太太点一下茭娘的额头:“真是仗着比我小了几岁就这样撒娇。”说完同知太太就收起神色:“不过呢,今儿段太太也来。”
茭娘哦了一声:“昨儿我去杨家的年酒,还没见到段太太我就已经告辞了。”
同知太太不由摊开手故意叹了一声:“我啊,不过是想为你做个和事老。”茭娘摇头:“不信。”
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同知太太就道:“不过,我要和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在这里,得罪了顶头上司的太太,终究有些不好。”茭娘了然点头:“我知道。”接着话锋一转:“但他们行如此无礼的事,难道我就要接了。”
“可以更婉转些。”同知太太的好意,茭娘不是听不出来,但茭娘还是笑着道:“我晓得,暂时答应让人进来,然后一个丫鬟,进到我家中,那不是进了我的手心,任我搓扁揉圆。可是,丫鬟也是个人啊,命不好,被卖做丫鬟就已经是受苦了。若我再这样对她,瞧起来呢,是高明了,既没得罪段太太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其实呢,不过是自欺欺人。有什么事,自然是要去找那个始作俑者,而不是拿着别人做筏子。”
同知太太不由拍拍茭娘的手:“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性情的,罢了,我也不劝你了。横竖不过三年一任,算来,你们今年任期也要到了,到那时别了这里,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茭娘点头:“是啊,迟早都是另一番天地,那我何必要为了别人的几句言语,想着拿无辜的人发脾气呢。”
两人正在说话,下人报周奶奶来了,周奶奶进来时候,看见茭娘,迟疑了下才坐在茭娘身边,茭娘对周奶奶微笑,周奶奶惊的差点没跳起来,茭娘和同知太太都惊讶地看向周奶奶,周奶奶几乎是鼓足勇气才对茭娘说:“苏奶奶,我晓得你这段时候,和段太太起了争执之后,现在很多人都要瞧你的笑话,可是我,我,我不该把你家里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段太太的。”
茭娘见周奶奶急的都要哭出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才道:“你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就算没有你,想讨好段太太的人多了去了。她看不上我,自然有看不上我的理由。和你没有关系。”周奶奶已经掉泪了:“可是我,我难过。”
同知太太急忙出言劝她,好在周奶奶也想起这新年大节的,把眼泪又忍回去,这么一折腾,段太太就已经来了。周奶奶用帕子擦了擦眼,跟着她们站起身迎接段太太。段太太刚一进门就见周奶奶双眼红红,段太太不由对茭娘不无恶意地道:“周奶奶怎么哭了?难道说,苏奶奶这是气了我不够,还要再气别人?”
、第94章 圆场
原本茭娘还想和段太太打招呼的,听了这话,茭娘的眉一挑,面上的笑却没有收起,只瞧着段太太不说话。同知太太没想到段太太张口就挑衅茭娘,眉不由微微一皱,上前开口打圆场:“段太太说笑了,不过是说起些事情,又恰好今儿风大,沙子进了周奶奶的眼睛,我们刚才要给周奶奶吹眼睛呢,哪来的气不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