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些秀才们彼此都沾亲带故,你叫我兄长我叫你表弟,头一次出门的汪栋很快就和年龄差不多的人混熟,在那说笑也不嫌旅途辛苦。见汪枝十分照顾汪栋,队伍中有一人倒十分感慨:“早听的汪兄家里虽非一母所出,但弟兄之间十分和睦,汪兄又是出了名的孝顺。原本我还当是别人夸大,谁知今日一见,倒是我想多了。”
旁边一人就插嘴:“楚兄你不爱和我们交往不知道,汪兄家里的事,是个人都要翘大拇指赞扬的。最难得的是,汪兄续娶的那位,待两个孩子也是极好。这啊,就叫上行下效。”汪枝总要说几句谦逊的话,楚秀才哈哈一笑:“似汪兄这样品行文章,今科定是要中的。”

 


、中举

这样的好听话就算是汪枝这种忠厚人也爱听的,不由笑着道:“我文章总还欠几分才气,本不愿再赴考,只是舍弟年幼这才勉强又陪他进省城。 ”这话汪枝倒是发自真心,乡下地方,秀才还不少见,但若想再上一步就难了。
除了个人本性才气之外,还和请得起的先生有关。有名气的先生自然更愿去那些高门大户,能交往的人也要多些。汪家能请得起的先生也不过就平平,先生自己平平,教出来的学生又好到哪里去?
这两年汪枝见了许多同伴的文章,真要论起才气,自己的确要后退一步。连赴两次乡试不中,这家里又尽过得去,汪枝的功名心早已淡了。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同伴们哪有相信的,只当汪枝托词,打着哈哈就茬到别的话题上去。
一路到了省城,寻了客栈落脚,赴过考试后也相约着去玩耍。汪栋少年心性,遇到热闹处总也要跟着去瞧瞧。汪枝喜静又稳重,虽不爱去热闹地方但又怕弟弟出事,也勉强陪着他去,倒比前面几次来省城去的地方多些,又买了些省城的土产。
逛过热闹地方,买好回家时的礼物,还没到放榜时候,两弟兄再无可去之处只有守在客栈等候。汪栋见汪枝并不似自己一般焦急,忍不住问:“大哥你怎么不担心榜上事情?”汪枝笑着道:“我已吃过那么多碗冷粥饭,再多吃几碗又怕什么?”
汪栋哦了一声就笑了:“既然大哥不担心,那我也不担心,再说我今年不过十五,这科不中,再等下科也是年轻举人。”汪枝听到弟弟这么说,面上微微一笑:“我们倒不担心,只怕家里人就会有些担心了。”
汪栋的眼眨了眨,凑到汪枝面前促狭地道:“大哥是担心大嫂吧?大嫂这次一定会给你添个胖小子的。”说来还真有些想念妻子儿女了,汪枝敛眉一笑,汪栋用手托着下巴,看见自己兄长眼里的思念之情,歪着头问:“想念人是什么滋味呢?”
汪枝看着弟弟那张洋溢着年少青春的脸,一时竟有些无法适应他已经开始渐渐长大的事实,沉吟一下方道:“慢慢你就会知道了。”汪栋正想回答,已有人走到他们门口招呼:“两位汪兄,还有两日就放榜了,不如再去街上逛逛看有什么东西要买?”
汪栋跳起就往外走,汪枝由他们去,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可是思绪已经飘回家乡,不知道妻子现在在做什么?还有孩子们听不听话?
“呀”雨萱叫了一声就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吸,黄娟把手里的账本放下瞧着她:“你爹也才走了二十来天呢,你这做针线就戳的满手都是洞,等他回来我瞧你连手都不能出来见人了。 ”
雨萱把手里的针线放下,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才道:“母亲您也别说我,方才柳妈妈来回事,您不也差点把话说错了?”黄娟用手摸下肚子才道:“我这不是怀了孩子,人都说怀了孩子要笨三年,这才头一年。”
这样的话雨萱是真没听过,猴到黄娟身边偎着她:“那隔壁嫂嫂过门这几年就生了三个孩子,那不是会一直笨下去?还有姑姑,她也快要生了,难道也会变笨了?要这样的话,我就…”
黄娟不由伸手扭雨萱的脸一下:“这是说着玩的,哪有真怀个孩子一直笨下去的?不过是多了个人在肚里,难免和平日有些不同。你要真牵挂着你爹,这几日就别做针线了,好好地等他回来再做。”雨萱摇头:“这可不成,姑姑下个月就要生了,我这是做给小表弟的。”
黄娟不由又扭她脸一下:“只记得你表弟,就记不得我肚子里的?”雨萱歪着头道:“母亲肚子里的我当然也记得了,不过母亲要明年才生,还是先把姑姑的做好。”说着雨萱跑开,继续做起针线来,黄娟摇一下头:“你啊,就是不想帮我看帐也找个好的理由。”
雨萱换了根线才笑着说:“那帐一看就脑仁疼,母亲,有没有看起来很简单的账本?”黄娟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有,没钱的时候就不用记账了。”雨萱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春儿已走进来:“奶奶,太太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汪枝弟兄去了这么久,汪太太挂着儿子,也没有什么精神来寻黄娟的麻烦,黄娟觉得这日子倒过的安静。此时黄娟听到婆婆又要寻自己,眉不由微微挑了挑,让雨萱安心做针线,自己就往汪太太上房来。
汪太太今日瞧着精神不错,正在那和邱氏说话,瞧见黄娟进来汪太太不等她行礼就道:“方才我和你妯娌算着日子,这两日就该发榜了,要他们弟兄们有一个侥幸了,亲友们自然要来贺,这总要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慌乱。”
黄娟心里不由嘀咕一句,以前汪枝去赶考时候倒没听到汪太太这话,但这时候不能触汪太太霉头,还是笑着道:“还是婆婆想的周到,算着也要过中秋了,不如媳妇让他们杀一口猪,再宰几只鸡,再多做些月饼,到时喜信来了,再请下族内众人可好?”
汪太太听的心内欢喜,点头道:“你是这家里做主的,那就照你说的法子行。栋儿历来聪明,倘若侥幸了,也是我们汪门之幸。”在旁的邱氏倒听的面上有微微红色,当着黄娟在旁就说汪栋中举只字不提同去的汪枝,实在有些让人难堪,邱氏忙赔笑道:“若能他们弟兄二人都中举,那可真是汪门之光。”
这话才提醒了汪太太,旁边还站着汪枝媳妇呢,她忙咳嗽一声:“是啊,他们弟兄若能同科中举,也是一段佳话。”黄娟此时已把汪太太看的透透的,哪还想再在这听她表现什么慈爱,敷衍一两句就告退出去让人去准备。
反正也快中秋,就算两弟兄都不中,过节的菜蔬也要准备的。黄娟让人杀了一口猪,又杀了七八只鸡,还买了十来尾鲜鱼,好在黄娟历来大方,旁人只当这是为了过节才操办的菜肴。不然真让人知道是汪太太为汪栋中举提前预备的,真是要让人笑话死,毕竟举人是难中的。
除此黄娟又让厨房做了一百个各色月饼分发族内众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省城那边放榜有好消息传来。转眼中秋已过,算起来省城那边已经放榜,传到这边来总还有个两三天,那两三日汪太太怎么都坐不住,满心里总有几万个心眼,没有一个心眼不是汪栋中举的喜信。
邱氏自然是希望丈夫中举,可又觉得丈夫年纪太轻,又是头一次赶考,能考中也属平常。但婆婆满心盼望,邱氏也不能泼凉水过去,只有汪太太在那说中举后如何如何,邱氏在那带个耳朵听,偶尔附和一两声。
但汪太太又怎能只满足邱氏这附和一两声,必要邱氏连声称赞她才觉得说到她心坎上。这样的事让邱氏暗地里叫苦不迭,盼着消息早点来到,不管中或不中都给一句话,免得自己还要附和着婆婆的想法。
和汪太太的急切相比,黄娟倒很平静,这让雨萱有点坐不住了:“母亲,您不希望爹爹中举吗?”黄娟看着雨萱那探究的眼神笑了:“我自然是盼望的,可是世间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做到完美做到极致,就一定会有回报。每次乡试,全省有那么多的秀才去赶考,但能考中者不过寥寥百人。你爹的文章我知道的,稳重有余才气不足,要中举还是有些难以服众。”
雨萱的眼睁大,黄娟笑着拍拍她的脸:“每科过后都有选家选文章做评语,你爹书房里有许多这样的书卷,我闲来没事时候也读过几本,读的多了就知道你爹的文章在哪有不足了。天下间稳重能磨练的出来,但才气却是天生的。”
雨萱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但很快又问:“那弟弟有没有才气?”黄娟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雨萱趴在桌上有些无精打采:“哎,要是弟弟也没才气,那可怎么办?”黄娟眼里满是温柔地摸一下她的头:“那,就给你寻个有才气的姑爷好了。”
雨萱的脸顿时红了,黄娟按住她的手:“都不小了,你和灵儿都十岁了,这个年纪也该寻亲事了。这是你们一生中的大事,必要寻个可心的,不然这一辈子可怎么过。”这话让雨萱脸越发红,只嘟囔出一句:“我还小呢,母亲还是操心灵儿妹妹吧。”
黄娟正待再说,春儿欢欢喜喜跑进来:“奶奶,奶奶,报喜的人来了,就在外面呢。”报喜?这个时候来报喜的不就是中举的消息吗?黄娟顾不上问什么就匆匆往外面走,刚走到一半就见邱氏扶着汪太太过来,一时也招呼不来,婆媳三急急往前面走。
刚走到前面就看见一张高高的报贴已经贴在厅中央,报子们见主人过来,领头的忙上前行礼高声道:“贵府老爷汪枝喜中庚


、75、发作


是汪枝?汪太太的神色顿时变的有些不好,抬头去看那张报贴,可惜汪太太不认得字,除了能看出个汪字来就看不出别的。黄娟和邱氏都已看清那报贴上写的正是汪枝。黄娟心里欢喜,邱氏心里添上几分难过,但还是对黄娟说声恭喜。
邱氏这声恭喜一出口,才算叫醒汪太太,汪太太的眉不由皱一下:“这喜报怎的只有一张?”报子报完喜,本打算接着就领赏,谁知这家子和别人家不一样,不但赏钱没有,连话都没有一句,只是在那盯着报贴看。等汪太太这话问出来,报子算是明白了,嘻嘻一笑就道:“贵府只有这一张喜报,本县今年取中六名新科举人,并无第二个姓汪的。”
这话说的汪太太心里十二分的失落,中举是好事,可这中的不是自己儿子,那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报子说完见汪太太面上神色越发失落,心里更加奇怪,这报了有二三十年了,可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情形,别人家就算听说两个只中了一个也很快欢喜起来,赏钱赏酒。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家人还是不动,今儿难道就白跑了?
黄娟心里欢喜,但瞧着汪太太这样,知道不好特别表现出来,只是对邱氏说一声:“二叔还年幼,以后多的是机会。”邱氏应了见汪太太面上失落神色越重,那眉不由皱一下,喊一声婆婆:“报子还在这等着呢。”
这一声喊,总算把汪太太从失落中叫出来,本想刺邱氏几句,可是环顾四周全是人,那句不是你男人中了举,你欢喜什么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握紧拳头对黄娟道:“大奶奶,这家现是你当着,又是大爷中了举,你瞧着办吧。”
说完汪太太用手按一下胸,咳嗽两声就往回走,邱氏对黄娟点一点头就忙追上汪太太扶她回去。汪太太听着身后传来黄娟的吩咐,让老柳家的拿十两银子赏报子,又让厨房备一桌酒席请报子们,报子们齐声谢赏。那眉皱的死紧,甩开邱氏扶自己的手就道:“偏又拿着公中的钱给他家争面子。”
邱氏这次却没接婆婆的话,只是轻声道:“婆婆,这总是喜事,您先回房歇息一会儿,等会儿定有人上门道贺,这后面还有的忙呢。”邱氏轻声细语,汪太太却听的十分刺耳,这还在外面不好发作,用手捶一下胸:“我还当大爷是个好人,谁知全不照顾兄弟,两兄弟一起中了那是多么好,偏偏只中了他一个。”
这话让邱氏不知道怎么接,邱氏父亲也是读过书赶过考的,邱氏怎不知道这中举是多么艰难。见邱氏不应,汪太太长叹一声:“你啊,终究年轻,晓不得世态是什么样的,总不是一个…”
邱氏的心头一跳,那日汪枝在汪太太跟前说话的情形又浮现面前,忙对汪太太道:“媳妇瞧着大哥,也是个至诚君子,况且听下人们说,他们两兄弟平日甚好,日后大哥还是…”此时婆媳两已走进院内,卢妈妈们听说来了喜报,又见汪太太婆媳出去,早约着去听喜报,顺便再讨些赏钱。
院子内外没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汪太太见状趁机道:“你瞧瞧,这才刚得了中举的喜信,下人们就跑的一个不见了,再过些日子,这院里还有肯听我们话的人吗?”这个邱氏是真没想到,只是扶着汪太太进了屋,服侍她坐下才道:“婆婆,媳妇瞧着大哥和大嫂,也不像这样人。”
汪太太用手扶一下额头:“你终究年轻,毕竟不是我生的,那日你大哥是怎么对我说的?要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他还会这样对我吗?”听汪太太提起那日的话,邱氏的眉头也不由跟着皱紧,要照邱氏瞧来,那日汪枝的话说的也有道理,做长者的,哪能背后净说媳妇不是?挑拨夫妻不和。
若是有一日自己不得婆婆的欢喜,是不是婆婆也会对相公说自己的不是?想到这邱氏不由微微啊了一声,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自己算来只是从外面嫁进门的,和婆婆真的能贴心吗?
汪太太得不到邱氏的回应,那手不由往桌上一拍,这个媳妇感觉越来越不机灵了,自己想的什么她也不知道,真是头疼。
邱氏听到汪太太拍桌子的声音这才恍神过来,对汪太太道:“婆婆,您总是家里的长辈,大哥大嫂怎么都要敬着您,不说别的,这不孝长辈、不友爱弟弟,也不是举人该做的事。大哥得了这个功名,总要想着保住功名才能长久不是?”
这几句劝好歹让汪太太心平一些,她的唇不由微微一翘,不孝长辈,到时若能把汪枝功名干掉,那被逐出族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把汪枝中举后变得跋扈不敬自己的名声慢慢传出去。至于自己这个儿媳?汪太太瞧一眼邱氏,那眉又皱一下,这人怎么总是不开窍?
帘子掀起一下,接着卢妈妈贴着门缝溜进来,满面都是谄媚笑容地走到汪太太身边:“太太,小的本以为您也往前面去了,这才跟着去瞧热闹,还是瞧见您不在这才匆忙赶回来,太太别恼。”
卢妈妈的话没说完,汪太太就重重拍了下桌子,吓得卢妈妈立即跪下磕头:“太太,小的…”汪太太一脚就踢到卢妈妈胸口把她踢翻在地:“混账东西,你受了什么人挑唆?才刚中举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没来由的话让卢妈妈摸不着头脑,本想着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汪太太又为人和善,说两句软话汪太太就会放过,谁晓得汪太太竟然如此发作,除了磕头求饶,卢妈妈再寻不到别的主意。
邱氏站在一边,真不知道是劝好还是不劝好,只得低声道:“婆婆,卢妈妈平日为人勤谨,您就…”汪太太横她一眼:“就是我平日为人太好,今儿才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起来。”
汪太太发作时候,这院里的丫鬟们也陆续回来,听得她在房内发作卢妈妈,有丫鬟忙去禀告黄娟,也不敢进屋去劝,只是贴着门帘站在那悄悄地听。
黄娟得报时候,正和老柳家的打发人去各家报喜,又让厨房预备出几桌酒席请来贺喜的人。听了丫鬟禀报,黄娟愣了一下,知道汪太太会不高兴,但不知道会这样的不高兴,忙交代老柳家的一声就往汪太太那边去。
进了汪太太院子,见丫鬟们贴着门帘在那听,黄娟不由眉一皱示意丫鬟们各自去做各自的事,这才掀起帘子进屋。进了屋面上也不能带笑,只是轻声问道:“婆婆今儿是哪里不舒坦?为个下人服侍的不好没必要这样大的火气,伤了身子那可不成。”
汪太太横黄娟一眼,脸上神情更加板的厉害:“我的身子可还有人在意?大奶奶,平日人人都说你管家管的好,可大爷才刚一中举,我这屋子里的人就全不见了,方才我回来时候,连喝口水都寻不到人。叫了半日,这老卢才赶过来,还有脸说什么去听喜报。”
黄娟心里明白,面上神情不变:“婆婆说的是,这事确是他们做的不好。”汪太太本打算趁黄娟来为卢妈妈求情时候趁机再罚卢妈妈,到时就让来贺喜的人瞧着,也好让人知道,自己的日子过的并不像别人想的那么好,谁知黄娟一口应承说是卢妈妈做事做的不好,倒愣了下。
趁她愣住黄娟趁机道:“婆婆既不喜欢老卢服侍,媳妇记得老张家的还闲着,不如就把老张家的叫过来服侍婆婆。老卢就罚她半年的月例,再让她去厨房做粗活可好?”卢妈妈听的要让自己去厨房做粗活,又要叫委屈,黄娟给她使个眼色,卢妈妈只得把那叫委屈的话又咽下。
汪太太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得道:“老卢总服侍了我这么些年,这叫她去做粗活我于心不忍。”黄娟的眼微微一闪:“婆婆这话是婆婆您为人宽厚,可是婆婆您方才也说了,老卢是婆婆院内为首的,如果连她都做错了,那婆婆院内就没有可用的人。还请婆婆不要记得旧情,该罚就罚。”
这下汪太太更被将的无处可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黄娟已叫进丫鬟,让她们带着卢妈妈下去交给老柳家的,顺便再让老柳家的把老张家的调过来服侍汪太太。
黄娟动作太快,汪太太来不及反对,再说刚开始话也是自己说的,此时再反对就变成打自己的嘴,只得任由黄娟处置,等老张家的来了,黄娟又训诫老张家的几句,让她好生服侍汪太太方道:“婆婆,媳妇本应在这里服侍婆婆的,只是今儿事忙,等会儿还有贺喜的人,媳妇先出去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汪太太真是越挫越勇


、76、贺喜

76、贺喜
汪太太一张脸还是紧绷着,既不说许也不说不许。这样倒让黄娟的脚步滞一滞才又道道:“婆婆可是哪里不舒服?按说听了这样的喜事,原本身上有病的人还听了精神一爽,有精神出来坐着。”
汪太太这才哼了一声:“喜事,我哪有什么喜事?”这话加上方才汪太太对邱氏所说的话,让邱氏心头跳的更加快,竟不知道该怎么说。黄娟的眉微微一皱,这才抬眼去瞧汪太太:“婆婆平日可是口口声声说相公如你亲生子一般。媳妇也晓得,小叔没有和相公同榜而中,婆婆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可这件喜事并不只是媳妇这一边的喜事,婆婆若不欢喜,让族内众人瞧见了,不知背后怎么说嘴?”
黄娟嫁过来这么些年,对汪太太少有这样说话,汪太太这下是真的脾气上来打算就此发作,用手拍下桌子:“好个贤良淑德的大奶奶,大爷这才刚中了举,你就对我不恭敬起来,再过些日子,还不晓得我这婆子在这站不站的住脚?”
这话一出口,邱氏顿时觉得屋内变的很冷,原本新换上的夹袄,此时竟挡不住那股寒意。邱氏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想让自己暖和一些,甚至想让自己消失,这样就不会牵涉到面前这对婆媳之间,但汪太太又怎会让她如愿,此时汪太太已瞧着邱氏,冷笑道:“你今儿才看出来了?你大嫂哪是…”
黄娟的唇抿紧,看来今儿汪太太是憋不住要把这不孝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但黄娟岂是那样随便就能扣上罪名的,瞧着汪太太就道:“婆婆说媳妇对您不恭敬,这话却是从哪里来?丫鬟婆子们不守规矩气到了婆婆,媳妇也另让守规矩的过来服侍婆婆。婆婆若不喜欢,那就再换就是,丫鬟使着不可心,家里的不成就托人到外头去寻。这家里现如今也只有婆婆您一位老人家,难道连个可心服侍您的人都寻不到?”
黄娟这几句话又让汪太太无话可说,想了想才道:“你嫁过门这么些年,哪有到我身边服侍过?”这更好办,黄娟轻笑一声:“当初媳妇刚过门时候,婆婆说这家里里外事情多,体恤媳妇让媳妇不用过来服侍。媳妇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婆婆既体恤媳妇,媳妇也自当回报。这些年婆婆您吃的穿的花的用的,身边服侍的人,媳妇都是挑最好的给婆婆您。二婶婶进了门,婆婆身边有了服侍的人,媳妇对二婶婶心存感激,二婶婶那边的东西一应也全是好的。媳妇还要问婆婆一句,婆婆是要全家都乱了章法让媳妇在您身边服侍呢,还是像现在这样?”
黄娟面上笑的越甜,汪太太越觉得刺目,况且现在黄娟又怀了个肚子,汪家又不是那样需要媳妇下地干活的农家,真让黄娟带着身子来服侍自己,更是把汪太太这数十年的好名声毁了干净。汪太太不由气的喘重了些,盯着黄娟想再寻些话出来,黄娟笑吟吟地看着她,就看这位婆婆有没有胆量真的不要面皮。
邱氏此时在旁边连气都不敢喘重一些,心中如同乱麻一样,心中唯一明白一点,婆婆大嫂,在这个家里可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胡思乱想中的邱氏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茶杯,茶杯掉地的声音打断屋里的平静,黄娟才收回眼低头对汪太太道:“婆婆方才说话中气十足、面色红润,想必身子很好,媳妇先出去招呼,还请二婶婶等会儿服侍婆婆出来。”
说着黄娟行礼告退,汪太太气的闭一下双目,邱氏这才上前道:“婆婆,还是收拾一下,等会儿定有人来上门贺喜。”汪太太睁开眼看着邱氏有些恨恨地道:“你都瞧见了,你也听见了,再不做打算,以后这家里可还有我们站的地吗?”
邱氏脑中十分混乱,听了汪太太这句突然道:“既如此,婆婆何不主持分家?”分家?汪太太的眼顿时瞪大。要知道光那两间铺子一年的进项足有一千二三银子,汪太太嫁进来这么些年,千攒万存,也不过就攒的三千银子的私房罢了。这三千银子原本汪太太还当做一笔极大的钱,可和那两间铺子比起来,那就一个天一个地。
况且汪家能分的产业不过就是这座宅子和七百亩田,这七百亩田,一年风调雨顺,也不过就是七八百两银子,就算用汪栋要赡养自己的名义全给了汪栋,可汪枝夫妻仅凭那两间铺子一年就能盖过汪栋的进项,更别提还有汪枝前妻和黄娟嫁妆里的田地。
汪太太怎能看着继子过的风风光光而自己的儿子过的紧巴巴的?况且,汪太太这些年的日子过的着实舒服,这些可都是要花银子的,真分了家,眼前的供给就少了。
汪太太牙一咬,打算给邱氏交交底,看邱氏心里什么想法?汪太太刚要开口,丫鬟就在屋外道:“太太,族内的各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都来了,在前面和大奶奶说话呢,大奶奶请您赶紧过去。”
今日这样的喜日子,汪太太知道自己再装病就是落人口实,只得压住心里的想法扶着邱氏的手起身,邱氏从说出分家两个字就一直很紧张地看着婆婆,想知道婆婆到底怎么想的?今儿这出让邱氏知道,婆婆和大嫂之间,并不是外人说的那么和睦,而且方才的言语里面,婆婆对大哥也没有多少好话。
继母对待继子多有不喜也属平常,那为何不早早分家,各自过活?邱氏的眉不由皱紧,看着汪太太的脸着实想不出是为了什么?耳边已经传来笑声:“侄媳妇,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瞧瞧现在大孙子也中了举,二孙儿虽则这次没中,却也是年轻小秀才,两个儿媳妇都是听话孝顺,方才我又瞧见两个重孙,也是玉雪可爱,你的福气是,真是谁都比不上。”
说话的是这族内辈分最高的二叔婆,汪太太见了她也要叫声婶子执晚辈礼,虽然二叔婆说一句有福,汪太太心里就像被刀挖一下一样难受,但还是要笑着给二叔婆福了几福:“二婶子这样说,就折死我了,不过是侥幸罢了。还让二婶子亲自上门,等他们回来,定要先去给二婶子磕头。”
二叔婆笑的露出剩不了几颗牙的嘴:“我们族内多少年都没出过举人了?这样大的喜事我难道还坐的住?方才在这屋里我还说呢,还记得六十年前我嫁进来时,那时你婆婆也是小媳妇,我们那个好。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往地下去了,就剩得我了,我还不多出来走动走动,不是更没人记得我这把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