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娟和同伴们结伴回去,先到汪太太上房回了今日去邱家所见,自然和邱太太单独见面那段隐去不提。着重说了邱氏十分哀伤,汪太太听了也没多的话说,只说了句天命如此就让黄娟下去歇着。
邱氏对汪太太如何黄娟也是看在眼里的,见汪太太的冷淡黄娟不由遍体生寒,这位婆婆可真是怎么都捂不热的人。至于邱氏,今儿话既然说透了,邱太太若是聪明人就会明白,至于邱氏听不听得进,那是她的事,自己已然尽力。
汪栋夫妻在邱家足足住到邱老爷出殡才回来,见了儿子,汪太太不由满面焦急地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瞧了又瞧:“瘦了,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就瘦成这样了。”汪栋倒大咧咧地开口:“娘,我没瘦,只是头几日累着了些,后面事情又不多,儿子吃的好睡的好,并没瘦。”
汪太太此时满眼的儿子,哪还听得进去他别的话:“说你瘦了就瘦了,大奶奶,你去吩咐厨房,每日给你小叔炖碗补品来。”黄娟笑吟吟地应了这才又道:“要说瘦,二婶婶才是真的瘦了,眼睛都抠了,要补,自然二婶婶也要补。”
汪太太这才总算看了眼站在一边的邱氏,邱氏是真的憔悴很多,一双眼还是红红的,原本还有些圆的脸也变尖了。见婆婆看向自己这边,邱氏刚要对婆婆说话,就见汪太太的眼已经重新看向黄娟:“你说的对,二奶奶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说完汪太太这才重新看向邱氏:“我身子不好,不能亲自去探望亲家母,你以后归宁时候可要千万代我去为她道恼。”
难道娘说的对?自己婆婆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宽厚慈爱?邱氏此时脑中什么念头都有,但还是恭敬应是。
邱氏回来后还是和原来一样每日陪伴服侍汪太太,只是邱氏不大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为汪太太打算,一心想着为汪太太分忧了。汪太太一来是没寻到机会,二来以为邱氏没了父亲心里难免难过,也就没有再生是非,日子平静过下去。
今年是乡试之期,汪枝已经赴过两次乡试都败北而归。现在家里日子尽过得去,儿女们又乖巧听话,汪枝对功名已看得有些淡了,只是汪栋去年已进了学,今年也要去赶乡试,念着弟弟年幼,汪枝还是收拾行装带弟弟赴省赶考。
汪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汪太太这么远去省城,他倒十分高兴,可以去瞧瞧外面风光。汪太太却为他担足了心,从开始收拾行装起就让人每天把汪枝叫过来,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银子要多带些,穷家富路。伺候的人也要寻灵巧聪明的,可不能要那种不稳妥的。
汪枝一一答应,汪太太又把汪栋叫来,自然也是一番吩咐,听的汪栋直打哈欠:“娘,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再说大哥前几次去省城也没见你这样吩咐。”这话本是无意,却戳中汪太太心病,毕竟这些年来她可是一直说自己从无偏心,待继子亲子一视同仁。
汪太太在那顿住,汪枝又怎不明白汪太太的心?毕竟亲子继子是有区别的,在汪枝看来,继母能做到面上的一视同仁已算不错,只是轻笑一声:“当日我赴省城的时候已过了二十,再说那时爹还是在,爹已经屡次嘱咐过。现在你刚过十五,母亲担心是难免的。”
这话圆了场,汪太太心里对汪枝却没多少感激,毕竟比不得自己亲生儿子那么贴心。汪太太沉吟一下才对汪栋道:“你哥哥说的对,快别嫌我唠叨了,你们兄弟这一路上可要好生安排。”
汪枝恭敬应是,汪栋点头,等他们兄弟走出去,汪太太才皱眉叹息,自己这个儿子,现在和他哥哥未免太好了。想到已和自己离心的女儿,汪太太这叹息就更重了,真要这样下去,就算能说汪枝夫妻忤逆,只怕儿子也不答应。
越想汪太太头越疼,这一家子全是人,可肯听自己的只有邱氏了,但愿这个儿媳妇能变聪明些,毕竟自己为的也是他们一家子。
汪枝回到自己屋内,那眉还是没有松开,黄娟抱着一床被子进来:“你带这床被子走,既轻巧又好带。我和老柳家的说过了,就让她男人和儿子陪你们去,老柳为人沉稳,她儿子机灵,定会服侍的好。”
黄娟说了半天不见汪枝回答,用肘拐了下他:“你怎么了?对人不满意那就说,我换。”汪枝回神过来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问道:“你觉得母亲对我和二弟,是不是的确有不同?”黄娟扑哧一声笑了:“啧啧,怎么今儿你突然这样问了?就算是一母所出,也会有偏心的,更何况不是自己生的?”
汪枝脸上顿时满是失落,黄娟坐到他身边拍着他的手:“你又不是孩子了,听到句实话怎么就这么难过?做人最要紧的是无愧于心,至于别人如何待你,那由他们自己去。我若像你一样,当日嫁过来萱姐儿这样对我,岂不早气死了?”
汪枝了然一笑但那眉头并没分开:“我虽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些年,我是的确把母亲当亲娘看待的。”黄娟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不就是我说的,无愧于心?”汪枝看着妻子那双清亮的眼,点头道:“是,无愧于心就好,至于别的,求不到那就不去求。”
黄娟浅浅一笑起身:“你还有两三日就启程,与其想那些不如想着好好温书。”汪枝笑一笑:“是不是要为夫考中举人再联捷中个进士,到时为娘子请一道诰命?”丈夫能开玩笑就证明他已经想开,黄娟也笑了:“是,怎的,你不愿意?”
汪枝摇一摇手:“我倒是愿意,就是学问不济,只能委屈娘子做个秀才娘子一辈子。”黄娟又是一笑伸手抱住丈夫的肩:“嫁了你,就算白丁一辈子又怕什么?”
汪枝心头一暖,刚要说话就见黄娟面色变了变,用手捂住嘴开始打起干呕来。这动作?汪枝心头一跳,伸手往她背上拍了几下见黄娟好些递了杯水过去问:“你这,是不是…”黄娟接过水才道:“总有这么两三天了,这几日忙,等过两天寻个医生来号个脉。”
虽然黄娟轻描淡写,但汪枝此时心头有千百种思绪掠过,站在那里竟什么都没说。黄娟把水喝干抬头看见汪枝这样,伸手往他眼前晃下:“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可这高兴里面总有些别的东西,汪枝顺势抓住黄娟的手还是没说话。
黄娟一双眼依旧清亮眉一挑就道:“我知道你心里顾虑什么,可你更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们又是半路夫妻各自都有儿女,你若此时迟疑,倒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免得到时生了嫌疑两边更为难看。”
此时黄娟有孕的事在汪枝心里已有七八分肯定,见妻子说出这样的话,汪枝忙扶她坐下又给她作个揖:“你是知道我的,从来都不大会说话,经常惹恼你。你有了孩子我自然高兴,况且这些年你对成业他们我也是看在眼里,怎么会怀疑你?方才我只是有些喜过头了。”
黄娟瞧着丈夫:“真的?”汪枝点头:“这自然是真的,其实我们成亲这么些年,早该添个孩子了。”黄娟仔仔细细看着汪枝,从他面上看到的是真心的喜悦,这才勾唇一笑。手却不自觉地抚到小腹上,但愿这个孩子不要像前一胎一样,尚未成长就折在腹中。
汪枝很快就让人请来医生,结果不言而喻,黄娟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消息传到汪太太房内,汪太太最少从面上看着是十分高兴,亲自过来瞧了黄娟,又让黄娟这些日子都别太操劳,给汪枝收拾行李的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
黄娟应了要送汪太太出门,汪太太让她在屋里歇着,笑对雨萱道:“萱姐儿代你母亲送祖母出去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真受不了猜来猜去的人啊。

 


、第 72 章

汪太太笑的很慈爱,可黄娟却不由心头一跳但面上神色依旧不变,就看这位婆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雨萱的眉皱了皱看了看黄娟,见黄娟笑眯眯的这才对汪太太道:“祖母既然有命,孙女怎能不从?”
汪太太满意地一点头牵着雨萱走出去,黄娟送她们到门口才回身坐下。......老柳家的给黄娟捶了两下肩头才轻声道:“太太寻姐儿去,也不知是又要对姐儿说些什么?”黄娟笑一笑:“怕什么,萱姐儿也十岁了,这么大总该知道些事,若真是那么轻易就被人说转了心。在家还好,等出嫁了,那才叫…”
黄娟停下口不再说,老柳家的已经明白,叹了声道:“您对萱姐儿这片心,真是想的周到。”黄娟浅浅一笑:“我总是比不上她的亲娘,但我既嫁了你大爷,爱屋及乌也要对他的孩子好,若只念着自己的亲生子,视前妻所生为眼中钉。表面看来是为自己孩子争了很多,但实际上却是家宅不宁的兆头。连兄弟姐妹都不和睦,这样的人家哪会兴旺?”
老柳家的点头,道理很简单,但真能想到,想到能去做的人又有多少?名利地位,能够蒙蔽住无数人的眼。兄弟姐妹在他们瞧来,是能和自己争夺这些的仇人,而不是能互相守望相助的同伴。却忘了内乱既起,最后的胜者不过是陡惹别人笑话而已。
春儿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平静:“奶奶,太太那边遣人来说,萱姐儿今儿在她那用晚饭。”黄娟应了一声汪太太那边的丫鬟已经走进来,说的话和春儿方才说的一样。黄娟应了又让老柳家的吩咐厨房多添几个菜,还对丫鬟道:“说起来,萱姐儿许多日子都没陪婆婆一起用饭了,今儿难得,就让萱姐儿多陪婆婆一会儿。”
丫鬟恭敬应是,黄娟又问了她几句闲话丫鬟也就回去复命。汪太太细细问了黄娟说过的话,收起面上的笑容对雨萱道:“你瞧瞧,平日你来我这里,她总是让人来接你回去,可是今儿,她才刚有孕,就让你多留在我这里一会儿。这变的未免有些太快了。 ”
雨萱皱眉看向汪太太,邱氏在旁道:“婆婆,萱姐儿今儿扎的话媳妇瞧着,比媳妇扎的还要好些。”汪太太奇怪地看向邱氏,按说这个时候,她该顺着自己的话说黄娟几句才是,怎么会岔开话题?
邱氏感觉到汪太太不满的眼神,但自己娘说的,虽然要顺从婆婆,但大嫂也不能得罪的话是牢牢记在心里。还在踌躇的时候雨萱已经开口:“祖母,难道您不喜欢孙女多陪您吗?”
汪太太被问住,很快就笑道:“怎么会不喜欢你多陪我呢?来,这是你二婶亲自做的点心,来尝尝。”雨萱接过点心咬了一口就笑着对邱氏:“二婶做的点心真好吃,比街上买的还好。”
好听话人人爱听,邱氏也不例外,又拿起一块往雨萱手里塞:“爱吃就多吃点,这还是我去外祖父家的时候学的。”汪太太也拿了一块:“萱姐儿,你二婶家的外祖可是做过知府的,做点心有秘法,也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个阁知府,也能出几样有秘法的菜。”
雨萱双眼笑的弯弯:“爹和二叔过两天就去赶考,等考中了再联捷直上,到那时候就可以一直往上。”说着雨萱的手还扬了下,汪太太笑眯眯地掐孙女脸一下:“小嘴越来越甜了,来,给祖母瞧瞧做的什么好针线。”
邱氏见汪太太再不提什么后母变化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喜喜欢欢地在旁边夸雨萱和汪太太说话。
汪枝回来用过晚饭,见雨萱还没回来,准备让丫鬟去接,黄娟已道:“你还有两三天就要去省城了,这一去前后一个多月,何不趁这个机会去把萱姐儿接回来,再多和婆婆说说话?”这主意好,汪枝点头就走出去。
黄娟看着他的背影,如果凑巧或者能让汪枝听到汪太太到底对雨萱说些什么,就算不凑巧,慢慢也有机会。想着黄娟就低头对还在写字的成业道:“听你爹说,你再过些日子就能下笔写文了。可要好好努力。”
成业得了夸奖十分高兴,努力点头:“我要做学堂里下笔写文最快的。”黄娟点下他的鼻子,成业嘻嘻一笑又低头继续写字。
汪枝一路来到上房,看见金容正站在廊下,知道邱氏也在里面,脚步不由放慢些,想找个人通报一声。偏生这个时候丫鬟婆子们都吃饭去了,汪枝正打算示意金容通报,就见金容往后面去了。
汪枝一时没了主意,只得走到门口打算亲自出声就听到房里传来汪太太的声音:“萱姐儿,我是你祖母,自然要为你多考虑一些。”汪枝不由停下脚步,面上笑容有浅浅暖色,虽说汪太太待自己和汪栋总有区别,但对待两个孩子,总是十分体贴的。
想到此,汪枝有些不忍心打扰汪太太和雨萱祖孙之间,打算退回去等会儿再过来时就听见汪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声:“只是萱姐儿,祖母虽为你考虑了,但你自己也要长点心,这天下的后母对亲生和非亲生总是两回事。这些年你母亲对你的好,我也瞧在眼里,但那时她没有亲生子,现在可不一样,她有了身孕,等生下亲生子,那时你和成业可就难了。”
这叫什么话,饶是汪枝为人宽厚,也不禁变了神色,只是碍于人在外面不好闯进去。雨萱的声音已经响起:“祖母,您总说天下继母对非亲生不好,可是您也不是爹的亲生母亲。您待爹就很好,还是祖母您心里想的和表面上做出来的不一样?”
雨萱的话是儿童之语,但这话却直指汪太太内心,她的眼瞪大一些,用手捂住胸口:“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不一样,我从头到尾对你爹都是真心实意的。”这样的话已经哄不到雨萱了,她的小嘴撅起:“祖母若是从头到尾对爹都是真心实意的,那为什么要对孙女说这样的话?”
邱氏在旁听着汪太太和雨萱的对话,眉不由皱了下,娘说的是真的?婆婆的确不像外表那么宽厚?邱氏还在细想时候就听到门外传来汪枝的声音:“母亲,儿子来接萱姐儿来。”这话倒能解了此时房内的尴尬,汪太太让汪枝进来,接着就对雨萱道:“祖母也是心疼你,我身子一直不好,要是哪天不在了,到时你和你弟弟可…”
汪枝大步走了进来,听到汪太太这话不由开口道:“母亲不必担心这个,成业姐弟是我亲生子女,难道母亲还担心我会对亲生子女不好?”汪太太笑一下刚要说话,汪枝已经又道:“况且当日母亲进门,连生弟弟妹妹两个子女,也没见爹待我有什么不好。人常说儿子肖父,儿子又从小受母亲的教导,难道还会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有了新人子女,就全忘了旧人子女?”
汪枝平日甚少动气,这几句话说到后面却已有些额头青筋冒。汪太太还在想辙,雨萱已经带有一些委屈地开口:“爹,女儿也知道祖母说的话是为了女儿好,可这么几年,母亲待女儿怎样,女儿还是明白的,母亲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
汪枝听着女儿的话,不由伸手摸摸她的头:“你知道什么叫两面三刀?”雨萱伸出一根手指努力地想:“那日母亲说的,两面三刀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母亲还说遇到这样的人,就要仔细地观察他的言行,不要被蒙蔽。”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汪太太的面色不由有些红起来,邱氏原本看见汪枝进来往后避了一下,此时方开口:“说起来婆婆也是好心,天下的好继母委实不多。”汪枝嗯了一声才道:“我也知道,不过常说上行下效,母亲待我们如何,全族的人都看在眼里,有母亲做了表率,你大嫂又怎会行差踏错?”
说着汪枝对汪太太拱手行礼:“母亲对儿孙们的好意,儿孙们都谨记,只是母亲知道媳妇是什么样的人。她和母亲一样为人坦荡、里外一致。以后还请母亲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话,免得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汪太太此时面上已不止是红色了,手抚在胸前似乎十分震惊,过了会儿才咳嗽两声:“哎,有句话我搁在心头十来年了一直没有说出来,今日你这样对我说,倒让我觉得,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人,怎会和我同心?”
说着汪太太又重重咳了数声:“我这番话,就算有私意,可也是为你女儿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未雨绸缪也没什么不对,结果到你嘴里竟变成我挑拨是非,总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疑惑

汪枝听的一愣,汪太太见汪枝愣住,还当自己这番话已经打动了汪枝,正待再说。*.**/*汪枝已然开口:“母亲的教导苦心,儿子本该全都记得。只是母亲说这番话是未雨绸缪,那当年母亲怀上弟弟妹妹时候,若也有人这样对儿子说,那今日又是怎样情形?”
汪太太神色顿时沉下来,汪枝已经跪下在汪太太面前:“儿子虽不是母亲亲生,却自问待母亲并无半点不孝。母亲平日也口口声声说待儿子和弟弟妹妹们并无一点不对。推己及人,母亲能待儿子如此,为何就以为媳妇定会待萱姐儿他们不好?还是…”
汪枝始终是忠厚人,那句难道在母亲心中,从来没有把儿子当做儿子看待的话还是没有说出。这样的话对汪太太从没在汪枝口里听到,若想借此发作排揎汪枝几句,却更落的汪枝口实,若不能,汪太太却又忍不下这口气,只是捻着腕上的佛珠不说话。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雨萱是小辈不好插嘴,邱氏是不知道该怎么劝。还是汪枝顿一顿就轻叹一声转口道:“儿子再过两三日就要去省城,还望母亲在孩子们面前少说这样的话。不然儿子远行也是牵挂着家里。”
接着汪枝又转向邱氏:“你嫂子有了身孕,这家里的事本就多,若再听到些不好的,难免更让她难受。还请二弟妹平日多照顾好母亲,免得她…”说到此汪枝又顿住,汪太太这才阴测测开口:“好,很好,原先你可不是这样子的,现在倒为了你媳妇和我犟嘴。”
汪枝本已松开的眉头又再次聚拢:“那敢问母亲,媳妇又做错了什么?她是没有敬着您还是纵着下人不服侍您?还是不许孩子们来您面前孝敬您?若媳妇真有错,那母亲要责她罚她,儿子自然不能拦着,还要为没管好媳妇向母亲请罪。可是媳妇半点错都没有,儿子是母亲的儿子,也是媳妇的夫君,两厢之间,总要互相调和了才是治家之道。若不然任由母亲编排是非,一不是君子之风,二也不是治家之道。长此以往,不但外人侧目,这家宅也不安宁。*.**/*”
汪枝这一口一个君子一口一个治家之道,听的汪太太一阵头痛。雨萱也很小声地开口:“祖母,孙女的确没发现母亲哪里对孙女不好。若祖母瞧见,还请祖母给孙女指出来,孙女请祖母做主。”
一大一小这军将的汪太太无话可说,要继续揪住不放,只怕汪枝还要再讲一番大道理出来。可要就此放过,汪太太心里还真有些不愿意,抿紧唇不说话。
她不发话,汪枝父女也不敢走,屋内气氛更加压抑,邱氏思虑再三还是不便开口,这样的是非一不小心就沾惹到自己身上了。过了会儿汪太太这才挥手:“好了,就当我老婆子人老糊涂,没瞧出大奶奶为人从里到外都是个好人,说错话了,你们都下去吧。”
汪太太这话硬邦邦的,汪枝这才起身:“母亲,并不是儿子要故意如此,只是天下事越不过一个理字去,况且母亲教导儿子,也是要以理服人。”汪太太再次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汪枝又行一礼这才带着雨萱下去,汪太太看着他们父女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歪倒在椅子上,邱氏这才上前道:“婆婆,夜已深了,不如婆婆歇下吧。”汪太太收了收下巴才对邱氏道:“瞧见没有,总不是我生的,和我隔着呢,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现在她还没生出来,那是萱姐儿没尝到厉害,等生出来了,萱姐儿就知道了。”
邱氏的唇角抽了抽才轻声道:“婆婆想的周到,只是那边总是夫妻母女。”汪太太又叹了一声:“哎,我这辈子,操了这么多年的心,到头来还是明白,只有自己生的才和我一条心。”邱氏笑着接了两句,服侍汪太太洗漱歇息。
这边汪枝刚带着雨萱走出上房就对雨萱道:“萱儿,你祖母的这些话,你可不能往心里去,你母亲平日对你,是人都能瞧出来的。”雨萱打个哈欠这才抬头看着汪枝头,语气里带有些许撒娇:“爹,我虽然年纪小,但自从母亲过门这几年来,还是分得清好歹的。别的不说,祖母常在我面前说母亲的不是,可是母亲不管是当着人也好,还是背着人也罢,从来没有说过祖母一句不是。”
汪枝的眉重又皱紧:“你祖母,常说你母亲的不是?”雨萱点头:“是啊,特别是原来那个曾妈妈在的时候,说的可多可多了。”见女儿用手比划一下,汪枝面上渐渐笼上阴霾,若是黄娟初初过门时候,汪太太对黄娟不了解,难免带有戒心,这样的话汪枝还能理解。
可是到现在黄娟过门已近五年,平日对待汪太太从无半点不对,汪太太当着人面也是夸赞黄娟是个好媳妇,但背地里就对雨萱说黄娟的不是。难道汪太太并不像她所说的,人前人后都一个样?
雨萱见汪枝的脚步停下,伸手扯一下汪枝的衣衫:“爹,您怎么不走了,好困,好想去睡。”汪枝轻轻拍下女儿的手:“爹想事呢。”雨萱摇一下头:“是不是就像母亲说的,对人要观其言行不能轻易下判断,不然就会吃亏。”
这话让汪枝笑了出来:“是,要很注意观察,不然就太容易相信了。”想到此汪枝面上笑容不由渐渐收起,其实平日里汪太太的言行还是带出一些不同的,只是被自己忽视了。越想汪枝越觉得可怕,不敢再细想下去,可若不想,那些念头就似藤蔓一样,从一些地方钻出来,挠着汪枝的心。
把雨萱交给丫鬟让丫鬟带着雨萱去睡,汪枝走进房里时候那眉头还紧皱着,黄娟打着哈欠起身迎他:“你怎么去了这么半日?是不是婆婆又拉着你叮嘱事情了?这儿行千里母担忧是真真切切的。”
儿行千里?方才心中泛起的那些念头让汪枝觉得这句话实在讽刺,示意黄娟坐下才道:“平日母亲对你,可有什么不对?”黄娟何等聪明,立即猜到汪枝只怕听到些什么,笑着道:“你知道我这个性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婆婆对我还不就是和普通婆媳一样,哪有什么对不对的?”
说着黄娟忍不住打个哈欠,自从又怀了孕,每日睡的时候越来越长。汪枝见她一脸困倦,不忍把方才从雨萱嘴里听到的话告诉她,免得她又睡不好,只是笑着道:“我要去赶考,你现在怀着孕,那些闲言碎语都不要去理会,要有什么委屈就和我说。”
黄娟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头点的像鸡啄米似的:“知道,这家里就那么几口人,能有什么委屈?”说着黄娟再不和汪枝说话解衣去睡。黄娟越如此,倒越坐实汪太太的表里不一致,汪枝的眉头又皱紧一些。
以前汪枝是无心,自然不会觉得汪太太有什么破绽,可现在汪枝留了心,倒让汪枝瞧出和原来想的不一样的地方来。留心观察了两三日,汪枝心中疑惑未解,反而更添了几样疑惑。
出行的日子已到,汪枝只有收起心中疑惑,和汪栋一起去省城赶考。临行前自然要去拜别汪太太,这是汪栋第一次出门,汪太太拉着汪栋的手在那叮嘱了又叮嘱,眼泪流了满脸,若不是汪栋在那说和同伴约好时辰已到,只怕汪太太还舍不得放他们出门。
总算汪太太肯放汪栋出门,汪栋一走出大门就对汪枝道:“大哥以前去赶考的时候我也没见娘这样絮絮叨叨,怎么轮到我就这样絮叨,不就是个省城?五六天就能到的地方。”汪枝听着弟弟的嘟嘟囔囔,心里自然有个对比,但还是道:“你年纪比我小些,又是头一次出门,母亲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两兄弟说着话,已到了和同伴约好的地方,此次除了汪枝弟兄,还另约了附近村落的几个秀才,贫富不一,七八个人带了五六个下人,成群结队往省城去,路上一起说笑谈文,颇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