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话不成句,容畦看着程瑞如,努力让声音和平常一样:“她是我的妻子,我会一辈子待她好,不欺瞒她。”不欺瞒她?程瑞如只觉得这句话击中了心,还待再说几句,已经看见容畦离开,程瑞如没有追上去,右手无力地垂下,从此,就再瞧不见了,只一点一念之差,就万劫不复。
来送别的亲友渐渐告辞,亭中只剩下嫣然母女。嫣然瞧着郑三婶,郑三婶的泪一直没有干,这个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这下就要远去,再见面时,不晓得是多少年了。也许,等不得女儿回来,自己就已,想着郑三婶眼里的泪又落下。
这几日嫣然虽外表和平常一样,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离开家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要面对的是夫家的一家子,和在京时候并不一样。可是嫣然看着泪流不止的母亲,还是伸手把她的肩搂一下:“娘,我这一去,并没什么,除了你女婿,大小姐不也一样在扬州吗?”
郑三婶当然晓得曾之贤也在扬州,但主仆之别,即便现在嫣然被放出来,还是和原来不一样。况且,常去曾之贤那里,岂不让人更拿嫣然的出身说事?嫣然看着母亲的眼,十分郑重地道:“娘,我会好好的,您放心,等再过个几年,就接您和爹爹去扬州住段日子,您瞧可好?”
郑三婶把女儿的手握在手里,接着依依不舍地一根根手指地慢慢放开,为母的切切期盼,全在这一握一放之中。嫣然也觉得眼睛有些湿,但只有努力笑,只有笑着,才能让自己爹娘,安心地让自己离去。
郑三叔和女婿在外等候,见嫣然不出来,郑三叔忍不住也叹了一声,容畦看着郑三叔:“岳父,她是小婿的妻子,是小婿,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
该放心的,可是做爹的心,怎么舍得放开,郑三叔用大拇指把眼角的泪擦掉,拍拍容畦的肩:“我晓得,你们安心去吧,这里有不少人陪着呢。”
容畦应是,看见嫣然扶着郑三婶走出来,郑三婶和女儿走到容畦跟前,车夫已经跨上车辕,只等嫣然他们上车,就扬鞭离去。郑三婶知道,该再叮嘱几句,但千言万语都卡在喉中说不出来。只看着容畦夫妇再次给自己行礼,接着嫣然上了车,车夫打了一鞭,容畦骑着骡子在后,官道上很快烟尘滚滚,接着,连那烟尘都瞧不见。
郑三婶的眼泪又落下:“我的女儿啊!”郑三叔看着老伴,轻拍一下她的肩:“哭什么?这一去,他们就是正经的爷和奶奶,是富家主母,满家子算算,谁有我女儿有福气。”
郑三婶把那句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不要女儿有福气,我只要她陪着我就好!”
这句话,也是郑三叔想说的,但他只咽一下口水,这样才能掩饰住将出的泪水:“说什么傻话呢,女儿有了前程,难道还要拦着她不成?再说了,女婿的前程好,说不定我们也很快就可以…”
这是郑三叔从没对妻子说过的打算,郑三婶不由瞪大眼,接着就道:“就算这样又如何,我们儿子,还是考不了科举。”不光是儿子,连孙子都不能考科举,要等到重孙辈了,那时,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瞧见。
郑三叔和妻子往旁边等着的车那里走去,听到这话就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没有爹娘他们的辛劳,又怎会有我们,这样一代代下去,等到我们重孙辈,那就不一样了。”
郑三婶听着丈夫的话,渐渐升起希望,人这辈子,能做到的事不多,但一点点一辈辈积累,到后来,不就完全不一样了?见妻子露出笑容,郑三叔往女儿女婿离去的方向看去,愿他们到了扬州,万事顺心。
二月底的扬州十分美,河岸上的杨柳夹着开的正盛的桃花,一树桃花一树柳,桃红柳绿之间,还能听到什么地方传来的丝竹声。嫣然他们的船就在这样季节驶进扬州。嫣然掀开帘子,侧耳细听,对容畦笑道:“这是哪里来的丝竹声?怪道都说扬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呢。”
坐了一个来月的船,容畦也觉得腿脚不灵便了,起身活动一下才道:“这是河两岸有些养女儿的人家,特地请人来教养女儿的!”
养女儿这三个字一出来,嫣然就晓得那些是什么人家,急忙转口道:“倒是我糊涂了,你去瞧瞧可有谁来接!”容畦走出船舱,扬州码头的船,挤挤挨挨,总要再过半日,才能靠岸,这个时候正好瞧瞧谁来接。
容畦走上船头,举目往岸上看去,还没细看,就看见有人和他挥手,还在那叫:“三爷,这呢!”容畦瞧着像是陈管家带了几个小厮来,也就对他们打声招呼,走进船舱让嫣然准备好。
嫣然今儿一大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行李也点清楚,就等船一到岸,见丈夫重新走进来嘱咐就笑了:“早准备妥当了,你还叮嘱什么?可是近乡情怯了?”
这不过是句俏皮话,容畦的乡,是在京城而不是扬州,但容畦却用手按一下胸口:“是啊,这会儿,心还扑通扑通跳呢。”他这话所为何来嫣然怎不明白,伸手把他的手拉一下:“我们这一路上不是说好了?只要做事无愧于心就是。至于别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们做什么?横竖那做坏事的不是我们。”
容畦最喜欢看嫣然这样小脸一板,在那说这些道理的神情,笑着把她的手握紧:“是啊,我不担心,嫣然,娶了你,真好!”嫣然不由抿唇一笑:“怎的,方才那心扑通扑通乱跳,不是在担心我的出身会被人拿来说嘴?”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才不用去理他们,”见丈夫用自己说过的话来说,嫣然不由又是一笑,其实,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只要夫妻一心,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嫣然看着自己和丈夫交握的双手,脸上笑容渐渐变大。容畦感觉到妻子的全心信赖,把她的手握的更紧。船终于靠拢码头,陈管家已经走上船来接人,容畦先出了船舱,船上狭小,陈管家也不过拱手一礼,叙了两句,就让轿子上船请嫣然上轿。
嫣然坐上轿,放下轿帘,这心还是忍不住开始狂跳,这和在京城时候可不一样,这会儿要去见的,可是容家的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就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嫣然感到轿夫把轿子抬起往下面走,也能听到丫鬟跟着自己走,感到快来到街上,才掀起轿帘悄声对跟在旁边的丫鬟道:“那些礼,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今儿早上奶奶您不是才点过?”丫鬟虽感奇怪,但还是回了这么一句。嫣然听出丫鬟话里的微微诧异,毕竟这样紧张,不大像自己平日。可是,这和平日是完全不一样的。嫣然把轿帘放下,开始一遍遍在心里演练,见了容家的人该怎么打招呼,怎么说话。
这演练也没过了几遍,就听到轿子落地声,接着是一个温婉的声音:“三婶婶,到家了,还请快些下轿。”接着就有管家娘子掀起轿帘,嫣然就着丫鬟的手走下轿子,看见轿边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身后带了几个丫鬟,这妇人见嫣然走出轿子,重新开口:“三婶婶好,这一路都辛苦了!”
嫣然品评着这妇人,见她穿着打扮和对自己的称呼,只怕这是容大爷的妻子裘氏,听说她本是容家一个掌柜的女儿,因为生的好,家教也好,被容老爷看中,做了容大爷的妻子。
果然那个掀起轿帘的管家娘子已经道:“三奶奶,这是大奶奶!”嫣然对裘氏行礼下去:“大嫂子安!”
裘氏忙扶起嫣然:“自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快些里面去,一家子人都等着呢!”容畦也已转上来,对裘氏行礼,裘氏手里挽着嫣然,已经对容畦笑道:“果然三叔叔既有福气,这三婶婶,真是难得的美人!”
“美人罢了,生在扬州城,谁还没见过几个美人?要紧的是人要好!”想是他们在外边耽搁已久,有人等不得,已经走出来,站在厅门口笑道。
嫣然见说话的妇人二十一二,一张脸倒平常,只有那双眼十分精明厉害,此刻她唇边似笑非笑,一双眼只在嫣然身上打量。想来她就是容二奶奶周氏,嫣然忙上前一步对周氏行礼:“见过二嫂子!”


、103 容家

周氏后退一步,用帕子掩住口笑道:“三叔叔果真眼光不错,果然这人生的美倒罢了,这察言观色的工夫,可胜过我们许多了!”容畦对这位厉害的二嫂,历来都要让一下锋芒,听的这话只浅浅一笑,裘氏已经道:“二婶婶说的是,总不能让老人家久等。”
周氏的唇往上一抿才道:“说起来,这家里的人出门的也多了,谁也没像这回一样,老人家早早就把人聚集在厅上等着呢!”裘氏没有应她,周氏的眼又往嫣然身上瞧了一眼,这才施施然走进厅里。
裘氏已经低声道:“二婶婶就是这么个性子,别理她!”嫣然只答一个是字,初来乍到,当然是多听多看少语,至于这周氏,是装出来的掐尖要强,还是正经就是这么个性子,总要多瞧瞧才是。
此时几人已经走进厅里,裘氏一进了厅,也就离开嫣然去和她丈夫站在一起。早有管家娘子在容老爷跟前放下拜垫,容畦和嫣然双双上前,给容老爷行礼问安。
虽才四五个月不见,容老爷面上却有疲惫之色,似乎连皱纹都多了几条,看见容畦神色才点头:“好,你们回来了,挺好,一家子,就是要团圆着才好。”
容畦应个是字,又道几句辛苦,容老爷才对容畦道:“你娶了媳妇也有几个月了,也该让你媳妇去见见你那些哥哥嫂嫂!”容畦应是,就带着嫣然起身,挨个去给哥哥嫂嫂们行礼。
容大爷容二爷都早有准备,各自把礼物送上,容二爷把礼物放下时候还笑着道:“三弟妹,你嫂嫂就这么个脾气,以后啊,有什么话冲撞了你,你也别往心里放!”
“好嘛,又在别人面前败坏我的名声!”周氏笑吟吟说着,却已伸手往容二爷胳膊上扭了一下。容二爷哈哈一笑,没说别的。这一番做作,嫣然已经猜出,只怕周氏这直脾气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可怕的?
嫣然浅浅一笑,和容畦坐在容二爷他们旁边,容四爷这才过来拜见哥哥嫂嫂。容四爷今年十七,是几个侄儿里面最小的,听说已经定亲,只等四月好娶过门。
容老爷见几个侄儿都坐下,四处一扫才问:“玉致呢?她不晓得今儿她三哥三嫂回来吗?怎不在厅上?”
“老爷,大小姐说,等三爷三奶奶回来了,再去请她!”一个声音从容老爷身后传出,嫣然这才发现,容老爷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女子,她低眉敛眉,又和丫鬟们站在一起,开头嫣然还错以为她是仆妇,可此刻细看,才发现她虽衣着朴素,可那衣衫料子,还有那发上的首饰,都和别人不一样。想来,这就是那位管家的朱姨娘了,这样低调淡然,还真和嫣然的想象不大一样。
果真容老爷已经冷哼一声:“就是你们把她惯坏了,这样时候,哪有要哥哥嫂嫂等她一个小孩子的。”
“爹,您也晓得我还是小孩子,让哥哥嫂嫂等我一会儿,想来他们也是会担待的!”说曹操曹操大,嫣然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就看见一个少女站在那对容老爷说话,接着这少女已经歪头看向容畦:“三哥,你说,你会不会担待我?”
明艳娇俏,这是嫣然对容玉致的第一印象,从她身上穿的戴的,可以看出这姑娘在这家里的受宠程度。不过不知为什么,嫣然总觉得,她眼里有一抹焦灼感,按说,这种感觉是不该在这样姑娘身上出现的。接着很快那抹焦灼消失,快的,就像那不过是嫣然的错觉罢了。
容老爷已经笑了,这笑从心而发:“你啊,要平常倒也罢了,今儿是…”
“爹爹这话说的不对,就因为是家人,女儿才可以来晚一些啊!”容玉致一副撒娇模样,容老爷已经摇头:“罢了,我说不过你,赶紧去见过你哥哥嫂嫂!”
容玉致这才轻吐一下舌,上前给容畦夫妇行礼,行礼时候倒规规矩矩,一点也不像方才一样。既然人都齐了,也各自见过礼,容老爷也就和大家说了几句,不外就是都是一家子,要劲往一处使,千万不要闹什么矛盾。
训过这几句话,陈管家也就来报下人们已经在那等着见新少奶奶。容老爷让容畦夫妇出去,等容畦夫妇出去了,周氏才道:“叔叔对我们大家,都还真是一样对待!”
“都是三媒六聘进的容家人,都是容家的媳妇,若不一样对待才不对!”容老爷的声音很淡,容玉致已经嘻嘻一笑:“二嫂子这是生气了呢!”
周氏的眼珠一转,还待再说朱姨娘已经道:“老爷,三爷三奶奶这赶了一个来月路,想必很辛苦,他们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是不是请他们下去歇息?”
“让他们下去先歇息一会儿,家宴的话,横竖是在晚上!还有,让你备的酒席可备好了?虽说他们在京城已经成了亲,可回到扬州,还是要请请亲友,好让大家都晓得,我们容家三奶奶是什么样。”
容老爷的吩咐让周氏的眼皮不由一跳,容二爷按一下她的手,周氏会意并没说话。
“只等老爷定日子,还有要请那几位要紧客人!”朱姨娘一贯的温柔平静,这次也不例外。容老爷哦了声就道:“就定三月初四,要紧客人的话,就按平常请!”
朱姨娘再次应是,也就走出去请容畦夫妇回去歇息,这边容老爷也就让众人散了。等周氏回到房里,这才忍不住对丈夫抱怨:“方才你拦着我做什么?谁不知道她不过是丫鬟出身,到时…”
“女子从夫,她嫁了三弟,就是容家的媳妇,叔叔都这样说了,你再嚷破她的出身,不免有些不好!”容二爷话虽这样说,但眼里还是闪出寒光。
周氏不由哼了一声,容二爷已经道:“不过这样的事,我们家里人可以听,难道外头人也肯听了不成?若是外人不肯和她来往,那叔叔的打算也就白费!”
要做好家主,光靠男人是不行的,妻子也要在内里襄助。周氏已经明白丈夫的意思,笑着道:“那一日,通判娘子也会被请来,我倒要瞧瞧,她对通判娘子怎么说。”
周氏的话让容二爷笑了,他拍一下妻子的肩:“你也别把叔叔的话放在心里,再怎么抬举,也不过是个丫鬟出身,郑家再是侯府的下人,终究只是家奴,还能改的了什么?”
周氏会意,但还是道:“若是通判娘子抬举她呢?”
抬举?容二爷冷笑一声,自己妻子太不明白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子想的是什么,以为都和她一样吗?通判娘子,准不会抬举这位容三奶奶的,不然的话,她的脸要往哪搁?下人就是下人,就算三媒六聘嫁过来,也还是下人。
朱姨娘一直把嫣然夫妇送回他们房里,走进院里时候,只见嫣然带来的丫鬟正在指挥人把那些行李箱笼往房里放。朱姨娘见了那些行李箱笼,眉不由微微一皱,不都说嫣然是丫鬟出身,可瞧这些箱笼,嫁妆也不少。若说都是容老爷置办的,朱姨娘是一百个不相信,容老爷在银钱方面,对待几个侄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月例,一样的丫鬟仆妇,一样的家具陈设。
虽然这样想,但朱姨娘还是笑着道:“这院里的家具摆设,一应都是新的,有些,还要等行李到了,三奶奶瞧着有什么爱物,一起摆上!”
嫣然道声有劳,丫鬟已经上前行礼,朱姨娘又道:“按了老爷吩咐的,每位爷的院里,都是六个丫鬟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三奶奶既带了这些人来,还请把名册给我,到下个月好发月例!”
嫣然已经有准备,让丫鬟把名单送上,朱姨娘接过翻看一下就笑道:“三奶奶带来的丫鬟,就按原来的老例一应都是一等。剩下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小厮,到时我让人送人来给三奶奶挑挑。三爷三奶奶还请进屋先歇息,等到饭时,我让人来请三爷三奶奶!”
嫣然也觉有些累,没有挽留朱姨娘瞧着她带人离去,这才走进屋里,丫鬟已经挑起帘子:“奶奶,方才管家们就来说过了,原来这容家的一等丫鬟,一个月二两银子呢!”
嫣然摸一下茶壶,见里面有茶,还是热的,打算倒杯茶来喝,听了丫鬟这话,倒差点把茶壶砸掉,果真富商家不一样,这一个丫鬟一个月都有二两银子月例。
丫鬟眼明手快,急忙把茶壶接过,给嫣然倒茶,又道:“奶奶,不过这府里,和原来不一样,我怕…”
“怕什么呢?都是一样服侍人,不过是不能出院门罢了!”容畦已经往里外都瞧了一番,朱姨娘做事,自然是让人挑不出来错,走回来容畦听到丫鬟这样说,顺口就道。


、104 朱姨娘

丫鬟忙又给容畦倒杯茶:“三爷说的是,不过这人多了,和原来总归不一样!”原来是小夫妻带几个人过日子,现在是真正的大家庭了。嫣然感觉出丫鬟的恐慌,对丫鬟笑一笑。
容畦看着妻子,伸手握住她的手,人这辈子,心上人陪在身边,还和自己一条心,还有什么可怕的?已有人在门外道:“三奶奶,姨奶奶请您来挑几个人屋里使!”
嫣然对容畦笑一笑,也就挑起帘子走出去,见外面已经站了两排人,前面是丫鬟,后面是婆子和小厮。从他们的站姿来看,这朱姨娘管家还很有一手。
嫣然往这些人面上瞧去,这些人见嫣然往他们身上瞧去,也就个个把头略升了升,希望能被挑中,毕竟在主人身边服侍,和在别的地方,面子是不一样的。
果真大家想的都差不多,嫣然不由在心里一笑,也就顺手指了几个,剩下的人被带出去。这被挑出来的四个给嫣然磕头,嫣然问过他们的名字,也就安排下来,新来的两个小丫鬟专门管洒扫,自己带来的那四个丫鬟,两个专门在这屋里贴身服侍,另外两个除了做些针线之外,平日就跟着自己出门。
至于那个从京里带来的全灶,初来乍到,还不好设小厨房,就管管这院子里的杂事,另一个婆子,传话跑腿之类。至于两个小厮,自然是服侍容畦,安排已定,这院里所有下人都又给嫣然磕头,也就照了吩咐,各自去做各自的活。
嫣然只觉得脖子都是硬的,吩咐丫鬟们继续把这些箱笼行李收拾出来,就走进屋里,见容畦已经仰躺在床上,不由走过去坐在床边,却一句话都没说。
容畦想引妻子说话,谁知妻子一个字都没说,翻身看着她,见她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什么扯一下她的手指:“是不是觉得这家里人太多,太累?其实呢,也不…”
嫣然斜瞥丈夫一眼才道:“也不是嫌弃这家里人太多太累,不过是想着,就这么几个人,可是各自都有心眼。”
容畦扪心自想,就算自己,若是容老爷说看重自己,把这家业托付给自己,也不会推辞的,更何况现在容老爷还一声都没吭?此刻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
容畦半坐起身,把妻子的肩搂一下:“我晓得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嫣然看着丈夫,伸手扯他耳朵一下:“我明白你的心,可是人长大了,就和原来不一样,况且就算你说你不争,别人也不相信。”
是啊,他们不会相信,容畦笑容有些苦涩,局面到了现在,只怕是叔父也没想到吧?可叔父初时的想法也没错,培养几个侄儿,看谁值得托付,就把家业托付给他,好做女儿的臂膀,容老爷低估的,是人心的贪婪。得陇望蜀,得一望十。又有几个人看着这么多的家业而不动心?
再者说了,就算自己此刻放手,也不能被容老爷所允许了,既入局中,又哪是那样轻易地全身而退?这些念头着实太复杂,容畦想的有些头疼,如果,永远只停留在初寻到叔叔的时候该多好?可是容畦晓得,回不去的,于今之计,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容畦不由伸手拍拍妻子的手:“我现在才明白,岳父岳母的担心是为什么。”远离娘家,身边只有丈夫可以依靠,男人家总在外头,若遇到些什么事,那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嫣然对丈夫一笑:“你就这样不相信我?侯府下人里面,有几个不明争暗斗的?”
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容畦看着妻子,心里开始感到抱歉,自己不该在局势还不明朗时候就让妻子跟着自己回扬州,而是要再多等两三年。
嫣然浅浅一笑:“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若不在你身边,还不晓得他们会怎样离间我们呢。在你身边,再苦也不怕。再说,”嫣然莞尔一笑:“我在你身边,哪是吃苦,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有人服侍,不就是点心眼子,谁还没点心眼子?若只记得别人的心眼子,不记得别的,还怎么过日子?”
容畦笑了,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真好,嫣然,我们俩一心一意,比什么都强。”嫣然靠在丈夫肩头,有了这句话,还怕什么呢?
丫鬟在外头道:“三爷三奶奶,朱姨奶奶遣人送些衣衫料子过来,说给三爷三奶奶裁衣衫呢!”嫣然直起身,挑起帘子走到外头,两个婆子等在那里,瞧见嫣然走出来就行礼:“三奶奶安,家里刚做了夏衣,姨奶奶说,赶着给三爷三奶奶各裁一身,初四的时候还穿出去见客呢!还请奶奶让小的们给您量身。”
嫣然往那衣料瞧去,都是些上好的料子,照这婆子的说法,只怕是这家里针线上的人,也就走上前让她们给自己量身。这两个婆子一边量身一边问嫣然要做什么样式的,说这扬州城里,最近都时兴穿月华裙,还说要配些什么样的首饰。
嫣然听了才道:“这扬州城的时兴和京城倒不大一样,嫂嫂们做了什么样的衣衫,那我也就做那样的衣衫就是!”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两个婆子也不以为意,嫣然初来,本就要稳妥些,给嫣然量过身,又请容畦出来量身,笑着说容畦这一年不见,长高了些,幸亏没按去年的尺寸做,做来穿不上,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这边针线房的婆子走了,那边又有人来送摆设,一概都是朱姨娘吩咐的,嫣然看着人把那些摆设都送进来。容家是暴发户人家,近些年也学着风雅,送来的都是所费不赀的古玩,不过这些古玩很多在嫣然瞧来,不该摆在外头的,只有一个冻石子山水还觉得不错,让人摆在外头桌上,剩下的一概放进箱子里。
容畦见妻子这样摆设,笑着道:“扬州城的商人们,喜好的就是各处去搜罗古玩,也不晓得养活了多少那些造假的贩子。”嫣然哦了一声:“方才送来那几样古玩,我瞧着倒还好,只是,谁要它们摆在外头?”
容畦呵呵一笑:“这些,都是挑过的,朱姨娘的娘家,祖上也是出过几个读书人的,比起别人的见识也要高些,只是后来败落了。这才屈身为妾。”
嫣然哦了一声,若真是出身,就算是族内败落,做继室都够了,为何只是做妾?容畦沉吟一下,转口道:“不过这也是她身边人说的,谁知道真假?”嫣然细细回想朱姨娘,举止气度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听容畦话里,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既然丈夫不肯讲,嫣然也没打听,这些事,以后总是能晓得的。
既来到扬州,嫣然也当先去拜见曾之贤,可是容家的事颇多,还要安置行李,嫣然只在到达的第二日,让丫鬟给曾之贤那边送去一封短柬,说已到扬州,因十分忙碌,等过上数日再来拜访。
曾之贤那边派来送信是是花儿,一年多没见,花儿已经完全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见了嫣然就要行礼,口称容三奶奶,嫣然忙扶住她,让她坐又让人倒茶。
花儿往旁边瞧了瞧,嫣然已经会意,让丫鬟们都退出,花儿这才道:“大小姐说,容三奶奶你和原来已经不一样,别再想着往事,还有,见到旧日同伴,在人前的时候也要立起来。”
说完花儿迟疑一下才道:“大小姐还道,不过一个称呼,人啊,最要紧是要在心而非在口!”嫣然疑惑皱眉,接着就笑了:“我晓得了,你回去和大小姐说,我谢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