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嫣然皱眉,容畦不及解释就道:“我听的走江湖的人中,有些是会变换口音变换打扮的,这能有个五六分,到底是不是?”
这人沉吟一下才道:“我也记得有这样的事,不过…”话没说完,小厮已经奔进来:“爷,楚大爷和楚奶奶回家后,叫了个车,说要回娘家!”
这是要跑了,跟来的人脸色已经变了,和容畦两人双双往外走。嫣然也想跟出去,容畦让她在家听信,嫣然也就把脚步停下,让丫鬟跟出去瞧瞧。
容畦人走到外头时,楚大爷正在扶楚奶奶上车,丫鬟在车下抱着个大包袱,楚奶奶正对着婆子叮嘱,要她看好家,看着就和正常归宁一模一样。
见容畦走出,楚大爷对容畦笑道:“容爷,这是送客出门?”容畦只拱手还礼,还没答话。突地容畦身边的人已经用别地口音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一说出来,楚大爷神色有些变化,接着就笑道:“这是哪地的话?”
楚大爷此刻虽依旧一口官话,可那话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一丝不同。这人垂下眼帘,并没答话,只是又说了两句,这让楚大爷额头冒汗,楚奶奶见状就道:“还不赶紧赶车,你不走,我就要走了!”
说着那丫鬟已经上车,眼盯着车夫手里的鞭子,打算一旦不妥就把鞭子抢过,赶车出去。
楚大爷没有开口,只要一开口就会暴露出来。人在听到自己熟悉的口音时,会不自觉地跟着那熟悉的口音说话的。
这人见楚大爷这样,怎不明白这八成就是,呵呵一笑已经变了官话:“宋大官人,这才一年没见,怎的已经讨了媳妇,置办了家业,日子过的滋润的很啊!”
宋是当初楚大爷在骗太监侄孙女时用的姓,一被说出,楚大爷怎不晓得苦主是谁,想要逃却逃无可逃,况且这样架势,定是有备而来,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是何人,我不认得你,更不晓得宋大官人是谁?”
这人呵呵一笑:“真的不认得吗?那对不起了,广捕文书上,可是有你相貌的。”楚大爷神色变了,楚奶奶已经道:“原来,你竟是个骗子,竟还骗了我的身子,梅香,我们回娘家去,再不来了!”
说着楚奶奶就催促车夫赶车,想趁乱逃走。楚大爷自然晓得这样同伴,都是临时搭起,一有事就各自飞,也不拦阻。容畦却道:“楚奶奶,听说你并不是京里人,方才我还奇怪,为何你要回娘家,此刻听你这样说,倒想问问,你娘家住哪里?你这打扮也不像长行,若说你娘家的人来到京中,怎不见他们往你家来?”
楚奶奶被问的一愣,那人已上前拉住楚大爷,接着就道:“不管你是不是被骗,还是本是他同伙,今儿啊,走不了了!”走不了了?楚奶奶额头又有汗出,嚷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被骗了也就算了,你们竟还要把我抓走,我娘家也是有名声的人家,是…”
不等她嚷完,已有衙役涌到这巷子来,瞧见那人就要嚷,那人把一面腰牌亮出来,这领头的衙役急忙上前行礼:“原来是臬司衙门的陈捕头,不知您这到京,为的什么差?”
这陈捕头对着楚大爷夫妻一指:“还不就是为了周家的事?从去年到今年,从臬司到下面县衙的衙役,被比了无数棍,却连他们影都寻不到。大海里哪里捞针去?正好我前儿上京,去给周老爷爷问安时候,听的来了这么一家尴尬的人。想着聊胜于无,这才跟了来瞧瞧影。谁知天可怜见,他虽改了妆扮,换了口音,可这眉眼口鼻没法换去。竟逮到正主。”
周太监侄孙女被人拐走,闹的沸沸扬扬的事,这京里别人不知道,这些衙役们是晓得的,听到贼人在此,登时如狼似虎地把那车围住,不管男女都要拿走。那车夫吓得立即跪倒,口里叫饶:“我只是老实吃饭的人家,听的有人叫车,就过来了!”
陈捕头哪肯听他的,衙役们见自己管辖的地方来了这么一个尴尬的人,到时就算有功,未免也要被堂上官申斥一顿,恨的举手就要拿棍子打:“讨个什么饶,难道不晓得多一个心眼?”
容畦见状急忙上前:‘列位,这人也是常在我们这等生意的,今儿过来也怪不得他,不如列位把他拉回去,让他家里人和街上里正来领回去就是!”
衙役们也有晓得容畦的,还有人去瞧陈捕头,陈捕头沉吟一下就道:“说的是,这家里的人尽数拿走,到时着家里人和里正来具保领走就是!”
衙役们听的吩咐,也就不再像先前一样凶神恶煞,这车夫晓得今儿怎么都要去衙门一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央旁边的人去自家报个信。容畦见状于心不忍,往衙役手里塞了一把碎银子,叮嘱两句。衙役们心领神会,也就明白。
衙役们走进巷子里时,各家都听的动静,虽不好开门可也个个在门后附耳听着,想听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到开始拿人,晓得这和自家无关,也就有人打开门往外瞧。见到楚大爷垂头丧气,楚奶奶靠在丫鬟身上,全不复平日的风采,晓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好的两个人,竟是骗子。
因有衙役在,女人们不好出门,都是男人们在外张望。等衙役把人都拿走,本街的里正也跟了去,这事他也落不到好,只怕还要去挨上二十板子。各家这才把门打开,男一丛女一群开始议论。
容畦被围在中间,问个究竟。容畦自然要略过那些事,只说今日去周太监那里,遇到陈捕头,陈捕头问起这街上可有新从那边来的人,想到楚家虽没说过详细,可偶尔听他也说过那边声口,于是请陈捕头过来瞧瞧,若不是也好还人清白,谁知正巧就是他家,这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女人们在另一边,自然听的不那么详细,但个个伸长耳朵,正在议论时候突然听到万家传来哭声。这哭的就是万奶奶,周娘子不由皱眉:“虽说万婶婶和楚家那个女子关系甚好,可也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因她进了监狱就哭的撕心裂肺!”
周娘子这样说,朱奶奶也忍不住议论几句。楚大爷虽勾搭了万奶奶几个月,但两人做事机密,外人并不晓得。万奶奶此刻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好好的一个情|人,怎么这会儿就变成骗子,听人说他骗了还不止一个。
若是他带上自己私奔,到时他要怎么对待自己?会不会…,万奶奶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苦恼,这哭声越来越大,周娘子已经带上邻居女人们走进万家。
万奶奶正坐在院里,捶桌子打板凳地在哭。周娘子上前刚要问,万奶奶生怕自己为什么哭被瞧出来,况且她又是输人不输阵的性子,已经抢先开口道:“你们都是来瞧我笑话的,笑我和个骗子来往的密切!”
、100 消息
周娘子的眉不由一皱,杨奶奶鼻子里已经哼出一声:“也不光你一个,这街上住着的,谁没和他家来往过?”周娘子也道:“这事,要说有错,我们家家有错,竟没瞧出他们家是这样人家,可你也不用哭的这样伤心,要是…”
万奶奶此刻还担心那不晓得是姓宋姓楚还是姓什么的情|人把骗了自己的事给说出来,兀自捂住脸哭个不住。她的丫鬟晓得情形如何,也揣了一肚子鬼胎,不敢上前来说。
万奶奶正哭的兴时,听说自己住的这条街出了大事的万爷跑了回来,远远听的自己媳妇在哭,这行迹外人瞧不出来,可万爷还是能瞧出一丝蛛丝马迹。万奶奶这哭的越兴,就越代表她只怕有些不尴尬。万爷走进院里,见邻居正在安慰,只得先按捺了火气对她们道:“都别劝了,我晓得这淫|妇为什么哭!”
淫|妇二字一出口,周娘子等人个个皱眉,丫鬟已经上前颤声叫声爷,万奶奶平日对丈夫也是泼辣的,到的此刻那嘴竟像被粘起来,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万爷已经一脚踹翻丫鬟,又上前揪着万奶奶的头发劈手就是一个巴掌:“哭,你还好意思哭,难道你觉得你做的那些事可光彩了?”万奶奶被丈夫这一巴掌打懵,又听的他这样骂,登时就大哭起来:“你这个不成器的,只晓得回来打老婆,难道不晓得多赚些银子回来,好…”
见万爷又打又骂,未免让人往别的地方去联想,周娘子等人急忙上前劝说,万爷打了几下,听的万奶奶还在那骂自己,登时蹲下,抱了头也在那哭起来。
万家这一闹,足足闹了半日,因容畦不让嫣然出去瞧,嫣然也就在屋里,只等到月上中天,才见到丈夫归家。嫣然迎上前对他道辛苦,又问万家究竟怎么了?
容畦欲言又止,过了半响才含糊地道:“万奶奶和那个人,像有些不妥!”
这里面意思嫣然就已明白,不由哎呀一声,接着就道:“也不晓得这件事,对她到底是好是坏。”这拐子定不会只贪恋美色,等到混的熟了,到时让万奶奶把东西卷了,往外一走,拐子拿了那些金银,到了外地,自然不会和万奶奶做长久夫妻,只怕万奶奶不是落在妓院就是被卖去做妾。这一辈子就毁了。
可现在事情败露,万爷头上那顶帽子已经实实在在染了绿,哪个做男人的,又忍的下这口气,她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想着嫣然就叹气:“虽说是万奶奶自己也不检点,可说来说去,拐子那里也是下了工夫的,若万爷平日,只怕也不会这样。想来啊,还是不公。”
怎么就转到这样话上?容畦瞧着妻子:“什么不公呢?”
嫣然摇头:“你瞧啊,我当初在侯府的时候,光世子一个,没娶少夫人过门时,就已宠了莲儿,后来少夫人过门,莲儿得罪被赶出去,过不得几日,就听说世子又宠了别人。男子可东一个西一房,可是女子就只能守着一个,这不是不公吗?”
原来如此,容畦已经笑了:“我不管别人如何,但我只有你一个,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是吗?嫣然抬头瞧着丈夫,容畦只觉得妻子的眼那么亮,亮的能进人的心,不由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嫣然,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嫣然低头,容畦把握住嫣然的手握的更紧一些,过了很久嫣然才抬头,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那个楚奶奶,我记得见过一面的,人是极和气的,谁晓得竟是积年的骗子。”楚奶奶进了牢里,还不等过堂,她虽是闯江湖的,却是从小受用过来的,自然经不起那牢里的气味,早已竹筒倒豆子般把以前的事说出来。于是楚奶奶把自己从六岁时被人拐走,先被打骂些日子,再被用锦绣堆诱惑,从九岁起就充做丫鬟,跟人行骗,等到了十三岁上,就充做闺阁少女,装仙扮鬼。再后来年纪渐渐大了,也就充不得少女,又该做少妇,到的现在二十三岁,十四年的行骗生涯尽情说出。只求瞧在自己说的利索的份上,免得皮肉吃苦,横竖这些事,顶多就是流放。
到时在流放路上,拼了身子不要,哄的那些押送的差人欢喜,就能一路平安,等到了地方,自然还是用那自身的宝贝,伴住了人,自也能过。
这件事早已震惊京城,不想竟有这样两个人,不管男的女的都生的美貌,口齿伶俐,从南到北,也不晓得骗了多少人。郑三婶自然也听说了,来探望女儿时不免要议论几句。
嫣然先还以为楚家两个,瞧着年纪不大,只怕没骗过几个,谁知手段这样老道,不说他们两个,就连楚奶奶身边的那个丫鬟,也是从十岁就跟了楚奶奶,主仆两个,骗过大江南北。真是不能让人小觑。
此刻听的自己娘这样说,嫣然就笑道:“娘,这样骗子,定十分会讨人的好,不然他们要到哪里骗去?”郑三婶嗯了一声,往外瞧了眼就道:“听的万家的前些日子闹的十分厉害,这会儿消停了?”
提起这件事,嫣然不由叹气,楚奶奶不肯皮肉吃苦,楚大爷自然也是和她一样,毕竟都是受用过的。于是楚大爷也一样全都说出,只求皮肉少吃苦。当然万奶奶和他之间的事,楚大爷也一并说出,还说打算再过个几日,就把万奶奶带走,到时卖掉。
这消息一传出来,万奶奶娘家自然也不好上门为女儿张目,反过来求万爷不要休妻,万爷和万奶奶四五年的夫妻,常年被万奶奶压着,到了此刻才得直一直腰,才觉扬眉吐气。好说歹说,周娘子等人也来做和事老,说天下夫妻,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这世上,总有人难免出错。既为夫妻,就是前世缘分,拆了的话,也是不容前世缘分,只怕这是个劫,过了也就过了,还是好好做夫妻。
好说歹说,死劝活劝,总算劝的万爷不说休妻的话,但也提出无数要求,要振一振夫纲。万奶奶只求不要被休,这颜面丢了也就丢了,横竖再过些年,也没人记得这事,凡万爷说的话,也就一一应了。
嫣然叹气,郑三婶不由皱眉:“别人做了坏事,你叹什么气呢?”嫣然抬头瞧着自己的娘:“娘,这世间,对女人,总有些苛刻!”
郑三婶也叹气,拍拍女儿的手:“这事,要怎么说呢,老祖宗不就说过了,女人的命啊,全靠男人。生在好人家,嫁个好人,再生个好儿子,这一辈子也就安安稳稳过了。若爹不好,丈夫不好,儿子再不好,就算再强,也只有暗地里哭。”
郑三婶的话让嫣然的心更沉了,郑三婶拍拍女儿的手:“嫣然啊,别去想别人的话了,我和你爹活得一日,就要护你一日。”
“娘!”嫣然又叫了一声,偎依在郑三婶身边,郑三婶瞧着女儿的面容,轻声道:“别说别人家的事了,我和你说正经事,你嫁过来也三个多月了,可有信没有?”
这话让嫣然的脸红了,起身推自己娘一下:“娘,这事,急不得。”
“什么急不得?我可等着抱外孙呢。嫣然,我和你说,这头生子啊,最好…”嫣然的脸越发红了,起身走到一边,拿出几样针线活:“娘,别说这个,这快过年了,我给你和爹还有弟弟,都做了新鞋袜,您拿回去吧。”
女儿害羞也是平常的,才出阁三个月的新媳妇呢,郑三婶接过那包针线,瞧了瞧上面的针线就道:“果真你比我做的好,你弟弟啊,成日嚷着,要穿你做的。等这拿回去,也堵了他嘴。”
郑小弟日日上学堂,郑三婶自然不能带着儿子过来,嫣然嗯了一声:“等年初二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回去。”郑三婶瞧着女儿,还想嘱咐女儿几句,要紧的是赶紧生个儿子出来,可也晓得这事,急不得,只有叹了一声。
嫣然怎不晓得郑三婶为何要叹气,只又说些别的闲话,外头丫鬟已经在说话,接着就道:“奶奶,爷回来了!”帘子掀起,容畦已经走进来,对郑三婶行礼:“见过岳母!”
郑三婶本就喜欢女婿,现在觉得女婿越来越能干,更加觉得女婿出色,只在那笑着道:“姑爷辛苦了,快些坐下喝茶。”容畦应是才道:“岳母来的正好,有件事要说呢。”
什么事?不止郑三婶,嫣然也看向容畦,容畦迟疑一下才道:“刚收到叔叔送来的信,说现在扬州那么有事,要我去扬州!”这在郑三婶瞧来,也不算大事,刚要说本是平常,容畦已经又道:“叔叔在信上的意思,是让我把这边的帐都交给掌柜,合家去扬州!”
、101 离京
这?郑三婶的眉立即皱起,容畦也晓得这件事情,和原先说的不一样,右手轻轻握成拳,在腿上敲了敲才道:“岳母,小婿晓得,这件事和原先说的不一样,但叔叔信上的意思,以后还是以扬州那边为主,要我合家前去,也是要…”
前程,这两个字在郑三婶心上滑过,容老爷信上的意思,容畦这一去,家业就有交给他的意思,这和在京城掌管一两个铺子不可同日而语。容家的家财,足有三四十万,纵然郑三婶是侯府大管家的媳妇,也忍不住在心上颤一下,这一去,女儿就是要做富家主母,和在京城,全不一样了。
只是,女儿能担起这么重的担子吗?况且,最让郑三婶心里舍不得的,是女儿从此就要离自己远去,远去扬州。那个传说中繁华不输给京城,但却离京城有几千上万里的地方。
郑三婶不禁握住女儿的手,容畦也晓得岳父岳母是极其疼爱自己的妻子,那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如珠似宝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当初叔叔也答应过,以京里为主,此刻却来这么一封信,只怕是扬州生变,不然也不会写这样一封信。
想着容畦就道:“岳母自然是舍不得嫣然的,可是这件事,却难两全,若我先去扬州,把嫣然抛撇在这里,若是原先那样几个月一回也还好,可现在这信里的意思,只怕我是几年都不会回来,到时…”
“姑爷你别这样说,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懂得道理。这女儿出了嫁,再舍不得也是别家的人。嫣然,你说呢!”郑三婶打断容畦的话看向女儿。
嫣然在这短短一会儿,心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听的自己娘这样说就道:“娘,您方才也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再舍不得爹娘,也只有忍心抛下爹娘。”
舍不得是必然的,那被爹娘放在手心,如珠似宝的十八年啊。容畦忙道:“岳母放心,等在那边一安顿好了,您和岳父若想嫣然,我就派人来接你们。扬州那里也有许多好风景,到时您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郑三婶把眼角的泪擦掉:“说什么呢,你是娶了我女儿,又不是娶了我们一家子,哪有千山万水跑去和女婿住上几年的道理?我再舍不得女儿,也晓得这个道理。”
说着郑三婶声音就哽咽起来,把女儿的手推开,用帕子捂住脸。嫣然怎不明白娘的意思,伸手握住娘的手,什么都没说,却像有千言万语一样。
既然定下嫣然要随容畦前去,容畦也就陪着郑三婶和嫣然回到郑家,去给郑三叔禀报这件事。郑三叔瞧见女儿女婿回来,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要厨房赶紧做好菜上来,等听到容畦说过了年,一出正月就要带上嫣然回扬州时,郑三叔偌大一把年纪的人,登时就红了眼眶。
岳父不好受,容畦也不好受,刚要开口解释,郑三叔已经把眼里的泪擦掉,沙哑着嗓子道:“这是你的前程,我要阻拦也无法阻拦。只是我只有一句,你把我女儿带走,从此要好好待她,若不然,我做鬼都饶不的你。”
容畦扑通一声跪下:“岳父,小婿在此发誓,这一生,唯有令爱一人,她生,是我的妻子,她若没了,这一生,我不会再娶别人了。”这话说的已经极重,郑三婶觉得心里安慰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一句:“若我女儿没福气,半道没孩子就没了,你可…”
“你这人,说什么丧气的话,我们女儿有福气的很,还是大福气,日后啊,说不得给我生个外孙,考中进士做了官到时我女儿就是朝廷堂堂一诰命,进了侯府大门,不需给主人们磕头!”郑三叔立即打断郑三婶的话,郑三婶横他一眼:“我不要女儿多有福气,我只要我的女儿,能够好好的过一辈子,就好!”
说着郑三婶再次哽咽,容畦应是才道:“若她半道上没孩子就没了,过继弟兄们的孩子也可。满堂姬妾没有儿子的人家也多。”容老爷不就姬妾满堂,只得容玉致一女吗?
听了女婿这话,郑三叔夫妇这才放心,郑三婶伸手去拉女婿:“起来吧,我们并不是难为你,只是你要晓得,这是我们做爹娘的心!”
“我晓得!”容畦的声音还是不大,嫣然看着自己的丈夫,对他微微一笑,这一笑里全是信任,就算为了这信任,也不能去想别人。容畦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嫣然挣脱一下,没有挣掉,任由容畦握住自己的手,感到他的手心越来越热,夫妻携手就不怕别的任何事。
郑小弟放学归来,看见姐姐姐夫,十分高兴,等听的姐姐姐夫要去扬州,未免嚷了几句,但再听的等自己大些,可以去扬州寻姐姐姐夫时,又重又欢喜,还点头道:“先生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时我一定能够知道很多东西!”
他的话倒能破了很多忧愁,一家子都笑起来,等吃过晚饭,容畦在外陪郑三叔闲坐,郑三婶就把嫣然拉进屋里说话。见郑三婶翻箱倒柜要寻什么,嫣然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娘,郑三婶寻出一包,打开,里面全是小金锞子。
见嫣然还在奇怪,郑三婶已经把那包金锞子塞给女儿:“拿着,你去了扬州,初时总是要用钱的,这边虽有铺子田庄,可那点出息,一年也不过四五百两,在平常人家已经够了,可在那样富贵人家,也只怕就够赏人。虽说我们瞧你千好万好,可你的出身在有心人眼里,总归不过是侯府的丫鬟。难免有人会难为你,拿着银子买几个耳目也好!”
这不是金子,是娘对自己的一片拳拳爱心,嫣然觉得眼睛又红了,吸一下鼻子才勉强让自己笑开:“娘,我这是去做容家三奶奶,不是去做别的。况且我在侯府那么多年,那些人想什么,我见识的还少吗?”
“不一样,这各是一户人家,规矩都不同,况且侯府怎么说呢,再乱,上面有老夫人镇着,旁边有亲戚来往着。下人们就算乱可也不能失了规矩不把主人放在眼里。可容家我也不怕你听见,不过是暴发户人家,现在当家的还是个姨娘。虽说这是他们家家事,可这种事,传出去总归不好听。既是姨娘当家,底下的人失了规矩也是常事,踩低攀高,跟红顶白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也是常事。不说你,就说姑爷,也是根基浅薄,况且容老爷既写了这么一封信来,只怕有变故。别说这堂兄弟争产,就算是亲兄弟,争的不认亲弟兄的都有。你凡事多留个心眼,手里有银子使用,就算收买不得人心,也能好过一些。”
嫣然晓得这下推辞不得,眼圈又红了:“娘,我晓得,我定会过的好好的!”郑三婶把女儿搂在怀里:“其实呢,我也晓得这是白叮嘱你,你从小和你阿婆一起长大,这些她定教过你。可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嫣然嗯了一声,靠在郑三婶肩头没有说话,郑三婶拍着女儿的肩,虽然心里晓得,女儿定会应付的很好,可是这做母亲的心,怎么舍得呢?
“其实你也不用在我们面前说的怎样好,容家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见容畦只盯着里屋的帘子不说话,郑三叔冒出这么一句。容畦急忙回神:“岳父说的,很有道理。”
“我出身不好,不过是侯府的家生子,可就是因出身不好,才比人看的更多些。姑爷,你们去了,万事要小心。”容畦想着那个胆敢去翻容老爷私章的小厮,听着郑三叔的叮嘱,重重点头。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一去,和原来就不一样了。
原来不过是得到重视,但还没有非此不可的容家侄儿,而这一回,只怕叔叔要把家业交一些在自己手里,可是银子虽好,也要有保住银子的手段啊。回去扬州之后,这日子就没这样平静了,原来小夫妻安安稳稳的日子,只有这么短的几个月。容畦不由叹气。
再怎么舍不得,等过了年,容畦夫妇也就收拾好了东西,告别了亲友,带上行李下人往扬州出发。送行的人里有程瑞如,看着昔日自己的结义兄长,容畦只对他拱手一礼,说声多谢。
“你我之间,竟只有这么一句话了?”程瑞如看向亭子,送行的女眷被请到亭上,再和嫣然说话。竟连一眼都瞧不见,那个,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程大爷待我如何,我很清楚,从此之后,你我之间,就各自行路,再无干涉了。”程瑞如的心事,容畦怎不明白,不过自己和他之间,再回不到从前,再回不到那初识时,什么都能讲的从前。
、102 扬州
程瑞如看着容畦,满腔的话都说不出来,容畦垂下眼,接着后退一步,拱手道别,从此珍重。程瑞如看着他的疏远,也拱手为礼,就在容畦将要转身时,程瑞如终于问出来:“嫣然,她,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