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慈悲却又不怒而威,正是奴婢日后要学习的地方。”如意奉承道。
“以后忙不过来的,让形单也帮帮你,年轻宫娥里面看看有没有可塑的也多放在身边提拔提拔,你就不会那么累了。”在善之后,已经不再有完全可以让我相信的人,因此我不欲出现如意专权的局面。
“多谢太后的关心。”如意面色平静地回道。
在皇后收养戈敏以后,日子倒也过得相安无事。这期间只出过一件事,皇后娘家的一位侄儿被查出挪用朝廷税银,权禹王得知重怒,论罪恐怕是要流放边疆,家人为奴为妓。皇后家贵为国戚,这是极伤颜面的事,因此四处找人活动。
皇后本应向权禹王求情,却最先上尔玉宫来求我,先前戈敏的事情亦是如此。我不知皇后是对我心中不满故意刁难,抑或是对我与权禹王的事情已经有所怀疑故频频试探,所以对于她的这种行为有些烦不胜烦并夹杂着警惕。更何况权禹王对朝政之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与见解,我没有必要为此事与他争辩,于是便以“后宫不参与朝政”的说辞搪塞过去。
后来她的侄儿没有得到恩赦,家人也受到了牵连。因为此事,我还特意叫来南宫氏族的人,告诫他们以后行事不可太过骄纵,需谨慎行事,以尤氏为鉴。
本来此事与我并无多大关联,但我又哪想到我日后会受此事所累,进退两难呢。
转眼间到了上元灯节,这日晚宴照例是要与群臣及后宫妃嫔一同欢庆的,不过刚过戌初权禹王便说身体不适早早撤了席。我回到尔玉宫,正暗中担心他的身体,不想他一副侍卫模样带着王全过来找我,还为我带来了一套寻常百姓家的妇人衣服。我一惊一喜地看着他,果然他带着笑意说:“宫中的节目还是如此乏味,太后是否愿意陪朕到下面去见识见识百姓的风土人情呢?”
我拾起衣服,不一会儿就装扮一新,出来时我略有羞赧地整理发饰问:“乍一这么穿,自己感觉怪怪的。样子还过得去吗?会不会很难看?”
权禹王看着我点头赞许道:“曾有诗描写女子荆钗布裙难掩天生丽质,朕想,大概便是你现在这般模样了吧?还好朕还为你准备了面纱,否则此佳节宫外正是多情男子向心仪女子示爱之时,若你追求者甚多,朕恐怕也吃不消喽。”
这次随行除了王全以外,还有两名侍卫侯在宫门附近。只见他们身形高大精壮,神色冷峻,目不斜视,想必是平日训练有素权禹王的心腹了。
由于有王全在,所以出宫并没有费太大周折。在马车上,我问权禹王:“今日怎么会突然想起做这样的事情?全然不是你平日的风格。”
权禹王大笑道:“以往总是你让朕惊喜,这便叫礼尚往来了。”
王全将马车赶至京都最繁华的街道,我下车环视一周,这条街道比其他的街要宽上一倍,道路两旁密密地摆着各式小摊望不到尽头,每个摊位都挂放着一个灯笼,将黑夜映得如白昼一般。有卖糖葫芦的、有卖馄饨的、有卖胭脂水粉的、还有卖灯笼的、还有捏彩泥人的…吃得玩得用得一应俱全。
与宫中的井然有序不同,这里人群流动密集、人声鼎沸。大家手里提着各式的灯笼,边观赏边与周围的人说着话,有些人正压低身子与摊主讨价还价。一些人身着色彩鲜艳图案绚丽的锦衣,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而穷苦的人则穿着笨重的棉袄,有些人身上还打着补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也一同享受这上元灯节的喜悦。
我在看着的时候,权禹王带着王全从边上为我挑了一样红色的莲花如意灯笼。我提在手里,立刻将周边照得红映映的。
我小步和权禹王走在前面,其余三人不敢跟太近,只跟在稍远的后面。我走着走着,忽然低头说:“人人都说,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是贤明帝王营造的盛世…看今日街上如此多的人便知百姓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才有这样的兴致,所以…之前的事我一点都不怨恨你了。”
权禹王只笑了笑,没说什么,拉起我的左手,两人十指交叉一起慢慢向前走。
这让我想起了我十一岁那年,得了眼疾,因为避方位来到权禹王府,也曾有这样的一天,他牵着我的手走在街上。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权禹王便渐渐在我的心里了吧。那样说的话,此时此景不正是我一直向往的圆满吗?
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我自小就心仪的人就在我身边,我还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如果我愿意,我可以买下整条街的东西,我可以让这些人只供我一个人愉悦,哪怕将这个灯市再开个三天三夜。姊曾说,我这样的人注定是不幸的,这是多么天大的错误啊。
我正这样思索着,突然一股食物的香气吸引了我。
我抬头向左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从炉里新拿出几个大个儿的热腾腾红薯堆在上面。我不由得松开权禹王的手,穿过人群,来到了烤红薯的炉前,怔怔地盯着它们看。
那男子见我这般,以为我是在犹豫,遂推销道:“我家的红薯个儿保个儿的甜,哎,夫人若是买的话算你便宜些…”
权禹王这时跟了过来,看我这般模样,就叫王全掏银子欲买下。最后我摇了摇头,拉回了他。待我们再次回到人流中时,我突然问权禹王:“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吗?”
权禹王有些不解,我径直说道:“是烤红薯。是甘甜而又暖人心的烤红薯。”
“那么你刚才…”
“那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它永远停留在我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但是很奇怪,不管以后再怎么吃,无论是宫中精心制作的,抑或是街坊摊主贩卖的,都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味道。所以我想,还是算了,只是刚才那么看着,勾起一段美好的回忆,就已经觉得很美好了。”
“啊,不过走了这么久的路,我确实有些饿了…我要你请我吃那个。”我打起精神,指着另一旁摆着七八个方桌的汤圆摊说道。
“客官,来喽!”胖胖的摊主从乳白色的锅中捞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我们面前。我想了想,说:“再来三碗给后面那一桌吧。今天是元宵节,吃汤圆象征着团团圆圆,大家都讨个好彩头。”
“夫人不只长得好看,这说话也讲究!你们要了五碗,给四碗的钱就行了,夫人那一碗算是我请的!”摊主盯着我看了又看,扯起嗓门高兴地说。
大家都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直接夹了一个汤圆,也顾不得烫,就直接咬了小半口,觉得十分滑嫩香甜。权禹王见我吃得手忙脚乱的,自己也不吃,只看着我半好笑半无奈地说:“瞧你,吃得这样急。我担心你吃惯了里面的东西,再吃这街边的,最易腹泻。若真爱吃,回到里面,你想吃多少都可以叫厨子做。”
我一本正经地回道:“里面的汤圆故是花样繁多,又加花瓣又是蜂浆又是坚果,但都不及这些街摊上做得原汁原味。恐怕即便是一样的用料,少了这些气氛,也是大不相同。难得有此机会,即便拉肚子我也不怕呢。别只看着我吃,你也尝尝吧。”
我将一个汤圆夹给权禹王,权禹王勉为其难地吃了一个,抿了抿嘴回味了一下,点头说:“果然味道大不相同。”
之后我又点了一碗,全然不顾权禹王吃惊的神情,走时我们还是付了六碗的价钱。
我走着,略有不雅地轻拍肚子说:“怎么办呢,觉得吃得好撑。”然后掩嘴轻笑起来,快乐的仿佛喝醉酒一般。
权禹王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两人挽在一起笑作一团。
走着走着,突然权禹王一把将我拉在他的身后。
我正疑惑,就听见隔着权禹王对面有人说话:“皇…”
那人马上顿了一下,权禹王摆手说:“叫我兄长就可以了。”
听声音和称呼,原来是碰到了权禹王娘家的弟弟凌昕凌将军。
我马上在权禹王背后将面纱放了下去,他以前见过我的容颜,希望他不会认出我来。
“兄长今晚早早撤了宴,本以为您身体不适,原来是出来体察民情啊…不过这下面鱼龙混杂,兄长该珍重安危,不宜久留,不如由愚弟就此送您回去…”
刚说到这,凌昕便住了口,权禹王的身高应该能完全挡住我,但可能遮不住我下面宽大的群摆,凌昕哑然失笑道:“原来兄长也是风流之人。”
能如此说话可见凌昕平日里与权禹王的亲密关系,不过再向下的事他便不敢多问了。
“公子,您看我新买的香囊好看吗?”此时一声拿捏得道的娇媚声传了过来。见有其他人在,按照礼节此时她应当是向其他人施了礼,然后又听见她说:“妾女乔娇拜见各位公子。”
这次轮到权禹王笑了一声,“若论风流,我看起来怎么也比不上昕弟,连士大夫争相邀请的爱风楼头魁乔娇小姐也可以在今日独纳怀中。”
爱风楼?听说那是京城里最大的官妓院。爱风这个名字起自于唐代吴融《杨花》一首诗中的“百花长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两句。妓院里的女子自比为杨花,以风比喻世间多情善变的男子,多情女子与多情男子的会合正贴合妓院那样的风月场所。
我早就听说世间有一种女子,以身体取悦男子为生,她们穿着花哨丝毫不逊于宫廷贵妇,有些人甚至颇有些才气。听到她是爱风楼头魁,我不由得大感好奇,便从权禹王背后悄悄探出去一点,想看看那个叫乔娇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
她确实长得非常漂亮,容貌精致艳丽,衣服也十分明亮,上面绣着喜鹊梅花的图案。但我觉得她那掩饰不住的风尘味道使她的一切显得有些媚俗,不过恐怕这也算是吸引男人的特点之一吧。
这时凌昕似乎动了动,我慌忙又回过头去。
他们兄弟调笑了会儿,便各自带着人分开了。权禹王虽然有意识的帮我挡着,但我感觉凌昕似乎抬头看了我一眼,但幸好我低着头,又蒙着头纱,应该不会被发现什么。
那之后我在街边兴致勃勃地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倒是可怜后面的两个侍卫都得捧在怀里,里面有小点心和一些做工稍显粗糙但艳丽的饰品盒等。
我还见到一名老人家,手指冻得通红,还在不停地捏着一个个彩泥人,便问他为何不在这样的晚上与家人们聚在一起。他回答说他的儿子身患残疾,不能劳作,家里只靠他糊口,这样的日子正是多挣钱的时候,哪能歇着呢。然后他劝我买几只小泥人,说小孩子都喜欢这些。我有些怜惜他,便叫权禹王买下了他所有的泥人,又送了他一些小点心,让他早点回家和家人过节。
突然,我身体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异样的感觉会曾相识。权禹王感觉到了我的不适,见我捂着嘴,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汤圆吃坏了肚子?”
见我还是怔怔的,权禹王更加紧张了,“奴兮,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了想露出了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踮起脚尖在权禹王耳边悄悄说了一声。
“我又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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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新坑《东宫雌兔》
英宗李颢是緇丽国史上有名的英明君王。
英宗是真宗的第六子,嫡三子,其上有两位哥哥,皆为明懿王后所生。真宗延续了其兄其父及祖父的风流做派,好享乐,在他统治期间国力持续衰退,阶级矛盾凸显,导致国家动荡不安,百姓怨声载道。
英宗的大哥出生即被封为世子,二哥为庆丞大君,英宗为晋阳大君。及三位嫡子长大,世子才智平庸,庆丞大君似真宗,倜傥风华,偏爱诗词游乐,最为真宗所喜,但三子中唯英宗最具君王魄力,在朝堂上获得了不少中庶大臣的支持,同时也引起了两位哥哥的忌恨和疏远。
等到真宗病重,英宗在下属的推动下发动政变,内侍传假旨召世子、庆丞大君入内庭,两人无备,击杀之,随后又以谋逆罪捕杀与世子、庆丞大君有交往的其他院君,而此时真宗已奄奄一息,意识不清,莫可奈何。
等到真宗薨,英宗即位,而后又以各种名义将真宗其余三子流放处死,但这也不能完全怪真宗决绝,如若不如此,恐宗主国大炎国未必会承认他的王位。
此次政变牵连甚重,甚至一些出嫁在外的王姬也不能幸免。其中真宗生前最宠爱的女儿汝阳王姬,素日里跟世子关系最好,知道英宗登基,闯进宫里指着英宗破口大骂,直言其卑鄙篡位,英宗怒着让侍从将她拉下去,她还不绝口,最后英宗只得以同谋罪将其处死,她的丈夫和孩子也一并同罪。
虽然英宗即位手段残忍,但他登基后励精图治,除旧革新,务实摒虚,经过三年的兢兢业业,緇丽国局势逐渐安定,生产力得到了恢复,因此英宗也获得了緇丽百姓的夸赞和歌颂。
但英宗心里一直有一个隐痛,英宗无子。
等到英宗四十五岁这一年,他已经即位九年有余,妃嫔数十人,其后也只为他生有四位王姬,其中有三位夭折。
朝臣与百姓纵然爱戴英宗,但难免心中形成一个念头,英宗即位时杀戮过重,遭致天谴,血亲毒咒,嗣延无望。
但谁也不敢在明面说出来,人们更无从知道这位英明大王心中所想,他依旧那样的忙于政事。只不过他颇忌讳大臣提出立储之事,为此九年间不少大臣惹恼英宗,于是被贬官撤职,就连他为院君时就辅佐他的重臣朴白先都未能幸免。
某一秋日英宗在更衣阁,见眼前端着浅盆的低眉宫女年轻秀丽,青春可人,随着她紧张的呼吸,朱色束裙上白皙的胸脯微微起伏,一时性起,拉起她的手,挥退四周,幸之。
事后也只封了她一个五品更衣便不再记得此女,不想两个月后有内侍传讯说此女已怀有身孕。英宗闻之大喜,他已不再年轻,而且这后宫之中已四年多未有女人生育了。
核实了临幸时间无误,英宗封此女赵氏为正三品昭容,关怀备至。
眼见赵氏的腹部一天天隆起,英宗喜忧参半,异常焦虑。一日他私下叫来司天监官,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问其近日观测星宿,赵氏之嗣该是男是女。
司天监官宋寅是一名德高望重的黄面精瘦老人,他之前曾不畏触犯龙颜,预测了三位王姬的出生。从听闻赵氏怀孕后,宋寅确实一直在密切关注星宿斗转,他捋着整顺的白胡子沉着说:“观天象之意,似大王殿下命中有子,此嗣可堪东宫。”
英宗终于松了一口气。宋寅走后,英宗低着头,将手插进他的发里,没有人看见他的眼泪,当君主这么多年,雷厉风行,唯有这一件事是他万分自责,不堪承受之重。
壬卯年季夏(六月)十五日,赵氏胎动生产。
英宗匆匆赶到,殿内女人的嘶喊呻吟声清晰传来。赵氏身材娇小,年芳十八,又是头胎,生产苦不堪言。
不一会儿一穿着墨绿衣白袍的医官张开门,躬身退了出来,他一手血污,小声而小心地问道:“大王殿下,此次生产凶险,难以两全,这…”
英宗不说话,阴沉地看了一眼医官。
其实这个答案无须问也很明朗,医官只是谨慎行事而已。
医官了然,再次躬身入屋,赵氏依旧在呻吟着,不久随着一声嘶呼,有婴儿的啼哭声响亮传来,英宗在朱金龙袍里一直攥紧的手才慢慢地松懈下来。而此时屋子里只有宫人忙乱的声音,不再有女子的呼叫。
扇门再次被打开,一年长尚宫怀抱着一金锦龙纹襁褓恭谨地走了出来。英宗慌忙地迎了上去,他拼命抑制激动地过去看他的儿子。
四周已经跪下了一圈,同声说:“恭喜大王殿下。”
眼见那襁褓里的婴孩生下来就是如此的白净俊俏,英宗一阵欣慰和欢喜。他极为小心翼翼地从尚宫手里接过孩子将他包裹在自己的衮龙袍之中。
此时天空中高高挂着的明月圆如银盘,柔和的月光照在婴孩的脸上,他突然止住了哭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角还有刚刚哭着的泪痕。
他可真乖,在他的怀中就不哭了…英宗如此感动,感动这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作为父亲的回礼,他将会把他治理繁荣的緇丽江山都交予他。
年老的尚宫跪在英宗的脚边,低着头轻轻地说:“大王殿下,请为王姬邸下起个封号吧。”
什么?王姬?英宗一下子僵在那里。
他不可置信地去看那尚宫,她从始自终都未敢抬起过头来,相反她感觉到英宗的目光,她的头更低了。
英宗如遭雷轰,因为他一直对宋寅的预测深信不疑。自己如此年纪,好不容易有子,竟然还是一位王姬么!
他突然想仰天长啸,此生君王,何意矣!何意矣!
过不了几日,就会有大臣上疏立储的折子,他再也压不住了,原来到头来身后空空,竟是为他人做衣裳!
四周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这时怀中的婴孩哭了起来,那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刺耳,她似乎尿湿了他的衣袖。
英宗再失神地低头看他怀中的孩子,这孩子他第一眼见就是喜欢的,她真是与他有缘。
英宗的手越抓越紧,他说:“这就是东宫邸下!寡人的世子!”
壬卯年季夏月十五,緇丽东宫李琰生于清徽殿,清辉月圆。
李琰长到七岁时,已经十分的可爱懂事。她的垂髫浓密至肩、发出黑玉般的光泽,她穿着粉泽冰肌锦的麒麟如意云世子服,衣服胸前挂着金穗如意结,脖子上压着皇寺贡来的咒银如意头寄名锁,粉褶裳下面是雪白的缚袴,足登玄面蟠缡纹履,她此时有着孩童特有的圆润憨态,华服加身,更散发出超越一般稚龄儿童的尊贵。
李琰皮肤白皙,这点像她的母亲,不过她的相貌更多继承了她父亲的清俊,加之女儿身的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就清丽逼人。英宗年轻为晋阳大君时,其容貌俊秀有口皆碑,宗亲支室无人出其右者。及至做了君王,历经沧桑,眸光沉着,便被评价为面容俊毅,仪表威严。
李琰往昌庆殿那边走去,她身后两步外跟着她的乳母尹氏和她的贴身宫女鸣蜩,躬身而走,小步匆匆。
路上遇到一些绿裳红裳的内侍宫女,皆避两侧向她行礼,她目不斜视,显然是司空见惯了。李琰居住在离英宗居所康宁殿最近的景福殿,与后宫妃嫔集中居住的殿宇尚有一段距离,她穿过峨眉假山碧引池塘,经过协庆堂,终于来到了昌庆殿。
正巧遇见昌庆殿娘娘江嫔携着崔尚宫和两名宫女出来散心,李琰按照礼数向自己的庶母躬身行礼,江嫔见到李琰一脸的欢喜,连忙叫她起身。
江嫔年近四十,是英宗后宫之内位份较高的妃子。后宫无后,英宗的意思似乎是也不会再立后,淑仁王后是英宗的结发妻子,两人感情甚笃,但在英宗即位一年后淑仁王后便病逝玉陨了,宫里人悄悄说这是因为英宗逆天才折了淑仁王后的寿。且不说折寿一说是否可信,但淑仁王后一直以来确实为英宗的贤内助,侍候公婆,结缘命妇,为他尽心经营,多年劳心伤神,担忧受怕,难免积劳成疾。在淑仁王后灵柩面前,人们第一次听到这个铁腕的君王悲怆大哭,几度昏厥,闻之者莫不落泪。
江嫔的父亲江少谦为吏部书令史时,就认定当时还为晋阳大君的英宗非池中之物,对其非常赞赏,便主动要求与他结这一门亲事。
此时英宗只有淑仁王后一妻,不愿意娶其他妾室,但江少谦虽然官位不高,在吏部的职位却非常有实权,是结姻还是拒绝他,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而喻。最后还是淑仁王后主动请求英宗迎娶江嫔,这使英宗更加感动,即便江嫔过门后英宗对淑仁王后依旧一往情深。
淑仁王后对江嫔颇多愧疚,一方面时常劝谏英宗到江嫔房里,另一方面在日常起居上对江嫔十分照顾。江嫔虽然失意,但毕竟是大家修养,不敢哭闹,时间长了又万分敬慕淑仁王后的德行,对淑仁王后的亲近倒甚于英宗了。
淑仁王后薨后,英宗仿佛刻意补偿以前对江嫔的冷落,对她敬爱有加。江嫔在淑仁王后身边跟得久了,言谈举止、为人处事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淑仁王后的影子,英宗来昌庆殿两人就时不时提到淑仁王后在世时的场景,这时候两人不像夫妻,倒像是志同道合的挚友了。
江嫔是命妇中较为有学问的,又弹得一手好筝,所以等柳昭容去世后,英宗就把贞慎王姬交给她抚养。江嫔丧一女,便把贞慎当成自己亲生般,李琰出生时生母亦难产而死,当时众妃嫔都极力申请抚养东宫,没想到英宗没有像对待王姬那样将李琰交给后宫抚养,只让乳母尹氏贴身照顾,并且严厉告诫世子身体玉贵,任何人不得近身,否则出了三长两短,非死不能谢罪。
除了尹氏和英宗身边的太监徐恩,其他宫人都不知道李琰的真实身份,英宗将她封为东宫,大家理所当然认为她是一个男孩,而当晚知道真相的人也早已不在人世。
江嫔低头看着眼前福憨可人的年幼世子,不由得不一阵遗憾和感叹。
“江嫔娘娘,王姊在吗?”李琰彬彬有礼地问,话语间有着孩童说话特有的顿挫语调。
“在呢。”江嫔点了点头,“此时应该正在念书。今天下午世子怎么得空闲过来?”
李琰顿了一下,身后的鸣蜩就替着回道:“今天孔师父没有来,所以难得下午没有功课。”
乳母尹氏变了脸色,对鸣蜩喝道:“娘娘问话,哪轮到你插嘴!进宫几个月了还是不懂规矩!”
江嫔也没有责怪,只是说:“尹娘的女儿真是活泼伶俐呢。”
李琰也求情道:“娘娘不要恼怒阿蜩莽撞。刚才迟迟不答是因为怕娘娘责备儿臣好逸贪玩,但儿臣确实是复习好上午的功课才过来的。”
江嫔摆手宽容地说:“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呢,不过亦可以看出大王殿下对世子寄予厚望。适当休息也是好的,况且看见世子和王姬的关系如此和睦也叫人高兴。我宫里有些膳房送来的莲蓉甘露酥,过去后叫贞慎拿出来给你吃吧。”
李琰虽然在宫廷里如众星捧月般存在,但她亦是孤独的,她上面只有两位王姊,大姊福显王姬早已出嫁,现在宫中也只剩下这个大她五岁的二姊能像样说说话,其他的仆人对她的问话总是显得诚惶诚恐。
李琰向江嫔告别后,来到昌庆殿贞慎王姬的居所。她作为世子本不需要向贞慎王姬通报,但她还是在门外等了会儿,直到殿里有尚宫出来匆匆迎接,她才点头随之入内。
李琰进来时,身着春绿单衣的贞慎王姬正偏着头一页页翻着席上矮案的书,臂间的鹅黄纱帛长长的延在外面,李琰隔着书案在她面前盘腿坐下,将褶裳覆盖好双腿,贞慎王姬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开始偏头翻着她的书,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她之前对这个年幼的弟弟并无好感,总觉得他与她差了好几岁,又是男孩,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没想到这个弟弟对她倒格外亲近,时间长了也不好拒绝他了。
“王姊,你在看什么书呢?”李琰凑趣说。
贞慎王姬捧起书,让她看到书面上的名字,《女则》。
李琰喜好看书,于是拿过好奇地翻看着,贞慎王姬不由得问:“你最近学了什么书?”
“已经学完《三子经》《千字文》,现在师父正教我《幼学琼林》(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