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公主马车的窗帘无风而动,一句小心公主的话停在舌尖,她没说。不想无风起浪,也不想故作聪明。能盯着至高权力的人,谁会是瞎子聋子?萧静对她说几句话就能露出真心思,难道聪明的美玉公子会看不出来?风吹必定草动,无需她多嘴。
四皇子走了,将官们各归各位。
秋路抱双臂眯眼跟着采蘩,“我虽能感觉兰烨对你总有些不同,不过你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不知道?他让我照顾你,好像--”不用明说了吧?
“没有。”秋路终归是向琚的好友,她无意多说。
“你总是不把我当知心人。”伤心。
采蘩突然停步,“我若是你知心好友,五公子也是你知心好友,如果有一天我和五公子对立,你帮谁?”以前,她跟他套话问向琚的事,他就不肯说。
“…”秋路沉吟半晌,所答似是而非,“我站在你们中间,告诉你们,红尘扰人眼,跳出皆看清,世上无仇怨,只是本我心。”
“果然是想出家的人。”采蘩绽开一丝笑容,“可惜,我俗,七情六欲分寸动心。别说可能和五公子闹僵,和你也许有朝一日也翻脸了。你说世上无仇怨,我说世事恨无常。”
秋路拢眉,看采蘩走远了,暗道这双眼中为何又有极哀。他自然不知道,她置死地而后生的秘密。
到了第四日,营寨开始有些嘈杂,各支队伍的将领们要求士兵整理行装准备夜行。但四皇子没有回来。第五日午后,各种各样的谣言在营帐间流传,马将军眉头深皱,派两个最能干的探子到码头去等。然而直到第六日太阳升起,探子回来说影子都不见。
左拐去马将军帐里商议回来,告诉于良和采蘩,有关四皇子的最新消息还是三日前武昌郡守传来的,说四皇子已经继续前往巴陵。
“马将军打算怎么做?”于良问。
采蘩不语,心觉有异。
“马将军将命人赶去巴陵打探,好在之前和四皇子商定往返的路线,如果能半路遇到那就最好。”连左拐这个大而化之的人都有些忧心忡忡,“说不定真是梁主让四皇子和公主立刻大婚,耽误了回程。”说笑也勉强。
几个时辰后,采蘩抱了一大堆树皮到马车上去,见邢老兵在旁边悠哉喂马。
“四皇子他们会不会出事?”看到他,她便脱口而问。
邢老兵努努下巴,“很快就知道了。”
采蘩望过去,只见一匹棕马横冲直撞进来。
马上的人大声嚷嚷,“不好了!四皇子他们让北齐人劫走了!”
营帐纷纷掀门帘,多数人跑出来的时候惊慌失措,包括马将军。认出那人是四皇子的亲随侍卫之一,他心里顿时往下沉,但他到底是统领的主将,震惊之余马上想到稳定军心。
“别瞎嚷嚷,话说不全却只让人错会了意思。进帐再说!”
可是,在采蘩眼里,军营成了一锅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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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更了。
周末是闲不住的,亲们应该有同感哈。
第175章 五万和五百的差距
沉重的脚步跨响铁甲战衣的铿锵,令人那么不安;无数营包被匆匆拔起,压挤成能放上车马的行李;戗钩大刀弓箭装备上身,年轻的士兵们忙着要出发。
采蘩和语姑娘去清点物资,看到她们营前已空出了一大片地,泥疙瘩翻得到处是,刚扎营时明丽的春景只剩满目疮夷。
照报信的人所说,快到巴陵时船队经过急流江段,四皇子的船舱漏水,不得不搁浅滩修补,其他船在江面等。入夜后,突然从岸边林子里潜出三四百人,将船上大多数人杀死,同时又绑走了四皇子和静公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头船领队的向琚带人赶到,那些人已失去踪影。向琚不得不停留在当地,查出附近山区有匪出没之后,就顺着这根线找到了人。山匪说最近有几百人从北齐来投靠,昨夜却突然集体不见。隔日,向琚再探出百里之外的码头有三艘商船,觉得可疑,追过去却又晚了一步,商船已往汉江上游入北周。
向琚紧追不舍的同时,派人回程州通知马将军。汉水经南陈和北周,在周齐边境止。他料想劫持四皇子的齐人会由这条水路一直到底,再转陆路入齐。因此他请马将军率部在汉水必经的南陈华阳郡堵截,并分兵三路,以汉水为轴包抄搜索,防止对方中途转向,势必要将四皇子在陈境内救下。否则出了境,不管是北周还是北齐,陈军都难深入。
华阳郡离程州不远,急行军两日就到。马将军领兵三万匆匆拔营,留下的一万多人保护行军速度慢的物资和大半粮车。
“齐人为何要劫持四皇子?”语姑娘想不通,“周攻齐,齐人正需要友军,他们劫持皇子,不怕皇上大怒之下与周一起攻打他们吗?”
营门前步兵们跑起来了。采蘩看着,漫不经心答道,“正是需要友军,陈帝迟迟不回应。所以想借四皇子要挟。父子情重,若四皇子被齐扣为人质,南陈对抗北周的可能恐怕就很大了。”只是想不到齐人竟连萧静都劫。如此,即便萧静本来有谋算,眼下也成了自身难保。
“我若是皇上,就跟北周求助。汉水在周境有八百里长,如果周军肯帮忙。齐人跑不掉。北周不会想我南陈因四皇子而去帮齐人,所以必定尽力。”语姑娘略加思索便得出一法。
采蘩却道,“四皇子若落在周人手里,虽然比落在齐人手里好些,但对南陈可能结果一样,都得出兵助一方。”
“周不似齐阴险,且周军不用南陈之力就可拿下北齐,何必分南陈一份功?”语姑娘却有自己相当的见解。
采蘩淡笑。“不愧是将军之女,你该跟马将军说。他可派人向北周求助。”她看纸可以清楚到纹路,但对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看得糊里糊涂。
语姑娘垂眸。“马将军怎会听我一个女子的话?”
“不听是他们的损失。”采蘩无所谓的清冷表情,“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便罢。”
马龙大步走来,“这都兵荒马乱了,你俩倒是悠闲。四皇子若有什么事,咱们可都得倒霉。万一皇上就跟当初处理劫银案一样,我和我爹的脑袋估计不保。”
语姑娘面色惨白,低头说声有活要干,疾步走远了。
采蘩挑眉,“我以为你们马家忠君,看来也不尽然。”
马龙讶咦道。“此话怎讲?”
“既然忠君,就该相信皇帝才是。四皇子被劫,你和你爹都不在旁边,怎么也不能怪到马家身上。倒是向琚--”采蘩声调平淡,“可问失职。”
马龙没有幸灾乐祸,“四皇子到底年纪不大。为了一个萧静,神魂颠倒。”
“这跟静公主有什么关系?”采蘩奇怪了。
“你不知道。传信的那人是四皇子船上的幸免者,他说四皇子本想换船,但公主看岸上开满野芍药,就想摘了送给她母后。萧静不走,四皇子当然也就打消了换船的主意,结果夜里便出事了。你说是不是红颜祸水?”马龙透露完,又让采蘩保密,“我爹说事情若是真的,传出去有损四皇子英明,所以对外只道修船时被劫,不说细节。”
采蘩心里咯噔一下,“也就是说,是萧静让四皇子留在了船上。”
“差不多。”马龙忧心忡忡,“不知道爹能不能把四皇子救回来?这事让二皇子知道的话,肯定暗自高兴。前去保护皇上的四皇子不但自己被抓,还成为累赘负担,就算被救回来,恐怕会影响皇上对他能力的考量。要知道,二皇子是不赞成四皇子去送萧静的。”
萧静与神秘人会面,萧静对不嫁四皇子的笃定,萧静要上岸摘花,如果这三者有直接的关联,那一切就是有人利用萧静要铲除四皇子的阴谋。这个人除了二皇子,难做他人想。但是,动手的是齐人,连萧静也劫走了。二皇子和齐人勾结?会吗?有些地方采蘩想不通。
“我们还在程州等吗?”她问。
“不等还能如何?大将军,将军全都不在,就剩我和秋路几个小将。等吧,三四日总有消息回来。”有人在不远处喊马龙,马龙赶紧过去。
谁知不用三四日,第二天一早,来自南淮的传令官到了,奉皇帝旨意来探看大军行进状况。这时四皇子被劫持的事再也压不住,秋路就告诉了传令官。
传令官是南淮大营的副将,听完大惊,“出了这等大事,你们却还等在程州?应该立刻去南淮禀报皇上才是。两位小将军,你们赶紧跟我走吧。二皇子早送信给皇上,以为你们两日前就会到,却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故而派我来看。如今周齐在南淮两边集结大军,你们再拖延,若皇上也出了事,谁来负责?”
“可我们只有一万人了,还有无法行快的粮车物资。”马龙道。
“一万人在紧急军情中也能带给决胜的战斗力。粮草和其他物资不急,可暂且放在程州府库之中,唯有诏书所用青纸。”传令官转向左拐,问道,“听说你们带了两车?”
左拐答是。
“这样吧,万余兵士由两位小将跟我带领急奔南淮。给左大人五百骑兵运送两车青纸,不必同我们一般急行,但必须随我们的路线走,以确保前方无危。”传令官如此决定。
此时,传令官就是最大的将领,所有人都服从。
到了正午,粮草物资放入府库,秋路随传令官领军上官道。马龙对五百骑兵们叮嘱过后,来跟左拐辞行。
“左大人不必心慌赶路,传令官说了,三四日内到南淮即可。”他笑嘿嘿得瞧过采蘩和语姑娘,“只要记得路线不错,有我们开道,定然一路畅通无阻。若有什么事,会给你们送信,所以尽管放心。”
左拐点头,“麻烦马小将军了。”
眼见这队人马走远,于良感叹一句,“原来咱们是由五万人围着,如今就只有五百骑兵,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语姑娘却看地图,“左大人,为何要在半途从官道转走山道?”对全南陈的地图烂熟于心,这是她的兴趣所至。
“传令官说那是一条捷径。”左拐跳上马车,“虽说我们不必急行,但青纸也是皇上急需之物,我们尽量少休息多赶路,不要落下太远。”
采蘩于良皆道是。
上车后,语姑娘却半晌不语,只盯看着地图。
“怎么了?”采蘩问她。
“那条虽是捷径,但离北齐只有一山之隔。山势虽险,却也不至于是天险,而且那一带以前常受齐军侵扰。我不懂为何要走这样一条路。”语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发挥长才。
“可能因为齐军如今顾不过来吧。不是有这么一说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采蘩倒没往别处多想,拿出她的竹帘来练手功。
语姑娘听她说得有理,笑自己多心,遂将地图收起来,也做自己喜欢的事--看书。
连着两日平安无事。这天从官道下来,傍晚时分走到山间一处小小村落。左拐跟村人打听到,昨日此时秋路马龙他们从村口经过,但没有停留。知道和前面的队伍差一日路程,比预计的走得顺利,于是他决定在村中休息一晚。
这个村子叫文北村,不大,也就四五十户人家,靠山吃山,多为猎户。村长十分好客,将左拐师徒邀到家中招待野味,还拿出自家酿的甜米酒。
“你们来得巧,今晚是我们一年一度的围猎庆,等会儿就能听到漫山遍野的吆喝,可别觉得吵啊。”村长肤色黝黑,显得白须银花闪闪,笑露了一口白牙。
“围猎庆是要围捕山上的动物吗?可是天这么黑。”于良啃着一块肉骨头,满手油。
“很多动物就要天黑才出来活动的。”村长笑着说道。
“村长,您这米酒里放了桂花吗?好香啊。”原来语姑娘喝酒话会多。
村长给语姑娘再倒满碗,“喜欢喝就多喝点儿。”
“我没看到这山里有桂花树。”四个人中,采蘩居然成了最斯文秀气的。之前小口喝酒小口吃肉,这时已经停筷。
村长啊了一声,笑脸有点僵,“我去年到山那边去采的。”
山那边是北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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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两个朋友来家住,所以一天都在收拾和买东西准备。
对不住,更晚了,请亲们见谅。
第176章 五百到五的生和死
“那边虽为齐境,但齐人常过山来抢粮,一抢连过冬的食物都不留给我们,我们又为何要守境不犯?再说也不过摘些桂花打些猎物,可不像他们杀人不眨眼。”看采蘩盯着他,村长收了笑。
采蘩垂下视线,“村长不必觉得冒犯,我本只想说山里没有桂花,应该来之不易,酒也成了珍酿。仅此而已。”
村长一怔,神情顿时尴尬,“这个…我看你们是陈军,姑娘又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就以为…以为…你们要挑村人的麻烦。”
“我这徒儿摆惯冷脸,为人倒没什么坏,村长不用放在心上。”左拐咧嘴大笑,“珍酿野味,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村长笑呵呵,“是啊,自从周齐开战,齐军就不来了,我们这儿太平很多,家家户户都盼这样的好日子能继续下去。大人,你们去南淮,难道也是要打仗了吗?”
左拐摆手,“没有,南淮是陈的前防重地,怕周齐打仗殃及自身,所以调派强兵助守。”
“那就好,我们小老百姓最怕天灾**,只有国好家好人才好。而且一打仗就得征兵,谁希望将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送上战场呢?”这时突然外面锣鼓大响,村长又道,“庆节开始了,要闹大半夜,若吵了大人和姑娘们好觉,还请多多包涵。过年的时候就写下日子,供奉在庙里祈福,围猎之物都要祭山神,以保佑这一年的收获,所以不能随便改个日子。”
“村长,我们能到外面看个热闹么?”语姑娘粉脸晕红,站起来头重脚轻得晃荡,兴致却只增不减。
“可以啊,虽然也没什么好看,就是一群粗人点火上山围猎。女人们在山下打鼓敲锣弄个喜庆。”村长搓手起身,“让你们这些见过大世面的人看了,多半像胡闹。”
语姑娘不以为意,跟在村长身后。她去。大家自然都去了。
采蘩走到门外,看到村口那边有五六十个老少汉子,一手持火把,一手拿着山叉,背上大弓利箭,正往山里走去。一只四个车轱辘大小的金红大鼓,五六个女人围着打。另有些女人哐哐敲锣。
“动物也许晚上出来。但这么吵,不是把它们都吓跑了吗?”她问道。
“打鼓敲锣就是为了让动物们跑。这场围猎要进行到黎明,若在这么大的动静里还有收获,那就是山神的祝福。用这些来祭神,不会破坏神与我们,还有动物之间的平和。我们只取自己生存所需,而不是赶净杀绝。”村长这话绵延意长。
左拐直道不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不感恩,山空水竭。”
听了半天的锣鼓。又看了半天的火光,再没有什么新鲜可听可看后,四人回村长家继续喝酒聊天,直至深夜才歇下。
“女令大人。”
采蘩翻个身,嘟哝一声别吵。
“女令大人,快醒醒。”
采蘩好不容易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漆黑无光,不由抱怨,“天还没亮,干嘛不让我睡觉?”
“女令大人!”这一声急促而严肃。“再睡下去,命就没了。”
采蘩立刻感觉有人在拉她,这下惊醒,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却冷静,低沉短问。“邢老兵?”她大致听出对方是谁。
“是我。”邢老兵猫腰蹲在床前,“女令大人,跟我走。”说完,他转头过去,好似警觉。
采蘩迄今为止经历过不少危险,对这个老兵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当即什么话都不说,披了件袍子就往门边走。
“从这里出去。”邢老兵却指指后窗,又迅速到窗下,手脚着地,“踩我的背上,赶紧!”
没有时间让采蘩犹豫,她的动作更是半点都不慢。在她双脚刚着地时,邢老兵也跳出窗口,示意她蹲低,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采蘩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村长再三说会闹到黎明,此时分明离天亮还早,却已经听不到锣鼓声。
“女令大人。”邢老兵轻轻移开墙角的柴垛子,那里俨然一个狗洞,“钻过去,趴到旁边,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到这个份上,采蘩也不能因为要她钻狗洞就不信他了,只是心里有些犯嘀咕,万一信错人,就不止钻狗洞,还得挖地洞。
洞外有一辆大板车,正好挡住身形,但她却透过车板与地面的空隙看到了外面。眸瞳惊恐地放大,她必须用双手捂嘴,才能抑制自己不发出呜吓。
火光之下,满地的死人!
她杀过人,也看过厮杀,早就不怕血。但这晚,血腥气浓烈到令她作呕!因为死得都是护送青纸的骑兵。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她见过他们在夕阳下造饭,在日出时欢笑,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仍生气蓬勃。然而,不过一夜,他们只剩不能瞑目的双眼,血迹斑斑的身体,和无力再握的刀,命数已尽。
感觉邢老兵也爬了出来,她咬牙挤字,“还有几个活的?”
邢老兵摇摇头,指了指她,自己,还有身后,比出五根手指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五百人成了五个人。
采蘩的心沉到谷底,不知道是谁的战争,她终究逃不出被牵连的命运。
“走。”邢老兵没时间多一个字的废话。
但采蘩没动。她转头往后看。
“带着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掉。”邢老兵懂她的心思,却神情冷漠着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为什么要带上我?”她不得不问,因为答案关系到她要不要弃师父,师兄,和朋友不顾。这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她需要除了自私之外,更强的理由。
“他们中的迷药太深,只有你听到了我的声音。”邢老兵没有给采蘩特别对待。恰恰相反,采蘩排在最后一个,“带一个官走,能证明我不是逃兵。”逃兵的下场,无论遇到敌人还是自己人,都会很惨。
“迷药?”只有一个人能有给他们下迷药的机会,采蘩忽然想通了,“村长?”
“等火光过去,我就冲到对面地沟里,你一定要跟紧,绝对不能有一瞬的犹豫。”邢老兵不答,敏捷轻巧地站起来,贴着板车。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采蘩只好跟着起身,尽量隐藏在车影中。
“走!”邢老兵动了,弯腰低身,犹如一只地鼠。
当他跳进干涸的地沟,看到采蘩轻灵跃下的身影,暗自点头,“这条地沟通到村口,只要我们小心,就能避开敌人的耳目,一旦进入山林,他们便很难再抓到我们。”
“这个村子里的人私通齐军?”只能作如此想,采蘩问道。
“与其说私通,不如说这村子早就让齐军占领了。”邢老兵在众人喝那桂花香的甜酒时到前面去探路,所以正巧避开这场血腥杀戮,“村长戴着假胡子,说大齐话。村人全都是齐人扮的。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至少有三四百人进行围杀,而且山里还有火光。”
“那些女人其实是男人,还有这村里没有孩子。”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
“也没有狗。”邢老兵就是因为这一点,决定去探路的。
“可是为什么?”村口在望,采蘩却觉得脚步越来越沉,“为什么要杀我们?不过两车青--”纸。青纸之中还有御用诏纸。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跟你逃命要紧。”邢老兵不关心别的。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但听人喊跑了一个。
“糟糕,他们一定是发现你不见了。”邢老兵跑了几步,回头催采蘩,“快跟我进山。”
有两辆马车停在地沟上方,采蘩立即认出那是装青纸的。她跑过了,却又倒走回去。
邢老兵用气低喊,“你想找死吗?还不快跑?”
“齐军想要这两辆马车里的东西。”她几乎可以肯定。
“那又怎么样?”邢老兵微微伸长脖子,又顿时缩头,“他们开始搜人了,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如果齐人得到想要的,师父他们必死无疑。”这些人杀了所有护车的骑兵,为何还没有要他们四人的命?采蘩眼眸一眯,大胆猜测因为他们暂时还有存活的价值。
想到这儿,采蘩问邢老兵,“你有没有火折子?”
邢老兵恨不得上前去敲昏她,省得连累自己没命,但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火折子递给她。
“就等一会儿。”采蘩轻手轻脚打开马车的后合门,四处点着。
“你快点。”其实齐人离他们只有百丈了,邢老兵额头见汗。
采蘩俐落爬上另一辆车,再把里面的纸都点着了,跳回沟中。
两人才要跑,却听一道洪亮的嗓音,“女令大人,我知道你能听得到。警告你,别再跑了,不然我杀了你师父和师兄。至于那个姑娘么,我会扔给兄弟们玩,能撑多久就要看她的命了。”
采蘩脚步一顿。
“我数到十,你不出声,就先杀你师兄。”那人吩咐手下士兵浇冷水。
紧接着,传来于良还没睡醒的喊声,“怎么了?屋顶漏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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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在家中做客,聆子喜欢热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几天会保持日更,星期五大封推争取三更。
第177章 囚
采蘩想过二皇子让她随军是有不可告人的意图,但当四皇子被劫持时,她觉得像自己这样的,果然不过是顺手除去的小人物。五万人有四万人被分出去救皇族血脉,她感觉是阴谋,却往何处去说?一万人只留了五百骑,弃官道就捷径,她觉得传令官不对劲,可又能怎么办?这一道道分割削弱,却又冠冕堂皇的命令由高高在上的将军们发布,不说骑兵队长对五百人的绝对指挥权,她上方还有师父呢。对方设下扑朔迷离的连环计,她看得糊涂想得模糊,却都只是没有凭证的直觉。即便清楚危险一直在,可也唯有在邢老兵说要陪她找陟厘时不拒绝,在人人享受甜美的桂花酒时少喝些,仍能在迷蒙的药中清醒过来。
她的聪明,并不足以颠覆一个精心准备的巨大阴谋。她的警惕,也不足以让她成为一个力挽狂澜的女英雄。她只能尽最大可能保护自己,在这场大风暴中独善其身。
和她同样想法的,还有邢老兵。他比任何人都早察觉不对劲,但他也只是默默守在车夫的位置,目睹着阴谋的进行和残酷的杀戮,直到自己的小命也要不保的最后一刻才开始行动。
他和她都很清楚人微言轻的道理。他们在权力之争面前逞强,将会十分幼稚可笑。
现在,两人又面临了不同的抉择。
她跑不掉了!采蘩当机立断,用手扯下腰间的女令官牌丢给老兵,“拿这块牌子去南淮找秋路或马龙将军,他们不会当你是逃兵的。”什么时候,马龙也成可靠的了?
邢老兵皱紧眉头,他跑还是不跑?
“快走!好歹要有个人能为我们求救!帮我传话给他们,我们不会轻易死了,也不会轻易妥协!”采蘩桃花眼圆睁,那般坚毅。老兵微不足道。跑了也不会引起齐人的注意。
邢老兵神情一正,揣好采蘩的腰牌就跑。不再需要顾虑他人的脚步,他竟跑得无声又飞快,眨眼便不见了踪影。原来冒险带个官。还是根本跑不溜的女官,他的命就多了丢掉的可能性,但这是他愿意承受的风险。
就像采蘩,她决定烧掉两车青纸,为师父他们争取一线生存的机会,是她可以冒得险。她这么做,不在乎别人觉得她蠢或者自私。只是衡量在她能力之内。此时,人微当微,做微小的事,无愧于心,也不用后悔结果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