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的车夫送你的,没花银子。你脑子笨得记不住,我是不想记也不能忘,不过这样的事实是不是让你感觉好受点?好歹白捡的。”泫瑾枫的记忆很强大。
那个侏儒般的老头?兰生却立刻将好奇压下,“六殿下别扯开话题。既然上心,笛子在哪儿?可别说花王会那时你吹得是那根笛子。”
泫瑾枫望着自己的手,好似那里有一管玉笛。神情若有所思,“本来收在镜月殿里,可你我成亲后,我就搬出来了,如今镜花水月不复在,只怕埋在了哪处地下。”
“那么上心,小坡子说不准帮你收着了?”兰生看不出他说得是真是假。
“因为太珍贵,藏处只有我一人知。”泫瑾枫勾了勾嘴角,却并非是笑。
倒是兰生好笑。“藏哪儿了,说出来听听。没准太子殿下手下留情,还留玉笛一个全尸。咱再努力一把,仍能找回来。”
很俏皮的说法,但泫瑾枫妖视力妖嗅觉,很快捕捉到其中另有意味,“兰生,有话不妨直说,你问我就答。我性子养得阴险,若是对别人,说谎不用眨眼,但若是对你,阴险对折去半吧。”
“什么叫阴险对折去半?”这人挺有自知之明,还承认自己阴险。
“我说了。”泫瑾枫褐眸沉琥珀金,“你问,我就答。你问不到,我也不主动说。毕竟是过去了的事,更不是什么听了会心情好的事,若你不介意,我便不一页页翻那笔烂账了。”
“你岂止阴险哪,还很狡猾。自己不想翻得烂账,我要是翻了,就成小肚鸡肠的吝啬鬼,不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兰生忽然发现,原来他显露真心的时候,自己是看得出来的,“不过,事关我做人的底线,好歹配合一下。我挑准了页码,争取精确到位,让你的心情尽快恢复到好。”
泫瑾枫笑得眉眼飞起,忍不住伸手来抚兰生的面颊,最终在她眯警惕的目光中转为捉发,“爱妃这么体贴,为夫若不配合,于心不忍,请问——”
话音未落,他愕然看到兰生的裙上多了一支玉笛,鎏金绕剔透,竹叶渗春新,虽然已断成两截,玉色仍滴翠,润莹起泽。
尘封的宝物,他早有机会让它重见天日,但月华宫处处眼线,一不谨慎就会引起怀疑,故迟迟未能动手,也觉得那里反而更安全。不料,一切随着那日雪天而改变,待他再想去取,已然来不及,尤其他那位兄长迫不及待将月华宫据为己有,开始重建之前就以主人自居,之后更是抹去了前一位主人曾经生活于此的所有痕迹。
“你从哪里得来?”拾笛而起,泫瑾枫纤长的手指轻轻摸过按孔,等指腹的清凉渐渐染上温意,感觉就重温了一遍,那长夜尽头,黎明的微亮。
“应该我来问才对。你将它藏到哪里去了?”兰生的反问才厉害。
泫瑾枫忽然明白一点,兰生这么问,一定不是随处找到了玉笛,而是在他当初藏了的地方。否则,她何必问那么好奇,非要追问他收在那里?
兰生看泫瑾枫沉默,又道,“我问你就答,六殿下说一套做一套,看来夫妻也难…”当!
“原本藏在假山暗室里。”泫瑾枫可不想让兰生当成出尔反尔,立刻打断她的话,老实说。他以为太子已将园子全部重建,难道不是吗?
“虽然含糊了一点,不算撒谎,放过你吧。”兰生朝他摊掌,“拿来。”
泫瑾枫却将断笛收进袍中,“送出去的东西怎能要回?你说我答得含糊,不如你来答得清楚些,究竟它在暗室的何处?”
“铁牢的抹泥之下,用布条裹了一层又一层。”兰生自觉爽快,只是稍不留神来嘲讽,“太子殿下与你手足情深,不止这两段笛子还在,而且保留了整个假山暗室,外面特意造一间值夜的屋子作掩饰,就不知何时会邀你故地重游。”
泫瑾枫呵一声冷笑,“哪里是手足情深?怕别人忘记六皇子有多恶,才原封不动,也好时不时提个醒,如此他的太子之位才坐得稳固。只不过我还真不觊觎,三哥或五哥,即便是小九当去。”
“只要皇上宠你母妃一日,而太子一日不登大宝,就不会信你不眼红。”更何况六皇子曾红极一时,翻身仗的赢面大,“就如同我此时,亲眼看过那些刑具,很难相信虐杀小太监小宫女的凶手会真心改过,重新做人。”
泫瑾枫收起冷然的笑脸,莲唇薄抿,以极其认真的目光望着兰生,半晌吐字,“我亦不信。”
“不是你?”这才是兰生真正想问的。
泫瑾枫再度看她良久,最后闭目长吁,似乎刚才那四个字耗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压抑,“你说呢,兰生?”
兰生很想说不知道,再看他气急,最后却道,“即便天下人不信你,我也会信你——这样的客气话说来不费力,却打不开我的心结。你明明说,我问你就答,实际却又跟我绕弯,烦不烦人?你可能有自己的苦衷,或者同我娘似得,出于保护我一类的理由,可我既然不会领情,你就最好别扭扭捏捏。”
来了,这位的厉俏刁性。泫瑾枫睁眼含光,温和不炫。
“玉笛在铁牢之内,你一直坚持说是自己藏了,又没对我撒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兰生说出心中想半天的答案,“你不是施刑者,而是受刑者。”
“那几个失踪的小太监小宫女却怎么说?”泫瑾枫半点不惊。
“多半是照顾你的人,因此封口而已。”兰生没漏过这一处。
泫瑾枫却道,“兰生,我既然不是那个虐杀无辜的凶手,今日那本烂账翻到这里为止,可好?”他请求她,“人们总想探知真相,但真相存于过去,揭开也未必有助于将来,不如不知。”
兰生沉吟片刻,“你想我装不知?”
“不,不用装,也不要强求,此处心结解开了,就等下一个心结出现时再问。我若立刻都告诉你,那多无趣。”一番言语说得很无可奈何,最后一句现妖性,非智力相当的人不能与共。
兰生撇撇嘴,正想着能虐待小六的人不出三个,忽然马车大大震了一下,随即又听马声嘶鸣。
“我们到了哪里?”泫瑾枫问外面驾车的无果。
无果一边稳住马匹,一边回道,“刚到东旭门,城楼上的兵士正往北跑,十分慌张。”
泫瑾枫跳下车去,又掀了帘子对兰生笑道,“大概是东城的烟花过密,炸震了地,要不要下来瞧热闹?”

第288章 要好

东城北角,烟花乱飞,爆竹乱响,孩子们的笑声一**,热闹得好似过年。
这里没什么名景,也没有名店名楼,与内城的繁华无法比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设立的一个夜市,摆得街边摊,挂得担货架,吃喝玩乐各种,且价廉物美,符合大众的消费水平。所以,反而吸引了各个平民坊的人们,成为一家老少都适宜的消遣。
兰生在一家茶亭里喝着大碗茶,“无果,那位茶博士像不像瑶镇的老人家?”
无果转头看看烧茶的老头,道声像,又往城墙上看去。
城将得太子急令,知道六皇子代赛世子巡城,忙不迭来迎。同时,报说有几个爆竹跳上北角城墙,引起炸响惊动了四围,他已派人去查看。泫瑾枫头回代班,还挺积极,说要亲自上城墙看一看,防止有人趁今晚的热闹蓄意挑起事端。
他办公,非要她等他,兰生这才找了地方消磨时间。
“瞧见什么了?”街里确实热闹,但她不爱逛街,一向是缺什么才买什么。
“好像在找爆竹从何处投上。能扔那么高,普通人做不到。”无果觉得可疑。
兰生神态悠哉,“普通人虽然做不到,但扔爆竹是能炸塌了城墙还怎么?要是纯粹恶作剧,那可有够无聊的。”忽然想起渣玉山就属东城,“不过,也可能是以此示威。”
“这不是兰造主吗?”茶亭外停一辆马车,窗后露一颗匹诺曹的木偶脑袋,“巧极,巧极。”
兰生更诧异,“京大少?”暄都说小不小,庆云坊在内城南,两人却在外城东遇上,真是很巧。
京暮跳下车来,吩咐车夫将车赶远,走进茶亭,冲兰生拱手,“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兰造主宁可在茶亭喝茶,也不上京某那儿去坐,唉——”
京暮时刻为神仙楼拉生意的本事,兰生望尘莫及,但扯开话题,“京大少来这儿做什么?”
“淘宝。”京暮圆眼闪亮,“别看这里都是些小摊小贩,若是仔细淘,也能找到不少别致的东西。”
原来淘宝一词古代就有了?兰生笑点着头,“京大少的眼光向来独到,祝你今日大有斩获。”
“已经大获意外。”京暮咧嘴,十分开心的表情,“兰造主不是入宫赴宴了吗?”
亭外行人熙攘嘈杂,亭内客人谈笑风生,一桌说话,传不到另一桌,因此兰生放心答话,“女眷的席宴散得早,京大少耳目向来灵,连我进宫都知道。还有,上回安鹄的事,多谢大少告知。”
京暮歪歪圆脑耸耸肩,“那算得什么事。兰造主是京某仰慕之人,能帮到你的忙是京某的荣光。”
欸?仰慕是崇拜她的意思吗?兰生完全没想到京暮这么看重自己,回应就慢了半拍。
“…多谢京大少抬爱…”是该这么说吧?不需要往歪里想吧?
“兰造主大概也听说了,京某的二妹京玫成了太子妃的人选之一。”京暮没在意兰生的慢半拍,神情自若说起了别的事。
“恭喜。”兰生但想,都说这位大少爷与家里闹得很僵,这么看来又是谣传,“京大少恕我直言,我其实觉得也没什么好贺喜的。”
京暮哈哈笑道,“这是把京某当了真朋友,才跟京某说真心话。不错,我也不觉得有何可高兴的,所以想请兰造主帮个忙。”
兰生眉心微蹙。
京暮接着说道,“京某的二妹与大妹的性子南辕北辙。我那位大妹曾是兰造主儿时好友,如今却似陌路,想来你将她看清了。我离家那年,她还是挺纯真的孩子,待我回来,却发现她让爹娘教坏了,凡事爱算计,什么人面前都要装着端着,不由让人心累。劝她改,偏她觉得世上只有爹娘好,我这个长兄是吊儿郎当的家伙,反认为我要拖累她。秋妹我是无力劝好了,但玫妹刚从本家出来,祖父母虽然贵养了她,却本性纯良喜静,一点都不势利。”
话音一顿,他趁换气时观察兰生神情,只见她微笑不语,便暗叹果然是聪明人,不抢问,不动声色。所以,他一人继续陈述。
“玫妹入都只为看望父亲而已,原本打算住三两月就走了,压根没想到是父亲的安排,要拿她换取京氏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权力。如今名字报上,三女选一女,玫妹尚被瞒在鼓里。她不爱出门,家里那些人不可能跟她说实情,我最近又跟父亲赌气,不想回家去,只好发帖子请她。大概是被人事先灌了坏话,她竟拒绝见我。”再歇一口气。
这回兰生给面子,“要是我,会好奇自家兄长如此郑重其事,到底为什么。”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妹妹,那肯定不离家出走了。”京暮眼中又闪星,再道,“还好,玫妹虽然对我这个兄长完全不好奇,却对天女圣女很好奇。兰造主是那二位的大姐姐,请她们邀玫妹一见,她必不会拒绝。到时,我再跟她说明。”
“京大少诓我。先不说帮不帮,兄妹说话还要通过他人,实在有些荒谬。你能打听到家里送二妹选太子妃的消息,难道就不能传消息给你二妹知道?”兰生无法理解。
京暮摸摸鼻子,表情无奈,“兰造主不知京府之中的情形,我两位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说一不二,从玫妹的居所到她身边的服侍人,能做到滴水不漏。二妹选太子妃的消息,我也不是从那里打听到的。往往外面人都知道的事,身居府里却耳目闭塞,这便是京府。兄妹说个知心话,还得请人帮忙制造机会,别说你觉得荒谬,我也觉得荒谬,可是事实如此。”
炮竹声突然又密集了起来,响得轰烈,炸得惊耳。灯火照映着的夜空,似下了粉雪红雨,其实全是纸碎随风。好半晌,大家都捂着耳朵,没法说话。
等那片爆竹放完,兰生对京暮道,“你家人若执意瞒到底,恐怕天女圣女也请不出她来。再者,你见到你妹妹,告诉她可能会被选上太子妃,你妹妹又能如何?”
“庆幸祖父母尚安康,我父亲算孝顺,只要玫妹坚定心意不嫁,老人家们会为她出面的。”京氏本家离帝都不算远,快马加鞭可十日内往返,所以,“请兰造主尽早送帖。”
兰生没再多想,应了声好,毕竟只是举手之劳。
京暮连忙拱手道谢。
这时,泫瑾枫进了茶亭,看清与兰生共桌的男子,目光淡敛,神情颇耐人寻味,随即坐在兰生左手边,和京暮彼此冷眼望着。
但兰生还以为他不曾见过京暮,大方介绍,“这位是钦天监京大人的长子京暮,也是会仙缘的东家。”
泫瑾枫弯起的嘴角带着冷诮,“青管一纸书,写得天下文。京大少才华盖世,我怎会不识?”
京暮的笑亦有深意,语气不遑多让,“过奖,不敢当,比不得尊驾当年风采。这会儿亭中拥挤,尊驾又穿常服,肯定是为了不扰百姓,在下就不行大礼了。”
兰生这才感觉两人争锋相对,左看右看,起一调皮的念头,“你俩小时候要好?”
泫瑾枫喝着茶,更像咬杯子,冷笑延伸至眼角,“还是让京大少来说。”
京暮哼出一声,似切气,“兰造主太看得起我了,你夫君何许人,我高攀不起。哪怕只是远远看到他贵重的身影,也会立即诚惶诚恐。”
“放屁。”茶,咕噜,冒泡。
兰生眼珠子惊瞪,六皇子还会骂脏话!
“尊驾先放屁,在下才放得屁。”京暮骂回去,“兰造主问我俩要不要好,你直说就是,推给我却有什么意思。”
泫瑾枫被骂之后半点不恼,只是脸上挂着讥诮,“若是我说出来,你肯定反对,所以才让你说。你个榆木脑袋瓜,白读那么多书,尽写无用傻子文。”
“屁!有种你说!”火气炖了七八年,准备老死不相往来,因为兰生,京暮倒已有觉悟,迟早和泫瑾枫再对面。
泫瑾枫咬杯挤字,墨线绘细了眼,“兰生,此人跟我小时候确实要好。”
“放屁。”京暮脱口而出,然后一怔,以为这人不会承认。
“瞧。”泫瑾枫耸肩,放下杯子,对兰生道,“京大少是我儿时伴读,年少无知的天真时候,我对他比三哥五哥都好,就当了亲兄弟一般,结果——”
“结果,尊卑有别,任我读书再比你好,先生也不敢夸出来。这还罢了,拿了我的文充作你的,为你博满堂彩,我却挨我爹一顿棍子,训我调皮没出息。亲兄弟?尊驾可别折我的寿,实不敢当。”京暮因此离开帝都,离开家里,到外地求学,就算回来了,也避开所有某人露面的场合。
“我根本不知先生拿你的文充作我写的,如果我早知道,绝不会同意。只是京大少脾气真大,我泫瑾枫何曾求过人,但那时我向你求救,你头也不回。”若京暮回头,他的命运是否会改写?
京暮哈笑,“分明想骗我回头,哪里却是求我?”懒得再说,起身就向兰生告辞了。
一桌三人变成了两人,兰生仍发呆。

第289章 夫随

爆竹时不时惊炸成片,但几番下来,大家都习惯了,不再四处张望寻找出处,但护城军显然加强了北角城墙上的守卫,以及集市附近的频繁巡逻。
茶博士来添热水,附赠一碟香喷喷的甜米糕,兰生才发现茶亭角落还有蒸糕的笼屉。虽然小本经营,服务却一点不马虎,要多给些辛苦钱了。她刚想到这儿,就听砰一声,爆竹又开始闹腾,吵了好一会儿。爆竹停,烟花又咻咻擦擦的。没有烟花,还有集市上人声鼎沸。总之,一刻宁静都不可能。
“想不到你和京大少还有这样的渊源。”太吵的地方,出神发呆也短,兰生瞪着泫瑾枫夹到眼前的米糕,一时不察,让他喂了。不过味道真不错,算了。
“算不上渊源,那么大一颗脑袋,心眼那么小,不分青红皂白。你别听那些传言,你的神仙楼最后喊价那么高,他不靠他娘贴补,能竞得过柏老板?死小子插葱装象,混什么两袖清风文人堆,明明一身铜臭。”泫瑾枫也夹一块米糕,吃到眯眼。
兰生凝看着他,在他抬眼时却调开视线,“那位死小子和你有些像,都早早开买卖赚银子,铜臭味皆浓。”
泫瑾枫不假思索,“我的买卖充公了,帮我赚钱的人也不在了,别说铜臭,身上连铜板都没有一枚。对了,京大少同你说什么,还从内城追出来?”
“呃?”兰生微怔,让他转移了心思,“不是巧遇么?”
泫瑾枫邪气聚眸,“哪有那么多巧遇?京大少在神仙楼中题诗三首。首首颂兰,他那些狐朋狗友皆知他钦慕某位女子,只是身份悬殊,女子又已为人妇。不过京大少放言,可为此女肝脑涂地。但凭女子一句话,甚至能入仕为她鞍前马后。”
兰生默然片刻,叹道,“京大人岂非要气死?他让儿子当官,儿子跟他闹翻,一个女子却能让他儿子甘为走卒。”
泫瑾枫邪气顿散。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这是装糊还是真糊?”她一向将事情分轻重大小来迷糊,听不出来也正常。
兰生没答,但把京暮相托之事告诉泫瑾枫。
原来她是装糊涂,泫瑾枫更不大肆作文章。略思之后说出自己的看法,“榆木脑袋就出不了好主意,金薇玉蕊与京玫素不相识,无缘无故邀她见面,定然让京朋夫妻怀疑。不若请五公主出面。五公主向来交游广阔,动辄就办手帕交起诗社,每隔一阵便组织园游和湖会,帝都千金多受过她的邀约。京玫凭一副画像入选太子妃。五公主今天没来成,却肯定能听到消息,好奇想见也无可厚非。至于京朋和他那位精明的夫人白氏。巴不得有这种机会,让二女儿博得公主的欢心,选中的把握又多一分。”
“他们不怕京玫知道送选的事么?”兰生却觉得京玫现在的状态应该相当于禁锢。
“所以我才说京暮榆木脑袋。送选之前,京玫要是知情且反对,还有可能向祖父母求助。如今画像进了宫,待到明日接了旨。再想反悔就是异想天开,除非…”泫瑾枫知道了。京暮八成还有落选的招数,“你马上就要忙了。那小子的事由我来办吧。”
兰生笑得促狭,“你可别拿他妹妹的幸福报复他,讨厌他那颗圆脑袋,直接敲扁才是大丈夫所为。再说,我一直很忙,什么叫马上要忙?”
“不想给渣玉山那些人造药浴场?”身处闹街,同桌而坐,泫瑾枫显得十分悠然。
兰生眼一亮,“你要帮我?”
没干工造之前,她以为可以凭自己的技术单挑大梁,但到今天的居安造,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合力而为。她变滑头了,虽不会做出没格没品的事去践踏别人成就自己,却也不会将现成送来的资源往外推。
药浴场是她想出来的项目,最难处不在建筑设计,不在建筑技术,而在于资金来源,必须拿大荣朝廷的税金来造才算成功。
因为同朝廷关联,无可避免要跟里头的人打交道。她是六皇子妃,六皇子府的开销其实都是税金,供她吃喝玩乐属于皇族成员的特权,但她要是提出用相同数额的税金给百姓做什么事,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首先,不看这件事对与否,女子不应该参与政事。其次,百姓交税给君主是应该,君主把钱花在百姓身上是仁慈,而明明应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应该。
所以,如果照正经程序来走,居安造向工造司提案,也就到此为止。工造司那些人,偏心长风的有小半,偏心齐天的另有大半,根本不理会其他造行。六皇子妃当东家的居安造,反而更让对方刁难,虽然他们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要一视同仁,其实早经上方授意,不给她好果子吃。民造随她,横竖规模有限,但官造自六皇子府之后,再没拿到过一个。反观齐天,两年来,有大半工造项目与朝廷合作,包括各地的官宅官署道观佛寺的修和造,以及公众设施,如亭桥楼台,洞窟陵园等流传后世的营建。
算得上安慰的是,长风造不但在官造上大大失利于齐天,在民造上又是江河日下,让居安造率领乐福造等小造行迎头赶上。如今常豪出行仍摆着派头噘着面子,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滑稽相。
这个时候,泫瑾枫有帮她的意思,她没任何理由去拒绝。
“太子感我护他之功,而且也同意我说的,决定施行这件利民的善举,要居安造尽快呈上图模和预算,工造司和少府协同决议。工造司明日就会派下官文,送至你居安造。”和太子说公事,要在醉意熏陶之时。
“你对太子说了什么?”让她学习学习。
他对太子说,渣玉山有一小股人一直反朝廷,煽动人心,再经这回假疫事件,百姓对朝廷误会更深,如此下去帝都难以安宁,而药汤浴场不曾有过前例,创新出奇,又是完全为百姓考虑,治病防病,改善居住环境的朝廷造设,花小钱办大事,有助于提升太子声望。
但泫瑾枫还没说,东城将跑来急报——

第290章 塌墙

“六殿下,刚发现东南城墙发生了坍塌!”春夜不热,那名城将却满脑门的汗。
东城向来事端多,百姓穷苦,鱼龙混杂,再加上难民顽民,遍地的硬骨头,啃不动又没有油水。只苦了守东巡东的这些兵将,常要提心吊胆,防着老百姓闹事,还得应付上官问责。
好比这会儿,城墙居然破了老大一个洞,他心里是咒骂连连,想自己也太倒霉。不过他想,碰上六皇子可能要比西平世子好应付些,毕竟前者是出了名的,吃喝玩乐的主,不像东平西平两位世子爷,已担当数年的都护军领将,兢兢业业,难在他们手下摸鱼。
泫瑾枫果然不紧张,坐姿松垮,拿着茶杯却好像喝酒的架势,“墙塌就补吧,跟本殿下报什么?难道本殿下看起来像泥水匠?”
兰生噗嗤笑出了声,荒唐昏庸的六皇子之名是这么来的吗?
城将虽不希望六皇子问得太仔细,免得到头来自己成了要负责的倒霉鬼,但六皇子用“墙塌就补”四个字打发自己,也太草包了。当然,大事化小对他只有好处,讪笑着道是,正要退下。
“且慢。”有人装草包,兰生却不想当草包之妻,对城将道,“六殿下同你说笑罢了,城墙为帝都最后一道的防御,不管什么原因发生了坍塌,都是大事,怎能不亲自去看一看呢?”说罢凤眼一转,瞥向泫瑾枫,淡淡抬眉。
朝廷里见过六皇子妃的人不多,但六皇子妃的名声这两年鹊起。谁不知她那间造行建成的嬉斗馆。是连太子在内,贵族和名门公子们最喜欢的消遣地,而各大府邸兴养起来的摔角和斗士,也是为了参加嬉斗馆里那些竞技。据说只要进去过嬉斗馆的人,很难再适应别地。以筵席能办在嬉斗馆为荣。
这位庶出的南月大小姐曾经连存在都几乎不为人知,而今与渐渐没落的国师府相反,是南月女儿之中最闪耀的一位了。六皇子妃的名衔固然高贵,真正闻名的,却还是她所掌造行的本事。从神仙楼开始,到水廊云桥。金扇顶嬉斗馆,以及鸦场的焕然一新,居安造又拿下了蜂橘屋的重建,名气大到连外郡的巨贾富商都捧金来求造华屋。
都说六皇子妃厉害,城将从前只是那么听说。今日见到了真人,但看她几句话似有差遣她夫君的霸道,不禁偷瞧六皇子的表情。
六皇子面上明显不耐烦,可到底站了起来,“城墙立那儿多少年,也该是时候塌一塌了,正好可以趁此修缮和加固,算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