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才想答他,三楼也炸起来了,火从隔壁的窗子旺烧上天,大风一吹,呼呼卷舌。
“梓叔,你先送乔生下去。”她说罢,点足就往另一边还完好的窗户跃。
老梓和乔生同声道不可。
夏苏真笑了,“我不进去,就在外面接应。”
“楼都要炸飞了,接个鬼应!”老梓一手拉起乔生,猛然身体倾滑,却原来是楼身歪了,幸好他抓住排水的陶管才稳住身形,“看吧,这楼撑不住多久了,咱们赶紧撤。至于赵青河那小子,比狐狸还精,比孤狼还狠,用不着你瞎操心。不然,我进去看看,你带这腿软没出息的东西先下,到安全地方待着。”
腿软没出息?抱着老梓大腿的乔生苦笑,心想自己确实够难看的了。
“我…”夏苏没说完,不远处的窗子刹那破开,这次却不是炸,而是窜出一道人影。
那人蒙面,一身紧衣黑裤,手提一柄青锋剑,剑身流下一条血线,本已想往夏苏这边走,与她冷对一眼,立刻转向。
好浓的杀气。
那柄滴血的剑,触目惊心。
这时,窗里再出来一人,夏苏只望一眼,惊心已平。
赵青河没事。
“夏苏,快找方掌柜,护他周全。”那双俊傲的刀眸,见到夏苏的刹那就含了笑,亦能放下满心忧虑,“小心,你只要跟着他,我稍后就到。”
话音落,赵青河高大的身躯也轻巧得不可思议,风一般,往蒙面人跑开的方向卷去。
“娘的,当老子死人。”老梓嘀咕完毕,捉了乔生一只胳膊,对夏苏道,“我看到过姓方的,先下去再说。”
赵青河看到夏苏无恙就放了心,夏苏又何尝不是,哪怕也见他身上血色一大片一大片的,但人还撑着天地,神情气爽。
听了老梓叔的话,她一点头,双臂振袖,如蝶飞舞,明明双脚已离开屋檐,还能在空中优雅停留,再旋转着往下落。随着她轻盈的动作,所有野蛮的碎末和火星,仿佛都只是舞衣上的点缀,令她更加曼妙明艳。
即使天外来仙,也不过如此。
她其实,还是舞者,继承她母亲,超越她母亲。
她的父亲看中她的画技,她的养兄看中她的舞技,用酒瘾控制,也是为了迫她献舞邀宠。她对此憎恶之极,越到后来越抵死不从,出逃后,只施展其中轻巧而已。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她已无需再惶惶,身姿自然舒展。舞得美,画得美,虽引人觊觎,却也能够守护,她不是从前的刘苏儿,亦不再孤身一人。
这时,多数人忙于奔命,无缘得见她的轻舞,而少数瞧见的,又以为是自己眼花,眨过眼就只有烟尘恶火,哪来蝴蝶恋花。
唯一看清的人,只有老梓,落地垂眼,低低一句,“紫姬,你可安心。”
飞天舞既已突破极限,足以守护自身平安。
老梓出生贫寒,自以为凭本事吃饭就能飞黄腾达,谁知诸事不顺,官场之中频频遭黑。万般心灰意冷之时,他遇到紫姬,面对她的深情,感动却也无力付出,孑然一身离开京师,二十年后才知紫姬生前凄楚,痛悔亦迟,惟有补偿给她的女儿。
紫姬,夏苏之母,来自波斯,献于皇室,司乐局从首席舞姬,因得罪权贵而遭陷害,下嫁刘玮为妾,再无自由。然,紫姬骨骼清奇,天赋异秉,老梓赠她一套飞天诀,她将其融入舞技之中,自创一门轻功,授予独生女。可惜紫姬自己身心俱创,无法练到最高。
夏苏听到那声低语,眼里微酸,却不揭人伤痛,“梓叔,我找人去了。”
娘说,这辈子,可以笑念,就不要哭恨。娘亲从不流泪,笑也屈指可数,而梓叔,是能让她娘亲笑念的人之一吧。
老梓立刻瞪眼,一脚将立好的乔生踹踹开,“老子就不明白,赵青河把你当小狗使唤,你怎么就能屁颠屁颠地照做呢?”
因为,她不愿意笑念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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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片 背水一战
老梓哪能不明白,大手挥空气,能拍出响动的掌风,“行,三条岔路,一人追一条,老子倒要看看,你跑得快有个鬼用。”
说行就行,老梓跑起来,根本看不出少了一条腿。
夏苏第二个奔出,见老梓叔选了那条她想走的窄巷,暗暗叹口气,转而上大路去寻。
乔生最后一个动,不料没跑出数丈,迎面碰上杀回来的董霖,就知道自己没功可领了。但他也算机灵,扭头就往夏苏方向追,丝毫不理董霖大叫大嚷。大驴常说,他们仨加起来都打不过少爷一只手,不过无功也有劳,劳苦功就高。他必须,劳苦啊。
只是,乔生没想到的是,第一,他怎么也跑不过夏苏,第二,大路再分岔,他还选错了路。这种情形下,连夏苏的影子都看不见。
夏苏却没有一昧往前赶,而是一边问一边走的。她跑得快确实未必有用,反而靠运气问出些端倪,得知方掌柜带着两个徒弟走下大路,往林子里去了。
林子是樟树林,南方水甜树茂,繁枝展叶,又值好春,树影密密重重。夏苏穿过整片林子,并没有任何发现,正想着可能失去了方掌柜的行踪,一条河流乍然横在眼前。
河流不急却宽,几根木桩打了野渡,一叶扁舟刚离开两丈远。
舟上,不是方掌柜,又是哪个?
夏苏跺脚,疾步就上了渡板,却已赶不及。或者,这么说,她能跳上去,但跳上之后,又能如何?就凭她一棍子都打不晕人的力气?
夏苏衡量的转瞬之间,扁舟又摇出去半丈,而立在舟尾的方掌柜回过头来,与她正眼相对。
方掌柜眯了眯眼,“夏姑娘脚****快,居然能追上来。”
夏苏轻音随水声飞扬,“方掌柜跑得更快,虽然连自己人都顾不得,却不忘带走七幅画。不过,我看你不像去邀功,而是要独吞。”
方掌柜呵呵一笑,“这个嘛,他不仁我不义,他能炸楼灭我们这帮老兄弟的口,我还不能拿一笔辛苦费么?好歹兢兢业业帮他家干了多年的活儿,没我这双眼,他们能有数百万银子的进项?能充富豪装乡绅,这么容易洗白?”
夏苏一怔,“万里阁是你大东家炸的?”
“自然。赵青河还在楼里,你们也未撤,不可能冒险炸掉整座楼,而且安放炸药要事先做足准备,除了决定将交易改到万里楼的人,还能有谁呢。”方掌柜心中已明,冷笑道,“他做事一向狠毒,当初跟着他的兄弟只剩我们,我还以为至少他有点良心,诚意带着我们走正道,想不到,竟连亲——”
方掌柜的话没说完,也永远说不完了。
一柄剑,从他的后背穿过心脏,剑尖耀红芒,刹那滴出他心头之血。
方掌柜的徒弟也被船夫两剑划过喉管,踢入河中。
夏苏从渡桥上望着这一串明杀,冷冷不动。
船夫身材小巧,斗笠戴得老低,“姓夏的,算你好命,今日躲过一劫。”
夏苏要是刚刚不动脑子,冲动跳上船,大概也会成为新鲜鬼一名。
“好说。”夏苏话慢,性子也是骄傲的,“我要是在船上,至少能做明白鬼,看清你的真面目再死。”
船夫吃吃笑,声音尖诮,“要不要我把船摇回,你上来试试?”
夏苏心念一转,嘴角翘起,“好啊。”
船夫音色瞬变,“姓夏的,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么?”
“奇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打什么主意,你怎么知道?”世上人人聪明,唯她笨拙不通,“顺着说话不行,逆着说话更不行,只恨自己长了一张嘴?”赵青河会赶来的,在那之前,她要帮他拖一拖。
“姓夏的,你如此嚣张,是笃定我不敢回来杀你吧。”船夫没有再摇橹,河面平静缓流,渡舟自横。
“难道你敢么?”夏苏轻笑,“鲁七娘子看我极不顺眼,你也是,动不动就说要我命,可我活得好好的,知道了你们那么多事,害你们不停杀自己人,我实在好奇得很。为何呢?”
船夫开始摇橹,真朝夏苏而来,“有本事你别跑,等我来杀。”
夏苏没跑,以自己当饵,总不能离鱼太远。眼看船到野渡桥不过一丈开外,她眯眼正盘算往哪边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唿哨,长长短短。
船夫顿时改变了划桨的方向,拼命往对岸划去。
同伙示警!夏苏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与此同时,又听一道长啸。
“夏苏——”赵青河来了。
他没有让夏苏做什么,他只是喊了她的名,她的胆气却似鼓起的帆,呼啦啦吹展,足尖不自禁点渡板,身子飞了出去,脑中仅有一件事——不能让船夫跑了。
落在舟尾,三具死尸伴脚边,夏苏尽力不望。
她或许有勇气阻拦凶徒,却并未不介意死人,尤其视觉上天赋,对静态场景的记忆比普通人存得久,情绪易受影响,就是怕丑陋的事或物,也从不遮掩这种真实感受。
因此,她曾被她的姐妹们欺负嘲笑,即便如今长大了,也只会不动声色而已,无法表现得落落大方。
她就是她,有好有不好,能改就改,不能改就算,只要不靠损人来利己。
像此时,夏苏嘴唇紧抿,情绪不佳,说话慢来生趣,“船家,我送命来了。”
船夫斗笠下蒙着面,看不出半点神情,但冷笑连连,“好,你送,我就——”一剑刺出,“收!”
如果,连衣片都沾不到,到哪里收命?
船夫见船尾没了人,心中虽惊,回身却也极快,只见一道寒光直坠,立刻反手抬剑去挡。
锵啷——
短刀撞上长剑,船夫及时挽救了自己的脖子,而蒙巾下的表情讶异非常。虽早有消息传报,这对义兄妹,一个武艺高强,一个轻功不赖。然而亲眼见后,那些笨蛋对夏苏的评价却过低了。这等无影无形的轻功,可磨成致命一击。
“好人不长命。”
船夫讥嘲着,身子打转,哧溜溜矮缩了一半,横扫夏苏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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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片 十万灰飞
可是,船夫的盘算再度落空,就见那道轻灵的身影往上直升,竟生出一种飞仙不落的错觉。铁了心要等到人掉下来,夏苏却突然从她眼中消失,迫使她转头,才见船尾的人影。
当风而立,乌发如丝,那张平常无奇的脸,肤色比雪还晶莹润美,五官精致刻显,淡淡一抹似笑非笑。
船夫恼羞成怒,手抖五朵剑花,展开全力,再不多说一句狠话,誓要杀了眼前人,灭去这份闲定。她出生即贼,最看不得他人天生正气,不必像她一般,生活在光下,却怕极了光,恨不得太阳陨落,世道永夜,自己方可心安理得。
夏苏凭什么自得?凭什么闲定?
若她和她的出身换一换,她也能!
船夫的招式快若闪电。
然而,夏苏的身形如烟如雾,总能比闪电更快。几个回合下来,不但毫发无伤,还在船夫胳膊上拉了一个小口子,隐隐见红。
“夏苏,回来。”赵青河的声音又来。
几乎同一刻,夏苏已落船尾,想都不想,准备往岸上撤身。她想放任自己去依靠赵青河,如今做到。
船夫虽像无头苍蝇,脾性却大,见夏苏要走了,剑招就更加凌厉,“想走?!没门!”
夏苏双足仍立船上,但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倾,衣袖舞似飞升,声音轻轻柔柔,却清晰传出,“船上本无门,而且你要觉得我的命比这些画值钱,只管来刺——”音收足出。
啪!啪!啪!连踢了三只画匣子!
船夫激灵灵吓出一身冷汗,哪里还顾得上夏苏,手脚慌忙地接住两只画匣子,又眼睁睁看第三只匣子撞进河里,让夏苏当了点足借力的板。
夏苏漂亮上岸,鞋不湿,衣裙不乱,冷眼望着船夫拿网子,狼狈打捞那只落水的画匣,她却从容又从定,目光轻诮。画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贪婪的心认为人命不值钱,这才最可笑。
“妹妹,水上好玩吗?”调侃的语气,爽朗的音色,明月下的影子并不清冷。
“十分过瘾。”她想,她从赵青河那里学到的,并非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却是如何让自己活得舒心。
“妹妹何不毁了那七幅祸害?几万两银子打水漂,我觉得更过瘾。”看画匣子上船,船夫打开匣盖,立刻松口气的模样,令赵青河反觉不爽。
“人证已死,再毁了物证,是你傻,还是我傻?”夏苏反问。
赵青河呵呵沉笑,与有荣焉的语气,压了脑袋,贴近耳侧,好像非要弄出点暧昧才甘心,“妹妹没白跟我这么久。”
夏苏不躲,一转脸,鼻尖几近顶了鼻尖。
两人四目相接,一处情思爆出一处花火,五彩缤纷,随即消散沉寂,沉入彼此的幽眼星海,无边无际,却有彼此陪伴,也无惧无畏。
“人跑了。”半晌,夏苏别开眼,望着空水寂流,已将扁舟推远。
“妹妹都知道留着物证,我难道还不懂留着人犯?”赵青河随夏苏的目光看去,一撇笑,“就剩两个,再死多一人,另一人就从此逍遥了,这种傻事我可不干。”
“你知道是谁?!”夏苏惊讶,却又不那么惊。
“差不多了,就等大驴和乔连的消息。”赵青河的网撒得比任何人都深都远,现在已到网出水面的时刻。
“姓纪的和他手下们…”夏苏想起万里阁的炸象,不觉身上发寒。
赵青河看在眼里,“万里阁都成废墟了,妹妹这会儿才知道胆战心惊。”笑她胆小太迟,“那些人全死了,虽说有几个是我料理的,不过大多都是被炸没的。当时,姓纪的和我正交手,却突然中了暗箭,毒发身亡。他死也不肯闭眼,大概是明白谁干的,又不明白为何。其实很简单,唯利是图的人没有义气,走夜路的时候可以共拥秘密,横竖皆在玩命,一旦想走正道,利益不够分,自己的命也金贵,察觉异心就灭口,然而疑心越重,干脆杀光才能安稳。妹妹和我,还有一大笔可能的财富,只是给了那人一个很好的借口,将最终要抛弃的家伙们集中在一块儿全灭。”
“你和我却还活着。”夏苏微蹙眉。
“两种可能。第一种,他觉得我们逃不出爆炸。第二种,我们只是他计划中的饵,无所谓生死。妹妹觉得是那一种?”这时候,赵青河仍不忘教她。
“第一种吧。他没道理不想我们死。老纪这些人在前,炸楼在后,是双重确保我们必死无疑。但他低估了我们,不知梓叔厉害,不知我能跑,不知你能以寡敌——”
“格老子的!你俩!”老梓出现在林边,蹲腰撑膝直喘气,片刻抬起一张凶脸,“老子当人死了,想给你们收尸,结果你们倒好,跑河边卿卿我我。娘的,好歹给老子报个信,老子就不管了!”
赵青河笑声朗朗,牵了夏苏的手往林子走去,“老梓叔,我冤枉,要是真能卿卿我我,我还高兴认了,偏偏连苏娘一根头发都没碰着,好不无辜。”
老梓则冷笑连连,“老子是少了一条腿,不是瞎了眼。你小子这会儿牵的,不是苏娘,是什么?猪蹄儿?”
夏苏黑了脸,不敢大声回嘴,耷拉着脑袋瓜,又开始模仿式的自言自语,“老子又不是猪,哪来的蹄子?到底是帮老子,还是帮外人,给老子弄弄清楚得好。”
老梓听不见,赵青河听得见。他曾见她,在桃花楼芷芳屋里老子老子的说话,如今终知出处,不由大笑,手牵得更紧。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他要是不抓紧,会一辈子遗憾的。
三人回到万里楼前,天色已经放亮,小小的火舌仍在舔卷,四处生烟。
那栋庄重华美的藏书阁,似顷刻覆没,成为一堆再无生命的焦黑残骸。
春风过,夏风起,十万卷书,本该伴荷湖,本该伴香山,本该伴君子与明月,化作了灰飞。
夫子们的哀号之声,不绝于耳,哭得人心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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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片 功成身退
杨府,客居。
“回苏州?!”董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悠哉喝茶的赵青河。
乔生进进出出,忙着收拾行李。
“我又没让你回去,你嚷什么。”赵青河自己喝还不算,拎着壶,起身给一旁的夏苏倒茶。
董霖瞧他那样子,斜嘴吐气,嘟囔一声没出息,“你都回去了,我还有借口待这儿吗?”不对不对,“万里阁之事尚无眉目,林总捕整天火烧屁股到处打探,咱要是袖手旁观,今后还能指望杭州官府帮咱查案子?我的哥哥欸,你好歹帮把手。”
“怎么没帮?”夏苏细声细气。
“就是,怎么没帮了?”赵青河腰杆立直,“我跟林总捕说了,你也在场的,是那伙凶徒起内讧,趁着抓了我们的机会,闹出这一台大戏,一箭三雕。一,杀了我们。二,杀了同伙。三,抢珍贵古画。说起来,官差都是吃干饭的,每回都是最后才赶到。”
“好歹是我同僚…”董霖自知问不出名堂,摸摸鼻子又道,“照你的说法,全死光了?”
“还有两个。”夏苏又帮腔,不自觉地。
董霖奇怪瞄夏苏一眼,“大妹子不是该唱反调,怎么如今帮起腔来?”
赵青河剑眉双跳,神色得意,“自然是如今觉得谁最好。董师爷有空关心我妹妹,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事情我都交代得很清楚了,方掌柜死,他的两个得意门徒一起被杀,涵画馆关门歇业,其余几个伙计根本不知那群人的底细。杀手老纪死,他的手下死无全尸。他们经伪装混入二楼,占领三楼,其经过十分简单。万里楼的掌书们本就手无缚鸡之力,而能逃出性命的几个,简直有神钟罩体的好运数,要么就是被买通的。我也让林总捕去查证了。另外,与我照面的人,暗器和轻功了得,和苏娘交手的人,剑术了得。两人既然清除了所有障碍,短期内不会有动静,我亦莫可奈何。”
“没动静就不找了?那两人要是一辈子不动,就逍遥法外了?”董师爷突然义愤填膺的,“赵青河,当初可是你设了这个局,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结果可好,你我白挨了揍,连累茗珍姑娘差点把命搭上,毁了杭州最大的藏书阁,你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你说,对不对?”
“茗珍姑娘啊--”赵青河眯起一只眼,顿时看穿的敏锐力,“这事,从浅了看,揍我们的人,绑了茗珍姑娘和我们的人,都死翘翘了,不必报仇;从深了看,人命比什么书都珍贵,而我方有惊无险,擦破点皮,流几滴血,也不叫损伤。我设了局,终于能与团伙首领面对面,至于对方心狠手辣要杀自己人,我又不是神仙,当然料不到。总之,自认行动取得了战果,可以功成身退。”
“董师爷要帮茗珍姑娘重建藏书阁,直说就好。”夏苏也是明白人。
董霖的脸嗖得红了,“谁…谁要帮她…就算我想帮…她也未必领情。”心虚就结巴的人,当不了骗子。
“路遥知马力。”夏苏道。
“日久见人心。”赵青河同声。
“我就是觉得杭州这事咱有大责任,不应该留个烂摊子让别人收拾,能帮就该帮一把。”不说到某位姑娘,某师爷就不结巴,心里哼一记。默契啊默契,当谁看不出两人有什么?
“你只管收拾,身为当父母官,就得为百姓服务嘛。我和夏苏寄人篱下,拿着别人的银两出来花费,也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都个把月了,不得不回苏州。”早说了,他回他的,他留他的。
“万一大凶徒还在杭州呢?你这一走,怎么办?”董霖想激赵青河。
赵青河却是一笑,“董霖,你想在杭州待多久都行,我保证,他和你绝不可能身处同城。”
嗯?董霖听出一点点话外音,“你什么意思?”
“就是主谋绝不在杭州的意思。”夏苏眼角飞挑,大概把自己也说得一愣,偏头问赵青河,“你该不会认为那两人在苏州?”
赵青河眨眨眼,“还是我家妹妹慧质兰心,比某师爷的直脑袋聪明多了。”
董霖欸欸乱跳,“你不早说?!耍我玩吗?”
赵青河切一声,“董师爷,咱俩合作至今,有哪一回我非你不可?你不坏事,就不错了。所以,留在杭州追姑娘,是明智之举。否则,跟着我走,损了夫人又折兵,多没意思。”
夏苏扑哧笑出,这话太伤人。
董霖果真把红脸憋到黑,一拳朝赵青河打去,“赵青河,你小子找死。要是没我,你能调得动官差查你自己的私案?要是没我,你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杭州,还能如鱼得水,撒豆成兵?”
赵青河可不等着挨揍,非但挡住董霖的拳头,还反击回去,“我的私案?可笑哈,我不是百姓,你不是官,有人谋害我,你们查不出名堂,我自己查,怎么就成了私案?真是,你小子当官这么久,其他地方没长进,反而沾了昏官气。来,来,哥哥我帮你发散发散。”
哥儿俩打得天昏地暗,连夏苏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用过早膳就去了码头。因杨老爷杨夫人觉得这也是九娘回门的好机会,就让杨琮煜小两口跟赵青河他们一道去苏州,所以赵九娘和夏苏不必依依惜别,倒似又出游一般,高兴得很。
看到董霖的又青又花脸,赵九娘问夏苏,“这人确实是咱苏州府的师爷么?怎么看着不稳靠,跟市井混混一样。”
“看惯就好。”夏苏心想,可不就是混棒子嘛。不过,董霖决定回苏州,真是个不错的师爷,凡事奉公为先。
“也对,是不能以貌取人。”赵九娘的语气忽然有些不满,朝船头努努嘴,“我从前虽觉得那位岑姑娘温婉过了头,却不知道她原来不是太矜持。从府里出来时,我就看到她找三哥说话,这会儿又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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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146片 八字不合
夏苏看过去。
相比董霖的新花脸,赵青河的脸上只有旧伤痕迹,背对船头,正同岑雪敏说话。他之前一见岑雪敏就冷冽,此时却耐心得多,不时点头微笑。
夏苏心里没有酸滋味,只有怪滋味。
赵九娘见夏苏不表态,着急啊,“苏娘,你也主动些嘛。”
夏苏一听就笑了,“当初你没成亲时,莫非对你家相公也主动过?”
赵九娘作势拍夏苏的手,“我和他怎能同?又不住一个屋檐--”只觉越说越错。
夏苏拍回去,却示意赵九娘安心,“这种事,并非一方主动就行的,要看缘分。缘分若不归你,再主动也是空。纵使我喜欢了他,他却还是钟情于岑姑娘,强求不得。不过,两人只是在说话,倒也不至于我黯然神伤。”
赵九娘睁圆了眼,“苏娘,你…你喜…”
夏苏梗食指在唇上,“九娘能帮我保密吧。”
以为自己不会钟情于某个男子,却钟情了;以为自己不可能分享这样的心情,却自然而然分享了。终有一日,她对赵青河,也可以水到渠成,坦诚自己的感情吗?
夏苏看到赵青河望过来的目光,一触即刻调回,转看赵九娘。然而,赵九娘欢喜的神情,令她的心微微雀跃,还有些郝然,有些安然。
“苏娘,我会帮你祈福的,你跟三哥…”有些话,不必言明,就能传达心意。
两人无言,却欢喜得站在原地,默默分享所有。
女子的友情,或许不似男子直来直去,有事就帮,有恼就打,她们伴着的,是彼此的心,在絮絮叨叨中,甩开沉重的包袱,攫取面对困境的力量,仍独立,还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