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干娘讥笑他胆子小,“怕她做甚?不过一个丫头,就算今晚死在我们手上,谁还能知道是咱们干的?敬王府里头那么多人,一个个查过来也没用,咱们可照着老夫人的意思,就说死丫头畏罪自尽,三奶奶肯定只顾保全外头那些营生,吭都不敢吭。”

“老夫人只让我们把人带回去问话,不用死人吧?”青雀一哆嗦,垮着脸,“再说,三爷和三奶奶对墨紫颇为看重,有什么事怎可能一声不吭?”

“看你胆子太小,老婆子练练你罢了。至于这丫头——”金丝干娘歪嘴狠面,“小命长不了,不过,得用完了再弄死,不劳你小子动手。”

墨紫想笑,腮帮子鼓得青蛙一样,扯不开嘴角。

马车疾驰,往敬王府的方向而去。

就在墨紫被强拉上车的同时,三道影子,如鬼魅,如轻烟,朝三个方向,比马车不慢。

半时辰后,敬王府小东门悄悄开了,早候在那儿的两个粗壮仆妇一左一右架着墨紫往南面走。青雀一溜烟跑掉,金丝干娘在前头打着灯笼。

其中一个仆妇见墨紫挺安静,既不呜呜有声,也不随处挣扎,说道,“这丫头倒跟三奶奶似的硬气。”

金丝干娘呸一记,“知道挣扎也没用罢了,多半在心里想怎么回事,打算着如何应对。你们可别让她乖巧的脸蛋给骗过去。万一到这儿再让她跑了,叫三奶奶心生警惕,那咱们可就坏了主子们的大事,非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那两个仆妇对金丝干娘似乎有些忌惮,遂用力箍住了墨紫的手臂,快步往前拉扯着。她们走得鬼鬼祟祟,避人来人往的花园,绕远路择回廊小径穿行。

一条岔路口,三人停下来商量。

“大奶奶那儿人多嘴杂,而且她跟三奶奶不对,就等着看晦气的。”一个仆妇说。

“那又怎的?”金丝干娘唯恐天下不乱。她们既想把裘三娘扫地出门,有从旁煽风点火的,倒还省了她们一些力气。

“我二人出来时,老夫人吩咐不可惊动他人。这丫头嘴里还没套出话来,便是要问三奶奶,也得有凭证,不能伤了一家人和气。”别一仆妇说,“走维风居那儿。二爷近来又不在家,园子早早下了锁,不会有闲杂人乱走。”

金丝干娘虽想满府闹上一闹,但老夫人的话不敢不听,于是和二妇转往维风居,沿着园子外墙的廊道走。

眼看就快走过了,突然转角亮起一片灯光,还有说话声。

三人暗道糟糕,张望可以躲藏的地方,却是来不及。

金丝干娘当机立断,一把捏住墨紫的下巴,恶狠狠说道,“我现在给你松绑。等一会儿你要敢开口说一个字,你主子瞒着的那些事可就全府皆知了,安静点儿的话,没准老夫人看在三爷面上,能大事化小。”

大事化小?墨紫心中一哼,金丝这回出手,恐怕蓄谋已久,会只求这样一个结果么?

“听清楚了没有?”婆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墨紫肉里,“不然,你就这德行让人瞧,我说你跟人私通,让我们逮了正着,要去交给老夫人发落。”

墨紫皱起眉,这婆子留那么长的指甲就是为了折磨底下的小丫头的,挖肉啊!但她不在这里逞强,总要看看对方出什么阴招,才能知道如何对抗,她点了点头。

两仆妇立刻给她解开绳子,拉出堵她嘴的布,却仍紧站在她身边,暗中掐着她的手臂。

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这一路下来,身上脸上瘀青少不了。

“前头维风居的人么?”一个男声问道。

金丝干娘忙答,“不是。婆子几个是老夫人院里的,奉老夫人的话办事,经过二爷这儿。”

脚步声起,一行七八人走上前来,头几个掌灯的仆人,紧跟着的是萧维的贴身小厮岩烟,后面是萧维和萧旻。

萧维走近后,一眼就看到了墨紫,柳条儿的细的人让两个结实的仆妇夹挤着,似乎低眉顺目,却又与那个他常看的低眉顺目不一样。

“祖母让你们办何事?”萧维在墨紫面前站定。

墨紫不抬头。

金丝干娘没想到二爷问这么详细,一时愣住,眼珠子左转右转的。

萧维看在眼时,剑眉拢起,厉声道,“这时辰祖母早该歇息了。你这婆子目光不正,定然想编藉口,还不快说实话!”而且,面生得很。

金丝干娘吓得福低了身,“今夜腊八,老夫人别了些酒,正耍牌乐,知道这丫头守着竹林,想问林子的事呢。”

墨上比不知道该不该笑,这是什么藉口?还没她应变能力强。

“墨紫,你来说。”懒得理婆子满嘴胡言,萧维指名道姓。

金丝干娘和两名仆妇显然没料到二爷认得墨紫,脸上大惊失色。

墨紫抬眼望着萧二,一声不吭,没办法,有人说了,她要开口说一个字,不但裘三娘要倒霉,还要冤枉她私通。

金丝干娘讪笑,“二爷,这等粗使丫头怎能随意跟您说话,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老夫人——”

“管好你的舌头,我想听谁说话还由你这婆子来拿主意不成?祖母身边我不曾瞧过你,你哪个院里的?”萧维越来越觉得有古怪。

“婆子…”金丝干娘亡羊补牢,“婆子是永古斋的。三奶奶说夜了,老夫人叫人又不好不去,所以让婆子陪着墨紫姑娘。”

“墨紫——”萧维要听她说。

“二爷回来了?”

维风居的门打开,小丫头们掌着画灯,绿碧红罗走出来施礼。

卫六站在门槛里,手上拿一件金翎羽披风,面带微笑。

这是墨紫自卫六进维风居后,第一次瞧见她,人瘦了一圈,却更好看了,原本清冷的气质多了令人怜惜的弱不禁风。

瞧瞧这男人,还没踏进门呢,小老婆一堆出来迎接。墨紫瞥过一眼,低头微摇。

“旻少爷也来了?赶紧进来,这就下厨给你们做些下酒的菜去。”

“红罗,让人把蕙阁生暖了,好让爷们舒服吃酒说话。”

一时嘘寒问暖,真是坐享齐人之福。

墨紫就在这当口,在金丝干娘的“勇猛”指挥下,让人夹着,转过弯去了。


●● 第279章 慈祥老太

一对碧绿的玉如意,祥云缭绕。一尊白石滴水观音,慈眉善目。一幅画是佛祖灵台上传经。一双联唱家和万事兴五福喜旺。

这么慈祥的一间屋,住的也是蔼和岁数的老太太。但这会儿,墨紫跪在地上抬头瞧,这位老太太面上可没有半点慈色,目光严厉。

老夫人身边坐着王妃。这对婆媳干什么事都志同道合,可谓少见的和谐,至少面上看来如此。

“墨紫?”老夫人和墨紫的视线对个正着,虽说墨紫立刻垂下了眼眸,她却因那无惧的目光而心生不悦。

奴婢没有奴婢的样子,那次在卫六娘的事上,老夫人就感觉如此。所以,明知卫六娘的丫头撒谎,她还是藉口名字不好,暗示裘三娘惩罚墨紫。丫头撒谎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园子里真要追究起来,老实人多半一个没有。但身为丫头,却同有丫头的自觉,这种人最能惹出麻烦,瞧仔细墨紫的脸,那可是极好的模样,把那点聪明劲放在男主子身上,窜起来容易得很。要不是维儿事后这么久并没有和墨紫表现出特别熟络来,她不怀疑这丫头想借卫六娘那次讨好维儿,存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能让卫六娘耍心眼,因为卫家富,对维儿,甚至萧家有好处。这个叫墨紫的丫头,算什么东西?一看,就不是绿碧那般懂事的,肯定不让人省心。

“是。”墨紫不知道自己的故作乖巧完全讨不到对方的欢心,语气上很是恭顺。

“你打哪儿来?”老夫人今日亲自主持这场问话。

“我打鹿角巷白荷那儿来,白荷上个月让我家奶奶放了出去,暂时在奶奶的别院里住。”墨紫继续低头。

“出府的牌子呢?”王府里的下人要出去,都得问正经主子拿牌子。后宅管束更严,各院里都得问王妃要牌子。

墨紫从腰上解下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声铜牌,双手举过头顶,“老夫人请看。”

人说,原来墨紫有牌子啊。

这个嘛,是仿造品,裘三娘嫌出府一次太麻烦,墨紫又是个走一步想三步的人。两人合气,一个从王妃那儿拿牌子,一个找外面的匠人造牌子。以防不时之需,和小小的户本一亲,天天随身带着。

座上的两位显然没料到墨紫真能拿出牌子来,双双一愣。

老夫人看一眼儿媳,有些轻微的责怪,心想,刚才问你的时候,怎得说没给过?

王妃只觉得委屈,把牌子接过来看了又看,没瞧出不妥,怏怏道,“我最近没给过你家奶奶牌子啊。”

墨紫早准备好说辞,“王妃娘娘许是忘了,前些日子为了送白荷出去,奶奶帮小衣拿了牌子,本是要还的,恰好我又要出府,奶奶就给我用了。想来,奶奶中眼娘娘说过,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若连发牌子这样的小事都需要娘娘亲自记住的话,岂不是劳神伤身?”

“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王妃对老夫人道,“娘,没错,上月里我给过一次牌子,因过年事多,忙得忘了催还。”

老夫人没着脸,一把拿过铜牌,往墨紫面上砸来。

墨紫轻轻一让,牌子就从耳边擦过,?当落在她身后的砖地上。

“满嘴胡言的小贱人。你倒说说,几日前出府的,当时几人守门,谁又给你开的门?把名字说出来,我立刻找人来跟你对峙。”一块牌子也许是儿媳妇疏忽,却给三娘墨紫可乘之机罢了。

“…”好个仔细的老太太,墨紫略沉吟,却也不慌不忙,“墨紫三日前出的门,正逢老太爷老爷从水寨回来。墨紫平日都待在默知院或竹林里,头一回出门,也不认得守门大哥们的脸。只记得当时大伙儿要迎老太爷老爷,没人留意我。我想,横竖有奶奶允了,还拿了牌子,就没多吭声,直接出去的。老夫人要不信,也可找那日的门房来,没准有人瞧见我了。”

这下,老夫人也有点懵了,老太爷老爷确实是三日前回的府,墨紫若是说谎,又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莫非三娘的另外两个陪嫁丫头通风报信?可是不能啊。三日前,金丝来密告裘三娘唆使丫头私自出府,在外头偷偷经营花楼和船场。兹事体大,为了确认金丝不是胡说八道,她让一些仆妇将默知院外围看住,里面也安插了两个婆子,竹屋那边也确认无人,今晚才开始收网。这三日,默知院里绝对不曾有人出过府。

墨紫瞧老太太皱眉深思,暗笑,算得再好,不能发现小衣身怀功夫又有什么用,今早小衣拿腊八粥,告诉白荷敬王府男主子们回##,白荷又转述给了她,正好让她理直气壮编谎,这年头又没有监视器,不能百分之一百说她没从大门走吧?

“娘,我看说不定是金丝生事,她瞧咏儿近来跟三娘形影不离,故意搞出来。三娘那会儿得急病,她的嫌疑最大。咱们别因着一个妾,倒去寻儿媳妇的不痛快。”王妃唱白脸,那可是连墨紫都分不出真心假意。不浸淫数十年之宅斗,绝无破绽可找。

老夫人打心底就对墨紫没好感,直觉这丫头聪明成精不好对付,因此对她的辩解,虽然听着有道理,却并不当回事,对她而言,她深信墨紫和裘三娘背着她们在做些事。裘三娘嫁妆丰厚,又是行商出身,不甘于后院,外出寻财路,很其风风火火的脾性,而且,说是养病,居然养了两三个月这么久,也令人怀疑。要问裘三娘,就需要最关键的人证。墨紫的嘴,她非撬开来不可。

“我瞧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会以为我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像你似的,光嘴皮子会说吧?”老夫人今夜要替敬王府挖出一处金矿来,那可是铁了心的。“来人,把隔壁房里等着的人都给我叫进来。”

片刻,帘子一掀,墨上比打个冷颤,就看到金丝,金丝干娘,还有两个默知居外院的小丫头,这还没完,两个仆妇抬进几段竹梯,放在墨紫面前。

墨紫神色不变,对方人多势众,却都在明面上了。她不怕。

“老夫人,今夜兴师动众,只为墨紫出府一事?”何不干脆说说开,她才能直面出击。

“丝娘,你来说说。”老夫人不被墨紫挑衅,按部就班。心急,办不成事。

“是,老夫人。”丝娘福了福身,面上没有显出任何得意,神情一本正经,语气平缓不躁,“差不多是三个多月前,丝娘便知墨紫被三奶奶贬到竹林子里去了。丝娘觉得这丫头怪可怜,就派小丫头过去送点吃的,谁知,连去几次,都没碰上她的面,于是,我亲自去了两回,发现林子不曾修整过,屋里的家具都生出薄灰来了。我以为是三奶奶讨老夫人的喜欢罚了墨紫,其实到底是陪嫁丫头,所以舍不得真罚,嘴上说说而已,谁知,我偷偷问了默知院的小丫头,都说墨紫确实搬到了竹林子里去住了,我顿时觉得蹊跷,便派人在林子里守了两月,发现墨紫虽然时而出现,却常常翻了墙出去,我还打听到墙那头是有人家的,姓元,在朝中当官。这下子我可吓死了,以为墨紫和那头的府里的仆役私通——”一口气说那么多,缓一缓。

墨紫冷笑,是啊,凡是当丫头的,有点诡异的举动,就是跟人私通,金丝和金丝干娘长一模一样的脑筋。

“老夫人,娘娘,切莫怪丝娘擅作主张,我也不想冤枉了无辜的丫头,就花了银子,让干娘找外头的人帮着跟一跟墨紫的行踪,谁知竟发现她女扮男装出入什么望秋楼,还有城外的船场子,且一出去就十天半月不回府,她这样,三奶奶也不管。丝娘虽然出身卑微,也懂得女子安于室的道理,更何况咱们敬王府不是一般的人家,怎能由得如此行径,败坏妇德?丝娘想了又想,便是您二位以为我居心叵测,我还是得把实情相告,免得日后让别人知道了,说王府里的闲话,丝娘瞧着,三奶奶是个好的,就是太宠那几个陪嫁丫头,难免让她们撺掇了,才做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来。丝娘叩请老夫人和娘娘明鉴,打死这些丫头也罢,却别为难三奶奶,说她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再放纵丫头们就是了。”

照金丝干娘和金丝的说法,说是她死定了!墨紫抿唇,眼眸敛紧。

金丝说完后,金丝干娘作证,默知院两个小丫头作证。还匆匆进来一个男人,据说就是跟踪墨紫的这位。

墨紫暗自吐槽,且不说元府和敬王府戒备森严,即便她在外头,赞进几乎和她形影不离,根本不可能让金丝派的人跟踪。而这汉子看上去贼眉鼠目,也不像本事高强的人,显然是托。然而,望秋楼和红萸的事却让她们查出来了,只是金丝描述得笼统,其他人和事一概不提,照理,说得越细,越令她无法招架才对,那么,极有可能是听人说的!

且她和裘三娘都疏忽了的,那个隐藏在金丝身后的江湖靠山!


●● 第280章 证物废物

“你还有何话说?”老夫人厉喝道。

年纪一大把,声气十足,戏看多了当自己青天大老爷?墨紫是现代灵魂,觉得为了要从她口中套出裘三娘做生意的事,这架势是否小题大做了?

“老夫人,墨紫真是无话可说,丝娘所说之事,墨紫从未做过。自上回惹老夫人生气,奶奶就罚我守竹林。三爷喜竹,林子密而长,我整日忙东忙西不得闲,竹屋就是睡觉的地方罢了,平时没时间整理屋子。老夫不若不信,找红梅绿菊她们一问便知。白荷还没出去时,都是她给做的饭,几个人轮着送。”无话可说是谦虚,她其实一肚子话。

“绿菊白当然是帮着你的,她们的自行?信?”金丝淡为一说。

“她们的话不可信,那丝娘的话可信?你曾是三爷眼前的红人,自三奶奶进门,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你不再似以往那般受宠,奶奶生急病,我们在外头找了两朝御医,一诊就说是毒,总不见得奶奶自己毒自己。你此时指墨紫行为不规矩,含沙射影又指奶奶教唆,有人证物证,可我们也有人证物证,确凿指你干娘威胁默知院里的丫头,让她在奶奶的吃食里下药。那是不是我可以说,一切都是你在指使?这事,三爷也是知道的。奶奶瞧在三爷面上,就没跟老夫人和娘娘说。娘娘不久前才想把你一双儿女放到奶奶院里养,这会儿你就编派奶奶的谣言,动机十足。”墨紫一撇嘴角。

又对那位冷脸老太道,“墨紫斗胆直言,这些证据定是丝娘事先安排下的。老夫人和娘娘不可信她片面之词,平日往来默知院的人大把,姑娘们,大爷和二爷,还有管事的,丫头仆从。就请来一个个问,瞧这些人中有没有见墨紫爬墙的?还有,丝娘说说看,哪日哪时哪刻来竹林找墨紫的?”

“你…”金丝的冷静终于破功,瞪起眼。

“于情于理,人证物证该有公正的第三方收集,丝娘和我家奶奶矛盾可是有目共睹,不足取证。”墨紫这话虽来自现代法证观念,但经她解说,浅显易懂。

“娘——”王妃想墨紫说得有道理。咏儿冷落金丝已久,媳妇的病来得凶猛,且墨紫说她们有凭证,不似说谎。

老太太打定主意,任墨紫说得再合理也是妄顾。她知道金丝有自己的目的,不过,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好机会而已。利用完,再清算。

“不知悔改的贼丫头,瞧清楚你面前的竹梯,这可不是丝娘随便拿来栽赃的,是我派了人在你屋子里找出来的,看你狡猾多舌,当着主子们的面,还敢理直气壮,丝娘有句话还真没说错,三奶奶把她的陪嫁丫头宠得无法无天了。”

墨紫低头,仿佛在瞧那几节竹梯,又仿佛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目光,说道,“墨紫搬进去之前,这梯子就在竹屋的杂房里放着,平时用来修竹剪枝,老夫人大概误会了,梯子那么短,怎上得了墙呢?”

老太太没想到墨紫反应快到如此地步,当时看到几节梯子,她本来对金丝的话是将信将疑,才终于真信了。这么关键的证物,她也不容墨水紫推翻,冷笑着说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嘘得过人,这里有几节梯子,我让人比过了,节节加起来,就正好是墙的高度。”

“节节加起来?”墨紫歪着脑袋似乎在想可行性,“怎么加法?墨紫不懂,老夫人不妨请人示范给墨紫看看。”

“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太太叫进来两个力气大的妇人,嘱咐她们将梯子搬到外面,用绳子绑着架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进来回报说好了。老太太派心腹婆子出去看,婆子进门就说绑是绑了,就是架不起来,仆妇们正试不同的系法。于是,又等了好一会儿,但这次禀报,梯子能架,却短了老大一截。

老夫人和王妃亲自出去看。

有丫头上来,拽起墨紫跟着到了屋外。

大冷的夜,灯火明亮,四节的梯子绑好了,不过刚能过这院子里的墙。

金丝干娘嗤之以鼻,“绑梯子脚,梯子不就高了?”

她自以为聪明,老夫人也自认不笨,让仆妇们照金丝干娘说得去做。

绑好之后,这次总高度当然很令人满意。

老夫人刚想对墨紫喝斥,就让墨紫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口。

墨紫说:“这梯子高是高了,可怎么爬呢?”

众人再看梯子,一个个发愣,四节梯子,每节六尺长,只有三根横竹密埂在中间,头尾各一尺半靠近两尺没有落脚处,一节和另一节之间,横竹距离就超过三四尺。

“怎么不能爬?”虽然看着古怪,三四尺也不算多大的隔距,老夫人找个高大些的仆妇,让她爬上去给她们看。

那仆妇奋力攀过第一节,往第二节爬的时候,梯子突然开始下滑。妇人一惊,手脚无措,整个人带梯子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哎哟乱叫疼。

墨紫这几节梯子是有名堂的,头尾竹竿打了蜡,十分滑索,又没有横杆,单绑两头,遇力自然会下滑,若连横杆一起绑,高度就不够。要连起几节梯子,就得用她专门设计的梯扣。可惜,那个竹屋里能给人搜出来的东西,不会包括这些,换句话说,凡是人能看能找的,都是她无所谓,欢迎大家参观借用的。

这下,唯一的证物成废物了。

老太太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园子那头匆匆跑来一个婆子。

“老夫人,二爷来给您请安了。”

“娘,这事儿让维儿知道了可不好。再说我们也得给咏儿留些余地,毕竟是他的媳妇。”王妃自始自终软态度,“不若就这样算了,改日找了三娘来问,长辈面前她不应该会撒谎才是。”

老夫人却不依不饶,对那报信的婆子说,“就说我歇了,请二爷明一早再来。”说罢,叫人把墨紫带进屋。

金丝干娘唯恐天下不乱,进去后就说,“老夫人,婆子刚才带墨此死丫头进府,在维风居前头遇到了二爷,二爷对老婆子不假颜色,对这丫头倒是好,要她亲口答老夫人找她何事呢。”

“我早瞧出来你这蹄子存了心思,就冲着这,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老夫人一招手,“给我拿棘板子来,打她二十下,看她的嘴还硬不硬,还敢不敢妄想爬主子的床?”

棘板子,是一种大户人家里管教下人的私刑器具,板上有半寸长的木疙瘩,打在身上就跟刺似的,扎肉疼,不用太使力,就能达到折磨人的效果。

墨紫是裘三娘的陪嫁丫头,要好逻辑来,老夫人得问过三娘才能动手教训她。但大周守孔子仁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娘是这家的儿媳妇,既嫁过来,就是萧家的人,萧家的人,就得听长辈的。别说一个陪嫁丫头,便是三娘的生死去留,还不是由得她们说了算。三娘在裘府还有老爹可以撑腰,顶着嫡长女的名头,张氏不敢太过歹毒,但如今她成了媳妇,丈夫是天,丈夫的爹娘爷奶,那就是天上天。

什么卖身契不卖身契的,在这敬王府里,弄死谁的丫头都是简单的一件事。

因此,墨紫没有拿出那套说辞,说出来,也没过是让人打得更狠罢了。

“你说实话实说,你便饶你这顿打。”棘木已竖在墨紫身后,老夫人目光森寒,“我问你,你是否帮你家奶奶在外管理望秋楼和船场这两处营生?”

墨紫抬眼,眸中坚定,“老夫人既问我家奶奶之事,为何不请奶奶来?主子的事,墨紫即便能说,也不能背着主子来说。”

“她是你主子,难道我们不是你主子?三娘是我们萧家人,打她进府那日起,你也就是我萧家的丫头。”老夫人声音极冷,没有一点发善心的意思。

谁说陪嫁丫头就不能由夫家的主子们处理?陪嫁丫头若不是丫头,难道还是千金小姐不成?这世道,人伦便是尊卑有别,长幼有别。陪嫁丫头要乖巧,媳妇要是听话,自然轮不到这上结主母们来出面料理,不然,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一点可以不含糊。

“墨紫,我们皆知你奶奶自幼随父行商,来了上都,开些营生也不是什么大罪。只是王府中规矩多,她年纪轻不懂事,做错了,我们当长辈的,总要教上一教,你不必怕,只说三娘有没有这两处便罢。她是我的儿媳妇,老夫人的孙媳妇,都是一家人,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你说吧,说了也免受皮肉之苦。”王妃和蔼劝说。

“墨紫请见我家奶奶!”其他的,她一概不提。

“给我打。”老夫人手一挥。

棘板子无民表地落下。

在外头的小丫头,听到啪啪声,不由心惊胆颤,却奇怪被打的人竟不哀叫出声,她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头不平静,外头更不平静。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只等待黎明。


●● 第281章 主角是谁

墨紫睁开眼,适应黑暗之后,借窗上绵纸吸入的月光,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陈旧的木箱子堆满了一面墙,架子上乱七八糟放着些杂物,太久没清理过,白濛濛一层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