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亦不知,她的不知是两个人的不知还是被刻意隐瞒。
口口声声的报仇对找错了报仇的对象,如果她的矛头指向佻褚国,言止息该何去何从。
这江山繁华天下苍苍,她坚定了他逐鹿群雄的野心又该如何去熄灭燃烧正旺的烈火?
抱着自己深深地呼吸,原来清醒是一种过错,倘若自己依旧迷迷糊糊没有发现此间一二,内心就无须如此挣扎。
该怎么办?那个原本执着急躁的君阡不是应该义无反顾地站起来去查明真相然后手刃仇人吗?为何这一瞬间害怕懦弱惊慌失措!
君阡躺回床上闭目调息,方才的睡意早已无影无踪,此刻她只想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言止义、言太宜、还是言坤立?这件事跟言止息有多少关系,他是否早已知情。
云州的战役言止息既然让她不要插手,她就坐观其变。佻褚国内的人想杀掉羽战祁无非是为了除掉这个玄齐国的老将,但他们之所以能够得逞定然跟玄齐国内少不了联系和交易。父母死在侑京,她心中早已没有了对玄齐国的眷恋,只是天下之大,哪里还是她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另一帐子中的言止息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事情到如此地步,即便君阡的真正仇人不是玄齐国,云州也非打不可。他不知道君阡是否察觉了什么,当他质问自己该不该把他发现的一切告诉君阡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这一日,两人都顶了浓浓的黑眼圈出来,只是言止息的帽檐遮住了脸,疲倦却依旧似有似无的透露出来。
“昨晚没睡好?”言止息用过早膳便看见君阡跟熊猫似的走过来,“周阳晖在集结部队,阿阡,这次你在后方观战,切莫出现在军前。”
君阡点头答应,“邵奕勋有备而来,说不定会用些偏法,你小心就是。”
“邵奕炆也在云州城里,”言止息想到昨晚那个黑衣人说要杀了邵奕炆,忍不住抬头看了君阡一眼,思量许久低声问,“若我要杀了他,你会阻止么?”
天水城言止息放了邵奕炆的时候君阡听到他对江进九说欠他一个人情,他向来一言九鼎是个尊重能人的人,不是生死关头君阡自是不会相信言止息会杀了邵奕炆,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倘若她知道有人拿她的命换邵奕炆的命让言止息做选择,她的第一反应是杀了那个出题之人。
换言之,她根本就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有人会威胁言止息,真敢这么做的人或许早已踏入黄泉。
所以她双手撑着桌子直视他,“若我要杀了昭平的某些人,你会阻止么?”
言止息心中“咯噔”一下揪了起来,话是很明白的,昭平某些人指的一定是言氏皇族的人,他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只是低头抿了抿唇起身抱了她一下,便离开军帐去点兵。
只是他二人都不知道,他们都在暗示着关于同一件事,却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君阡整理了自己的行头暂时放下昨夜纠缠在心头的事,在她不能确定凶手之前,她只有陪着言止息先将并云十八州拿下来。只是如今即便拿下来了,下一个目的地也不会去侑京。
她想明白无论那一箭是谁射的,羽战祁等人都必定会死在刑场上,只是动手的人不同而已。和玄齐国的仇依然存在,只是便没有了非要灭国的程度。
随即她出了军帐牵过自己的战马,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前往云州城下。她在军队后方悠闲地跟随,看前面人头攒动似黑云压境。
云州的风景是极好的,山川秀美土壤肥沃,沿途过去是一片庄稼,只是打仗的时候这里被荒废,长出了水草将稻谷压了下去。她本是娇生惯养,不知这农忙辛勤,体会不到耕种着含辛茹苦的心血付之一炬的无奈。
无论战争和平,底层的老百姓永远都是被压榨的一方。
云州城很安静,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士兵三三两两的站着,这一切都像在笑话邵奕勋一月退兵的闹剧,然而对方越是松懈,往往越让人警惕。
周阳晖嗅了嗅空气中毫无特殊的味道,像要嗅出些端倪,然后调转马头找到言止息,“王爷,情况不对劲。”
“诱兵之计,无须紧张。”言止息眺望云州城墙,“邵奕勋即便不开门迎战,也一定会出现。”
他转身看了看君阡在很远的地方,江进九寸步不离地跟着,只要君阡被保护好了,他便没有后顾之忧。如今最让他忧心的,便是那黑衣人所说的让君阡留或者走,生或者死。
很快邵奕勋来到墙头,他的身边没有几个护卫,奇怪的是他手上拿了一只台柱状的东西。他站在城墙上寻找君阡的影子,发现领兵的是言止息,便将那东西放在嘴边冲着地下喊道:“怎么羽君阡这个叛将是怕了本王不成,为何今日领兵的是你?”
他以说话言止息就发现了他的声音大了许多倍,因是他手中那玩意的作用。
打仗不是骂战,带一个能够扩音的工具只说明一点,就是他有什么劲爆的消息要告诉所有人,或许,只是为了告诉君阡。
言止息当下就知事情不妙。他本是不想让君阡和邵奕勋直接过招所有拿回了兵权,如今对手并和他交战,而是一副要公开辛秘的样子,必然是跟羽战祁一死有关的。
如果他能成功让君阡和言止息产生裂缝,这场仗会不会继续打下去就很难说。
邵奕勋手上有什么震惊世人的秘密足以让他二人反目成仇,所以他才会大放厥词要在一个月之内将佻褚军逐出玄齐国。
混在人群中的君阡后退几步到江进九旁边,低声说了几句,江进九皱眉惊异了一会,立刻驱马上前找到言止息。
他附在言止息耳边将君阡的话说了一遍,言止息听完之后没有任何表情,稍一点头向云州城头的邵奕勋道:“我代表我佻褚国感谢诚王殿下策反了阿阡,才使得如今我能顺利打到云州脚底。莫不成,你是要找阿阡叙叙旧?”
邵奕勋翻了个白眼,“你睿宁王的女人我可不敢叙旧,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跟你岳丈有关的消息不知你可有兴趣听?”
☆、第105章 飞箭传书
佻褚国士兵左右看着言止息,大军后面一人疾驰而上快速策马到大军最前面勒住马。
城墙成为一幅苍凉庄重的幕布,几万士兵皆是她身后密密麻麻的点缀,君阡横在城墙下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言止息,眯着眼向上直视邵奕勋。
目光相触的时候邵奕勋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这个女子从最后一次离开侑京之后依然脱胎换骨了一番。从前还留着一份单纯,然而如今怎么看都是那远山上盛开在悬崖夹缝中的荆棘,满身是刺和鲜血,不怒自威,和言止息呈截然相反的两种情态。
邵奕勋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会有这种想法,城下两人一个妖魅伪善一个刚毅真恶,分明大相径庭却如此和谐。至柔至刚至善至恶,一旦走了两种极端,是怎么也拉不回来。
言止息假意的微笑下给人从心底泛起的寒意,君阡的不怒自威硬生生将他吓退了几步。此时方觉自己失态,邵奕勋重整气势和城下相对。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君阡不顾身后大军焦聚的目光,冷森森地发话。
在君阡身边待久了对君阡略有了解的周阳晖听到她这毫无情绪的话语,就知道事态不对。但凡君阡的言语中还能找到些期许、愤怒、疑惑或者是其他的感情,所有的事都好商量。最恐怖的是明明遇见了本该有所反应的事却不为所动,那是她将要爆发的前兆。
君阡的事他从言止息口中探问了一二,若是邵奕勋真拿出什么对言止息或者佻褚国不利的指示,君阡很有可能当场翻脸。
他轻踢马腹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言止息拦住。
周阳晖想要轻声询问,看见言止息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该来的总是会来,与其遮着掩着不如让这真相大白于天下。
人最怕的是明明对方在私下寻求着事实,自己却还遮遮挡挡,瞒了个三五年等到对方发现的时候,剩余的感情将会成难以面对的误会和隔阂。他想得明白,所以不阻拦,他相信他的君阡哪怕会有一时的冲动,过后也会坦然的面对。
最坦诚的相对,才会在最艰难的时候依旧彼此依赖,今后的风风雨雨他等待两人携手并进,所有的信任都要靠她自己去坚持。
何况,方才江进九来传话的时候她已经给他吃了定心丸。
她早已将自己交付于他,此生即便不嫁言止息,也不会在嫁给别人。
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去阻拦她寻找自己心里的答案?
周阳晖随即放下心来,既然言止息都不着急,别人的着急或者幸灾乐祸都不过是浮生流云川河之水毫无意义。
风沙揉碎了漫天的阳光打落在君阡的脸上,本就清朗的轮廓被晕染的层次分明,像是刻意做了打亮的底粉,立于千军万马之前丝毫不输气势。谁也无法想象这强大的震慑来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乍一眼看去是圣神的光辉,让人甘心顶礼膜拜。
她盘踞睥睨的气场将城上的邵奕勋和士兵们威慑住,接天连地的人,却没有半点杂音,唯独夏日闷热的风吹打在身上,然后听她一字一句地重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次以不像刚才那样满是捉摸不透的冷,而是沉寂千年的火山将要爆发前的平静,众人都听见自己的心跳突兀地响起,想到她血洗居忧关时杀神降临的暴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邵奕勋方才懂得为何他刚才满是讽刺地邀请邵奕炆同他一起来城墙上看他如何一言退敌的精彩表演时邵奕炆古怪的表情,如今想来大约是他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这样一个被逼到连死都不怕的女子,就算她今日在万马军前与言止息决裂,也必然会先拿下云州城!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邵奕勋从身边侍卫手中拿过一支箭,拉开弓直直对着城下的君阡。
一看这架势是要射杀君阡,周阳晖立刻驱马上去,再一次被言止息拉住。
言止息今天亲自领军的任务就是保证身边的周阳晖不要一次一次地冲上前去,这是一个主帅转型成奶爸的悲伤故事。
因为城墙高,箭在空气中受到的阻力大,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君阡完全没有可能,所以他一会就看出邵奕勋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想杀君阡,而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看。
“咻”,见射下来事满是张力和杀气,快落到地面上时便好好地躺在了君阡的手上。
她左右检查这支箭,只是一支普通的玄齐士兵用的燧石箭,箭上绑了一张纸条,她解下来蹙眉抬了抬眼角,抿着嘴将纸条摊开。
云州城内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着君阡下一刻的反应,是暴怒或是讥嘲,城上的人等着她拍案而起质问言止息,城下的人捏了一把汗祈祷风平浪静君阡能相信言止息。
时间安静地过了半柱香,君阡是始终没有一点变化,看得出来她在思考,这是双方在心理上的博弈,谁能稳得住。
君阡抬了抬手指,此刻微小的动作都是双方关注的焦点,邵奕勋心里默默地数着,然后看见君阡拉了拉马缰调转马头。
一切似乎正在朝邵奕勋预想的方向发展,他几乎在呐喊着快点翻脸,只是此刻君阡背对着他所以脸上的表情他看不见。
言止息用手指挑开一点帽檐,看着君阡拽着纸条面对着他。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他的形象在君阡心里一直都是个半仙,但是半仙也算不准邵奕勋会在纸条里写着什么。君阡心里的怀疑他怎会不知道,不挑明,只是为了让事情在平静中解决。
透过挑起的帽檐他看见君阡对着他比着口型,悬着的心突然又放了下去,她依旧是没有表情,但他却看得清楚她在对他说,“对不起,说好了今天我观战,没想到又抢了你的风头。”
别人自是不知道的,距离相隔这么远,一方面是君阡的口型,看不出来的地方言止息完全是靠着他对君阡的了解猜测的。只是她这般像结了冰霜的冷眉冷眼,让别人觉得两大主帅之间产生了分歧。
邵奕勋一直在紧张地等待着后续。
言止息不负所望地捏紧了拳头想要解释什么,邵奕勋感受到远处来自言止息的与众不同的愤怒之色,他突然觉得有人欲杀他而后快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言止息的愤怒表明了君阡对他的误解。
君阡拉长了嘴角,这天地之大茫茫人海,只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之所想默契配合的,也不过言止息一人。
若他都不能让她安心,这庸碌的人生炎凉的世界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恨,还有爱。有些人传达的正能量,是什么人都无法轻易抹去的。即便,邵奕勋给她看得这张纸条足以证明杀羽战祁这件事还有佻褚国的人在撺掇。
君阡对着邵奕勋挥了挥手中的纸条,“还有呢?”
这次邵奕勋更是讶异了,君阡对着这么多人丝毫不掩饰地索要更多的证物,这代表她其实一直都会羽战祁的死因持有怀疑态度。她必是自己先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对纸条上所写得事相信无疑。
原本他就准备了一堆足以洗脱邵氏的人杀了羽战祁的证据,然而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羽战祁是他的人押到刑场的,如果不是那批神秘人的出现羽战祁早就死在了邵奕勋的人手上,就算君阡和言止息当时早点赶到,凭借言止息手中的一批死士也无法将羽家上下几十口人带走,相反,连他们二人都走不了。
所以哪怕人不是邵奕勋杀的,这个仇也结下了。将君阡活着和梧桐是佻褚国公主之事告发的是他邵奕勋,就算他极力想要将君阡的仇恨转移到佻褚国人的身上,按照君阡爱憎分明的性格,也不会就此忘记了邵奕勋这个始作俑者。
何况转移视线这种事若是对方心绪不宁可以获得一时的成效,回头想明白了,照样会卷土重来。这种治病不治根扫地扫中央的活,也难为了邵奕炆这样的内心通明的人有一个脑子转不过弯的弟弟。
若是邵奕炆在城上,第一时间就能看出君阡跟言止息契合的演技,然而邵奕勋只当做是自己计算的准确。
城下众军看着城墙上邵奕勋不亦乐乎的将所谓不知是真是假的证据用箭传递给君阡,看着君阡一张一张非常仔细地看过去,将有些撕掉又留下些她觉得有用的,实在跟不上君阡大脑运转的速度。
她看起来非常的认真,越是仔细琢磨邵奕勋就越觉得有戏。一旦这次退兵成功,他在侑京的地位会产生质的飞跃,在天水城损兵折将的邵奕炆太子之位难保,未来储君之事邵述又会多加思量。
君阡不负众望的整理所谓的谋杀羽战祁的证据,然后朝着邵奕勋感激的一笑,还未等邵奕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不管不顾言止息和身后的大军,风一般的折回佻褚军驻扎的营地。
佻褚军一看这状况,心知今天这仗也不用打了,言止息惊慌失措的去追君阡,周阳晖蓼斐清等人随即跟了上去,这种仗还没开打主将全部跑光的阵仗真是闻所未闻,难得还留下个专门做苦力的江进九,带着余下摸不着头脑的士兵们退回营地。
这一还未开打便输了的仗,言止息一生中第一次败仗,便叫做“邵奕炆飞箭证清白,言止息弃军遭惨败。”至于这里面损兵多少,大家一致认为,即使死了万余兵马也不如丢了老婆这事来得大;丢了老婆算大事吧,也不如老婆和老爹干上架来得为难。
所以无论是玄齐兵还是佻褚兵,都在私下里偷偷下了赌注:言止息是帮老婆还是帮亲人,真是个两难的决定啊。
☆、第106章 演一出戏
当天佻褚国驻地的中央军帐里,所有人都被强行支走,除了江进九等人,巡逻兵也不准靠近。据说言止息和君阡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在军帐中开战。
鉴于君阡不是个喜欢乱丢垃圾的人,所以暂时没有锅碗瓢盆被子床褥从帐子里飞出来。不过有人倒是在不远处观察者,里边动静挺大,众人猜测明个一早估计就要打包回家。
此刻在军帐里喝着茶的君阡正将邵奕勋飞箭传书的纸条一张张拼凑起来摆在桌子上,“看出什么不对来没?”
君阡拿起一张纸递给言止息,“这张是他给我的第一张,这张的问题最大。”
言止息结果纸条,左右看了一下,“阿阡,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君阡疑惑地应了一声,垂下眼没有去看他。她最担心的便是言止息早就知道了那批杀手是佻褚国内某股势力的人却一直隐瞒她。若信任所交非人,那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之前没发现,只是后来看到佻褚国士兵用的箭才觉得怪异。”她不想隐瞒,说开了比一个人掩着好,她可以早些选择去留,早些看透人世,早些伺机报仇,早些脱离挣扎。
这世间最可笑的事,便是你我相对而立明明可以选择最简单最直白最有效的方式商量,却因为各种有的没的面子和尊严闭口不言,这种虐心又虐身的事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她不会做,你不言我不语是感情的危机,既然爱上一个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便两个人承受着,何必找些所谓怕对方难过的托词将它隐藏。殊不知,让人最伤心的不过是无法以最坦诚的内心相见。
误会也好坎坷也罢,一起分担才能苦中作乐,才是一个女人所想拥有的经历。
“侑京那群救了我们又杀了我家人的黑衣人,其实不是玄齐国的人,而是佻褚国的对不对?”经历过诸多苦痛,君阡几乎是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痛致心扉的撕裂,当她承受过去以后,没有什么再可以击垮她。
言止息攥着那张纸条,其实并非多少石破天惊的话,那张纸上面写着不多的几个字,像是一个人在想玄齐国内的人下达命令杀了羽战祁这么简单。
“在侑京刑场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有古怪,”言止息将那张君阡说很奇怪的纸条递给她,“那群人对于我的手下很了解,甚至连招式都了如指掌。当时我有个想法,可能是他。但是后来我去看了杀你家人的那群杀手所隐藏的地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
君阡盯着那张纸条使劲地看,像是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然而言止息知道她此刻心里的翻江倒海,若这是是言止息口中所说的那个他做的,君阡想要报仇还怎么下得去手。
言止息似有安慰地笑笑,继续道:“射鹿台救我们的那人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很肯定他和阻挡着阿九的那些人是一起的,不过杀你父亲的人,似乎和他们并不是一路。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时刑场上不是四方势力的抗衡,而是五方。”
“五方?”君阡不可思议地看着言止息,这纯属他的猜测,“为什么会是五方?如果一方是他,还有一方是什么人?”
言止息摇摇头,终是没将自己设想的珍妃还活着一事说出来,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有人借用死去的人布的局。
“看你手中的字条。”言止息顺手拿过别的几章一一对应过去,“那是昭平特有的文湘墨,只有皇宫里有。但是你看这几张。”他将剩下的几章排成一列,这些邵奕勋给的信纸里有关于梧桐是佻褚国公主的信,有君阡还活着的信,有言止息离开昭平的信,唯独只有他给君阡的第一张是要求杀了羽战祁的。
他没有笨到家把和对方的交易也给君阡看,就这么些纸条,也可以理解为是邵奕勋他在昭平布置的眼线带回来的信息,防得就是万一君阡将这信抖出来,被人误解为邵奕勋和昭平权贵有勾结。若是皇帝问起来,大抵可以当做他有远见在敌国安插人手。
不过君阡和言止息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几章不是文湘墨,不过用得是高官显贵中最流行的竹叶墨,朝中大员和一干皇子都用这个。如果我没猜错,邵奕炆应该也收到了这几封信。”他将关于梧桐和君阡消息的信拿出来,“这大概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一系列事件的起因,有人将你们两的消息传到了侑京。”
君阡不解,“但这是第五方人有什么关系?”
言止息看着这些书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视若珍宝的两个女人在暗中不知被人下了多少道必死令,这必对方直接来杀他还要让他生气。
“这事必须要保持隐秘,主使者不会让别人知道,所以在邵奕勋和邵奕炆拆开这信之前,不会有别人知道。尤其是下令杀了你爹的那张,既然是合作必然要有诚意,要有诚意这信必然是由幕后之人亲笔所写,跟对方的皇子太子打交道,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不可能让人代笔。”言止息指着那张纸,“你先前看出这张纸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君阡拿着纸往边缘轻轻触了触,对方将纸弄得很工整,但是无论邵奕勋怎么掩饰,都没法将羽战祁下面边缘处的毛糙理平整。乍一眼看不出什么异常,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这纸不是完整的,而是邵奕勋撕掉一半后的。被他撕掉的那一半究竟是什么?
“按照这张纸原本的长度和字体大小,下面最多还能写四个字。杀了羽战祁,后面加上一到四个字还能保证它是一句完整的话并且多了一层意思,你觉得会是什么?”
杀了羽战祁本就是一个完整的意思,对方根本不可能用四个字来阐述必须杀掉羽战祁的原因,这一章连主语都没有字条里对方更不会客气地表达自己的谢意或是杀掉之后的报酬。这些必然是事先商量好的。
这么想来,便只有一种可能,杀了羽战祁和另外一个人。
其实杀了羽战祁必然是带着他全家的,能让对方特地指出另外一个人,还要让邵奕勋在把纸条给君阡看的时候特地抹去,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君阡讶异地抬头,脱口而出,“是我!”
言止息默认。这张纸条的完整版,应该是杀了羽战祁和羽君阡。
只是邵奕勋特地将君阡的名字撕掉,是因为当时的情形怕是他自己都没料到,最后出手杀羽战祁的不是邵奕勋,而是对方出动了自己的人马,言止息将君阡护得太紧,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这便是为什么言止息说有五方人马的原因。第四方人在射鹿台救了言止息和君阡,且在打斗地过程中根本没有向江进九的人下死手,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去杀君阡。第五方人看见刑场上有三路人马都是护着君阡的,知道自己没有下手机会且他们不能在场上落下任何一点痕迹,所以只能选择撤退。
奇怪的是,第四方人既然一方面是保护着君阡的,另一方面却在阻止江进九救羽战祁,他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阿阡,你可信我?”
君阡坚定地点头,“信。”
“若是最后的真相,兜兜转转还是离不开我呢?”他的目光带着期许,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明哲保身,他只想知道,沧海桑田日月轮转,是否有那么一个女人,永远都相信他。
君阡拎过白尼玛,紧张的时候,白尼玛是她最好的发泄。
这个问题,比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们两私奔吧,你给我生个儿子吧之类的通通都要难回答。这是亲情和爱情的较量,是信念和支柱的较量。
白尼玛一脸无辜地趴在一边,任由着君阡将它的尾巴揉成各种形状。
言止息坐在一侧双手和在鼻下紧张地等待她的答案,这一生,他把一切的紧张和悲伤全部留给了君阡,除了淡漠和假笑意外的所有表情,都是为了君阡。此刻他甚至不知道,万一君阡撒手说要离开,他该怎么办。
平生第一次感到无助,竟是这样的。
默了许久,君阡才抬起头,给了他深思之后一个颇有意味的答案:“谁也说不准,那些兜兜转转最后集于你身上的答案,最后是不是要你亲自动手解决,甚至连我都只需要站在一边看。”
君阡极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也许至始至终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配角,无论后方势力是几波,他们针对的只有言止息。既然他才是那个利害点的中心,等到一切解开的时候,自己会连手都插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