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罪妃之子,被废十六年后,始被放出,封为雍王,赐地西州,年十六。
朝堂惑然,后宫静默,坊间流言四起,茶寮小馆议论纷纷。
又半个月后,四月初,圣上给万安长公主的小儿子和青阳侯府大小姐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茶余饭后,谈资又添一桩,渐渐的,后宫佛塔崩塌一事再也没人提及。
青阳侯府,春景阁,庭院之中繁花鲜妍,争相怒放,一派生机勃勃,热闹向荣的景象。
梨树下,毛绒绒的毡毯上,一小儿正流着透明的小哈喇子,咯咯笑着拍绣球,童声稚嫩,充斥无邪,娇娘听在耳里暖在心里。
“容哥儿,来,到这里来,咱们再走两步可好?”娇娘笑眯眯的把坠着银铃铛,颜色鲜艳的绣球从小宝贝手里拿走,身子往后挪了一步便把铃铛晃的叮当响儿引诱。
“喔?”容哥儿先是傻呆傻呆的瞅着自己的球球被拿走,然后直愣愣的看着娇娘,眨巴了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嘴一咧,张着小手,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就往娇娘怀里扑,“凉凉(娘娘),凉凉(娘娘)。”
瞧着这粉雕玉琢的小东西扭着小屁股就扑过来,娇娘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软成了糖水,甭提多甜蜜了。再也不愿强迫他走路,一把抱住就在他红润细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却还是忍不住笑着纠正道:“是娘娘,不是凉凉哦。”
“唔?”容哥儿紧紧抱着自己的球球,抬头瞧了娇娘一眼,咧着嘴乐呵,“凉凉,凉凉。”
一霎便被萌的满心开怀,彷如春暖花开一般。
娇娘笑的越发满足,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小嘴便道:“凉凉就凉凉吧。”
旁边伺候着的姜妈妈噗嗤一声就笑了,“姨奶奶还说咱们大爷宠孩子,依老奴看,您这宠劲可不比大爷小。”
娇娘也笑了,无奈道:“没法子,这孩子太乖了。只要给吃足睡饱了,就鲜少见他哭闹的时候。”
“这样的孩子才好养活,您瞧咱们家小少爷就知道了,长得虎头虎脑的甭提多讨人喜欢了。”姜妈妈凑趣着说好话道。
蹲在一边看了半响儿的素衣鼓着腮帮子说话了,“小东西昨晚上不乖,不让奴婢抱。”最后那话说的甭提多委屈了。
娇娘一听便笑了,和姜妈妈道:“这丫头还为昨儿晚上的事儿吃醋呢。”素衣这丫头,跟在她身边也差不多两年了,性子虽是开朗了许多,却是只在她和容哥儿面前,特殊的还有个朝云,她估摸着是朝云常常和她打嘴仗的缘故,而对旁人就不行了,总是把嘴巴闭的紧紧的如蚌壳,还不敢看别人的眼神,尤其是大爷,这丫头总爱黏着她,每每晚上轮到她值宿的时候,她总爱偷偷的爬到她卧房的榻上睡,那长塌靠着床近,床上有个什么动静都能听个一清二楚,为这,有一次…咳咳,这丫头竟掀开了帘子,惹怒了大爷,大爷非要卖了她,她不忍素衣颠沛流离,便费了许多功夫劝了下来,只是往后再也不让素衣值宿了,大爷若在屋里,也不敢让她出现在大爷面前,就怕这心里没规矩的丫头又惹怒了他。
自打容哥儿出生之后,素衣黏着的对象就换人了,不再如小尾巴似得跟着她,而是变成了她儿子,白日里,只要容哥儿出现的地方,旁边一定守着个素衣,晚上,容哥儿睡了,她也不走,就睡在容哥儿旁边,谁说也不听,纯粹的死心眼。
娇娘琢磨着素衣,觉得素衣也不是傻,她似乎就是脑子里缺了根弦,只要认准了什么就一定要黏着,跟着,即便是旁人拿话挤兑她,骂她,命令她,又或者给她脸色看,她都听不见,看不见,倒不是说素衣能忍还是什么,她就是少生了那羞耻心,甭管什么,只要认准了,便去做,她脑袋里的图画该是这样的,就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只有一条线,是真正的一丝杂质也没有。换句话说,便是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规则的约束,即便是有,那也是素衣自己定制出来的,素衣便是她那个世界里的j□j神。
她有时候想想就觉得挺羡慕素衣的,除了婴儿,谁能活的像素衣这样洁净无垢。这也是她始终偏疼素衣的原因,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住这孩子的命,一个心里没有规矩的孩子却活在一个有重重规矩和尖刺的世界里,如无人护着,她怎能活下去。
要说昨夜的事儿,便是这妮子胆肥和大爷抢着抱容哥儿呢,可惜的是容哥儿还是和大爷亲,撇下了她,要了大爷。
这不从昨儿晚上就开始自己窝在墙角咕哝,到了今儿个下午了还和容哥儿扭着呢。
孩子的世界她到底不懂,可素衣好像挺懂的,有时容哥儿自己坐在毡毯上玩,素衣陪着,就听他们一大一小在那傻乐呵,一来一往,甭提多自在了。
有时容哥儿哭闹,她和奶娘都找不着原因,素衣却知道,一说一个准,她想自己的容哥儿如此好养活,可少不了素衣的功劳,便更加纵着她,疼着她,不让她做别的活儿,唯一的任务便是看孩子。
正说着话,便见水生苦着脸进来了,一见她们都在庭院里陪着孩子玩,当下便作揖问安。
“别多礼了,有事便说。”娇娘把孩子往素衣怀里一放,蹙着眉起身道:“我瞧你这模样便知不是好事,说罢,可是他又来讹人了?”
“姨奶奶英明。”水生忙解脱了似得的打千作揖。
娇娘面色一沉,咬着牙便道:“打出去,不是跟你说过吗,若他再来,你也不用跟我说了,拿着棍子打出去便罢,又或者你一棍子打死他,我不仅不怨恨你,我还要赏你银子。”
水生忙跪倒在地,“姨奶奶,您便是借奴十个胆子奴也不敢啊。”不管怎么说,那人可是您的亲爹啊,他一个做小厮的好言好语的供奉着还来不及呢。
“姨奶奶快别这么说,仔细这话让人听见,于您名声有碍。”姜妈妈忙劝道。
娇娘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是我的错,原本我就不该看在无暇的面子上接了他们来。原本就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买断关系。”
“姨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仔细让大爷知道,寒了大爷的心。”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姜妈妈是经手人,还能不知道我当初是怎样到了大爷身边的。”
“凉凉,凉凉,呜呜…”
“姨奶奶快别生气了,瞧把咱们容哥儿吓的。”姜妈妈忙从素衣手里将容哥儿抱起送到娇娘怀里。
“凉凉抱。”容哥儿一到了娇娘怀里就委屈的瘪嘴,小脑袋往娇娘脖颈里拱。
娇娘吐了口浊气,亲了亲小宝贝,“我说那话到不是怨怪大爷,而是说的卖我的那个人。原本便没了任何关系,他如今又来我这里要钱算个怎么回事。要说也怨大爷,作甚瞒着我给他钱,这下好了吧,给了他几次,他尝到了甜头,现在讹上来了。”
“姨奶奶,您还是尽快想想办法把人弄走吧,这会儿他正在大门上闹腾呢,玉爷一听到消息就去阻拦,好话说了一箩筐,可他却,唉…反正,还和上次一样,闹着要见您。”水生存在心里没敢说的是,那位老爷真真是丢人现眼,他就纳闷了,就那么个人是怎么生出玉姨奶奶和玉爷这两位的,但看长相便是牛头不对马嘴的。
“他以为见了我,我会给他钱?”娇娘冷哼一声,“这会儿那人被请去哪里了?”她是知道的,侯府丢不起那个人,定会给那人找间门房呆着,或者被无暇拖拽着去了他在侯府里休息的屋子。
“回玉姨奶奶,还在门口躺着,死活不走。”这才是水生火急火燎的来请娇娘的为难处。
上几次,那位老爷来,玉爷拿钱哄着,他也便跟着去了屋里呆着,可这会儿那人不知抽了什么疯,死活不听玉爷的话了,非要见姨奶奶不可。
“躺着?!”娇娘磨了磨牙,“走,带我去见他。”
“素衣,你好生照看着容哥儿,我去去便回。朝霞,你也留下,有姜妈妈,朝云跟着我便可。”说罢,将孩子往素衣怀里一放,抬脚便走。
水生忙跟了上来。
春景阁离着迎春院的院门不远,娇娘带着人走了桃林小径,这会儿上,正是桃花开的最灿烂妖娆的时候,可她却无心细赏,一路走的都极快,姜妈妈都差些跟不上,她瞧着娇娘面色不佳,火气极大,生怕她一着不慎得个“不孝父母”的罪名,忙来拉住娇娘的袖子劝道:
“姨奶奶,且慢,您且消消火。”
“妈妈有事便说,走路碍不着说话。”虽是如此,娇娘的步子到底慢了下来。
姜妈妈缓了缓气,忙道:“姨奶奶且听老奴一句,不管您心里是如何想的,可嘴上千万别那么说,只咱们府里就有多少卖了死契的,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得把每月得了的月例往家里送,贴补着些,都是血缘至亲,还能看着不管吗。”
“姜妈妈不懂,沾了赌的人,拿钱贴补他,便是去填一个无底洞。”一路疾行,火气散在了路上,这会儿慢了下来,娇娘苦笑道:“且,越是给他钱,他往后玩的越大,大爷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祸祸的。姜妈妈的顾虑我知道,待会儿见了面,我克制着些便是了。”
这边娇娘出了院门,那边杜元春便得了消息,淡淡一笑,便同兰翠道:“有这样一个爹,咱们这位玉姨奶奶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娇娘到了大门口,站在门内往外看,便瞧见了一个面色黝黑,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正躺在地上撒泼,不是她所谓的爹又是谁,而无暇正铁青着脸站在门中央,挡住了外面围着的一层驱之不散的看客。
侯府的家将脸上也不好看,队正握刀在手却不敢拿地上之人怎么样。
玉父眼瞧着这威风凛凛好似将军模样的人拿他没办法,就得意洋洋道:“我女儿可是你们府里花大爷的宠妾,知道花大爷是谁吗,那可是羽林大将军,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老岳丈。你们不敢动我吧,不敢吧,怎么,你敢?来来来,拔出你手里的刀,有胆子你就照着爷这里砍。”说着,这老男人爬起来,仰着脖子就往那队正的刀上撞。
这队正果真不敢乱动,只把自己气的浑身发抖,也不敢喝斥一声。
玉无瑕也气的不轻,可这人却是他的亲爹,他还能怎办,忙去拉人。
娇娘忍无可忍,低声同朝云耳语,朝云一点头拔腿便往外书房那边跑,又同姜妈妈交代了几句,姜妈妈一摸袖袋里还有不少碎银子,便点头应是。
脸色一变,强迫自己做出一副得见亲人,喜极而泣的模样,用帕子抹着眼睛就喊了一声,“父亲,女儿可想念你呢,外面不好说话,你且跟着女儿进来如何?”
玉父一听这声儿,“噌”的一下就窜了进来,不说给个好话,反是恶声恶气道:“你一招富贵了竟想不认老子了,没门!我养了你们那么些年,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也是时候回报给我了吧。”
“父亲说的哪里话,孝敬您是我们的本分。无暇,来,咱们带着父亲去你屋里坐会儿。”
“姐,对不起。”玉无瑕见了娇娘,眼眶顿红。要不是他找到了她,如今,她怎会有这般的麻烦。
“对不起什么,还不快前头带路。”娇娘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我认得路,可不敢劳烦你们给我带路,还是我自己走吧。”他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弓着腰,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便熟门熟路的往凤移花的外书房院子那边去。
他一走,姜妈妈忙笑着挨个给守门的家将手里赛银子,“都辛苦了,这人什么样儿,咱们姨奶奶心里都清楚,可这是她亲爹啊,咱们姨奶奶也是有苦说不出。你们都多担待着些。”
家将们得了打赏,心里这才平衡了,拱手道谢。
在后宅之外,凤移花有自己的院子,外书房便在此,乃是用来款待外客之用,除了有假山花木,里头还种了许多湘妃竹,竹林之中建有一处凉亭,夏日乘凉最好不过。
一进门,青儿、旺儿便已候在门口,见了娇娘便作揖道:“给玉姨奶奶请安。”
“免礼。”娇娘见着这两个会功夫的小子就安了一半的心。
玉父吊着眼,抱臂在胸冷冷看着娇娘道:“知道你现在是有头有脸的姨奶奶了,若不想我给你丢人现眼,你就拿银子来,我要的也不多,先给我一百两花花。”
“水生,你把院门关上。”娇娘道。
“是。”
“旺儿,外书房可都是自己人?”
“都是自己人。”旺儿忙道。
“这就好。”
“青儿,你去把大爷常用的那把陌刀拿来。”
青儿扫了玉父一眼,心里想着,这可是亲爹啊,不管如何总不会砍了他就是,转身便去拿。“姐?”
“你想作甚,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
“怎敢。”娇娘冷声道。
“谅你也不敢。”玉父往地上呸了一口痰,有恃无恐。
“银子,我有。父亲,咱们去无暇屋里说话,许久不见你了,女儿想念的紧。”
与此同时,一处名为娇杏别馆的地方却迎来了一位大人物,凤移花也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补29号的。

 

第107章 心术不正
娇杏别馆,明面上是正经人家府邸,暗地里做却是皮肉生意,所不同是,这偌大精巧院子里只住着一位妓子,艺名娇杏,本名叫什么已不为人所知,据说曾是落魄官宦人家小姐,因她色艺双绝,能说会道,是少有通透敏慧女子,颇得了上层贵公子们以及文人雅士青睐,若是宴请好友,或者诗词集会时,为了照看她生意,便多会来此叨扰。
若说也不怨旁人来她这处,实则是这位娇杏小姐也是个玩“雅”能人,把自己这一座三进三出大院子用了十分心来铺排,一入她家门,一望她家景,便让人陡然忘归,不进去吃一杯茶,喝一杯酒都不甘心。
这处所凤移花之前便来过,处处皆是粉垣白墙,黛瓦屋檐,又是芍药圃,又是荼蘼架,风中香气四溢,端得是一派红香软玉靡丽景象,烟花之地,十丈软红,醉梦温柔乡,大概说便是此处了。
然此时,却不是倚红偎翠时候。
于水榭之中端坐,凤移花将目光移入面前,端起茶杯来淡饮轻啜,不过一会儿,便见曲折雕栏石桥上走来了一行人,但见被簇拥中间那人头戴银龙冠,身穿蟒袍,相貌堂堂,他定睛细辨,发现竟真是楚王。
圣上命齐王代为祭天,看来这位得天独厚王爷是真着急了,要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出马,心里有了底,但见人来,起身相应,握拳拱手笑道:“楚王。”
“免礼,羽林大将军请坐。”楚王一笑,扬手道:“诸位也都请坐,仔细算来都不是外人,今日不过是亲戚间小聚,没有君臣。”
楚王平易近人,几句话下来便令气氛轻松许多,凤移花一看来人,除去保卫楚王安危随扈,只有两个够资格坐下人,一是关青岳,另外一个则是冯念白,乃是万安公主长子,他一看见此人便知今日宴席为何选娇杏别馆了,这位郡王和那位娇杏小姐暧昧首尾事故,上层公子们都是有所耳闻。
“王爷…”关青岳刚要开口说话,楚王便笑着打断了,“寡人已说过了,今日是寻常家宴,座三位都是寡人,不,都是我哥哥,那称呼便暂且抛了吧。”
关青岳不着痕迹扫了凤移花一眼,轻蔑笑了笑,也没有戳破凤移花这一桌所谓“亲戚”里面尴尬地位,便接着方才话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关青岳想着楚王小时去他家玩,他也是常喊楚王小名,自觉是座之人里面和楚王亲近,便道:“表弟,可有兴趣听娇杏姑娘唱一曲,她歌声和琵琶都是有名。郡王爷,不知你可舍得割爱?”
冯念白淡淡一笑,“什么割爱不割爱,不过一女子罢了,若王爷喜欢,即便带走我也是没话说。当然,只要王爷回头能哄得好我家那位郡主娘娘。”
凤移花沉默饮酒,静静聆听,提到这位郡主娘娘,万安公主唯一女儿,便让他想起汉宫皇后陈阿娇。
而万安长公主却不是馆陶,虽和丽妃娘娘达成了政治盟约,却至今不曾把爱女嫁过去,这便意味着,万安公主对楚王能否争得宝座并没放下十分心,她还摇摆,还观望,又或者,她给自己留后路,万一楚王失败,她作为先帝胞妹,尊贵长公主,也能自损八百而后全身而退。
这般明显拖延之举,他这外人都能看出来,丽妃娘娘并楚王定然早有察觉,若非如此,隆瑞郡主心悦楚王传言也不会流出。
楚王,年二十二,正妃、侧妃皆无,传言他身边连一只母蚊子都不能得见一只,如此守身如玉为了哪般,联系起隆瑞郡主娇横和独占就容不得别人不往深里想了。
“表哥安什么坏心,是想看隆瑞和我闹腾还是怎,不管那位娇杏小姐如何貌美如何有才华,我眼里可再也容不下旁人。”楚王笑道。
冯念白一笑,心中为自家妹妹有如此良人很是欣慰,轻轻一摇头,嘴上却道:“我家那妹子有了如今脾性,一大半都要归功于你。罢了,今日既是宴请凤兄,怎能无丝竹管弦之乐,无歌舞助兴,我这就让娇杏准备。”
“那些都是次要,冯兄还是着人先上酒菜吧,得知冯兄相邀,我可是空着肚子就来了,午膳还不曾用过呢。”凤移花笑道。
冯念白莞尔一笑,便道:“是我倏忽,我这就让人上酒菜。”说罢,和侍立侧美婢一番耳语,那婢女蹲身一礼便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精致菜肴便陆续摆上了桌,凤移花不管旁人,拿起筷子便道:“王爷海涵,臣实是饿了,容臣先吃些垫垫肚子。”
“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先吃,吃完再聊。”楚王举箸啖食,冯念白也随之,只留下个关青岳,面对着满桌美食却难以下咽,时不时就要瞟上凤移花一眼,见他举止优雅,稳如泰山,一丝丑也不出,心下便急燥慌。
今日名为冯念白宴请凤移花,可座人谁心里不是明镜似得,真正东道主可是楚王。
这位表弟是打定主意要拉拢凤移花了,眼瞅着朝堂之上册封表弟呼声高,等到圣上仙去,顷刻间便能改换了“天地”,他怎甘心让凤移花白捡了这便宜,必得想个妥帖法子弄黄了此事才好。
“关世兄,你怎不吃,可是嫌弃这酒菜不得你意?”冯念白瞟了关青岳一眼道。
“并非如此,只是来之前,我家中吃了些意浓亲手做点心,这会儿还是饱腹。”不管心中如何焦虑,关青岳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清,衣冠楚楚模样。
“关表哥夫妻就是恩爱。”凤移花淡笑道。
关青岳心中怒喝,谁是你表哥,凭你也配!
面上却笑着道:“表弟也该多疼疼表弟媳才是,我怎听说,你近些日子都要宠妾灭妻了?”一个宠妾灭妻糊涂蛋,他能成什么大事。说完这话,他就轻巧瞅了楚王一眼。可惜楚王低头用膳,压根没瞧他。
关青岳不甘心,接着道:“表弟啊,不是我说你,宠妾灭妻可是要不得。”
“关表哥这话却是从何说起,我待妻子如何,表哥难道贴着耳朵我夫妻床帏之外亲耳听到?”凤移花啧啧几声,嬉笑道:“关表哥可是心悦我妻子已久?”
关青岳猛然一惊,磕巴道:“没、没,你莫要乱说话。”转念一想,立即做出理直气壮模样来,“表弟还说没有宠妾灭妻,若非你已不乎她,怎会拿她清誉开玩笑。”
“表哥作甚反应如此之大,我不过说说而已。”凤移花起身端起酒壶就挨个给人倒酒,笑着拱手道:“王爷,臣敬您一杯。”说罢,就先一干为敬。
“凤兄倒是个爽人。”冯念白和楚王对视一眼,楚王紧接着也给面子喝了个干净。
“来,冯兄,我也敬你一杯。”说着,弃了小杯给自己换了碗,拱手一请,仰头就给自己猛灌了一大碗。
关青岳见自己挑起话题无人接应,他坐那里好不尴尬,又见楚王只一个劲应酬凤移花而不搭理他,他心中越发不平衡。
“关表哥,我也敬你一杯。”凤移花此时已把自己灌满脸通红,一手端着碗,一手就搂住关青岳肩膀,一副哥俩好模样,当目光交汇,双方都迸发出冷冽寒芒,转瞬即逝。
这二人之间气氛,楚王和冯念白这等人精又怎会没有察觉,只静观其变,也正好旁观一番凤移花品行。
“喝酒便喝酒,何至于动手动脚,你放开。”关青岳铁青了脸,使劲往外推,可凤移花却纹丝不动。
冯念白早看不惯关青岳两面三刀,捧高踩低,不禁含笑往上浇油道:“关世兄,凤兄既诚心诚意敬你,你该承情一干为敬才不失礼,怎一副小媳妇模样,扭扭捏捏,忒让人瞧不起。”
“就是,就是,还是咱们郡王爷瞧清楚。关表哥你不喝这酒可就是不给我面子。”说罢,凤移花将关青岳猛按坐椅子上,一手捏住他下巴一手就把整整一碗酒水泼了他脸上。
“凤移花!”关青岳拍桌震怒。、
冯念白心头解气,静坐观戏。
楚王微眯了眼睛,含笑道:“凤大哥这是何意?”
凤移花“嗯?”了一声,昂藏身躯左摇右摆,眼睛使劲睁大,脑袋使劲猛摇,伸出两根手指冯念白眼前晃了晃,“郡王爷,你说这是几?”
冯念白心知这人是把自己灌醉了,笑着将人推开,“是几你心里真不清楚吗。”
“这是一,一个,只有一个。”说罢,咕咚一声就趴到了桌子上打起酒酣来,竟是醉死了去。
见凤移花醉死过去,这水榭里剩下都是利息相关自己人,关青岳没控制住火气,当下发难,一边拿帕子擦脸上酒水,一边厉声质问,“表弟,你就看着他这般羞辱于我而无动于衷,就这样烂人,怎能与我们为伍?!”
楚王沉了脸,睨了关青岳一眼没说话。
冯念白看出楚王心头不悦,顾念着两家交情委婉提醒道:“关世兄怕是喝醉了,不记得自己身份了吧。”
关青岳皱眉冷笑,“表弟这会儿是要拿王爷身份来压我,可你别忘了,你能不能百尺竿头进一步,关键还要看我家。”
楚王气极反笑,冷声道:“表哥可还没当上威国公呢,寡人跟前说这话怕是早了。”
“关世兄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冯念白讽刺道。
“你们什么意思?”关青岳噌站了起来,“你们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向着外人了?”
楚王按捺下心中不,想着这表哥圣上跟前还有一定影响力,便起身将关青岳按坐下,道:“表哥稍安勿躁。”随即对身后随扈道:“你们两个将此人好生送回家里去,务必小心。”
“是,王爷。”
凤移花一走,楚王便道:“表哥心里该清楚才是,羽林大将军于寡人来说是至关重要。你今日却是失态了。”
“何止呢,有你中间打诨,王爷想说话一句没说出口,不知道还以为你和他串通一气了呢。”
关青岳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搅合慌了楚王事儿,心中窃喜,面上却赶紧做出一副知错了模样,拱手致歉,“王爷,方才确实是我不是,只是,对于此人,我真是羞于与之为伍,你们不知他有多可恶,这一年之中是找我麻烦…”
为彻底打消楚王念头,关青岳便把这一年多里凤移花手里吃暗亏都一五一十说了,添油加醋,是往坏了说。
一盏茶功夫之后,关青岳说完了,楚王却双眸精亮,微微激动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能入我囊中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冯念白也是连连点头,“于人情世故上,于弄权玩术上,此人高妙。王爷,听我一句,若此人不能为您所用,您必要…”他比方出了一个杀手势。
关青岳一霎怔住,忙道:“王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这人很是可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