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正求之不得,但他却十分怨恨四皇子,“既不要我说话,当初何必拉我下水,让父皇疑心我藏奸,现在好了,你们都封了爵,父皇只把我一个人落下了,我倒成了笑话。老四,你说的证据确凿,不过是一封罢了,那书童的笔迹,找个能人仿造一封容易的很。要我说,现在太子被父皇疑心,夺了兵权、政权,唯独你封了王爷,获益最大,我倒要指认是你害死蒋潜,蛊惑大哥谋逆的,父皇都已查实了,你偷偷给蒋潜的女眷送过金银细软不是吗?”
四皇子气闷不已,“本王不能有恻隐之心吗?”
信落在脚边,孟景灏也没有去捡,淡笑饮茶,看四皇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这二哥既然有胆子闭府不出,做出一副远离是非的模样来,就必藏着几分保命和反击的本事。
老四祸水东引,拉老二下水,若是认为老二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恻隐之心?”二皇子冷笑,“从我决定避居府内那一日起,我就表明了态度,我对你们的纷争没有任何兴趣,平生所愿,读读书,写写锦绣文章,和阿瑾多生几个孩子,做个闲王,没想到你却不放过我,父皇疑心你,你却把我拎出来挡在前面,真当我是软柿子捏了?你和蒋潜在春风得意楼见过几次面需要我说出来吗?”
四皇子面色大变。
六皇子愕然,逼问四皇子,“二哥说的都是真的吗?蒋潜是你的人?”
四皇子咬牙认下,“是,我是和蒋潜私交甚好,但我绝对没有杀害蒋潜,更没有让蒋潜蛊惑大哥谋逆,害死蒋潜,写下血书的另有其人。二哥,是不是你?”
孟景灏笑道:“我现在无兵无权,徒有虚名,四弟说是就是吧。”
“你!”四皇子气个半死。
正待此时,张顺德急急忙忙进来了,低声在孟景灏耳边道:“殿下,林侧妃身边的宫婢青叶来禀报说,太子妃带着人和宝夫人在猫狗房对上了,马上马上要打起来了。”
孟景灏蓦地站起,惊的四皇子、六皇子、二皇子都看过来。
“孤有事要处理,送客。”
话落,大步离开了端本殿。
四皇子已经气青了脸。
二皇子笑着起身,“瞧瞧,太子根本不把你当回事,我奉劝你一句,太子不是你能扳倒的,就连父皇也轻易废不掉他,除非他谋逆。”
“你知道什么?”四皇子连忙问。
“知道的比你多,若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不想着争一争?”
话落,二皇子挺起肚子,悠哉悠哉的走了。
六皇子上前,蓦地给四皇子跪下了。
“六弟你这是?”四皇子赶紧弯腰扶他。
六皇子却跪地不起,忠诚的望着四皇子,“四哥,我信你,愿为四哥效犬马之劳,只要四哥不让太子登基,让我做什么都行。”
“六弟你这是为何?”
“一定是他害死大哥的!”六皇子激动的流下泪水,“你我包括四哥手里都无兵权,只有大哥能与太子抗衡,不是他害死大哥又是谁?!我母族微寒,又不得父皇喜欢,如今唯有四哥尚能和太子一斗,让这个害死大哥的人登上皇位,臣弟实在不甘心。”
“臣弟”二字媚呼的四皇子有些飘飘然,略显激动的将六皇子扶起来,“走,咱们找个地方细说。”
孟景灏赶至猫狗房,就见梅怜宝跪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在她身后跪着一片秋夕斋的奴才,和他给的端本殿的奴才。
梅怜宝一见孟景灏,委屈的眼泪就骨碌碌往外滚,孟景灏心里一紧,大步过去要将她扶起,梅怜宝迁怒的甩开孟景灏的手,怒冲冲的道:“太子妃让跪的,要跪到明天早上呢。婢妾得听话,婢妾知道,殿下肯定也是要维护太子妃威严的。”
“跪到明天早上你的膝盖还要不要了,起来。”孟景灏又去扶,梅怜宝推他,孟景灏所幸将她打横抱起,又对一地奴才道:“你们也起来吧。”
离了那冰凉的地面被抱到温暖的怀里,梅怜宝把脸埋在孟景灏的脖子里,抽着鼻子哭起来,“膝盖疼。”
孟景灏用下巴噌了噌她的头,“好了,孤这不是来了吗,不哭了。”
一时回到秋夕斋,将梅怜宝放到床榻上,掀开裤腿就见那圆润白嫩的膝盖破了皮了,孟景灏有些心疼,扭过吩咐张顺德,“回端本殿把软玉化瘀膏拿来。”
“孤还当你会和太子妃打起来。”将梅怜宝的双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孟景灏笑道。
“哼,我若真和太子妃打起来,你不得杖毙了我。”
孟景灏用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她是太子妃。”
梅怜宝嘴巴撅的老高,“我知道她是太子妃,要不然早在她骂我贱人的时候就揍她了。不过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她说我的脸妖精似的,又说什么我欺骗了她,我就说她长的清汤寡水,我还特别得意的告诉她,偏偏你就喜欢我的脸,气的她大怒。”
梅怜宝眉飞色舞起来。
孟景灏的脸一沉,把梅怜宝抱到怀里,抚着她的背脊摩挲。
“其实我生太子妃的气就在,她把梅怜奴当好人,还打断了我的逼问。我知道,梅怜奴救了她的宝贝儿子,她心里感激梅怜奴,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迟早太子妃会吃亏的。哼哼,我就等着看她的笑话。”
对太子妃的不满,梅怜宝丝毫不隐瞒,巴拉巴拉的都倒了出来,坦率之极。
孟景灏微微笑了,心里反生出些愧疚。
“你怎么忽然想着把她弄到狗笼子里?”
“我是想着,梅怜奴嘴巴太严,太能忍,不捏着她的七寸都拿她没办法,就想起了这个法子,只是想试试,没成想还真让我试着她的死穴了,章哥哥,她只说了四个字最有用,在她最崩溃的时候,喊出了‘佛祖救我’四字,我当时第一想到的人就是乐平郡王,你看,他是大齐后裔,朝中又有前朝旧臣相帮,他难道就没有复国的野望吗?”
孟景灏深思起来,半响才道:“你妹妹信佛,在崩溃之时喊出佛祖救我四字,说不定只是信奉佛祖之故。且,辟玉喜佛事,从不揽权弄势。皇祖父赐给他的郡王府,至今他也没住过几次,向来都是居于相国寺禅室,习早课、晚课,从不懈怠,风雨无阻。”
“也许都是表象呢?你可以让人盯着他试试。”梅怜宝建议。
“孤想想。”
第77章 做得画不得
黄昏,天际晕染霞光。
从午后等到天都快要黑了,太子妃将栏杆拍遍却依旧不见孟景灏前来,哪怕是质问呢,至少也能见到他的身影,可是…
此时,绿袖匆匆自宫门外小碎步跑了过来,禀报道:“太子从去猫狗房抱了宝夫人回秋夕斋就没出来过,今夜,秋夕斋院门口的红灯点亮了。”
那便表示今夜太子歇在了秋夕斋。
“他这是打我的脸啊。”太子妃抬着下巴,硬气转身,“关殿门。”
“可是、可是…”红珠着急的想劝解一句,太子妃却是不听了,反而道:“就让梅怜奴住在馨德宫,她要对付梅怜奴,本宫偏要保她。”
“太子妃,您这是何苦呢。”红珠叹气。
月升,花影落红墙。秋夕斋廊庑上的宫灯被晓风吹拂的摇摇晃晃。
原本是想独自看会儿书,修身养性的,坐在冷硬的檀木椅子上,就忽觉身边冷冷清清的,书还是他喜欢看的书,字也是那些端正的馆阁体,他却看不进去了。
反正赋闲在府,所幸放肆几日。遂扔了书,到寝房里寻梅怜宝,看看她在做什么。
寝房里悬在顶棚上的流苏大宫灯已被熄灭了,明黄的光从三进的海棠花雕床帐幔里透出来,光里浮现一个窈窕的影儿,线条流畅,凹凸有致,还有一双翘起来,忽儿升,忽儿降的腿。
孟景灏忽的一笑,“在做什么?”
掀开帐幔就见,梅怜宝穿着一条玫瑰裹胸长裙,翘着白生生的腿儿,趴在枕头上看画册。
“咦?不看书了?”梅怜宝默默的把画册往枕头下藏。
孟景灏上了床榻,歪在床栏上,大掌盖住梅怜宝藏东西的手往外拉,“看的什么?”
梅怜宝滚到里侧,拄头看着孟景灏,贼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从梅怜宝一贯的爱好来看,孟景灏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翻开繁花烂漫的翠金色封面,往上一瞧,双目被一片白花花冲击了一下,“啪”的一声盖上,孟景灏看着贼笑的梅怜宝深吸了口气,虚空里点点她的鼻子。
梅怜宝滚回来,从他咯吱窝下钻到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抢过画册道:“那么美,竟然不懂得欣赏,我看。”
孟景灏捂住梅怜宝的眼,又从梅怜宝手里夺下来,翻开细看,就见这画册上所画人物都极美,容颜美,身躯美,便是那花园子,亭台楼阁都极美。
“可惜了这画功,怎用来画这些污秽之事。”嘴上嫌弃着,眼睛却盯着看个不停。
“哦,做得画不得,掩耳盗铃,骗谁呢?你捂住我的眼睛有什么用,我早看过八百遍了,都在脑子里有图了。”
孟景灏有些气闷,“你还得意起来了,这是能得意的事情吗?!你那父亲,真是一肚子蝇营狗苟,但凡他不是你父亲,孤非得…”
“你得如何?”梅怜宝扒下孟景灏的大掌,笑着看他。
“罢了,不提他。”
“你把他撸成白身吧。”梅怜宝兴冲冲的道,“让他一辈子窝在满井庄,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土财主可好?”
“你家赖以发财的祥仁堂不想要了?”孟景灏翻着画册道,“你想绝了你父亲一家子的生路不成?”
“我还是不够狠。”梅怜宝怏怏不乐起来。
“孤查过你父亲,你父亲一族世代居于满井庄,祖上出过大官,后来败落了,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你祖父那一代就成了乡绅,略有田地,到了你父亲这代,十多年前你父亲开始做药材生意,南来北往的倒卖,后来就开了祥仁堂,请了坐堂大夫,开始卖养身养颜的药丸子,你父亲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药方子,做出来的药丸美颜效果极佳,满京都,但凡爱美的女眷都吃,从此后开始,你父亲的生意真正做起来,赚的盆满钵满,却也引起了豪门巨族的觊觎,他把你们一个个的送给权贵做妾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如此,你家早被吞的渣都不剩了。你父亲能保住你们一家子,还能保全自己的心血,可见你父亲是个精明人物。”
“你夸他干什么。”梅怜宝闷闷不乐。她能对所有欺负了她的人报仇,怨恨了的解恨,唯独对生身之父,生身之母,她有怨却只能自己吞下。
“罢了罢了,让他自生自灭吧。”梅怜宝想看会儿画册静静,就去夺,却夺不动,画册被孟景灏牢牢的捏在手里。
“呦呦呦,这是舍不得还我了?谁说的来着,这是污秽之事,污秽之物,快还给我。”
孟景灏笑着点点其中一页,“今夜就这个了。”
说罢,吻上了梅怜宝的唇。
“不要这个,换一个。”梅怜宝抗争。
然而,抗争无效。
一夜鸳鸯交颈,凤鸾祥鸣。
翌日,梅怜宝睡饱了,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里醒来,看向枕畔,摸了摸,已经凉了。
梅怜宝知道,孟景灏可能去读书了,撇了下嘴。
懒懒的倚着床栏就喊道:“端药来。”
听见锦帷里的动静,蓝玉将帘子掀起来,一边挂到玉勾上一边笑道:“恭喜夫人,从今以后都不必喝那药了。”
“什么?!”梅怜宝一下坐直了身子,脸色略变,“为何?”
蓝玉好笑道:“夫人问的什么傻话,不用喝那药,就是可以为殿下诞生子嗣的意思啊,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是您没去给太子妃请安的那天早上,太子妃开的恩。别的院子都知道了,就咱们知道的晚。”
梅怜宝呆呆的坐在床褥上,眸艳而冷,神情挣扎又痛苦,忽的将鸳鸯枕抱起来,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我想生时,生不得,贱到泥地里;我不想生了,偏又有了机会。我为何要给那贱人生孩子!”
蓝玉吓的双腿发软,当下跪到脚踏上,抱着梅怜宝的脚就求道:“我的祖宗,您小点声,您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奴婢说说也好啊,别憋在心里。”
梅怜宝低睨蓝玉,黛眉缓缓舒展开,露出一抹笑,“刚才犯病了,这会儿好了。我要沐浴,你去让人准备。”
蓝玉默默吐出一口气,笑的比哭还难看。
梅怜宝拽下床帘,自己躲在里面捣鼓,上辈子生不得,每次事后喝药之外,姓魏的那老虔婆还要按压她腰椎处的穴位,令那些子子孙孙一滴不剩,没想到,这辈子她竟要自己动手了。
这辈子,和孟景灏的牵绊,轰轰烈烈,她一人就够了,生什么孩子,生孩子那么疼,还有可能死在产房里,太得不偿失了,她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给孟景灏生孩子的。
蓝玉再回来时就见梅怜宝把床榻上的枕头、锦被、褥子都扔到了地上,还有一个皱巴巴的帕子。
“拿下去,清洗干净。铺上那套白底绸子绣粉艳合欢花的。”
“…是。”
彼时,小樱和小倩进来,在床榻下铺了油布,紧接着两个强壮的嬷嬷抬了盛热水的木桶来,后面秀林和秀音,一个托着干净的一摞白绢,一个托着香胰子等物跟着走了进来。
挥退嬷嬷和蓝玉等宫婢,将寝房门一关,梅怜宝把自己沉浸到了水里,再次洗了一遍。
孟景灏头戴玉冠,一身利落的骑马装,捏着马鞭回来,见寝房门紧闭,就问守在门侧的蓝玉,“大早上的,她又在做什么?”
蓝玉跪地问安,如实道:“夫人在沐浴。”
昨夜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笑了一下,坐到椅子上等梅怜宝洗完。
秋夕斋大早上的要了水,馨德殿那头太子妃就知道了,吃着早膳,淡讽一句,“*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呐。”
秋夕斋这边,梅怜宝洗干净后,坐在梳妆台前,让蓝玉给她擦头发,并没搭理孟景灏。
孟景灏反笑着偎近,挥退蓝玉,看着铜镜里比花儿还娇艳的梅怜宝,道:“孤赋闲在家就该有赋闲的样子,随孤去皇庄上住些日子可好?”
“带着梅怜奴,不能给她机会和外面人联系。”梅怜宝把白绢塞孟景灏手里,“你把蓝玉赶走了,谁给我擦头发,你来。”
孟景灏捏着白绢不动,梅怜宝将面脂抹在手心里晕开,“那我就不去,我非得呆在太子府膈应太子妃不可。你放心大胆的走就是,说不得,等你再回来时,我就成了一具死尸。”
“胡说什么。”孟景灏低斥了一声,认命的给梅怜宝擦头发,板着脸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梅怜宝扬唇笑起来,“知道了。”
这边孟景灏不和太子妃打招呼,带着梅怜宝一走,那边太子妃就怒摔了笸箩。
“他想做什么?还想废了本宫,扶正她不成?”太子妃坐在炕上,抚着心口,气的闷疼不已,“凭她一个小小主事家的嫡女,就算本宫把太子妃之位让给她,她坐得稳吗?!”
第78章 问心
“您说的太严重了。”红珠急的了不得,劝的轻了不管用,劝的重了,又得被此刻嫉心深重的太子妃迁怒,“依奴婢看,您是失了本心,看不清…”
“啪”的一声,红珠被打的跪倒在地,默然落泪。
绿袖忙赶上来讨巧,“分明是太子殿下被秋夕斋那位狐狸精迷了心窍了,依奴婢看,太子妃就该下狠手整治她,现在殿下夜夜宿在秋夕斋,说不得那狐狸精的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太子妃,您该拿个主意了。”
太子妃正待说什么,馨德殿掌事儿大太监康泰就慌手慌脚进来禀报,“太子妃您快出去看看,太子近侍刘勰带着人来咱们馨德殿了,奴婢瞧着,来者不善。”
太子妃一下子懵了,吓的连说两句,“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真要废了本宫不成?”太子妃一拍炕几,咬牙道:“召那奴婢进来。”
一时,刘勰进来了,请了个叩头礼,笑道:“太子妃,奴婢奉了太子之命,前来捆拿梅夫人,还请太子妃行个方便。”
原来是为了梅怜奴,太子妃一下子放了心。却又怒起来,“从昨儿到现在,他打本宫的脸打的还不够吗?本宫要保梅夫人,他偏要和本宫对着干。”
刘勰的笑容浅了些,“奴婢斗胆说几句,怎能是太子和您对着干呢,整个太子府可都是太子殿下的,包括您。”
太子妃一怔,慌的掩了嘴,斜了斜身子,避开刘勰的视线,挥手道:“你去拿人吧。”
刘勰走后,片刻,殿外就传来梅怜奴悲戚的呼救声。
太子妃靠向引枕,扶着额头道:“红珠你过来。”
看太子妃的模样,红珠便知太子妃已经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便跪到脚踏上做聆听状。
“是本宫打错你了。”更多认错的话黎明心不可能再说,就拔下头上的金簪插到了红珠的头上。
“他放权给我让我管制他的女人们,多年来从不过问,却是把我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既能放权就能收权,我险些忘了他才是她们的天,她们的地,更是我的天我的地。红珠你说的对,我不该和他置气,反便宜了别人。”
通往皇庄的官道上,孟景灏披着背部用金线绣了龙纹的黑斗篷,怀里裹着梅怜宝,一骑领头,后面是同样一身黑斗篷却绣着麒麟纹的太子内卫,四蹄踏踏,踏起黄尘如烟。
官道两边是农田,正值春耕之际,田里多是穿着短打的农人赶着牛在耕田,光脚的小童,手里牵着风筝线,在场里欢腾的四处跑。
梅怜宝仰头,看着天上飞的高高的燕子,扬唇而笑,把孟景灏搂的更紧了。
她看着他浓黑的长眉,挺直的鼻梁,淡薄的唇,绷紧的下颌,忽的大声喊:“孟景灏我喜欢你——”
娇脆的声音被风吹向四野,消失无踪。
她喊了,喊出了两辈子的想妄,心里有些空了。
孟景灏弯了弯唇,又压下,扬手示意,渐渐放慢马速。
“胡喊什么,这是在外面。”
“那我不管。”梅怜宝看向四野,见远处的村庄白墙黛瓦好熟悉呀,指着村庄就问,“满井庄?”
“是你娘家。但咱们却不是去你娘家,是去罗浮山下的皇庄,那是圣祖留给孤的皇庄,皇庄四周的田地都是孤所有。你不是怀疑辟玉吗,正好相国寺就在罗浮山上,趁此机会,孤试探试探他。”
“太好了。”梅怜宝却又有忧虑,“就这么赋闲下去吗?你被拉下去可怎生是好?”
孟景灏笑而不语,轻打了马屁股一下,缓缓加快了马速。
“说呀,不能说吗?”
“父皇扶植老四打压孤,孤所幸就顺了父皇的意,让老四扶摇直上,喂大他的野心,那么他就是第二个孤,到时候父皇必然会重新启用孤来平衡老四了,可孤也不是父皇想用就用,想弃就弃的。孤到如今才看明白,父皇还在壮年,他就不需要儿子有所作为。老四不见得想不明白,只是他太想和孤争一争了,那孤就成全他。”
听了孟景灏的这番话,梅怜宝就放心了。
“坐好。”孟景灏用斗篷拢住梅怜宝,忽的加速,“驾——”
孟景灏高壮,胸怀宽大,梅怜宝娇小,被护在怀里,又有斗篷盖在头上,她一点也没被风吹到,感觉孟景灏怀里的温热烘的她昏昏欲睡,就真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到了。”
梅怜宝被叫醒,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行宫,飞檐斗拱,绿树成荫,红花簇簇伸出了宫墙。
“这是田庄?”梅怜宝讶然。
孟景灏将梅怜宝抱下马,笑道:“仿佛是前朝殇帝所建。”
彼时梅怜奴被捆扎好了扔在马车里,也随后被送到。
因是兴起而来,庄里的人没有准备,都吓了一跳。所幸庄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并没做什么奴役佃农,中饱私囊的事情,张顺德、梅兰生很快接手了皇庄内务,同来的李飞鹰将军照例负责护卫太子安全。
一路骑乘,并没带任何宫婢,孟景灏就让张顺德给梅怜宝找了个村妇过来伺候。
“委屈你了,天黑之前,刘勰应该就能把梅怜奴和服侍你的丫头送来。”孟景灏道。
“这算什么委屈。”梅怜宝坐在铺好的床榻上,揉着大腿内侧道:“这里磨的好疼,感觉起泡了,晚上你不许碰我,疼死了。”
想着她那里是极为白嫩的,仿佛都能掐出水来,便觉共骑乘的主意莽撞了,“孤瞧瞧。”
“不给瞧。”梅怜宝躲着孟景灏的手,将他推的远远的,“你快去忙你的吧。”
孟景灏感觉有些不对了,平时梅怜宝可是黏着他要的,这会儿反倒撵着他走了。
“本就是来玩,孤能忙什么。孤记得相国寺后山有一处温泉,入夜,孤带着你去泡泡。”
“不去。”没弄着避孕的药之前,她都决定不跟他好了。
“那孤去见辟玉,想来你也不去了?”孟景灏抱臂淡笑。
“去!”梅怜宝赶紧道。
“腿不疼了?”孟景灏坐到床榻上,将梅怜宝强抱到膝上,就扯她穿在裙子里的软绸裤子。
“你做什么呀。”梅怜宝死死拽着裤腰不撒手,怒瞪孟景灏。
“确定一下你这处的伤情,若是严重,就不带你上山了。”
“不疼了,不疼了,肯定没伤的很严重。”梅怜宝忙道。
上辈子摆布她的命运的大仇人很可能就在眼前了,她绝不要错过。
孟景灏皱了下眉,“第一次学骑马时,孤都疼的难受,你岂能不疼,给我瞧瞧。”
梅怜宝一听他连自称都不用了,只好妥协,还特特的道:“那你不能顺势占我便宜。”
孟景灏哭笑不得,“孤难道是好色之徒不成,你伤了那处,孤还不放过你。”
“你可不就是好色之徒吗,谁让人家天香国色来着。”梅怜宝抬起下巴,骄矜的睨着孟景灏。
孟景灏哈哈大笑。
抚了抚梅怜宝的伤处,有些红肿,还没到破皮的程度,就道:“孤这就让人回去拿软玉化瘀膏,你抹上,一晚上就能大好,明儿孤带你上山拜佛。”
“我又不信佛,求佛何用,倒不如求心。”
“求心?”
“佛又不会说话,你心里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自然要求心,问心,想要什么,自然就有答案了。要我说,那些拜佛求佛的人就有些多此一举了,问心就那么难吗?”
孟景灏怔然,问心就那么难嘛?
就像之前,他克制下了对梅怜宝的情动,用种种理由掩埋掉那些欲念,甚至将她发落梨园,差点让孟景湛欺凌,若他能问心,并勇敢的承认,阿宝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些苦了,弄的如今只要想起他都要愧疚。
若非阿宝对他一直执迷不悔,拼了命的靠近他,不管不顾的想要走入他的心里,结局又将如何?
若是孟景湛在他生辰宴那夜成功欺凌了阿宝,结局又如何?
想到梅怜宝在发疯时说的那些话,孟景灏竟害怕起来,猛的搂紧梅怜宝,庆幸非常,“阿宝。”
“做什么?”梅怜宝慌手慌脚的推他,“不行不行不行,我疼着呢。”
那一瞬的恐慌一霎被她弄没了,孟景灏无奈的抚额。
一张棋盘掩映在一树翠叶之下,棋盘两侧坐着两个人。手掌强劲的手执黑子,指节润秀的手执白子。
黑子道:“成了废棋,你不失望?”
白子道:“本就是弃子,我不过是给她一个机会,可惜,弃子终究是弃子,倒是白费了你的那些心血。”
黑子笑道:“难为你开一次口,我怎能不答应,兴许弃子也能变活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