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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祚冲姐姐做个鬼脸,拉着拓曼的手,嘻嘻笑着跑入偏殿。
惊得一众宫人忙跟上去,生怕这位小祖宗摔了。
正殿内,胡亥正与冯劫等人讨论胡地情形。
“如今西北加置河西四郡:张掖、酒泉、敦煌与武威。开疆拓土倒在其次,关键是将胡人和南边的羌人隔开了。”冯劫道:“陛下此前的忧虑便解了。”
早在对匈奴作战之前,胡亥与韩信曾经密议过,万一起兵之后,胡人勾结了羌人共同回击,那么大秦可就是两面受敌了。好在对匈奴的战争迅速成功,没有给他们勾结的机会。
胡亥点头,手指顺着舆图上的河西四郡挨个数过去,目光往左,道:“有此四郡,我朝便可直通西域了。”
他想得深远。
冯劫一愣,道:“正是,往来通商便比从前方便了。”又道,“匈奴一败,此前因战败不得不依附于匈奴的西域小国又纷纷脱离出来,各自为政了。”他觑着皇帝神色,担心皇帝吃到了用兵的甜头,要继续往西域发兵。
“虽然如此,”胡亥道:“我们也不能再冒进了。打匈奴是不得已。当下还是与民休息,最为重要。”
冯劫松了口气。
胡亥问道:“护乌桓校尉的事儿定了吗?”
战后,秦朝与乌桓协定,乌桓撤出了帝国的北境,回到了东北五郡(上谷、渔阳、右北平以及辽东、辽西)的长城以外地区。
乌桓的部族首领像大秦的诸侯王一般,每年要前往咸阳朝觐。而秦朝则将乌桓纳入了保护之下,设置护乌桓校尉,就近了解乌桓动向,促进彼此之间的交流沟通——当然最关键的是,要监视乌桓与匈奴的情况。
虽然乌桓跟随秦朝出兵,与匈奴开战——但这种开战的关系是属于官方的。
毗邻而居,乌桓与匈奴又都是游牧民族,民间的交易往来是一直存在的。
冯劫道:“拟定了几个人选,只等陛下过目。”
他把名册呈上来。
胡亥大略一翻,指着上面“苏离”的名字道:“朕记得苏角的这个儿子,这次随李甲征胡立了功,已经从都尉升到了中郎将,比这护乌桓校尉还要高上半职——他去做乌桓校尉可是降职了,他竟愿意?”
冯劫笑道:“为这事儿苏角将军还求到臣跟前来,要臣劝劝他儿子。但是苏离正是年轻,要建功立业之时,是他听说此事后,主动上报,申请调往的。”
“哦?有点意思。”胡亥点头道:“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儿。不过护乌桓都尉是个琐碎差事,还是安排四十多岁、至少管理过万人以上大县的妥帖人去。至于这苏离…他若果然想建功立业,北境初定,正是用人之时,多的是机会呢。”
冯劫一一记下来。
“与匈奴互通叛国一案,审的怎么样了?”
冯劫道:“查出来的几个都供认不讳。张耳与张敖父子俩…”他似是有些为难,道:“据廷尉司马欣所言,此二人供词反反复复,攀咬出诸多人来,难辨真伪。不知陛下的意思如何,司马欣尚未敢扩大审理范围,只把与张耳过从甚密的辩士蒯彻拘押审理了。那蒯彻从前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颇有几分辩才,入狱之后,只是喊冤,说是此前种种,都是在咸阳时陛下授意他去做的。臣与司马欣不知内情,不敢擅断,特请陛下示意。”
“这个蒯彻…”胡亥莞尔一笑。
他何曾给过蒯彻私下授意?分明是蒯彻出咸阳后,跟随张耳反叛;还曾想要劝说韩信反叛;不过都没有成功罢了。
如今因张耳叛国一案,这蒯彻锒铛入狱,眼看是活不成了——于是祭出皇帝的名号来,唯其如此,或许尚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这线生机给不给,端看上意如何了。
蒯彻的辩才的确了得,可惜太过滑头,一心想着投机成功,扬名天下,不愿在朝廷底下做个安分小官。
胡亥想了一想,道:“朕倒也不必见他了。不过朕向来宽大惜才,愿意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朕的几个皇孙都到了开蒙的年纪,需要老师。这老师,朕是早已想好人选了。若蒯彻知道此人是谁,且能说动此人答应,那朕就再见他一面。若是不能,那依律摘了他的脑袋,他也没话说。”
“喏。”
一时冯劫退下,赵乾请了嬴祚等人上殿。
嬴祚、赢嫣与拓曼,胡亥是见过的。倒是赢礼、嬴祺、嬴祯三个皇孙,胡亥只给他们选过名字,倒是不曾见过人。
因而此刻见几个孩子鱼贯而入,胡亥特意看了赢礼等三人几眼。
太子泩相貌清俊,他所宠幸的宫人也都貌美,是以几个孩子都是美人胚子。
这是皮相倒也罢了。
嬴祚天真活泼,赢嫣娇蛮爽直,拓曼尚小又是初来乍到、只看着可怜。
胡亥皇帝做得久了,便是满腹心思的老臣在他面前也难以掩饰,更何况是几个孩子。
走在最后面的嬴祺与嬴祯,始终耷拉着小脑袋,从走路就透着畏缩之意。
胡亥抹了把脸,露出笑容,温和道:“拘束什么?都到皇爷爷跟前来!”他把拓曼抱到怀里,又逗嬴祚,笑道:“朕的嬴祚怎么也板着小脸了?”
嬴祚这才笑开了,拉着拓曼的手,道:“孙儿也不知道——姐姐叫我老实点呢。”
“哦?原来是公主殿下发了话。”胡亥笑道:“知道朕今日叫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吗?”
赢嫣兴奋道:“是要带我们去骑马么?”
胡亥无奈一笑,示意赵乾把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道:“骑马是要骑马的,只是不在今日。”
一时赵乾捧了漆盘上来。
赢嫣踮脚抬头一望,“花?”到底是女孩,天□□美,一时倒把不是去骑马的失望冲淡了几分。
漆盘上安静躺着两枝花,一枝粉色,一枝白色,每个花萼上挨挨挤挤开着两三朵,像是极亲密的小人。
赢嫣凑近了去嗅闻,嬴祚也跟着学。
“这花名叫棠棣。”胡亥徐徐道:“故人以此来喻指兄弟。你们该开始学诗书了,如今只先会背便是。朕思来想去,决定这第一课由朕亲自来教——教你们背诵一首咏棠棣的古诗。”
他抱着拓曼走到窗边席子上,让孩子们围坐着。
即使还不能明白诗中深意,孩子们有样学样,摇头晃脑跟着皇帝记诵起来。
“棠棣之华…”胡亥诵一句。
孩子们跟一句。“棠棣之华…”
“鄂不韡韡…”
“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胡亥脑海中闪过短暂而模糊的记忆,那是属于原主的,很多年前的公子扶苏,在他登基后被杀死的诸多兄弟姐妹,偶尔还有先帝的面容闪过。他感到一阵怅然的眩晕。
稚童们一无所知,朗声跟诵,“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孩子们乖乖的,一句一句记诵下去。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胡亥抚着嬴祚的发顶,期许道:“你们就是诗里所颂的兄弟,就像这棠棣花儿一样。朕愿你们永远友爱,永远盛放。”
赢嫣手撑在席子上,勾头瞅着漆盘上的鲜花,因为天真而直接道:“可是花儿总会开败的呀。”
胡亥心中一颤,低头环顾着几个孩子。
他们都仰脸望着他,一双双黑亮天真的眸子,一张张可爱童稚的小脸,映着窗外洒入的金色阳光,像是永不会开败的花儿。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佬畸形的理性的火箭炮!感谢AA的手榴弹!
晚安,明天见!
第 228 章
咸阳狱中, 狱卒奉命将蒯彻释放。
因事涉张耳等人私通匈奴一案, 蒯彻被捉拿审理, 关入牢中已有旬月。
他蓬头垢面, 形销骨立,一双小眼睛却隔着木栏, 在昏黄的烛光下眨个不停。
见那走来的狱卒开了牢门,蒯彻眼中精光大盛,攥紧了双拳, 心道:天不绝我!
张耳、张敖父子已得了斩立决的判决,阖族都关在牢中, 此时俱都抱头痛哭。
听得旁边的蒯彻离开, 张耳强撑着一口气, 抓着木栏, 叫道:“蒯兄!蒯兄!”
蒯彻驻足。
张耳满面凄惶, 涕泪俱下, 求肯道:“我与老弟半生交情,如今陷于囹圄, 死在眼前。素信老弟之能, 还求老弟救我!”
蒯彻叹道:“自身难保之人,为之奈何?”
张耳泣道:“早知今日, 当初争什么荣华富贵,要什么称王称霸——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蒯彻更不停留,举步离开,只听背后张耳歌哭之声, 激得他背上生寒。
因是皇帝直接下的令,这蒯彻又口口声声与皇帝有旧交,廷尉司马欣不敢怠慢,将这蒯彻接到自己府上,使人为他沐浴更衣,亲自来见。
“陛下的口谕,想必你已经知晓了?”司马欣问道。
蒯彻漫不经心抚平新衣袖口,道:“不过是为皇孙请老师一事。”
好大的口气。
司马欣压下心中不悦,笑道:“您可想出陛下心中人选了?若想出了,咱们这就去拜访。”
蒯彻道:“想是想出了。急什么呢?皇孙们还小。等我睡几日,养足了精神,再去不迟。”
司马欣皮笑肉不笑得应付了两句,便告辞了,只叫人盯着他,不要出了差池。他走出蒯彻暂居的院落,抖一抖衣袍,冷峻道:“死到临头,还要逞威风!”
这么多年来,司马欣身为执掌帝国刑法的最高长官,惯断生死,嘴角的法令纹也随着年岁增长而越发明显——整个人看起来端凝冷肃,再也不是当初被皇帝几杯酒放倒、不辨东西的毛头小子了。
又七日,蒯彻亲去观看了张耳父子死刑现场。
因事涉叛国,无人敢为张耳父子收殓,而张耳族人俱都流放迁徙往荒僻之所、或入矿山等地为苦工。
蒯彻带了随从,为张耳父子收殓。
“请告知廷尉大人,我要去见张良。”
“张良?”司马欣大为讶异,“他真是这么要求的?”
两名侍从都连连点头。
司马欣抓起官袍,边穿边道:“这事儿马虎不得——我去请示陛下。”
张良作为五世韩相之后,毕生都致力于反秦大业,更辅佐已故汉王,一度威胁到政权稳定。刘邦死后,张良被囚而不杀,成为极为敏感的存在。
“哦?”章台殿中,胡亥皱眉翻阅着北地传来的奏报,听了司马欣的转述,淡声道:“他这条命已是捡了一半回来。端看他能否说动张良了。”
这便是肯定了蒯彻所做的意思。
司马欣道:“那臣是陪着去,还是…?毕竟这张良与蒯彻都曾经有过反迹…”
万一他俩一联手…
“你带着人在外面等着就是。”胡亥道:“张良不好说,这蒯彻却是个聪明的小人。如今天下归秦已是大势所趋,蒯彻不会逆势而为的。”
司马欣答应着下去了。
胡亥合上李甲发来的奏章,捏着鼻梁,纾解疲惫。
赵乾端了热汤上前,笑道:“陛下,还要昨日的王生来为您敲背吗?”
王生是赵乾从宫中侍从里发掘的按摩高手,一身伺候人的本事,给他敲一刻背,能缓三日的乏。
胡亥摇头道:“偶一为之也就罢了,不可常用。”
“喏。”赵乾笑应了,也并不多话。
“你外祖父赵高最近建书院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胡亥饮了一口热汤,心绪不好,半真半假道:“放出去了,就再不来看朕了。”
“小臣外祖父怎么敢呢?”赵乾忙道:“在家不知多么惦念陛下呢!只是因这咸阳书院乃是陛下所托,外祖父他生怕有丝毫纰漏,辜负圣恩,因此日夜督办,不敢有一刻懈怠。”
胡亥微微一笑,道:“你这张嘴,倒是像极了赵高。”
赵乾垂首笑道:“都是陛下调|教得好。”
胡亥起身,心思又回到李甲的奏报上,喃喃叹道:“这蒙南带着两万人,去了哪儿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该有个结果…”
赵乾收拾了杯盏,半句话也不多问,悄悄退回殿外去,把这偌大的章台殿留给皇帝一人,让他去思考那些繁杂重大的国事。
而另一边,蒯彻得到允许后,在司马欣陪同下,抵达了关押张良的城中小院。
他独自进了院内。
正是夏木阴阴之时,院中百花盛开,池塘里荷叶浓碧,张良高居亭中,正挥笔写字。
“韩人就要死绝了,子房兄还有闲情挥毫吗?”蒯彻仍是他一贯的风格,先声夺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良稳坐不动,停了所书篇章,示意童子上前洗笔,定睛看向来人。
蒯彻道:“在下范阳蒯彻,张耳不听我言,已人头落地;韩信不听我言,失三分天下之机。今日子房兄若不听我言,则韩人尽失性命。”
张良径直道:“皇帝派你来,所求为何?”
“非是皇帝所求。”蒯彻步上亭中,道:“实不相瞒,我因事涉张耳叛国,本已是必死的结局,好在凭借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求得皇帝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机会,是给我的,也是给你的。这是我为我们争取来的。”
“张耳叛国?”张良并不惊讶,淡声道:“看来局势已经稳定,皇帝开始清算了。”
“秦军大破匈奴,尽收长城内外失地。”蒯彻道:“寰宇之内,再无人能与陛下抗衡。”
张良只淡淡一笑。
蒯彻又道:“子房兄你是韩人,弟死不葬,雇凶刺秦,始终记得韩人血仇,故而终生要反秦。可是时移世易,今日的你若还坚持此举,那不是为韩人复仇,那是要拿韩人的性命来做你的史书青名呐!”
“陛下要血洗韩地?”张良眉棱骨一动,“他不该这样蠢。”
蒯彻摇头道:“非也。当今情形,与你年轻时已经不同。陛下何须血洗韩地?如今陛下一统内外,疆域辽阔,征戍的路途遥远。地广人众,不必再像从前一样举国皆兵,就足以抵御外族欺侮。如今政策,与民休息,轻徭薄赋,只将些罪人、奴隶与异族杂用,就足够戍边屯田之用。”
张良沉默听着。
蒯彻又道:“你始终不肯降秦,那便是自外于我族。你乃是五世韩相之后,又曾辅佐新立的韩王,说是韩人的象征并不为过。你自外于我族,就相当于是韩人自外于我族。既然如此,韩人便与罪人、奴隶、异族无异。”他层层递进,低沉道:“如今各处开凿矿山,边境屯田,朝廷有的是用苦力之处,不能擅动黔首,正愁没有理由征调劳力——这当口,你若是触怒了皇帝,岂不是为陛下递上了杀韩人的刀?”
张良的心结,就在于他的自我认同,始终是韩人。
哪怕真能辅佐刘邦登基,功成名就之后,他还是要归隐山林的。
固然是大贤所言“功成名就身退”,然而更是“此处非吾家园”。
蒯彻就是抓准了张良这唯一的痛点。
蒯彻步上前来,急迫道:“更何况,陛下当初还会亲自来见你,也会召见我。如今却是连见都不见了。你我这唯一的机会,实在没有多少时日能耽搁了。陛下的耐心就快要耗尽了!”
“反面来想,你答应做皇孙的老师,又有什么害处呢?”蒯彻语气一变,忽然充满蛊惑的意味,低声道:“皇孙都还年幼,你作为他们的老师,乃是塑造他们思想血脉之人。你若爱韩人,皇孙们也会爱韩人。你若恨□□,皇孙们也会恨□□。大势已然如此,你是豁达之人,胸怀万古天下,何以自囚于这寂寥小院?借着众皇孙之手,再造一个你想要的帝国,”他以气音,在张良耳边危险道:“岂不是最好的…复仇。”
最好的复仇!
张良轻叹道:“我若不出此院,陛下就要待韩人如奴隶异族。”
“一点不错。”蒯彻忙道:“而且你我还都会人头落地。”
“他就不怕韩人奋起抗争?”
“韩人为奴隶,另外六国之人就成了人上人——韩人抗争不过的。”蒯彻叹道:“其实这道理您如何能不明白?您是不愿意相信。”
张良相信,他相信如今大秦的皇帝有实力做这样的事情,他相信大秦的皇帝也有足够狠辣的心肠去做这样的事情。
“枉我自诩智谋过人,”张良揉碎了才写好的诗篇,“却自误多年,囚于院中,消磨志气。”
蒯彻忙笑道:“从前那也是没办法,出去只能给朝廷做官,又有什么意思?当初虽有太子,可他年纪已大,又有帝师叔孙通在侧。怎比得上这些还未开蒙的小皇孙们?”
张良不得不服气蒯彻的口才,道:“你今日所言,皇帝可知道?”
蒯彻笑道:“我会一丝不错上报给陛下。然而就算陛下知晓,也还是要用您。这便是阳谋的霸道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旋转跳跃近视眼的手榴弹!
这两天顺了一下细纲,已经进入完结倒计时了。
我每天多写点,年前完结。
晚安,明天见。
第 229 章
在去向皇帝汇报之前, 蒯彻又沐浴焚香准备了三日。
这三日内,他反复演练, 到了咸阳宫中要如何陈述,以消除他曾经屡次背叛的罪, 重获皇帝的慈心。
虽然皇帝允诺, 只要他能为皇孙请来合适的老师,就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作为一名辩士, 蒯彻对于词汇的运用选择是很严谨的, 陛下会承认“合适的老师”就是张良吗?所谓的再给他一次机会, 究竟是饶了他的性命, 还是再给他一次说话的机会呢?
脑袋只有一颗, 蒯彻不得不谨慎。
然而出乎蒯彻预料的,皇帝压根没有再考校他。
胡亥听完蒯彻的陈述,见他长吸一口气似乎还有长篇大论要来,忙一伸手压住,道:“你做的很好。几个皇孙才开始习字,等他们略成样子了,朕叫他们去拜会张良。不过有一点你要同张良讲好,给皇孙授课, 也在那所小院之中——朕还要再观察他几年,才放他出去。”顿了顿,又道:“你想做什么官儿?”
蒯彻一口气憋在喉咙处。
“怎么?还不愿意做朝廷的官儿?”
蒯彻忙道:“戴罪之身,求之不得!”
胡亥莞尔,道:“功过相抵了。”
蒯彻准备好的话都派不上用场了, 一时竟有点无所适从。
“这样…朕还有要用你之处,不过不是现在。你先去御史大夫底下领个闲职,待到用你之时,朕知会你。”胡亥盯着他,恳切道:“朕留着你,有大用处。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呐。”
蒯彻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为人重用,成就一番大事业吗?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在咸阳得了大用处。
“想什么呢?”胡亥笑问道。
蒯彻揩泪道:“小臣糊涂,从前辜负了陛下苦心,也浪费了小臣的才智。”也不知是真心悔过,还是做给皇帝看的。
胡亥也并不深究,安慰两句,便让他退下了。
“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赵乾瞅着是个话缝,进来通报。
“哦?”胡亥起身,道:“朕正想出去走走。”
他走到殿外,示意刘莹跟上,笑道:“走,咱们去御书房看看那几个小子。”
如今众皇孙与赢嫣、拓曼都在御书房读书,仍是由叔孙通、张苍作为主师傅教导。
别的不提,叔孙通来教几个三岁小儿认字读书,那是很够格的。
刘莹应了。
胡亥瞥了她一眼,道:“要跟朕说什么事儿?”
刘莹道:“还是楚王税金一事。汉王太后来问,我已照着陛下所交待的,告诉她陛下您已经知晓。只是此事不宜张扬,陛下您要考虑过后,再行稳妥之法。”
“就是这么说。为何发愁?”
“陛下,此事若不能稳妥处置,我看汉王太后也要有样学样,像楚王似的送石头来了。”
“那倒不会。”胡亥道:“吕雉与韩信不同。汉地无重兵,吕雉就算心中不服气,也没法跟朕硬拼。更何况,嬴祚喊吕雉一声外祖母,可跟韩信没什么关系。这事儿朕心里有数,此刻韩信远在楚地,与他摊牌,不是好时机。”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御书房。
胡亥示意从人噤声,与刘萤悄悄上前,隔着窗户,望向里面负手晃头初学诗的小家伙们。
刘萤的目光黏在拓曼身上,无限温柔慈爱。
拓曼与皇太孙嬴祚坐在最前面的中间位置,小小的人儿,跟着叔孙通一句句背着代代流传的诗篇,尚不能解其中意。
“拓曼适应的很好。”胡亥轻声道:“与嬴祚也投脾气。”
他本是安慰刘萤,说到此处,想到吕雉,心中却掠过一道阴影。
里面叔孙通已经察觉了,慌忙迎出来。
胡亥摆手,淡声道:“你教你的——”他转身便走。
刘萤忙跟上。
胡亥疾步走了片刻,回过神来,见刘莹几乎是小步快跑在跟,愣了愣停下脚步,笑道:“朕一时心焦…”
刘萤透过一口气来,先问道:“陛下为何事心焦?”
胡亥想了想,道:“蒙南带着两万人马,不见踪迹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
刘萤道:“当初在龙城,我们已破匈奴兵,还曾传信给正赶来的蒙南,也不知他究竟收到了没有。”又道:“草原上迷失道路也是常有的事情,万一蒙南真出了事儿,也不是人力所能救助的,陛下不必自责。三路大军横亘长城内外,蒙南若是回来,陛下也一定会先知晓。”言外之意,蒙南的两万人马掀不起什么风浪。
胡亥笑道:“是你说的这个道理。”于是搁下不提。
是日,刘萤回府路上,想起皇帝突然疾步离开御书房的情形,总觉得陛下还有烦心之事,对她所说的蒙南一事恐怕只是其中一桩罢了。
然而人活着,本就是解决着一桩又一桩的麻烦事儿。
他是皇帝,要解决的麻烦事儿自然比寻常人要多些。
谁知消失的蒙南竟不是一桩麻烦事儿,而是一桩大喜事儿!
蒙南率领两万机动部队,封蒙盐之命,前去支援攻打龙城的李甲,尚在半途就收到了李甲的来信,说是龙城已破,左贤王胡图率兵北退,告之他不必速来了。
蒙南少年血气,因受太子泩牵连,直到此次北征才真正有了用武之地。大将军蒙盐因是他的叔父,反倒不敢叫他去硬拼,只留他在左近。前往龙城,佐助李甲攻城,是蒙南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一个叫他建功立业,为太子泩赢得一线生机的机会!
谁知道他尚在半途,就收到了李甲已破龙城的消息。
若是此时再赶去,对蒙南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因此蒙南决定改变路线。
他决定孤军北进,斩杀撤退的左贤王胡图。
这军令莽撞大胆,被监军力荐不可。
蒙南于是斩杀了监军,左右无人敢置喙。
当下蒙南率领这两万人马,好在已转入春季,酷寒渐消,否则只天气就能将他全军覆没。
也是老天相助,蒙南追出上千里,北过狼居胥山,竟然真在北海之畔,寻到了正休整的左贤王胡图部队。
左贤王胡图退至北海,料想秦人断不可能到这里来,于是安营扎寨,救济伤员,清点人马,正是人困马乏懈怠之时,忽然就被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秦兵给突袭了。
蒙南斩杀左贤王胡图!
匈奴余部四散溃逃,慌乱中,冒顿的几个儿子也失散不见,或是死了或是逃了。
蒙南有了此胜,才回转南归。
直到初夏时节,他的人马才来到了龙城。
李甲得知来龙去脉,忙传奏章汇报咸阳。
待到奏章传入章台殿,摆上皇帝的案头,已是仲夏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