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视生死如常事,然亲近的人骤然陨落,亦免不了黯然几分。
气氛沉默了片刻,殷渺渺回过神来,沉吟着问:“晶儿是打算现在就回城吗?”
烈晶儿点了点头,又问:“素微姐姐有何打算?”
殷渺渺睃了同伴们一眼,绽出个笑容:“要是不介意,我想再去拜访一下烈城主。”
这个答案出乎烈晶儿的意料,然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那就再好不过了。”
*
烈城主对于他们的归来表示了极大的意外,听闻烈正文已死后,神色大恸,中年丧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悲事。
殷渺渺没有着急追问寒鸦堡的事,好言安慰了对方几句,假若无意地感叹:“可惜尸身全被收走,未能替令公子收殓。”
“寒鸦堡便是如此。”烈城主神色如常,“修士不重皮囊,不必在意埋骨之处。”
殷渺渺微微笑了笑:“也是。”停顿少许,又叹一声,“此番入寒鸦堡,委实比我想的凶险许多,真是…”
烈晶儿等人被早早传出,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烈城主自然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二后续,接话道:“寒鸦堡的考验苛刻非常,纵然是在我们柳洲,也鲜有这般狠辣的…唉,我本以为有剑奴护持,正文和晶儿至少有一个能到第三层。”
“城主当初也遇见了恶鬼纹?”她试探着问。
烈城主道:“不错,第四层十分凶险,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都被影响,我能走出来是运气好,你们这回亦是败在此处?”
“是,我们在时限内未曾做到‘万里挑一’,铩羽而归了。”殷渺渺叹了口气,大有遗憾之色。
烈城主奇道:“时限?你们进去不过数月而已啊。”
殷渺渺面露诧异:“我们在第四层约莫耽误了一月左右,城主那会儿呢?”
“我那时至少待了三月有余。”烈城主皱起眉头,“时限一说,实不知情。”
他的说法侧面印证了殷渺渺的怀疑,她不由好奇起来:“恕我冒昧,第五层是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只有一次进入寒鸦堡的机会,烈城主并未介意她的疑问,爽快地答道:“也是一次考验,寒鸦堡会给予一半的功法,要是能够练成,便能得到下半部,要是练不成,便算是失败。”
殷渺渺暗忖,这又像是寻找传承的做派了。
烈城主见她垂首不语,还道是他们没能入得第五层,心有不快,正想劝解一二,转念一想,他们未能如愿,偏生自己却在此压了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一头,说什么都像是炫耀,便改了主意闭口不言,端起茶盏佯装喝茶。
一两息后,殷渺渺已然恢复如常,笑道:“原来如此,可见是我们失之交臂了。”
烈城主免不了又要说上几句场面话,赞上一赞名门大派底蕴足云云。双方说了好些闲话,殷渺渺才再度不经意地切入了主题:“不瞒城主,此次厚颜上门拜访,是想打听一件事。”
“何事?”烈城主随口问。
殷渺渺带着三分好奇,四分不经意,两分认真,问道:“如何才能找到听灵真人?”
烈城主没想到是这件事,讶异又疑惑,但未曾多问,就事论事道:“她独来独往,居无定处,唯有青鸟才能寻到。道友可是有事想要请她帮忙?”
“可以这么说。”殷渺渺既然怀疑上了寒鸦堡,头一个要找的就是烈城主,其次便是占卜出令符下落的听灵真人。
烈城主表现得毫无疑点,带着恰如其分的殷勤:“我倒是能替道友去一封信,只是她应不应便不好说了,听灵的脾气有些古怪。”
殷渺渺沉吟少时,笑言:“城主愿意帮这个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烈城主摆了摆手,表情随意,浑然未把这当一回事,“我即刻便传信一封,只是等到回复尚需一些日子,几位不如多留几天。”
殷渺渺嫣然笑道:“城主盛情,却之不恭,我们叨扰了。”
“哪里哪里。”
好不容易结束了谈话,殷渺渺请烈城主留步,独自回了暂居的客院。
慕天光正坐在榻上拭剑,见她回来,唇角微扬:“可有什么收获?”
“说不好,我脑子里一团迷雾。”她坐到他身边,执壶替自己倒了杯热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有说不上来,你觉得呢?”
慕天光忖度片刻,慢慢道:“寒鸦堡的令符是水璃木,十分珍贵。”
殷渺渺听到这话,眼睛就亮了,笑盈盈地瞧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慕天光不是个爱故弄玄虚的人,平淡地叙述:“血祭之法乃是偏门,虽不算是邪道,亦不似正道所为。流珠草长于密林深处,珍贵罕见,不是金丹修士,恐难以采摘。缠人藤亦如此,想要全身而退已不简单,能够将其整棵移栽至寒鸦堡,我想…应该需要元婴修为。”
茶烟袅袅,氤氲腾升。
殷渺渺陷入了思索,因为前世的经历,她习惯以大局思考问题,寒鸦堡的目的是什么,所表现出来的又是什么,两者是否有矛盾之处。而慕天光不然,他不去思考背后的目的与意义,只着重于客观证据,推导出来的结论虽然零散,却非常立得住。
珍贵的水璃木是敲门砖,第一层有珍贵的流珠草、高阶的缠人藤、上品的灵剑,第二层是绝无仅有的延寿丹,第三层什么都有,第四层…第四层没有,第五层是上品的功法。
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在她脑海中盘桓不去。
可她想不出来。
静谧中,慕天光开口问道:“你缘何在意此事?我们都全身而退了,到底于我们没什么妨碍。”
“因为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想要知道为什么不舒服。”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说,“我师父总说我闲着没事爱瞎想,庸人自扰之。”
慕天光马上道:“话不是这么说,你是思虑周全。”
“这是好听的说法。”她微微笑,“难听点就是想太多,对于修士来说,不算是件好事,对吧?”
道修讲究自在随心,逍遥怡然,最好就是云潋那样无欲无求、物我相忘,最忌讳的就是杂念过多,放不下、斩不断、理不清,一旦心境有差,便难以迈过境界的关卡。
慕天光知道这个道理,故而无法否认,微微点了点头。
“或许,是我错了。”她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牵牵嘴角,“我不该想那么多,应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修为上去了,什么麻烦都可以轻易解决,而我一直以来,都舍本逐末了。”
慕天光静静地听着。一路行来,她游刃有余地安排着所有事,永远有主意,永远有办法,很多时候飞英想都不想,脱口就说“问姐姐”。可是她自己呢?她很少和他说起自己的心事,仿佛是打算独自解决。他感觉到了,却不知该不该问,又从何问起,唯有沉默地等待着。
今天,他终于等到她愿意倾吐的时候了。
“我不这么想。”在她自嘲地轻叹时,他清晰而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我不认为你做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轮到慕天光指引渺渺了~~~~
这下可以升级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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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忍不住郁闷,为什么人家的书名取得切题又文雅,而我的标题永远都位列“那些看了书名就不想点进去”的列表QAQ,希望在本文完结前,我能想出个特别好的名字,把前任这个给改了_(:з」∠)_


第304章 304

鸟雀停枝, 晚霞西染。
殷渺渺不意慕天光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我错了吗?”
他摇了摇头,神色平静, 眼眸清亮,可见不是为了讨好她而说的违心之话。
这真是大大出人预料,她不禁问:“为什么?”
“在乾坤镜里的时候,我听岳不凡说过一句话。”慕天光的语调十分缓慢,因此更显慎重,“‘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其下攻城’,这据说是凡间一部兵书里的话,我深以为然。”
“是孙子兵法。”殷渺渺更意外了,这和慕天光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没问是哪部兵书, 便没有接这句话, 依旧往下说:“那时,我就想起了五城之乱,你不伤一人, 就保全了五城的修士和数不清的凡人。这不是拥有实力就能做到的,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你这么说我…”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盈盈欲笑, “真是让我觉得惭愧。”
“是我的肺腑之言。”他望着她的双眸,认真道,“于修士而言,或许大部分的事情都能以武力解决,然而,有些关乎许多修士的大事,就未必如此了。你所做的,是大部分修士做不到的,不必为此困扰,乃是我等俗人…不及你。”
她的眼波蓦地流动起来,宛若脉脉秋水,谁能想到,慕天光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够说出这般话来,字字句句,说得她心肠都化了。
他理解了她,认可了她,甚至接受了过去不赞同的事。
“天光。”她欺身上前,紧紧拥住了他。
慕天光收起剑,双臂坚定而有力地抱住了她,一字一顿道:“虽然道途有殊,我亦与你同行。”
说不出的欢喜涌上心头,因思虑而拢起的眉梢尽数舒展,她抬起头来,眼里只映出了他一人的身影:“好。”
顿了顿,复又笑,“好。”她又说了一遍。
电光石火间,慕天光品出了其中的意味,蓦然心喜,想说些什么,然喉头哽涩,偏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唇间舌下好似含了蜜糖,甜得人心颤。
两人静拥片刻,殷渺渺才推开他,若无其事地说回正题:“既然你不觉得不好,那我便要继续问了,除了刚才提到的,你还看出了什么?”
话题转变得太快,慕天光顿了好长时间才找回思绪,又细细回想了会儿,答道:“尸体。”
“怎么说?”
“据我所知,收殓尸身的阵法不是没有,过往道魔大战,死伤无数,许多魔修的身上带有魔气,为防不测,会使人收集到一起焚毁。”慕天光凝眉道,“这样的阵法更为简单,像寒鸦堡那样人没了气就会被传走的前所未见,不是阵法师做不出来,而是太过复杂,没有必要那么做。”
殷渺渺同意他的看法,如若仅是要打扫战场、掩埋尸首,那么选在他们离去后自动启动阵法就行了,不必大费周章布让人堪堪死去就被传送走。
如此作为,必有隐情。
“只是要尸体的话,用不着这么复杂,难道是必须要刚死透的人?”她沿着这个思路琢磨了半天,仍不得法,只好暂且放下。
而后几天,殷渺渺也问了乔平和飞英,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借着闲聊的功夫和陪同烈正文去的庚剑扯了几句,打听到他们的遭遇大同小异,别的却也没了。
她寻不到突破口,只好把希望放到听灵真人身上。可是,等了好几日,从烈城主口中得来的却是“听灵真人正在闭关”的消息。
每条路都被堵死,殷渺渺纵有千般疑虑,亦只能就此罢手。
他们与烈城主道别,继续开始了历练之行。
*
寒鸦堡。
洞室里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
矮的人说:“第四层竟然被毁得这般厉害,修补起来可不容易。”
高个的人摇了摇头:“这不是最麻烦的。来的那几个人里,那个女修疑心甚重,险些被她看出端倪来,亏得我人放得快,可是匆忙之下难免突兀,保不准他们会起疑。”
矮的人不以为意:“您多虑了,谁能想到我们在做什么?起疑就起疑,反正他们也找不到这里。要我说,最难办的是修补的费用,这可是好大一笔灵石呢。”
高个的人没有争辩,点点头道:“这的确要紧,其他倒还好说,绘制恶鬼纹的火离砂不够了,你想办法尽快弄一点回来吧。”
矮个的人似乎有点生气,嗔怪道:“您该早些和我说,火离砂那么稀有,一时半会儿未必弄得来,还容易被人盯上。”
“火离砂的用途多着呢,你寻些隐蔽的路子就是了。”高个的人笑了起来,“如你所说,我们做的事这般隐秘,谁能想得到寒鸦堡身上来?再不济,曲家后人的名头也可以拿来用用…你说是不是?”
他最后一句话大有深意,可矮个的人似乎没听出来,嘟囔道:“就知道使唤我,好在一年后就是黑沙城的鬼节了,我就去那里找找看能不能弄到点火离砂吧。”
“小心行事。”
“我知道。”
***
凶牙群山。
向天涯和文茜终于到达了旋风山脉。和想象中一样,旋风山的情形与稻禾庄十分类似,前一刻,他们还能看见郁郁葱葱的密林,待走近了,才发现绿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泥泞的土黄。
带路的是一只毛色驳杂的小狐狸,他只化了一半的形,赤色的大尾巴在屁股后面一甩一甩的,像只毛乎乎的掸子。此时此刻,他伸着自己的狐狸爪子,细声细气地说:“前面就是旋风山脉了。”
向天涯站在高处,眺望着远处平如镜面的泥沼,感慨道:“果然一模一样。”
文茜的注意力却不在山上,敏锐地四处观望:“不是说此地有人守卫?人在何处?”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脖子后面吹来一阵冷风,一个丝滑又尖利的声音问:“哦,灵香山的小狐狸,你带人修来这里做什么?”
文茜的头皮霎时间就绷紧了。
一个脑袋掉了下来——不,准确地说,是有人倒吊在树上,和她打了个照面,而且鼻子和鼻子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寸。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她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蝙蝠妖,尖嘴瘪脸,眼睛雾蒙蒙的,浑身气息内敛,竟分辨不清是哪重修为。
“见过暗影山君。”小狐狸脆生生地说,“我是奉山君之名,送他们过来的。”
蝙蝠妖怪笑着问:“灵香山君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勾结人修对妖王不利吗?”
小狐狸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怕:“怎么会呢。山君送他们来,正是为了查明旋风山的事。”
“就凭这两个人修?”蝙蝠妖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满脸不信。
向天涯只好再把稻禾庄的故事说了一遍,又问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这里屁都没有一个,你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里有什么?”
蝙蝠妖看着他,一时没有吭声。
其实,早在旋风山出事以前,灵香山君就去找过赤妖王,说什么妖族将有劫难,若有不慎,妖族会迎来灭顶之灾云云。天灵狐一族以预言闻名不假,但内容总是玄奥得很,听得人云里雾里,赤妖王将信将疑,没怎么放心上。
可此后没多久,旋风山就出了事。
赤妖王马上派他来到了这里,要求他尽快查明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这是明面上的吩咐,私底下的命令却是:“想办法把那面镜子拿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他飞行极速,不过几个时辰就到达了此处,可是别说是镜子,旋风山这么大个地方,连根草也没有留下。但他深知赤妖王的为“人”,就这么回去是肯定不行的,故而认认真真将整片沦陷的地方飞了一边,确认真的没有人也没有镜子,才赶回去复命。
赤妖王狠狠责骂了他:“泥下面你没找吗?”
他找了,但是那片泥壤十分古怪,神识探不进去不说,无论什么东西落在上面,都会被它所吞噬,枯叶飞羽如此,兽尸巨树亦如此。
赤妖王不信邪,派了个善于土遁的心腹过去。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那只穿山甲才刚下去了两只脚,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就好像下面有什么猛兽咬住了它。只是,就算真的下面潜伏着猛兽,它厚实坚硬的外壳也足以抵挡住攻击。
“救我!”它挣扎,前肢拼命划动想要挣脱出来,却不幸地愈发深陷。
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
赤妖王坐下赫赫有名的潜地山君,就这样送了性命。
不得已,赤妖王只能再度求助灵香山君。她说:“妖王莫忧,此事与人修息息相关,不久之后,或将迎来转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然灵香山君已经证明了她的预言能力,赤妖王也不好不当回事,思来想去,就把他给派到了这里,令他时时刻刻留意有无异样。
掐指算算,也算是有好几年了。蝙蝠妖瞅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心想道,难道这就是那个什么“转机”?
“喂,吭声啊。”向天涯催促了声。
蝙蝠妖问小狐狸:“你家山君说了什么?”
“山君说,他们二人与我妖族有缘,可替妖王分忧。”小狐狸一字不差地重复了遍。
向天涯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就知道,以狐族的狡诈不可能不坑他们,现在好了,能解决这件事,他们就是“有缘人”,能全须全尾地离开,要是解决不了…呃,十有八-九是解决不了的,这土黄色的泥壤要是没问题,蝙蝠不可能会一直守在这里。
麻烦大了。
果然,蝙蝠妖拍了拍三米长的蝠翼,慢吞吞地说:“既然是为我王分忧,那你们就去试试吧。”
向天涯&文茜:“…”
作者有话要说:咦,今天没来得及升级,明天升吧0


第305章 305

离开烈日城之前,殷渺渺是打算去柳洲著名的血虹桥看看的。那是柳洲著名的凶地, 聚集着诸多修炼邪法的邪修。未料半途, 她忽而感觉到瓶颈有松, 有突破之兆,只好改了主意, 去了一处较为安全的仙城, 闭关修炼。
说来,这契机和慕天光的那番话大有关系。从修为上来说,她结成金丹后经历了风云会秘境、秋洲游历、乾坤镜历练以及柳洲的许多险境, 早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然积蓄到了临界点。
然而,当年萧丽华的事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叫她不得不怀疑起自己选择的道路来。这种心境的变化在斗法时无有妨碍,却会影响境界的跨升, 她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已经被困在了金丹初到中的瓶颈。
好在有慕天光的肺腑之言,无意间让她放下了心事, 故而不过数日, 她便察觉到了松动,可以尝试进阶金丹中期了。
因为是水到渠成, 过程自然十分顺利, 殷渺渺花了半年的时间, 平平顺顺地进阶到了金丹中期。
出关以后,她略作休整,正欲重新考虑去血虹桥的计划时, 飞英却神秘兮兮地问她:“姐姐,你知道什么是鬼节吗?”
鬼节?殷渺渺扬了扬眉,七月十五中元节,地官赦罪,百鬼夜行,乃是凡间传闻,何须特地提出来,便想了想,问道:“柳洲有鬼市,这鬼节难道是什么大型的交易集会?”
飞英:“…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呢!”
殷渺渺莞尔,心情甚好地改了口:“那么,敢问道友,何谓鬼节呀?”
“哼。”飞英用鼻子出了个音,这才告诉她,前些日子他们逛鬼市的时候,听见不少人都在谈论黑沙城的鬼市。
他一时好奇,便多打听了些。原来,这黑沙城的鬼节就好比是陌洲的万兽大会、春洲的珍萃节,乃是柳洲数一数二的盛会,名头比烈日城的问剑会响亮多了。
而这鬼节的内容,就如殷渺渺所猜想的那样,可以说是个匿名参加的大型交易节。
怎么个匿名法呢?据说,鬼节的那几天,整个黑沙城都会被黑色的沙尘暴所笼罩,遮天蔽日,不见阳光,宛若幽冥地狱。而且,在沙尘暴肆虐的几天里,纵然是金丹修士也无法穿过沙尘的屏障离开,可以说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封闭空间。
因此,鬼节上时常会出现一些市面上难得的好东西,有需求的修士绝对不愿意错过这样的良机。不过,鬼节的风险和收益也成正比,封闭而黑暗的环境下,最适合干些平日里不方便做的事儿了,杀人夺宝、复仇算计的事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危险系数极高,能全身而退的人寥寥无几。
“我们商量了一下,血虹桥什么时候都能去,鬼节可是十年一度,错过就要等好久。”飞英兴致勃勃地说,“不如先去那里瞧瞧,然后再去血虹桥,也不绕什么路。”
殷渺渺失笑,故意问:“你都说进去的人十死九伤,不怕吗?”
“怕什么,比寒鸦堡好多了。”飞英搓搓胳膊,心有余悸,当时他还真以为要在第四层困个十年八载的呢,沙尘暴不过区区几天,算得了什么?
“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去就去吧。”
他们就此商定,改道去往黑沙城。
*
去黑沙城花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土地的色泽也在日渐转深,等到了城池附近,放眼望去,裸露在外的地表皆是黑色的沙土,土质稀松,肥力贫乏,除了零星少数耐旱的植物,几乎看不到成片的树林。
风吹过,带起蒙蒙细沙,遇见人时被法衣阻隔,如流水般流泻到脚下,堆积成一小撮的沙土,而后又被风吹走,了无痕迹。
远处,伫立着漆黑高耸的城墙,应当就是黑沙城了。奇怪的是,此城的形制与其他仙城不同,门开得极小,最多容一辆马车经过,而高高的城墙上又开着许多巴掌大的小洞,隐约有人影随着阳光的变化而移动,乍一看去,仿若是潜伏在沙漠里的恶鬼怪兽。
“这黑沙城好怪啊。”飞英手搭遮棚瞧了会儿,“是为了防风沙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乔平眯起了眼睛:“有点意思,进去看看。”
这黑沙城既然要办鬼节,自然不会允许什么人都能进,他们被守在城门处的守卫拦下索取了一百灵石的通行费,这才得以进入这个古怪的城池。
一进门,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笼罩在仙城顶上的结界,它本是无色无形的能量罩,但因为有黑色的沙尘吹拂,便被渡上了一层似黑似黄的外壳,叫人清楚地看见了护城结界的存在。
同时,因为多了那么个壳子,太阳光被阻挡了不少,外头是艳阳高照,城里却是灰蒙蒙的,街道两旁有不少铺子都点起了灯笼。
行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遮住身形容貌,兼之行色匆匆,像极了来无踪去无影的幽魂。
有那么一会儿,殷渺渺觉得,这城池好像不属于人间,乃是黄泉酆都的幻影。
殷渺渺驻足片刻,于街道诸多店铺中挑选了一家看起来还可以的客栈留宿。
也不知是不是黑沙城特色,那掌柜骨瘦如柴,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面颊上一丝肉也没有,颧骨突出,长得十分可怖。他们说住店,他也不说话,冷漠地指了指牌子,示意一间房200灵石一天,房间无优劣,爱住不住。
“要两间。”殷渺渺付了钱。
他仍然不作声,收了钱后丢出来两块令牌,接着袖手闭目,不再理睬他们了。
殷渺渺拿了令牌往楼上走,墙壁上按着几盏油灯,灯油有股怪异的味道,点出来的火苗也不是温暖的橙红色,而是冷冰冰的蓝绿,幽森程度和坟地的鬼火有得一拼。
住房不大不小,简陋但尚算整洁。殷渺渺四处转了圈,对慕天光道:“是个让人不太舒服的地方。”
慕天光点了点头,自觉地把床铺让给她,自己在榻上坐下,例行打坐修炼起来。
殷渺渺则依照习惯,掀开窗帘的一角,静默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地形,待将周边的店铺街道记牢后才坐到床上,开始自己的修行。
黑沙城的白日已经像是傍晚,等入了夜,便真的是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放眼望去,只有街铺下悬挂的灯笼一点光亮。
但这又不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子夜刚至,不远处的一家看起来颇为大气的客舍里就响起了争斗声,有人破窗而出,与穿着黑斗篷的人战在一处,法术相交的余波一阵阵荡开,碰到房屋的结界时又被无形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