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趁她不在时吃吗?”秦绾一脸的无辜,“也不常吃,没事的。”
李暄沉默了一下,拿起筷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夹起那几乎被染成了红色的面条放进嘴里,然后…就彻底生无可恋了。
本以为会非常辣,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吃辣,只是不习惯吃那么辣而已。所以,哪怕吃进嘴里的是一只完整的朝天椒,他也不会有多意外。然而,事实上是,这碗看起来非常辣的面,其实一点儿都不辣,反而是…酸!非常酸!特别酸!
这种从辣到酸的巨大落差感,就算是李暄的心理素质,也僵硬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味道不错吧?”秦绾笑眯眯地凑过来。
李暄面无表情地咽下这酸爽的面条,用筷子拨了拨面汤上浮着的红色,无语道,“这是…西红柿?”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吃那么辣,伤胃!”
尤其是那种平时不怎么吃辣的人,肠胃更加接受不了这种刺激。
李暄真哭笑不得了,谁叫秦绾那碗面实在辣味太冲鼻,西红柿淡淡的酸味完全被掩盖了,这看起来血红一片,谁知道竟然不是辣椒?
于是,当李少游再次抱着李暄指明要的公文进来时,就更加惊悚了。
王爷和郡主…吃得好欢快啊!
王爷,您真是在用生命追求王妃啊!
当然,无论是李暄还是秦绾,似乎都忘了一件事。
就算以前的欧阳慧喜欢吃辣,但秦绾现在的这具身体却是从未接触过辣椒这玩意儿的,就算她习惯吃辣,这身体的肠胃也是接受不了的…
于是,当夜安国侯府急招太医,秦大小姐突然腹痛如绞,偏偏…她专用的那个大夫还在云州治瘟疫!
兵荒马乱后,诊断结果是…吃坏肚子了。
于是,在蝶衣和荆蓝的监督下,秦绾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被迫吃了三天清粥小菜,王府送来的蜜饯还能放放,不过那两篓张牙舞爪的螃蟹却放不住,只能是拿了一些给父亲和大哥,然后剩下的煮了,整个碧澜轩的人都沾了光,只有秦大小姐无语问苍天。
还是荆蓝传来了李暄的话,下回贡品到时还给她留最好的,才让她心情好点。
不过,借口生病,她大大方方躲在自己院子里,晒妆那日也没给秦珍去撑场面,只让荆蓝随手送了添妆过去。一只金钗,作为添妆是很贵重了,不过众人都知道,秦大小姐不差钱,而且,秦大小姐最喜欢的其实是玉器。
随手送支金钗,哪怕是辉耀阁出品的,显然也没多上心。
张氏也气得牙痒痒的,再想起库房里堆着的那些珍宝,就更加肉痛了。而雪上加霜的是,侯爷看过了珍儿的嫁妆,顺口就说,秦绾最迟明年春天也要出阁了,让她把清河公主的嫁妆整理出来做个交接——她是真不知道若是秦绾真拿着原本的嫁妆单子一一仔细比对,那些已经卖出去的东西和挥霍掉的现银她要用什么填补?
贺晚书和秦瑶作为表妹和堂妹,自然也是要来的。
秦瑶看着这眼花缭乱的嫁妆送出门,满脸的羡慕,她很清楚自家的情况,自己出嫁的时候,嫁妆能有这十分之一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贺晚书想得却多些,何况她已经没时间关心嫁妆的问题了,想起前天晚上自己枕边突然多出的字条,她就手心直冒冷汗。
字条当然是看过就赶紧烧掉了,但那一字一句却紧紧记在了心里。
她投靠秦绾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付出一些代价,毕竟大表姐并没有义务要帮她。但是,大表姐让她做的事…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真的没做过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会不会出错,偏生这事她又不敢跟人商量,连贴身丫鬟都不敢说,更别说是母亲了。
母亲一心想靠姑祖母提携哥哥,肯定不会同意她的做法的。
“晚书这是怎么了?不高兴?”秦珍问道。
大喜的日子,她总算也有了个笑容,脸上上了胭脂,倒是看不出来气色不佳。
相比起上不得台面的秦瑶,秦珍自然也是更看重贺晚书这个表妹的。
“没事,最近母亲身子不好,有些担心罢了。”贺晚书强笑道。
“过了这两天,我请太医过去瞧瞧。”秦珍立即道。
“多谢二表姐。”贺晚书只得道。
“贺表姐是羡慕珍姐姐的嫁妆了吧。”秦瑶笑道。
屋里其他几个姑娘都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说的不是你自己么?
“公侯嫡女,自然该有这派头。”贺晚书淡定道。
贺家虽然也没落了,但毕竟曾经辉煌过,现在总也还是三品世袭将军,但秦家二房…就真的只能呵呵了,若非大房太过给力,这京城哪里还有二房一家人立足的余地?
秦瑶的娘虽然泼辣,也毕竟是个女人,若非秦建云封侯,那些无赖们都不敢再逼迫,自行退散了,二房早就灰溜溜地逃离京城了。
秦瑶撇撇嘴,很是无趣。
她不喜欢贺晚书,明明都是客居侯府的小姐,她还是姓秦的呢,贺晚书不过是个外姓人,可不但老夫人喜欢贺晚书,连下人们都对贺晚书更好。她还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呢,和秦绾秦珍秦珠并没有什么不同,哪里不如一个不姓秦的表小姐了?
另一边的端王府,刚刚送到的嫁妆摆了一屋子,光华璀璨,引得贺客一阵赞叹。
尤其,听说这位二小姐的嫁妆几乎都是大小姐打理的,就更加感慨了。
秦家大小姐理家能力不错啊,前些年传的疯病果然是有内情的吧,可惜当初不够果决,若是直接上门求亲就好了,如今人家已经要成为宁王妃了。
所以说,果然还是宁亲王眼睛够毒啊!
按例,府里的侍妾都是可以来参观主母的嫁妆的,于是,目前端王府里唯一一个上了玉牒的庶妃纪如带领着一群莺莺燕燕挤在屋子里,叽叽喳喳的。
纪如也很嫉妒,纪家富庶,虽说有些违制的珍宝拿不出,但置办一份等值的嫁妆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父亲把她直接送给了端王,别说婚礼了,就是嫁妆,也只匆匆带了一盒银票,其他什么都没有置办。
不是说银票不好,她也懂父亲的意思,一个人背井离乡,还要在王府里站稳脚跟,没有什么比银票更好使的东西了。然而,一个如花少女,谁没有幻想过十里红妆,手牵良人呢?终究有几分意难平。
尤其,作为第一个知道端王“那个”了的人,从那之后,端王别说给她一个好脸色了,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有时她故意去必经之处等他,都会被刻意无视,就好像她就是个什么脏东西似的。
唯一让纪如庆幸的是,府里其他侍妾也都是如此,听说连未来王妃都被冷落了,这种一视同仁,让纪如保存了几分希望。然而,就这点希望,也在几天前破灭了。
长乐郡主送了端王一位美人,居然还是个少妇,可偏偏…王爷像是对了眼似的!虽然没有宠幸,可每日都有召见,那种区别待遇,怎么能让她不心惊?
“王爷。”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侍女的问安。
纪如赶紧带着一群侍妾行礼,随即,愤怒的眼光就直直射向了李钧身边的人。
一个残花败柳,居然也好意思跟在王爷身边!
其实雄娘子现在依旧是一副未嫁少女的装扮,只是…他的年纪怎么也扮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女,所以,端王府的人猜测他的来历,最得到认同的就是——寡妇。
好吧,其实也没错,只不过,不是寡妇,是寡夫。
雄娘子也很不安。他做梦都没想到,秦紫曦居然是东华的长乐郡主,她的妹夫…是端王,是堂堂一位王爷啊!
武功被封,还中了毒需要秦绾的解药,加上端王的武功不弱,雄娘子怕死,确实不敢做什么手脚,乖乖地被当成一件礼物送到了端王府。可是,相处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了,端王虽然看起来对他有点意思,却是因为他的外表,怎么也看不出端王有喜欢男人的模样啊。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端王府的日子并不难熬,端王长相俊美,就连来为难他的那群侍妾,也都美貌可人,他原本就是个男女通吃的主,荤素不忌,端王府里锦衣玉食,比混江湖好多了,就这么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也不介意伺候一个男人。然而…他就怕一件事,万一端王发现他是个男人,而端王又不喜欢男人,该不会恼恨自己欺骗他,一气之下就砍了他吧?
因此,他和李钧相处时,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而不知道为什么,李钧居然也没让他侍寝过。该不会…这位王爷还如此天真地想玩纯情游戏?
“王爷安好。”纪如咬牙道。
“行了,你们回去吧。”李钧看见她,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似的腻味。
“是。”纪如眼眶一红,几乎要哭出来。
其他侍妾倒也没笑话她,其实,大家都半斤八两,不管是贵妃赐的,还是皇帝皇后赐的,端王殿下…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
一行人退去,李钧才舒了口气,但心下又十分别扭。
都是美人,就是看看也赏心悦目,可自己怎么会看见她们就习惯性作呕呢?倒是…
他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雄娘子,又有几分疑惑。
他这么宠爱这个秦绾送的女人,还有个最不可与人说的原因,就是…端王殿下看见女人就想吐,包括未来王妃在内,唯一…看见这个叫绪娘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该不会,他是真的爱上了一个出身低贱的寡妇?
想到这里,李钧的脸都绿了。
他虽然挺喜欢这个绪娘,不过,也就是玩玩罢了,真要惹上一个出身如此低贱的女人,就枉为皇族子弟了!
“恭喜王爷,即将迎娶王妃了。”雄娘子是真心恭喜。
不管怎么说,娶了王妃,最近一段日子,端王总不会想起他来的。
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有那么多美女可看可摸,这日子才是最舒心的。最好…端王将他完全忘在王府的角落里,只要那个秦紫曦…别再想起他了就好。
“阿嚏!”此刻,被他惦记着的秦绾正在喝药。
继吃坏了肚子之后,秦绾很悲催地…着凉了。虽然不严重,但太医还是开了药,让侍女看着她喝下去,还不准出门,以免病情反复,出席不了明天的大婚仪式。
秦绾其实很想说,不去就不去,不过再想想一手编排的剧本,还是叹了口气。
可惜执剑还在南疆,要不然,这么好玩的事肯定少不了他一份。
“小姐别郁闷了。”荆蓝收拾了空碗,笑眯眯地拿来一叠蜜饯,“王府送来的,刚刚才做好的,新鲜着呢。”
秦绾随手捏了一块杏脯吃了,冲去嘴里苦涩的药味,又叹了口气。
“对了。侯爷把二少爷放出来了。”荆蓝又道。
“正常。”秦绾毫不意外。
虽说春杏事件后,秦桦就被秦建云禁了足,除了书院,哪儿都不准去,但明天是她姐姐大喜的日子,作为唯一的胞弟,他得负责背秦珍出门,禁足自然是不合适了。
“对了,如果只有画像,你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易容面具吗?”秦绾忽然问道。
“这个…”荆蓝迟疑了一下才道,“得看画像和真人能有几分相像了,还有肤色,也不太好调整。”
“王爷…画功如何?”秦绾问道。
“应该,不错?”荆蓝道。
秦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让她自己画,估计也就能看出来是个人,还是不献丑了,反正李暄也是见过人的,下次就让他画吧。
“小姐想易容成谁?”荆蓝想了想道,“画像终究和本人有所差别,很难做到一模一样。”
“欧阳慧,知道吗?”秦绾问道。
“慧姑娘啊…”荆蓝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又有几分怀念。
“你认得?”秦绾倒是一愣。
“曾经远远见过一次,大概是去年初的时候吧。”荆蓝怅然道,“这么厉害的女子,真可惜了。”
“既然你见过,让你易容成欧阳慧,能有几分相像?”秦绾顿时眼睛一亮,倒是忘记了,荆蓝以前是李暄的暗卫,要说在京城见过她一两次的,也不出奇。
“现在的记忆还算是深刻,应该能模仿出七八分,就是不知道慧姑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胎记之类的,当时距离太远,观察得不够清楚。”荆蓝犹豫道。
“那没有问题,你做好面具,然后我说,你修改。”秦绾松了口气。
“是,小姐。”荆蓝答应一声,又疑惑道,“慧姑娘…是小姐的师姐吧?小姐要易容成慧姑娘?”
“你说,太子殿下看见我会不会被吓死?”秦绾一本正经地问道。
“太子…难说,不过江侍妾肯定能被吓死。”荆蓝笑道。
“我们的太子殿下说不信鬼神,本小姐倒是很想知道,当鬼神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信,还是不信呢?”秦绾微微勾起了唇角。
若是旁人易容成欧阳慧,哪怕外貌一模一样也是不够的。欧阳慧的气质太难模仿。
但是她不一样,同样的灵魂,只要换回原来那张脸,她就是活生生的欧阳慧,别说李钰了,就算是师父也未必看得出来。
明天大婚,某人某人某人都要倒霉啦,哈哈哈,终于能写到这部分了!早就设计好的剧情,一直没人能跟我分享那种暗搓搓的酸爽啊。
☆、第五十二章 还有更悲剧的大婚么
第二天一大早,大婚开始。
端王大婚虽然没有太子大婚那么繁琐,但实在是之前京城的谣言太过有伤皇家的面子,所以皇帝下旨,借着端王的婚礼大办,冲淡一下流言。
李钧本人其实是兴趣缺缺,他还在烦恼,把人娶回来之后,要是洞房花烛夜,他看着秦珍不但硬不起来,还吐出来了怎么办!
不过,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不娶,只能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出发去迎接新娘了。
另一边的安国侯府里,秦绾睡了一整天,发了汗,起来时就觉得神清气爽,一点儿小风寒全好了。
来恭贺的贵妇们看着这个一身桃红盛装,在后院门口迎接女客,落落大方的贵女,不无赞叹不已。这是多拿得出手的媳妇啊,只可惜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睛聋了耳朵,听信了张氏放出的谣言呢。
自从秦绾当众显露过武功之后,京城有关秦家大小姐的流言就无比的统一。都说大小姐自幼得遇仙缘,跟着仙长上山学艺去了,是安国侯继夫人张氏不贤惠,特地传出的大小姐有疯病的谣言以抬高她生的两个女儿。
可想而知,最近张氏在京城中的名声有多好!
就算今天是秦珍大婚,按理应该是张氏做主,秦绾辅助,可就看来的那些贵妇千金,都对秦绾格外热情,见着张氏却只是略一点头就罢了。本来么,十根手指头都有长短,不是自己生的,有所偏心再正常不过了,可还没见过继室如此作践原配所出嫡女的,这做派,简直像是通房抬上来的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正室了。礼部尚书家还真是好家教,怪不得连皇帝都要张尚书腾位置了。
秦绾忙得团团转,一转眼却没看见了张氏,不禁微微一笑。
“夫人也真是的,居然把客人都丢给大小姐,算是什么事嘛。”荆蓝忍不住抱怨道。
“大约是有什么事吧。”秦绾不在意道。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过来禀告道:“夫人说身体略微有些不适,要进去休息一下再来,请大小姐照顾好客人。”
“什么身体不适,是没脸出现吧。”柳夫人走过来,刚好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刺了一句。
小丫鬟不敢回答,一福身,赶紧退下了。
“柳伯母。”秦绾赶紧迎了上去。
柳夫人现在对秦珍是很不感冒,不过她和安国侯府毕竟要成为儿女亲家了,也不好不来,再说,秦绾还是很得她喜欢的。
“秦姐姐。”柳夫人带来了三个女孩子,唐紫嫣和柳碧君姐妹。
就在上个月,秦绾还在云州的时候,唐紫嫣和柳家公子的婚事已经办了,秦绾只是让京城的人送上了一份不薄的添妆,却遗憾不能参加婚礼了,这之后还是第一次看见已为人妇的唐紫嫣。
不过,看她虽然换了一身少妇的打扮,却面色红润,显然婚后生活过得不错。
秦枫和柳碧君的婚事定在十月,如今柳家也在忙着准备嫁妆。
“怎么样,我让哥哥送的礼物不错吧?”秦绾低笑道。
“原来是你出的主意!”柳碧君嗔笑道。
原本,聘礼需要一双大雁,不过贵族世家多用玉雁代替,可秦枫独出心裁地一个人上小燕山,捕捉了一对羽毛漂亮的活雁来。
虽说不值钱,但代表的是一种心意。
以活雁下聘是古礼,可如今的贵族子弟,还有哪个肯花这功夫去抓活雁的?
尤其柳家这种书香世家,清流文人,更是注重古礼。
“你是我嫂子嘛,总要为你着想的。”秦绾挽着她的手道。
“对对对,你们姑嫂间要好好相处啊,你看我和我嫂子多好。”柳湘君抱着唐紫嫣的手臂不住扮鬼脸。
“迟早把你嫁出去。”唐紫嫣点点她的额头。
而此刻,坐在闺房里的秦珍捏紧了拳头,紧张极了。
原本,她一直是企盼着这一天的,十里红妆,嫁给自己的良人,从此琴瑟和鸣,携手一生。然而,最近端王的态度实在让她心凉了。今天的洞房花烛夜,还会是她曾经期待的模样吗?
陪着她的人除了秦瑶和贺晚书,还有几个交好的姑娘,只是这新房里的气氛实在说不上好,反而让姑娘们都有些尴尬。
贺晚书坐立不安,不时地看看时辰,又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东西。
“晚书,你娘的身子还是不好吗?”秦珍忍不住问道。
“嗯…今儿倒是好多了,就是娘亲一个人在后院,我…有点不放心。”贺晚书答道。
“那你就去后院看看吧,反正吉时还早。”秦珍随口道。
“谢谢二表姐。”贺晚书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还真是头疼怎么溜出去呢,要是秦珍不开口,她就只有找机会把茶倒在自己身上,再借口更衣了。
秦珍又叹了口气,双目直直地盯着镜子。
凤冠霞帔,盛装之下也掩盖了她的气色,只是下巴尖还是能看出消瘦了几分。
“二姐,大好的日子,别老是叹气嘛。”秦珠笑眯眯地凑过来,“刚才侍女都来报,姐夫已经出了王府了,大概一盏茶时分就要到了,我们赶紧把准备好的难题都拿出来,不能这么让他就把我漂亮的姐姐娶走了!”
“珠儿说得对!”被秦珠一闹,新房的气氛才热烈起来。
“还是…不要太难为他了吧?”秦珍迟疑道。
“哟,这就胳膊肘向往拐,偏心姐夫啦?”秦珠噘着嘴不满道。
秦珍苦笑,要是从前,她当然也是赞同的,母亲说过,太容易到手的,男人不会珍惜,刁难一下李钧也是一种情趣。只是如今,经过重阳登高一事后,秦珍就更惶然了。李钧明显对这门婚事,对她,都已经很不耐烦。若是刁难太过,万一他一气之下转头走人了,自己还不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小姐,端王到府门口了。”门外的小丫头喊道。
“快快快,快准备!”秦珠欢快地道。
秦珍制止不及,微微皱眉,眼中也含着一抹忧虑。
但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很快的,又有丫鬟来报,端王已经进府了,然后是端王正在拜见秦侯。
再之后,好久都没有传来端王往新房来的消息,别说是本来就不安的秦珍,就是准备了一堆难题准备刁难新郎的姑娘们也都面面相觑起来。
“二姐,要不,我让白芷去打探打探?”秦珠提议道。
“再等一会儿吧。”秦珍故作淡定道。
她不是不着急,只是…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一副恨不得立即出嫁的模样来,反正人已经在安国侯府了,真要出了意外状况,也会有人来通知的。
许久,终于有一个小丫鬟行色匆匆地过来。
“王爷还没到呢?”秦珠抢着问道。
“端王殿下…似乎是早上吃坏了肚子,所以…”小丫鬟凑近了秦珍,吞吞吐吐地道。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禁愕然。
许久,秦瑶才低笑道:“该不会是碰上大婚,姐夫也太紧张了?”
人嘛,一紧张,就很容易拉肚子的。
“再等一会儿吧。”秦珍舒了口气。无论如何,总比端王撂挑子走人强多了。
“别误了吉时啊。”一个姑娘忧虑道。
秦珍忽的心念一动,问道:“晚书呢?”
“还在后院吧?”秦珠怔了怔才回答,“怎么了嘛?”
“派人去找找,吉时都要到了。”秦珍吸了口气,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眼下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江涟漪大婚那天的状况,联想起贺晚书之前的坐立不安,秦珍就有种狠意。
要是有人敢学白莲,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我回来了。”就在这时,贺晚书匆匆推门而入。
“你娘没事了?”秦珍怔了怔。
“嗯,没事了,多说了几句话,又撞上了大表姐,幸好没误了吉时。”贺晚书微笑着拍拍胸口,又吐吐舌头。
秦珍见状,之前的怀疑也消了下去,是她想多了吧,贺晚书可是祖母为大姐准备的,之前的不安,果然是担心母亲,这不是,现在就恢复正常了?
却不知贺晚书已经出了一身大汗,连里衣都湿透了。
不过,总算,大表姐交代的事她已经做完了,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放下了一重心事,脸上自然就放开了。
“王爷…还没来?”贺晚书小心地问道。
“快了。”秦珍答道。
然而,这个“快了”,一等就是一盏茶时分,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再不来,赶不上吉时出门了啊。”秦珠烦躁道。
“彩霞,去瞧瞧。”秦珍也终于坐不住了。
“是。”彩霞应声而去。
一瞬间,新房里的气氛又恢复成了最初的压抑。
而此刻的后院——
“新娘子还没出门?”秦绾听到消息,不禁皱紧了眉头。
“是的。”侍女点头,随即一脸求救地看着大小姐。
误了吉时出门,不吉利吧?
“端王还在…嗯…还在那里?”秦绾实在没好意思把茅厕两个字说出口。
“大概吧?殿下不要人跟着,他说他对安国侯府熟。”侍女答道。不过想来,如果端王不在茅厕,早该出现去迎接新娘子了,总不能是偷偷溜走了吧!
“派个侍卫去找找。还有…”秦绾顿了一下才道,“你去看看夫人的身子好点没,若是好些了,就请她出来。”
“可是…夫人不在房里啊。”侍女为难道。
秦绾一愣,才想起,这侍女定然是找不到张氏,才来找她的。
“夫人不是去休息了吗?”荆蓝插口道。
“可是,奴婢敲门都没有人应。”侍女答道。
“行了,你再去找找夫人。夫人不舒服,也可能是睡着了没听见。”秦绾挥挥手。
“这都是什么事。”柳夫人抱怨道,“一个当家主母,这时候撂挑子,难道不记得出嫁的那个是她亲生女儿吗?”
“伯母,我总觉得眼皮子直跳,怕是有不好的事发生。”秦绾苦笑道。
“是上回太子大婚留下的阴影吧?”柳夫人想了想道。
“也许。”秦绾叹了口气。
不过,凡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过了一会儿,连秦建云的侍卫都过来问,怎么吉时都快过了,还没出门。
“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柳夫人忧虑道。
“大小姐!”猛然间,一个侍女躲躲闪闪地走过来。
“怎么了?”秦绾一皱眉,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二妹陪嫁的丫头,叫彩霞的?”
“是的,大小姐。”彩霞吐出一口气,为难道,“奴婢奉二小姐之命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倒是见到了端王殿下,可是…”
“找到端王了还要怎么样?难道是端王拉得爬不起来了?”秦绾没好气道。
“不是,只是…”彩霞急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事就说!”秦绾不耐烦道。
“大小姐能附耳过来吗?”彩霞道。
秦绾盯了她一会儿,沉声道:“你最好是真的有话要说。”
“是是。”得了允许,彩霞赶紧上前,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起来。
柳夫人虽然好奇,但还是往后退了几步避嫌,也挥手示意几个姑娘不要过来。
秦绾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红的,煞是好看。
“大小姐,这怎么办啊?”彩霞无措道。
“这事,怎么也该母亲管吧?”秦绾咬牙切齿道,“二妹是新嫁娘,本小姐难道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吗?”
“可是,到处找不到夫人啊。”彩霞欲哭无泪。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来找大小姐了。
“怎么,很为难吗?”柳夫人关心地问道。
她和安国侯府是儿女亲家,如今侯府长辈不出面的话,说不得她总得替小辈担着点,万一今天的大婚再出什么问题,皇家的颜面就真的丢尽了。
“没事,只是又出了个寡廉鲜耻的贱人罢了。”秦绾咬牙切齿道。
柳夫人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神色就更古怪了,难不成…被她一语中的,真的是太子大婚的情景重现,这秦家二小姐的洞房花烛夜,也被人截胡了?
这端王和太子,真不愧是亲兄弟啊!
“去看看院子里,哪位小姐不在。”秦绾吩咐道。
没多久,她就转了一圈回来,摇头道:“今天的客人都在,一个不少。”
秦绾顿时去看彩霞。
“二小姐那里的姑娘也都在。”彩霞赶忙道,“对了,贺小姐出去过,不过也已经回来了。”
“嗯,晚书来看看贺夫人,本小姐见着了,既然回去了便无妨。”秦绾点头道。
不过,既然客人都在,端王看上的,难不成是个…奴婢?
柳夫人虽然知道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要真是被个奴婢截了胡,秦珍的脸上才叫好看呢。
“我去看看吧,麻烦伯母招呼一下客人。”秦绾道。
“好。”柳夫人笑着点点头。
若只是个奴婢,秦绾这个大小姐虽然依旧有些尴尬,但也不是不可以处理,如今的状况,也只能她顶上了。
秦绾带着荆蓝和蝶衣,彩霞在前面带路,一路穿过后院,最后来到的居然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偏院。
这个地方其实已经不在后院,更加接近前院,本是作为客院使用的,如今一直空置。当然,床帐被褥什么的都还是有的,侍女也时时翻新,免得突然有贵客降临。
“这里?”秦绾的脸色很难看。
“嗯。”彩霞红着脸点点头。
秦绾带人走进院子,他们几个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是早就听到了那一丝隐约的呻吟声了。
“你先去二小姐那里,好好跟她说,别刺激她了。”秦绾一挥手。
“是。”彩霞低着头离去。虽说去向二小姐报告这事不是什么好差事,可留下来更不妥,谁知道里面的女人是谁呢?
“那个…端王不是那啥了吗?”荆蓝目瞪口呆。
秦绾并没有透露今天做了什么安排,也没让她去做什么事,所以,她也是…抓瞎!
谁呢?小姐肯定不会随便扔个婢女到端王床上的,她不关心怎么让端王上钩的问题,反正小姐手里还有奇药凤求凰,她更好奇,明明不行了的端王,怎么被医好的?听这声音,可生龙活虎得很呀。
“端王那病是心理问题,他的身体其实没事,一瓶春药下去,让他上个女人,自然就治好了。”秦绾淡然道。
因为心理问题而不举这种事,只要能克服心理问题上一次女人,自然就能上第二次第三次了。
“就这么简单?”荆蓝茫然。
“太医未必想不到,只是…没人敢说罢了。”秦绾冷笑。
荆蓝默然,确实…说给端王吃春药,不被皇帝乱棍打出去才怪!
蝶衣已经上前准备推门了。
“可惜今晚的好戏只能自己欣赏。”秦绾遗憾道。
“小姐,里面的人该不会是?”荆蓝脸色一变。
“呯!”就在这时,蝶衣已经推开了房门。
床上的人虽然投入,但毕竟不是毫无理智,房门几乎倒塌的巨响还是让她们多了几分清醒。
“啊!”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蝶衣动作很快,下一刻,随手抓起地上一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残片堵住了女子大叫的嘴。
惨叫声戛然而止。
秦绾掏掏耳朵,这才举步而入。
“呜呜呜…”床上*的女子看着她,眼睛瞪得滚圆,却被堵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是…”秦绾“啧啧”两声,没有说下去,只偏过头道,“荆蓝,你去请父亲来一趟吧。”
“是。”荆蓝低着头,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呜呜…呜呜呜…”女子拼命想制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钧捂着一阵阵抽痛的脑袋低吼道。
“怎么回事?本小姐倒是想问王爷是怎么回事?”秦绾冷笑道,“王爷来接新娘,却和岳母滚到了床上去…说出口本小姐都觉得没脸!”
李钧一愣,转过目光,这才看清了床上的女人是谁,不由得脸色大变,残存的一丝*也瞬间如阳光下的薄冰般消退了。
原本被惊醒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被某个妄想爬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给算计了,还想着看在她治好了自己的隐疾的份上,便是开罪安国侯府,也纳了她为妾就是了,可谁料…这女人居然是安国侯夫人张氏?
他是见过张氏的,但见到的都是一身盛装的张氏,而且他一个王爷,也没有盯着人家女眷细看的道理,就算这女眷是他的岳母也一样。如今张氏披散了发髻,也没穿衣裳,三十多岁的人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就和二十七八似的,也难怪他没认出来。
不过,一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个年纪足够当他娘的女人上了床,还是新婚妻子的亲生母亲,原本看见女子已经不会想吐的胸腹间一下子又翻腾起来,脸色也极为难看。
“殿下还不赶紧穿好衣服。”秦绾一声冷哼,背过身去。
李钧一省,顿时想起来之前秦绾已经让人去请秦侯,赶紧下床,捡起地上大红色的喜服,匆匆忙忙套上,只是因为脱的时候太用力,有几处线头都快裂开了,衣襟处也有一块皱巴巴的。
至于张氏就没这么好待遇了,蝶衣随手拎起床单往她身上一裹就算是完事。
还没等李钧收拾整理,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秦建云本来在前厅迎客,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女婿前来道别,正不耐烦的时候,却是长女身边的侍女来报…他的妻子,堂堂安国侯夫人和他的女婿,东华端郡王居然在床上被抓了个正着?
至少那一瞬间,他差点想把荆蓝一巴掌拍死。想要气死他也想个靠谱点的谎言好吗?
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惊动旁人,跟着荆蓝来到这里。
“老爷!妾身冤枉啊!”张氏终于弄掉了嘴里的布团,一见秦建云就大声哭诉起来。
李钧顿时黑了脸,你冤枉,难道本王居然会勾引自己的岳母吗?明明他才是被人陷害的吧!
秦建云一看到屋内的状况,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张氏一个耳光。
“老爷…”张氏还想哭诉,秦绾一个眼色,蝶衣重新堵上了她的嘴。
秦建云不禁一愣。
“父亲不会想这桩丑事闹得满城皆知吧?”秦绾提醒道。
秦建云沉下了脸,终于没说话。
“殿下也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去吧?”秦绾又道。
“…”李钧也无语。不管是不是陷害,他和岳母上了床都是事实,要是传扬出去,他也不用做人了。
“那么,私底下解决吧。”秦绾面无表情道。
秦建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现在,就请端王殿下赶紧收拾好自己,去接新娘吧,吉时快过了。”秦绾又道。
李钧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女人居然叫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迎亲?
“不然,殿下想如何?退婚吗?”秦绾不耐烦道。
“不!我决不同意退婚!”李钧才刚开口,门外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条火红的身影,凄厉地道,“我不同意!”
“你怎么来了!”秦建云怒道。
家丑不可外扬,这时候秦珍进来一闹怎么得了,幸好,只有秦珍一个人闯进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荆蓝会意,飞快地出去拦人,顺手关上了房门。
“贱人!我杀了你!”秦珍双目发红向着床边冲过去。
“啊!”张氏抓着被子就要往头上蒙。
“贱人,你还敢躲?我杀…娘?”秦珍一把揪住张氏身上的被单,随后高举的右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张氏涕泪交流,恨不得想死,就算是被夫君看见,也没有被女儿撞破来得屈辱。
秦珍整个人像是石头一样僵硬,脸上那种混合了惊讶、愤怒、悲伤、绝望的表情仿佛定格了一般。
“珍、珍儿…”李钧叫了一声,居然也有几分心虚。
秦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眼底一片死寂。
“本王是被人陷害的!”李钧被她看得恼羞成怒地低吼道。
秦珍咬了咬嘴唇,默然不语。
“本王在回大厅的路上遇见一个侍女,说是夫人派来的,本王以为夫人有什么事要嘱咐本王,所以就跟着去了,谁知道…”李钧着急着道。
他怕的并不是秦珍误会,而是秦建云误会。这桩婚事本身是为了帮三哥拉拢安国侯府,这一个弄不好,结亲变成结仇可就麻烦大了!
“谁知道,你居然和我娘…”秦珍惨白着脸,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只珠泪盈盈,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不是!我…”李钧无奈,伸手就去拉她。
“别碰我!”秦珍一声尖叫,避开他的手,却不小心又看到母亲白花花的身子,加上这些日子饮食不调,原本就不太舒服,终于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污物顿时弄脏了华丽的嫁衣。
这一下,屋里所有人都懵了。
直到酸臭味儿弥漫开来,秦建云才回过神来,赶紧道:“赶紧扶二小姐去收拾,吉时快过了!”
“爹爹?”秦珍直起腰,不可思议道,“我…难道还要嫁过去吗?”
“你以为婚姻是儿戏?你说嫁就嫁,不嫁就不嫁?”秦建云一咬牙,看她的眼神也很不善,“今天的事,不许吐露一个字,乖乖地做你的新娘子,过了今天再说!”
“秦侯…”李钧忍不住道。
“王爷有什么意见?”秦建云冷冷地看着他,“陛下可是吩咐了婚礼要大办的。”
李钧心里一凛,顿时不说话了。父皇指望着这桩婚事遮掩太子府的流言,若是弄砸了,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何况,秦侯说得对,先把婚礼完成,再来查今天的事,当务之急,是先要稳住安国侯府,秦珍是必须娶的!
然而,一想到刚刚和张氏翻云覆雨的情景,他下意识地脸色一黑,又感觉胃里不太好了…
“不!我不要…”秦珍一句话没说完,荆蓝一声不响地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挟持了出去。
秦建云点点头,又道:“王爷也赶紧去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是,这事,本王一定会查清楚,给侯爷一个交代的。”李钧说完,也匆匆出去。
“女儿去安排一下外面的人。”秦绾道。
“一丝一毫风声都不能传出去!”秦建云咬牙切齿,盯着张氏的眼光仿佛能杀人。
“是,女儿明白。”秦绾生怕自己会当众笑出来,赶紧带着蝶衣出去。
跟着秦珍来的都是陪她在闺房的姑娘们,之前被荆蓝一拦,也怕被卷进什么阴私里,早早散去了,如今院子外面却不见半个人影。
“蝶衣啊。”秦绾悠然一叹,微笑道,“端王看见女人就想吐的毛病怕是别想治好了,如今我那好妹妹看见端王…居然直接就吐了。你说他们今天的洞房花烛怎么过?互相吐一脸吗?”
蝶衣很无语地看她,不都是小姐你安排的么…
☆、第五十三章 报应
好好的婚事,办得跟个丧事似的。
秦建云真心觉得自己的涵养极好,才能依旧顶着一张笑脸宴客,直到把最后一名宾客送出门,才彻底阴了脸。
后院那里,秦绾宣称了夫人病了,不便待客,自己一手操办,反正这里也没人多待见张氏,自然是不在意的,也算是宾主尽欢。
等到喜宴结束,秦建云才传话说让她去祠堂。
“走吧,看热闹去。”秦绾大方地一挥手,带上了荆蓝和蝶衣,反正该看的她俩也都看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祠堂里,坐在最上首的是老太君,下面是秦建云,张氏收拾整齐了,一身素服,全身上下不见一件钗环地跪在地上。
这种场合,自然是没有子女出席的份的,只是秦绾好歹是捉奸的那个人,避不开她,也就叫上了。
老太君看着张氏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让张氏低着头,浑身都在发颤。
“祖母,爹爹。”秦绾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在下首坐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暂时,这里没有女儿插嘴的余地,只要安安静静看热闹就够了。
“建云,这个女人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来,你说如何处置?”老太君问道。
“自然是休了!”秦建云一声冷哼。
“不,老爷,你不能休了妾身,妾身是被人陷害的!”张氏说着,还死死盯着秦绾,满是怨毒,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指的陷害她的人是谁似的。
“绾儿,你怎么说?”老太君道。
“说什么?”秦绾抬头,一脸的无辜,“说,我没有陷害母亲?”
“胡闹!”老太君一瞪眼,喝道,“老身是问,你对这事是个什么看法,你母亲是不是当真被人陷害了?”
就算是老太君,其实也不认为秦绾能把张氏和端王凑一块儿去,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么,八成是有哪个寡廉鲜耻的女子想攀上高枝,准备算计端王的,不巧却让母亲生受了吧。”秦绾淡淡地说道。
她并不介意替张氏分辨几句,反正就算一口咬死张氏勾引端王,怕连秦建云也不信的。张氏已经失节,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点。
就像是江涟漪,其实谁不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真信她和小和尚通奸的,也就是那些捕风捉影话本子看多了的老百姓了。
秦建云微微缓和了脸色,显然也同意这个看法。
“对了,我这个侍女和苏神医接触多了,也略微知两份药性。”秦绾指了指蝶衣,又道,“那屋子里有一股香味,是一种叫做‘春色’的媚药,无需入口,只需打开瓶盖,散发的香味就能让人中招。”
一句话出口,老太君顿时脸色大变。
春色?她当然知道。不久之前,就从她手里送出去一瓶。
老太君一向喜欢贺晚书温顺听话,此刻却不尽心惊,难不成这丫头看上的是端王?听说她半途出去过,该不会是…下了药才发现夫人来了,赶紧离开,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事?
想着,老太君不禁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晃了晃。
“母亲,您还好吧?”秦建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老母亲,心下也有些愧悔,真不该为这等肮脏事惊动老母亲的啊。
“没事。”老太君只觉得舌根都在发苦,却还有苦说不出来。
她自以为看清了一切,可真要如此,她也不能说出口。
贺晚书手里的春色是她给的,她还是贺家的女儿,要说不是她指使贺晚书去爬端王的床的,谁信?总不能她直说:我叫晚书去勾引宁王,谁知道她居然自作主张去勾引端王了。
脸还要不要了?
这种事一挑明,只怕儿子都要和她有心结了,为了一个已经失节的张氏…不值得。如今之计,也只能牺牲张氏了。
秦建云又替老太君捶了捶背,见她确实无恙,这才放下了心。
“老身…还是先回去休息了,这个女人,你看着处理了吧。”老太君也不想再看张氏的眼睛,扶着侍女的手匆匆走了。
秦建云沉着脸送走老母亲,回头盯着张氏,寒声道:“明日我就写休书与你。”
“不!老爷,你不能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十八年夫妻啊!”张氏往前一扑,抱着他的腿哭嚎。
“走开!”秦建云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一脚踢开她,脸色也更难看了。
“老爷!”张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还想爬回去。
秦绾一个眼色,蝶衣上前按住了她,手劲微吐,就让她动弹不得。
“秦绾,你这个贱…”张氏一句话还没说完,蝶衣一指点了她的哑穴。
“爹爹,女儿以为,休妻,不妥。”秦绾上前道。
这话一出,就连还在拼命挣扎的张氏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不妥?”秦建云黑线,难道他能当这事没发生过吗?
“爹爹,你也听见母亲…”秦绾道。
“别叫她母亲,她不配!”秦建云怒道。
“是。”秦绾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张氏那张嘴,爹爹您也听见了,要是休了她,她回到张家,说什么败坏安国侯府名声的事,却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