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先是看了看杯中的清水,凑到鼻尖闻了闻,最后轻轻地抿了一口。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秦绾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表姐?”上官纯叫了一声。
秦绾一张口,刚要说话,却见徐鹤和叶随风带着几个侍卫匆匆忙忙跑过来。
“王妃,发生什么事了?”徐鹤急道。
“小鹤,去一趟摄政王府,请苏公子过来一趟。”秦绾道。
“啊?”徐鹤犹豫地看了地上的李小姐一眼,“请得动吗?”
“跟他说,本妃有十万火急之事,不管他在干什么,请他立刻来。”秦绾沉声道。
“是!”徐鹤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走,有了王妃这句话,肯定是请得到人的。不过…究竟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
“随风,派人封锁这片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秦绾又道。
“是。”尽管这个命令更加莫名其妙,但叶随风还是马上去执行了。
“表姐,有什么问题吗?”上官纯不安地问道。
在这里举办花会是她的主意,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想着,她就打了个寒战。
“去拿件干净的衣裳来,给李小姐换上。”秦绾道。
“是。”杏儿喜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听老爷说过,苏神医是天下第一神医,王妃把他请来的话,小姐肯定会没事的!
不一会儿,几个侍女端着热水帘帐等物过来,将就着就在亭子里给李小姐擦干身体,换了衣裳。
刚刚收拾好,就见一行人往这里走过来。
苏青崖是来了,不过还带着执剑和秦姝。徐鹤行了一礼,没有进凉亭,而是帮着叶随风一起去封锁太子府了,厅中的那些姑娘,没有王妃的吩咐,也不敢放人,只能让她们先呆在花厅里。
“快来看看她。”秦绾站起身。
“你叫我过来就是看病?”苏青崖皱着眉,“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一炉药?重练又要三天!”
“我赔你!”秦绾没好气道,“快点,你看了就知道了!”
苏青崖微微一怔,倒也没再争辩,放下药箱,伸手把脉。然而,几息之间,他的脸色就变了:“鹊桥花?”
“果然是中了鹊桥花之毒吗?”秦绾吐出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她的脉象和随风他们很相似。”
“怎么中毒的?”苏青崖问道。
秦绾顺手将那杯湖水递给他。
苏青崖丢了一颗药丸进去,却见杯中的水一下子染成了青碧色。
“这湖水是直接从护城河引的,原本肯定没有毒。”上官纯咽了口口水,脸色苍白。
“那花呢?”苏青崖冷冷地问道。
“荷花?”上官纯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是母后让人种的,陆陆续续七八年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听说里面有二十几个品种的荷花…”
“荷花?这是荷花吗?”苏青崖已经绕着凉亭走了半圈,最后停在之前李小姐落水的地方。
秦绾快步走过去。
苏青崖指的是一朵淡粉色的花朵,然而,那花除了花瓣从尖端开始成粉白渐变,到了接近花心的地方又变成淡紫色外,怎么看都是一株荷花。就是那颜色,渐变得也很漂亮,估计是什么特殊品种,想必之前李小姐久久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观赏这朵花。
“那朵…不是荷花吗?”秦绾迟疑着问道。
“她们是普通人,不懂就算了,你也不长眼睛吗?那个怎么会是荷花!”苏青崖怒道。
“…”亭子里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青崖指着摄政王妃的鼻子骂她不长眼睛。
“你不会想说…那就是鹊桥花?”秦绾艰难地问道。
“那你以为鹊桥花是什么样子的!”苏青崖瞪她。
“…”秦绾沉默了一下,随即也爆发了,“我又没见过鹊桥花,怎么知道它和荷花长一个样子!”
“喂。”苏青崖懒得理他,转头道,“去把那朵花采过来。”
“是。”执剑赶紧飞过去,弯腰摘下花朵,借力返回。
苏青崖扯下一片花瓣,撕成两半。
让人震惊的是,明明是粉白紫渐变的花瓣,撕开后,断口处竟然呈现出青碧色来,看着就显得诡异。
“看见没有,这是荷花?”苏青崖冷笑。
秦绾无语,想说谁会没事把荷花撕开来看看里面的颜色…不过她也知道,跟苏青崖没道理可讲,她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没让苏青崖画个鹊桥花的图样给她看看,以致于在边上都不认识——好吧,就算事先看过,她自问也没有在这成千上万的荷花海中挑出几朵不合群的本事。
“鹊桥花种植在水中,最初是没有毒的,但随着年份增长,花茎中的毒会慢慢渗透到水里。”苏青崖缓和了一下语气,解释道,“看这湖水里毒素的浓度,这几枝鹊桥花种在这里至少已经十五年以上。”
“触碰,会中毒吗?”秦绾思索道。
“不会。”苏青崖摇了摇头道,“鹊桥花经过提纯之前,只有口服才会中毒,不过它的花香含有轻微致幻成分,身体虚弱之人闻久了会产生晕眩,严重的还会昏厥。”
秦绾顿时恍然大悟。
李小姐应该是闻了鹊桥花香,这才一头栽进了湖里导致中毒。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湖中一条鱼都没有的原因,哪条普通的鱼能在毒水里存活?楚帝病弱,作为太子的时候,太子妃也极少在府中举办聚会,就算有人来,湖边一片都是普通的荷花,也没人会去故意喝湖水,自是不怕误伤。只有这个凉亭,大约是宫亦如为自己准备的,湖边的画舫也是。
“表姐,我真的不知道…”上官纯已经快哭了。
“没事,你无过,反而有功。”秦绾却笑了。
“啊?”上官纯怔住。
她家的荷花混入了毒花,还导致客人中毒,更说不定会连累王妃,可竟然…有功?但下一刻,她就想到了前几日摄政王似乎有重金悬赏,悬赏的内容是…鹊桥花?
“本妃要把这片湖里的荷花全拔了,长平没意见吧?”秦绾笑道。
“没有!”上官纯立即道。
别说为了讨王妃高兴一湖荷花不算什么,就算王妃不说,可这荷花都差点毒死人了,她还恨不得赶紧全一把火烧了呢!
“那就叫人来清理,估计这里的鹊桥花不少。”秦绾感觉自己的心情很久没这么好了。
不管宫亦如是为了什么才种的鹊桥花,现在却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还有李小姐、兰蕙、上官纯…嗯,统统都有功!
☆、第六十八章 未雨绸缪
花会半途而终,各家小姐都是被侍卫护送回府的,过后还有太医一一上门诊脉,很是忙乱了一阵子。但花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家的姑娘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有人中毒了。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摄政王府就派出了不少人,大张旗鼓地赏赐每位参与花会的小姐一颗明珠,说是压惊。
明珠事小,不过人心却安定下来。有赏赐,总不会是坏事吧!
只有四个人例外,上官纯、兰蕙、李小姐和闻雨秋。
她们没有明珠,秦绾从内库取了一万两黄金,赏赐了上官纯一半,剩下的一分为二赏给了兰蕙和李小姐,因为李小姐中毒,还额外多了一根百年老山参。连做了见证的闻雨秋也被赏赐了一柄如意。
见过了苏青崖辨药的几人心知肚明,她们算是分了摄政王悬赏的黄金万两,只可惜,若是上官纯是自己发现了鹊桥花献上,就能得到李暄那个承诺了。现在么,秦绾直接就略过了。
唯一一个因为昏迷而不清楚情况的李小姐,得知苏青崖会来复诊后也不担心了。中毒有什么关系,反正苏神医肯定能治,相比之下,那两千五百两黄金和百年老山参才是好东西,将来放在嫁妆里都是极长脸的。
太子府被封了起来,徐鹤和叶随风带着一百多亲军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才算清理完整湖的荷花,按照苏青崖的办法,每一朵都撕一片花瓣检查以求绝对没有错漏,最后居然找出五十多枝鹊桥花,真是意外之喜了。
解药的其他药材都是早就备好的,一些不能储存的,南楚皇宫里也都有存货,苏青崖很快就配好药,分成三份——两份都是药丸,只有一份是汤药。
“叶随风中毒浅,每天一粒,七天就行,期间不要用内力,你最好暂停了他的职务。”苏青崖指着一份份药说道,“那个女子中毒更浅,三天就够了,至于这一个…”
秦绾下意识地去看床上昏睡中的唐少陵,咽了口口水:“怎么样?”
“喝药吧,一日三次,喝着再说。”苏青崖指指那碗热气腾腾的药。
“哦。”秦绾觉得有点纳闷。苏青崖是那么好心肠的人吗?居然真的没报复!大部分的中药本来就需要一日三次的。至于味道,唐公子反正从未在苏青崖这里享受过吃药不苦的待遇,没差。
“知道你醒着,起来喝药。”苏青崖没好气道。
“知道了。”唐少陵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慢慢坐起来。
秦绾顺手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还是绾绾最好了。”唐少陵笑眯眯地感慨。他倒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苏青崖为了防止他再动内力,干脆用银针封了他的经脉,别说内力了,就连普通人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我说,你能放开我了吗?”唐少陵眨着眼睛,很无辜地道,“虽然我倒是不介意,没力气正好让绾绾喂我喝药!”
“呵呵。”苏青崖一声冷笑,指尖拈起一根针,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
一瞬间,一股暖流经过,唐少陵就觉得右臂有了力气。
“喝吧。”秦绾捧着药碗递过去。
“喝就喝。”唐少陵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鼻子,端起碗,大口大口地灌下去。
“怎么样?”秦绾好奇地问道。
“…”唐少陵舔了舔嘴唇,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看了苏青崖一眼,嘀咕道,“居然不苦。”
“唐公子又不怕苦。”苏青崖一脸冷漠。
“然后?”唐少陵咽了口口水。总觉得…没这么容易放过他啊…
“继续吧。”苏青崖一挥手,示意听潮又端上来一碗药。
“还有?”唐少陵愣道。
“一次七碗,趁热喝。”苏青崖微微勾了勾唇角,仿佛心情很好。
“哈?”唐少陵震惊,然后脸都绿了。
一次七碗?一日三次?那就是一天二十一碗药,别说是药了,就是喝水都没这么个喝法的,还不确定日期,让“喝着再说”?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一定要喝?”秦绾犹豫着问了一句,她都觉得唐少陵有点可怜了。
“少一碗,药量都会不足。”苏青崖斩钉截铁道。
“那没办法了。”秦绾一摊手,对着唐少陵道,“我会看着你喝完的,快喝,还有五碗呢,别把药放凉了。”
“…”唐少陵无语问苍天。
不过,他至少知道,在这种事上苏青崖绝不会骗人,苏青崖从不把医术拿来开玩笑,他说六碗药量不够,那就一定是不够。就像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配的药很苦,但效果却不会比不苦的药差。
看着他一大碗一大碗地灌,秦绾都有点心疼自家的二货哥哥了,悄悄地把苏青崖拉出外面,低声道:“六碗真的药量不够?”
“真的。”苏青崖回答得很淡定。
“哦…”秦绾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纠结。
“水放多了。”隔了一会儿,苏青崖终于还是提醒了一句。
“水…放多了?”秦绾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哭笑不得。
也就是说,苏青崖只是把原来的一碗药兑了水,硬生生地分成了七碗?所以七碗喝完才够药量,因为唐少陵喝的根本就是一碗药和六碗水!就这么简单。
“什么时候你觉得他记住了,把药倒在一起煎成一碗就行了。”苏青崖丢下一句话,自顾走了。
解药配好了,可还有那么多鹊桥花呢,还是活生生连根挖的,虽然种不回去,但可以重新移植幼苗,而那些花还能再配一些醉清风。所以,苏公子忙得很,真的没空报复某个不遵医嘱的病患。
有了明确答案的秦绾就消了那点同情,哥哥太二,要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治治他的毛病,迟早有一天他要被自己玩死。
于是,可怜兮兮的唐公子两天里灌了四十二大碗的药水,喝到看见水就想吐为止。
第二天傍晚时分,西秦大军终于到达楚京,在距离京城三里的地方扎营,随即遣使入城。
接见使臣的是这回李暄和秦绾带的唯一一个文臣陆臻,随行的是叶随风,扯皮了好几次,终于确定了谈判的方式——城外一箭之地,包括正使在内,双方各自只能出五十人,商谈楚京和南楚的其他土地的归属问题。
举行谈判的早晨,天气晴朗,一丝风都没有。
李暄和秦绾是一定要去的,南楚方面,上官英杰配合陆熔镇守京城,秦绾干脆把上官策和陆臻一起带去历练历练,莫问和执剑分别跟着自家主子,加上一个想旁观的慕容流雪。最后是徐鹤带着四十二名从李暄亲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去?”唐少陵很委屈。
“你不能用内力。”秦绾黑线,一边吩咐徐鹤先去准备。
屋子里只留下了李暄、秦绾、苏青崖和一个病号。
“本公子不用内力至少也比几个普通士兵强,不放心的话,叫苏青崖再封了我的内力好了。”唐少陵嘀咕。
“你还不如士兵呢。”苏青崖冷笑,“真要打起来,士兵可以舍命断后,你——只会拖后腿!”
秦绾揉了揉额头,她是真心不愿意唐少陵跟着去,不是因为他不能动内力,而是她知道唐少陵是真的把夏泽苍当朋友的,虽说问心无愧,但这种状况下见面不尴尬吗?还不如回避。
“紫曦,你先去换衣服。”李暄忽然开口。
秦绾微微一怔,很意外他会有想支开自己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干脆地出去了。
她信任李暄,一如李暄信任她。
“干嘛?”秦绾一走,唐少陵立即板起了脸,抱着双臂,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苏神医,本王需要先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不能动内力?动了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李暄问道。
见他很严肃的模样,苏青崖也不禁认真起来,淡淡地答道:“现在有鹊桥花,解药对症,一般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动了内力,顶多就是喝三天药变成喝十天,没大问题。”
“…”李暄和唐少陵对望了一眼,都是一头冷汗。
那种喝法喝十天绝对会死人的好吗?分明就是个大问题!
“所以,你有什么事?”唐少陵打断道。
“有一件事,本王觉得,只有你能胜任。”李暄正色道。
“你不是哄我吧?想让我留在城内?”唐少陵怀疑道。
“就让紫曦这么认为,别让她再为你担心。”李暄答道。
听他这么说,唐少陵倒是有了几分兴趣:“说说看。”
“按照战前的盟约来看,这次西秦很吃亏,以夏泽苍的性格,绝不可能乖乖吃下这些亏。”李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箭递过去,简略地说道,“趁着本王和紫曦出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谈判上,京城是最疏于防备的时候。宫亦如在南楚几十年,谁也不知道西秦到底扎下了多少钉子,但本王能想到的办法,无非是打开城门引西秦军入城——尽管盟约上说谁打下的城池就归属于谁,但西秦不先动手,是南楚请他们入城的,在大义上也就说得过去了。但是,必须赶在正式签署和议之前。”
“你是不是想多了?”唐少陵挠了挠头。
“本王宁愿是想多了,未雨绸缪而已。”李暄接道,“南门在西秦大营的正对面,可以不予考虑,北门正对西秦大营,我军防备森严,目标太明显。介于西秦一力主张把谈判地点放在西门外,那就只有东门一个选择了。”
“既然如此,你直接把守卫东门的统领抓起来不就好了。”唐少陵疑惑道。
“蠢材!”苏青崖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是统领?说不定是副统领从背后一刀砍了上官再开城门呢?不到最后谁知道。”
“何况,南楚新降,若是无缘无故扣压军中将领,怕是会引起军心哗变。”李暄补充道。
“知道了。”唐少陵抓过令箭,不耐烦道,“总之就是保证城门不失,谁有异动就砍了谁是吧…不过,要是叛乱的人太多,你真以为我一个人杀得过来?”
“朔夜会带着一支亲军听你调遣,你说杀谁他们就杀谁。”李暄道。
“…”唐少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些古怪地道,“你倒是真信任我啊,我毕竟是西秦人。”
“本王只是相信,你对紫曦的心意而已。”李暄坦然道。
“好吧,我尽量。”唐少陵叹了口气,随手把令箭往口袋里一塞,干脆地出门去了。
苏青崖摸了摸下巴,考虑是不是把今天早上的药缩一下水算了。毕竟,埋伏是个耗时间的活儿,要是水喝多了,人有三急却挡不住。
不想放假,好累…而且明天30号就是我生日了,又老一岁,不想庆祝,好讨厌…
☆、第六十九章 夏泽苍的算计
楚京西门,一箭之地。
会谈用的大帐是双方一起派人布置的,只有一个用来遮阳的顶棚,四面敞开透风,里面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一张长桌,几把椅子,角落里摆了不少冰盆用来降温,饮用的凉茶是西秦准备的——西秦是为了安心,东华么,是不在乎。
西秦来的是夏泽苍、夏泽天,另外带了两名文官。
八人面对面坐下,帐内双方各站立了四名侍卫,剩下的人就守护在外面,互相对峙互相监视。
不过,夏泽苍和秦绾都知道,多半是打不起来的。暗地里双方各逞手段是一回事,可明面上两国的同盟关系还不能撕毁,否则只能便宜了北燕,甚至连刚刚打下的南楚都会出现反复,那是双方都不乐意看见的。
有再多的火气,目前也只能发泄在谈判桌上了。
“所以,孤不同意。”夏泽苍随手将和议扔了回去。
“哪里不同意?”李暄淡定地问道。
“全部!”夏泽苍一挑眉。
“哦。”李暄想也不想地抽出一个卷轴扔过去,“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谁打下的地盘是谁的,莫不是太子殿下眼睛不好使?”
“那没打的地方呢?”夏泽苍没去接那份西京会盟的盟书,冷笑着问道。
因为这次的奇袭作战,加上楚京意外地直接投降,所以南楚还有三分之一的国土并未卷入战火,如今只是紧闭城池,等候京城的命令,究竟是投降还是抵抗,投降的话,投降哪一边。
双方都很清楚,今天的议和,要争的就是这些地方。
“那还不简单。”秦绾示意陆臻摊开地图,拿起一支炭笔,“唰”的一下,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斜线,“西北面归你们,东南面归我们。”
“王妃是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吧?”夏泽天“呯”的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怎么会?”秦绾一脸的无辜,指着地图,认真道,“你看,东华打下的城市都在这一带,而西秦在这里——顺着点连一下,大致就是这样了。总不能,柳郡给西秦,联城给东华这么分吧?”
夏泽天无语,柳郡在崇州边上,联城在顺宁隔壁,这要是给了对方,岂不是在自己的国土中间硬生生挖了一块?这出了城就是别国还怎么治理。
“所以,本王也觉得挺合理的。”李暄点了点头。
“哪里合理了!”夏泽天大怒。
要是这样分法,相当于这次出兵,西秦完全是在给东华做嫁衣了,除非是脑残了才会答应!
“孤觉得,这样比较好。”夏泽苍也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另外画了一条斜线,刚好和秦绾画的那条很对称,形成一个大大的叉。
然而,这样一画,就将大半个湖汉平原画进了西秦的版图。
“太子殿下,这里是本妃的封地。”秦绾一声嗤笑,重重地点了点被他划走的一点。
“…”夏泽苍抽了抽嘴角,只想骂南楚先帝简直脑残,居然把一郡的土地封给了一个东华的女子。可如今兰陵偏偏就矗立在湖汉平原北方,若是兰陵属于东华,这能划出来和西秦连成一片的土地就太少了。
湖汉平原是江南粮仓,决不能整个给了东华!
上官策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就是来旁观的,但事前想来,两国和谈,瓜分的是一国之地,那是多庄严的事啊,可眼前他们怎么看怎么像是菜市口买菜似的讨价还价。
风度呢?气质呢?最重要的是,脸呢?
“那种东西,没有哦。”陆臻凑近去小声说了一句。
虽然他一样没经验,但他至少了解秦绾。只要有实惠,脸…那是什么东西?
上官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上的肌肉都不禁抽搐起来,很有一种幻灭感。
夏泽苍端起凉茶喝了一大口润喉,这天气不停地说话,嗓子都热得要冒烟了,尤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清晨的一丝凉意蒸发无踪,接近正午的烈日下,就算隔着个帐篷也无济于事,帐内热得就像是个蒸笼,除了李暄和秦绾,以及站在后面的慕容流雪,其他所有人都是汗透重衣。连陆臻和莫问他们的内功都没到能避寒暑的境界,更别提那些练外功的将军了。至于普通的士兵,穿着全套衣甲直接在阳光下暴晒,到现在还没晕过去就无愧于“精锐”二字。
不远处的楚京安静沉默,除了城头飘扬的旗帜和偶尔掠过的几道人影,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夏泽苍有些焦躁,约定的时间已经快过了,却没有任何消息,甚至于,连一点儿失败的征兆都看不出来,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太子殿下在看什么呢?”李暄忽然问道。
“就是看看,今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炎热,怕是不少地方要闹旱灾。”夏泽苍随口答道。
“太子殿下果真勤政爱民。”李暄似笑非笑地道。
秦绾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皱,直觉又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微一思考,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城墙的方向。
李暄在桌下按了按她的手。
而此刻的内城——
朔夜沉默地看着不远处浑身染血的青年,虽然是炎炎夏日,却感觉到有些凉意。
明明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却比他们这些暗卫出身的人还像是杀手!
这次的行动,因为不能引起太大的骚动,以免影响军心,所以不能大军镇压,王爷的意思,最好是只诛首恶,把兵变消弭在无形之中。所以,他的军队其实只是威胁,是唐少陵用雷霆手段将西秦安插的钉子一一拔除——或许并没有完全拔干净,但不得不承认,这样血淋淋的杀人手法远比不见血更震撼人心,就看现在,只要稍有异动,哪怕只是头上痒了想抓一抓,直接人头落地,东门内数百士卒,没有一人敢做出任何惹人误会的举动。
“没了?本公子的剑用来砍人头绝对比大刀好使。”唐少陵舔了舔嘴唇。
虽然他一身黑衣看不出血污,但却掩不住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朔夜就搞不明白,好好一个名门世家的公子,怎么就偏喜欢阴冷野蛮的手段呢?
城门内侧不大的空地上,倒着十几具尸体,大都是鲜血淋漓的。
“看起来就是这些了。”唐少陵叹了口气,将不染丝毫血迹的鱼肠剑收回衣袖里。
“唐公子放心,剩下的我来处理。”朔夜走上前。
“那就交给你了。”唐少陵拉了拉自己湿乎乎的衣服,一脸的郁闷,“我先回去换身衣服,不然又该被绾绾嫌弃了。”
“…”朔夜无言。
既然知道王妃会嫌弃,那就别弄得自己满身是血啊,江湖高手,哪个不是衣袂飘飘,杀人也优雅不见血的?
“将军,我们怎么处置?”一个副将上前问了一句。
剩下的人也不好处置,光靠东华的一万多人是不够守城的,而南楚的普通士兵却也是被西秦的探子连累的,一个处置不当就会后患无穷,但也不能不处置,万一里面还混着细作怎么办?
朔夜从唐少陵的背影收回目光,想了想道:“让这些士卒和南门换防。”
“是!”副将楞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换了个驻防的地方,表达了并未迁怒这些普通士卒的意思,就算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细作,西秦军也不可能绕过楚京跑到城南去,闹不出什么事来。
“还是说,太子殿下是在等什么?”李暄慢条斯理地问道。
夏泽苍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可以肯定,李暄绝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不管是猜出来的,还是单纯的未雨绸缪,想要夺取楚京,恐怕是不行的了。
“那么,继续吧。”李暄笑笑,又抽出一份文件来,“既然国土问题谈不拢,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先谈谈别的,比如通商。”
“不必。”夏泽苍勾起了唇角,同样取出了另一份和议,“摄政王先看看这个。”
李暄微微一皱眉,接了过来,展开放在他和秦绾中间,陆臻和上官策也凑过来看。
“西秦只要顺宁?”秦绾惊讶道。
“不错。”夏泽苍脸上已经挂起了从容的笑,“顺宁郡下辖十三县全数归属我西秦,其他的土地,便是全部交予东华,也未尝不可。”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不由得面面相觑。
的确,顺宁很重要,只要保有顺宁,就等于掌握了进出南楚的门户,西秦大军可以随时攻入广阔的湖汉平原,可顺宁是西秦打下来的,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能把顺宁弄到手,根本不需要西秦以此为条件。
南楚西北面的大片土地虽然不如南方肥沃,但那里出产井盐,人口稠密,并不是无用之地,西秦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难道他们是为了东华才打这场仗的吗?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诱饵太香甜,然而一看就有毒,吃不吃?每个人都在心中考虑。
“条件呢?”隔了一会儿,李暄开口道,“西秦从已经打下的地盘撤军,想要什么好处?”
“十年。”夏泽苍慢慢地抬起右手,比了个三的数字,沉声道,“孤要东华立下盟约,十年之内,不会主动发兵西秦。”
“十年?”李暄确认了一遍。
“不错,十年。”夏泽苍道,“当然,为了确保两国永结盟好,孤想为皇弟求娶一位东华的贵女为世子妃,王爷以为如何?”
“夏世子倒是对我国的姑娘情有独钟。”李暄的语气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讽刺。
“王爷有了王妃这样的神仙眷侣,想必是看不上西秦的公主的。”夏泽苍一摊手,回答得很坦然。
秦绾心里闪过无数思绪,嫁一个贵女给夏泽天做世子妃只是小事,两国关系,联姻素来是锦上添花,从来没有雪中送炭的。只是那个十年之约…看似是停战十年,可实际上,并没有规定西秦不能发兵攻打东华,也就是说,十年之内,面对西秦,他们只能被动防守,而不能主动攻击。用来换取南楚北境千里之地,到底值不值?最重要的是,夏泽苍肯退这一步,西秦得到的好处,绝不是轻飘飘的一纸盟约这么简单。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表姐…”上官策叫了一声。
一抬头,对上少年的目光,秦绾就从中看出了希冀。作为曾经南楚帝位的继承人,就算南楚注定要覆灭,他也肯定不希望国土被分割。
“好,一言为定。”回答的是李暄。
秦绾惊讶地看过去。
李暄给了她一个决然的眼神,左右都是有风险的,与其举棋不定,如先把到手的好处吞下去再说,就算有毒,到时候再去找解药也不迟。
秦绾不觉哑然失笑。
习惯了各种算计,在决断上,她终究还是不如李暄的。
丫头放假在家就没空码字…错字待修。
☆、第七十章 釜底抽薪
夏泽苍退了一大步,哪怕留下的是一地的陷阱,东华也只能上前。毕竟,拆除了陷阱之后,这就确确实实是属于东华的土地了。
一旦土地的划分确定,后续的条条款款就跟走个过场似的,西秦方面由下属的文官负责,而李暄…直接扔给了陆臻和上官策去练手。
重定国界线,开放通商,联姻,尤其在北燕的问题上保持一致的立场——谁都知道这是屁话,今后大陆上的形势就要变成三国鼎立,同盟这东西就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了,尤其顺宁归了西秦,将来那里必定要成为西秦入侵东华的门户。
“一个月?”李暄拿过拟好的和议书扫了一眼,皱了皱眉。
“毕竟是几十万大军撤军,一个月,不算慢吧。”夏泽苍不在意地道。
李暄有些沉吟,说是几十万大军,可一个月确实也太久了一些,他们是准备散步回去吗?
“这点小事,摄政王该不会也要计较吧?”夏泽苍笑道。
“好,一个月以后,西秦的兵马必须全数退回顺宁以北。”李暄实在想不出拖延撤军时间有什么好处,还是同意了。
“那么,为了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东华军还是不要追得太紧为好。”夏泽苍笑眯眯地说道,“两军相隔三十里,我军退十里,东华军前进十里,直到顺宁。”
“可以。”李暄点头。这是小事,说清楚也好。
“很好,那么,等孤回到京城,就派遣使节团来东华提亲。”夏泽苍道。
“不如,夏世子亲自来挑选未来的世子妃,如何?”秦绾道,“反正,世子出使东华也已经轻车熟路了嘛。”
“本世子会考虑的。”夏泽天一声冷哼。
“都快天黑了,不如…让本妃尽尽地主之谊?”秦绾又道。
“谢过王妃了,不过大军撤退,军务繁忙,不便久留。”夏泽苍直接回绝。
秦绾耸了耸肩,也不强求。要是夏泽苍肯入城赴宴,那才是脑壳坏掉了。
回到城中,唐少陵笑吟吟地迎上来。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秦绾的脸色有些古怪。本来还以为不让他跟着去,就算不生气,至少也要摆一张怨妇脸给她看的。
“是不错。”唐少陵眼巴巴地看着她。
“嗯?”秦绾凑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袖,疑惑道,“你杀人了?”
“没有啊。”唐少陵举起衣袖闻了闻,明明洗过了,不应该还有血腥气才对,想了想,他很淡定地道,“大概是刚刚杀了一只鸡?我看厨房的大娘撵鸡,顺手帮了一把。”
“你的剑会哭的。”秦绾叹了口气。
要是别人说的这话,她一万个不信。但是唐少陵说的…好吧,她判断不出来真假。
唐少陵一耸肩,抬头和秦绾后面的李暄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嫌弃地扭过头去。
本公子才不是帮你这只黄鼠狼!
“西秦要退兵了,你怎么打算?”秦绾问道。
“我?”唐少陵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
秦绾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说王妃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呢。”慕容流雪开了句玩笑。
“所以,需要先回家一趟。”唐少陵的眼神终于坚定起来。
“也是,爷爷也该担心了。”秦绾点头。
还有一件事是她没有说出口的,虽然现在夏泽苍应该不至于迁怒鸣剑山庄,但今后的日子还长,按照唐少陵这种作死法,夏泽苍迟早会忍无可忍,到底也是一国之君,总是有脾气的,鸣剑山庄那里也要事先有所准备才行。
“那过两天我直接回西秦。”唐少陵道。
“你还是换条路吧。”秦绾无奈,“我怕你撞上西秦的撤军路线,夏泽天一怒之下当做不知道弄死你。”
“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唐少陵挥挥手。
等到众人散去,李暄拉着秦绾进了书房关门,两人脸上才真正浮现起忧色。
“是你的话,你会用什么办法?”李暄直接问道。
“不知道。”秦绾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把南楚北境全数交给东华这个选择。”
“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李暄叹息道,“明天冷元帅的大军就能到了,派个稳重点的去跟着西秦大军,看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那就让聂禹辰去吧。”秦绾随口道。当初在江州,她对聂禹辰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行。”李暄同意,又道,“还有,今天早上接到传书,说是在碧城抓到了裴咏,你觉得怎么处置?”
“碧城?”秦绾惊讶道,“我记得那是个海边的小城,距离崇州两百多里,也不在回京城的路上吧?裴咏逃出崇州,跑去碧城做什么。”
“不知道,他一直闭口不言。”李暄道,“毕竟是智宗的人,还是带回来给你处置吧。”
“好,反正他还年轻,大不了扔到无名阁关个十年八年的再用也不迟。”秦绾耸了耸肩。
“说起来,智宗还真是人才辈出。”李暄感慨道。
虞清秋、裴咏、莫长风,便是冉秋心也不差,无论成败,这一个个群星璀璨的名字注定都会留在史册上供后人追思。
第二天一早,冷卓然率领大军赶到楚京,与此同时,北门外的西秦军开始一次撤退。
聂禹辰率领三万人马“护送”西秦军撤离,同时准备镇压沿途一些零星的抵抗以及可能出现的匪寇。
而楚京城中,许多人家都开始打包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皇室宗亲,除了上官英杰留守楚京之外,其他人都要迁往东华安置,宫中妃嫔不多,除了育有子女的,其他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就给予金银遣散,包括上一辈的太妃,有孩子的可随子女过活,无后的遣返回家,由娘家安置。楚宫也只留下了一些真的无处可去的太监和老宫女维持日常的整洁。
留守楚京的人选已经公告劝过,冷卓然麾下十万大军留镇南楚,聂禹辰率领的原江州军旧部在护送西秦撤离后,会径直返回江州驻地。南楚平定,南线大营名存实亡,杨泽威的原南线大营兵马撤回东华再做打算。而言凤卿的水军暂时驻扎在江陵待命。
南楚原先的军队,愿意解甲归田的尽数遣散,愿意继续从军的重新整编,这是个至少耗时一年半载的活计,李暄是没空等结果了,就交给了新任的南楚总督楚迦南。
于是,南楚的官员们都沸腾了。
楚迦南是谁?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一介白身,居然一步登天,压过了他们这些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人!
不过,李暄和秦绾丝毫不担心,最了解楚迦南的人莫过于冷卓然,有军队在,一群文官不服又如何,还能翻出花来?至于之后,他们自然会知道楚迦南的能力。
而私下里,在清除了体内的毒素后,唐少陵很潇洒地返回了西秦,慕容流雪也孤身踏上了归途。
上一次沈醉疏带着两个姑娘只能匆匆逃离飞花谷,虽说满地的尸体最后官府肯定会出面收拾,但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师长,如果南楚纳入版图,慕容流雪还是希望回去亲自为逝去的故人重新迁葬立碑。
剩下要跟着秦绾回去的人除了她的侍卫,就只有苏青崖、陆臻、叶随风和顾宁。其他人都各有安排,连陆焕夫妻也在楚京重新选好的地方准备再建一座秋鹤楼了。正好因为战乱,楚京有不少人家投亲去了,空出来许多地段不错的铺子。
顾宁回京是之前说好的,正好一年国孝快过了,马上就该提亲了,明年初又有好几桩亲事可以办了。
然而,就在一切井井有条,李暄甚至已经让亲卫军拔营,准备和秦绾先行返回东华的时候,聂禹辰送来了一封加急奏报。
“这…这简直…”上官英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你们怎么看。”李暄的目光转了一圈。
如今在这议事厅中的,不止是楚迦南、冷卓然这些东华的官员,还有上官英杰、丞相傅元春为首的一干南楚旧臣,甚至于…还有南楚的前皇帝,现在的安乐王!
书案上摆着的奏折每个人都看过了,所以才脸色这么难看。
聂禹辰来报,西秦在撤退的过程中,一路烧毁民房,摧毁良田矿井,拆毁桥梁,甚至破坏官道,可以说,西秦军说过之处,除了不杀人,烧抢掠一个不落,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这简直太过分了!”傅元春也是一把年纪差点被气得心疾发作,连声道,“摄政王,既然聂将军发现了西秦的暴行,为什么不阻止?”
“怎么阻止?”李暄没好气道,“聂禹辰只有三万军马,而西秦军,足有二十万。”、
“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啊,那都是无辜的百姓!”傅元春怒道。
“可重点是,西秦军不杀人。”李暄叹了口气,“他们要烧城内粮仓,还会先把附近的百姓强行驱逐到空旷之地,偶尔有出现伤亡,甚至是百姓自相推搡踩踏造成的。”
“可是…”傅元春语结。可是从不能眼睁睁看着西秦军这般肆虐?
“最关键的是,来不及了。”秦绾苦笑道,“夏泽苍显然是早有预谋,聂禹辰的三万人拿他们没办法,而就算我们现在再派大军去也追不上了,只不过一路跟在他们后面收拾烂摊子而已。”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泄愤吗?”上官英杰问道。
“要是泄愤不会特地顾及人命。”李暄摇头道,“和议上写明了,西秦军撤离之后,东华才接收土地,所以,原则上其实他们破坏的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夏泽苍就算真的不顾及平民伤亡,目前的状况,我们也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顾及人命,反而拖延了他们的速度,这才是定期一个月的原因。”
“夏泽苍不会这么好心,还顾及道百姓的伤亡吧?”上官策怀疑道。
“不,那些活下来的人,才是夏泽苍的目标。”秦绾冷声道。
“什么意思?”上官策茫然。
“釜底抽薪,拖延东华的脚步。”回答的竟然是一直冷着脸的安乐王。
“对,如果人都死了,就算破坏得再彻底,也不过是在此刻给我们造成了一些打击。”秦绾接下去说道,“而西秦军将北境破坏殆尽,却留下了无数需要生存的百姓,那这些人的衣食住行怎么办?至少五年之内,东华,包括楚地南境在内,都要被北境的烂摊子拖住了脚步。”
“恐怕,西秦回军之后,下一步就是直指西域了。”李暄道。
秦绾和他对望了一眼,都暗自叹息。这次倒也说不上被算计,就算明知道夏泽天的想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破坏总是比保护容易的,更别提是有心的破坏。就像是夏泽苍明知道顺宁不得不打一样,这一回合,算是扳了回来。
效仿北燕,将西域纳入版图,用南楚北境之地来绊住东华的脚步,再握有顺宁这扇大门。这样一来,未来至少三五年之内是打不起来了,这可比什么样的盟约都管用。至于三五年后,三国鼎立之势已成,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第七十一章 钱钱钱
因为北境的烂摊子,李暄和秦绾一时也走不成了。
麾下除了伤势未愈的冷卓然镇守楚京,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连南楚的旧将都用上了,毕竟这回保护的是南楚的百姓。
虽然说阻止西秦军是来不及了,但这么多的百姓也需要好好安置,否则一个不好弄出民变,那就更麻烦了。
摄政王府的议事厅内,李暄再一次召集了所有人议事,不过这次只剩下了文官。
“聂将军的处置很不错。”看完最新奏折的楚迦南长舒了一口气。
聂禹辰也算得上当机立断,既然没法阻止西秦大军,那就有所取舍,迅速分成几支队伍,在当地人的带领下,抄小路捷径,分别去保护一些重要的地方。比起方便重建的民房仓库,矿井一旦被摧毁,想要重新修复就太耗时耗力了。而且井盐是南楚的一大支柱。
“粮食够吗?”李暄问道。
“好在再过两个月就是秋收,虽然北境被毁了个彻底,但湖汉平原还在,只要捱过这两个月就好。”上官英杰欲言又止道。
“先调集南部的存粮运送过去,不能让百姓出现大批的伤亡。”李暄立即道,“如果不够,本王下令让京城那边想办法再筹措一批。”
“不,不是粮食的问题。”上官英杰苦笑。
“舅舅但说无妨。”秦绾微笑道。
“国库…没钱。”上官英杰无奈地摊手。
李暄和秦绾对视了一眼,想起了户部的账册。
南楚的国库当然不是真的没钱,要不然当初整理账册的时候就该提出了。这个所谓的“没钱”只是相对的,如果只是一两个州郡闹出点灾情,绝对绰绰有余,可现在出问题的是整个北境,国库就不够看了。说到底,南楚富庶,但实行的是藏富于民之策,真正国库的储备量并不是太多。加上这次战事,还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花费在了军费上。
粮食这种东西,按整个南楚的储备量看,还是很充足的,然而超过税收的部分,就算官府要征调,也是得给钱的。当然,要供应北境七州的百姓,所费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何况,被毁的田地、桥梁、官道,乃至百姓的住处都需要重建,重建的材料、人工也是要钱的。
所以,南楚最大的问题,不是缺粮,而是缺钱!
“京城里各家王府、世家、富绅,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上官策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