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一门倒是有点儿意思,你哪儿找来的?”李暄好奇地问了一句。
“当年我初下圣山,从河里捞了陆臻,原本想把他送回家让他爹娘教训一顿的,自己不会游泳居然还敢跳下去救人,差点害人害己!谁知道刚好碰见陆熔的老仇家上门寻仇,可惜稍晚了一步。”秦绾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怅然,“那一日,正好是陆烟新婚三日回门,陆家全员到齐,寻仇的好时机。我去的时候,陆家血流成河,陆烟的丈夫伤重不治,寡妇守节至今。陆焕三岁的长子身死,浅浅一直不知道她曾经有个哥哥。也就是陆臻年幼贪玩跑了出去才遇见我。”
李暄沉默了一会儿,这样的事,其实到处都有,一如当初的沈醉疏,世上有无数和陆家、沈醉疏类似遭遇的人,只是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格外令人唏嘘罢了。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那些凶徒呢?抓到了吗?”
“抓?”秦绾一挑眉,不屑道,“你指望官府的捕快去抓那些亡命之徒?”
李暄深深地看着她,一直都知道,算是半个出身江湖的秦绾却比他这个正统的皇族更不喜欢江湖,还是去年云州灾情过后才算对江湖人的看法慢慢转变的。然而,她说的却也没错,真正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愿意做捕快?就算想卖与帝王家,也会选择从军。那些地方捕快对付地痞流氓还凑合,想抓练家子,确实力有不逮,这也导致了江湖人动不动的“江湖规矩,生死不论”,殊不知杀人偿命,律法何尝对江湖人就能法外开恩。
“本来么,若是萍水相逢,我救下陆家几个人也算仁至义尽,不过陆家既然投靠我,给属下出头就是义务。”秦绾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时候刚刚认识了苏青崖,于是我拐了他陪我一个个找上门去,花了两个月工夫,把所有人都解决了。”
“解决了的意思,是都杀了?”李暄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哦,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人。”秦绾理直气壮反驳。
李暄无语,只想问你杀的人还少了,八成是觉得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所以,我把他们废了武功,下了点每天要痛几次的药,扒光了衣服,挂在城门上。”秦绾道。
“…”李暄默默地咽下嘴里的茶。
旁边传来桌椅移动的声音,那桌商旅吃完了造反,迅速下楼去了。
“反正那些人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不是坐穿牢底就是菜市场砍头。”秦绾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慕容流雪举着茶杯,半天没动,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莫问低声问道。
“王妃说的这件事,我以前好像听过。”慕容流雪沉思道。
秦绾和李暄说话并没有避着他们,这点距离听得一清二楚,就算隔了七八年,但当时连续两个多月不停地有人被扒光了挂城门,还都是些恶名昭著之辈,在江湖上也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连不问世事的飞花谷也有所耳闻。可是…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做那件事的人…
“如果发生过这么轰动的事,你知道是正常的。”莫问随口道,“隐约记得当初暗卫训练营也有人提过一两句,可惜不知道是谁干的,原来是王妃和苏神医。”
慕容流雪看了他一眼,表情很纠结。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你难道没发现王妃的年纪不太对吗?
“每样都少吃点,别等下吃不下午饭。”李暄说着,把剩下的大半碟荷塘月色拿到了自己面前。
“哦。”秦绾恋恋不舍地瞟了一眼可口的点心,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
“一会儿让掌柜再做一份带回去下午当点心。”李暄好笑道。
“这个真不错,一会儿跟那个师傅去要个方子,拿回去给姬夫人,以后去盛世就能吃了。”秦绾笑眯眯地道。
“好。”李暄答应一声。
一个点心配方而已,掌柜只怕巴不得送上来,何况秦绾这样的身份,拿了配方也就是自己小厨房里做了吃,又不会和白云楼抢生意。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上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却见那少女的目光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就往这边走来。
“姑娘留步。”莫问手一扬,带鞘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我…”少女仿佛是吓了一跳,眼中雾蒙蒙的,含着几分委屈,“小女安济王府嫡长女,封号清宁县主,正巧路过此处,听闻王妃在此,特地上来请安。”
秦绾要不是顾忌形象,都想翻白眼了,路过?怕是刚刚一楼出去的那几个人里就有安济王府的下人吧,才让这位县主特地来堵她。安济王不过是楚帝的堂弟,一个透明人似的宗亲,什么清宁县主,就连上次的宫宴都只有敬陪末座的资格。
“你见过了,可以告退了。”秦绾没好气道。
清宁县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继续福了福身:“清宁见过摄政王。”
李暄捧着茶杯,看着秦绾的侧脸,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却像是没听到似的。
清宁县主偷眼看过去,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只觉得心跳快如擂鼓一般。
秦绾不禁笑了出来,不是说来向她请安的吗?本来还以为不过是个来讨好的,看来这位县主的心比她想得还要大啊。
“王爷…”久久没有回应,清宁县主忍不住叫了一声。
听着那甜腻的声音,秦绾只觉得浑身一抖,心里一阵恶寒。
“怎么,冷了?”李暄道。
“被恶心的。”秦绾不客气道。
“来人。”李暄沉声道,“送县主回王府,一会儿派个太医过去。”
“是。”两个侍卫顿时从楼下冒出来,冷冰冰地道,“县主,请吧。”
“王爷!”清宁县主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只不过是请个安,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呢!送回王府,还派个太医…这不是摆明了说她有病,没事不要出府吗?
本来她就不得父亲和继王妃宠爱,这才想孤注一掷给自己找条出路,可若是这样被送回去,能想象父亲的震怒和继母妹妹的幸灾乐祸,她这辈子就全毁了!
“没吃饭?”李暄一皱眉。
“得罪。”两个侍卫闻言,不敢怠慢,也顾不得眼前的是个女子,还是金枝玉叶,一边一个扣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小姐!你们这些粗鄙的男人,放开小姐!”两个丫鬟慌乱地喊道。
“王妃,您也有一半南楚皇族血统,岂能这般对我!”清宁县主哭着大喊。
秦绾估计她嚎得楼下都能听见了,不过也不在意,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一冷,缓缓地开口:“就因为本妃有一半南楚血统。不管南楚还是东华,血脉中的高贵不容亵渎,皇族宗室…决不能有一个给人当妾的下贱女子,何况是上赶着!”
清宁县主的干嚎像是被硬生生逼了回去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慕容流雪出身飞花谷,自幼对女子便多几分宽容,原本觉得秦绾的做法也太过粗暴了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拉出去不成体统,不过听了这句话后,略一品味,笑着赞叹道:“王妃好气魄。”
秦绾一挑眉,就算当初南昌公主和亲,做的也是肃郡王正妃,同出一源头,血脉相连,有个做妾的女子,家族的姐妹很光荣吗?
别说侧妃,就算皇帝的贵妃,还不就是个妾?
妾者,可通买卖。
清宁县主迅速被拉了出去,二楼又恢复了平静。
“你这张脸,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呢。”秦绾双手拍上李暄两边脸颊,用力揉了揉。
“跟脸有什么关系。”李暄无语嗤笑,“就算今日我貌丑如鬼,还不是有人上赶着。”
那些女子,看中的只是摄政王的身份,而他的容貌、才华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真想把你藏起来。”秦绾一脸的哀怨。
“噗——咳咳咳。”慕容流雪直接被呛到。
莫问也是一脸的尴尬,王妃,您和王爷的角色是不是反了?
“小心!”猛然间,慕容流雪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一叠玫瑰酥,直接向窗外砸去。
下一刻,李暄和秦绾也立刻分开,顺手掀了桌子。
“哗啦~”屋顶破了个洞,一道穿着普通的灰袍的人连人带剑飞跃而下,向秦绾一剑刺过去。
因为之前秦绾的后退,慕容流雪的距离远了些,当中还隔了张桌子,他不假思索地扯下半幅刚刚挂上用来遮挡夏日午后阳光的窗帘,青色的细棉布匹练一般席卷,缠上了那人的右臂,随即用力一拉,把人往自己这边拽过来。
“找死!”灰衣人在空中不好借力,被拉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剑交到左手一挥,然而…一剑之下,居然没切断普通的窗帘布,不禁愣住了。
“流云飞袖,慕容流雪。”有人提醒了一句。
秦绾扫了一眼从各个地方闯进来的刺客,大约十几人,都穿着很普通的百姓的衣服,丝毫不显眼,她甚至认得其中一个是之前路上碰见过的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小贩,但看到那个和慕容流雪僵持的灰衣人时,脸上杀气一闪而过。
“认识?”李暄问道。
“有仇。”秦绾毫不犹豫地点头,直接指着那人,“慕容,弄死他!”
漏网之鱼…想起唐少陵的伤,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横竖这些人的来历她也知道了,没什么好审问的。
李暄一听就懂,直接道:“杀!不要活口。”
刺客一愣,随后,更多穿着统一制式紧身服的人面无表情地显出身形。
☆、第六十五章 故人归
“暗卫?”灰衣人惊愕道。
按理说,以秦绾的身份,有暗卫保护才是正常的,没有才叫奇怪…可明明上一次行刺的时候,秦绾早有准备,但战斗最后时刻也没见有暗卫现身,而这一次临时动手,居然有这么多暗卫?到底哪一次才是陷阱!
“都听到了,不接受投降,不要活口。”秦绾眨巴着眼睛,补充了一句。
秦绾并不喜欢被暗卫跟随,暗中被人窥伺的视线会让她全身不舒服,反正平时她出入带的人都是高手,也没人会处心积虑刺杀她一个女子。然而,李暄很习惯。他从前替先帝监察宗亲百官,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刺杀,没有那些暗卫,再好的武功也没法活到现在。还是遇见秦绾之后,因为迁就,在跟秦绾一起的时候,暗卫会撤到比较远的距离。
但是…就算再远,用轻功过来也就是几息之间的工夫。
灰衣人回到西秦大营的时候李暄尚未入京,等夏泽苍得到消息,却来不及通知了。
别说李暄在,身边就有无数暗卫,就连李暄自己的武功,也没差唐少陵多少。所以…撞枪口的刺客还真是挺倒霉的。
暗卫一言不发,互相做了个手势,除了冲上去的,还留下几人把守在窗户、楼梯的出入口,甚至屋顶的那个破洞旁边也站了一个,摆明了是准备一个都不放过。
看清楚了情况后,灰衣人不禁心中一狠,但这回跟他来的人或许武功比不上上次的各家高手,可却是死士,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激发了凶性。
眼看整座二楼一团混战,秦绾靠在角落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行刺,栽赃,挑拨,哪样不是她玩剩下的手段?真无趣。
“王爷,王妃,是不是先离开这里?”慕容流雪走过来。就算是横穿了一个战场,也依旧淡定优雅,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好吧,真扫兴。”秦绾伸了个懒腰,纤纤玉指一指那灰衣人,漫声道,“莫问你看着,这个家伙,废了武功,扒了衣服,明天挂到北城门上去。”
“咳咳…”李暄黑了脸,不满道,“伤眼。”
“又不留下来观赏。”秦绾白了他一眼。
“你敢!”灰衣人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刚好想起这一茬,算你倒霉好了。”秦绾一耸肩,满不在乎道。
“本王记得,明天西秦大军就该到楚京了,挂个…裸男在城门上,有碍风化吧?”李暄委婉地道。然而,他的话听着像是规劝,可眼中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那就在他身上挂块白布。”秦绾随口道。
“要写什么?”慕容流雪问了一句。
“淫贼!”秦绾脱口而出。
“噗——”灰衣人一口血喷出来,差点被两个暗卫砍上一刀。
“你把人气吐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李暄好笑。
“挺好的。”秦绾抓了他的手,一脸笑意吟吟。
慕容流雪挥袖扫开一个挡路的死士,护送他们堂而皇之地下楼去了。出门时正好遇见徐鹤带着一队巡逻的士卒过来。
“这回夏泽苍真要气死。”李暄微笑。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秦绾问道。
“大军兵临城下,暗中的手段就不好做了,明面上,他总要来商谈的。”李暄迟疑了一下才道,“现在的问题是,夏泽苍必定不肯单身入城,而我们也不可能答应他带兵进来,可这场仗打到现在,总得要谈了。”
“那还不简单,就在城门口谈。”秦绾答道。
“城门口?”李暄楞了一下。
“又不是男女相看,还要挑个风景优美之地,一箭之地,搭个棚子,各带五十人去谈,谁也别耍心眼儿。”秦绾道。
“说得对。”李暄点点头。
两人一路谈笑着往回走,李暄的行宫安排在了临安王府隔壁,去年他买下的这座宅子已经重新修缮完毕,府门上“宁王府”的牌匾也换成了“摄政王府”。
“王爷,王妃。”一个侍卫迎上来,恭谨地道,“有一位先生说是王妃的故人,现在花厅等候。”
“故人?”秦绾楞了一下,和李暄对望了一眼。
她的故人不少,可这时候谁会来这里找她?能被称为先生的,应该不是年轻人。南宫廉?可南宫廉把李暄送到楚京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何况是南宫廉的话,侍卫应该认得。
“那位先生自称姓楚。”侍卫有些不安地答道,该不会是放了个骗子吧?可那位先生的气势太奇特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让他连大声说话都不太敢。
“楚…”秦绾微一思索,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惊喜,“难道是楚伯伯来了?”
李暄很快就想起了当日在无名阁见过的楚迦南,是楚迦南游历天下途中正好经过了楚京吗?
秦绾拉着李暄,很有些迫不及待,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进了花厅。
“回来了?”花厅中的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书卷,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尽管只是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了的青布衣袍,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苍松翠柏般的气节。
“楚伯伯!”秦绾一声欢呼,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小丫头都嫁人了怎么还这般毛躁。”楚迦南笑着拍拍她的脑袋。
“楚伯伯看起来精神不错,这是我的朋友,慕容流雪。”秦绾说道,又亲密地挽着楚迦南的手臂道,“无名阁长老楚迦南,我的启蒙老师。”
“后生可畏。”楚迦南赞赏地点点头。
“楚先生。”慕容流雪恭恭敬敬地行礼。连正关门出去的小侍卫都吓得吐了吐舌头,原来是王妃的娘家人,还是圣山长老啊,幸亏自己够客气。
“楚伯伯。”李暄这才上前,跟着秦绾叫了一声。
“好好。”楚迦南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从怀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给了李暄,笑道,“你们成亲的那会儿我正在百越群山里当野人,这是补上的贺礼。”
“谢谢伯伯,看看是什么。”秦绾笑眯眯地催促。
李暄迟疑了一下,又见楚迦南含笑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那块几乎要破了的布。
里面的东西也是布,不过是很厚实的羊毛毡之类的布料,呈现出灰白的颜色,打开却足有三尺多宽,一尺高,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线条。
“这是…”李暄一脸的震惊,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失声道,“这是百越地图?”
“在云州和冷卓然分手后,我一路南下,还在南楚的一个小城做了两个月县丞,然后继续深入百越之地,花费半年时间,绘制的这张地图。”楚迦南的手指拂过地图,有些感慨,“百越之地,部落众多,地形复杂,瘴气弥漫,难怪南楚数百年都奈何他不得。”
李暄的手指都激动得有些发抖,南楚数百年无功,最大的原因就是百越之地地形复杂陷阱众多,族人又极度排外,可现在有了这张详细的地图,百越将再也不是南方的边患!
然而,无价之宝,居然用块破布随便一裹就丢给了他当贺礼,李暄也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楚伯伯辛苦了。”秦绾当然更明白这份地图的来之不易。
楚迦南是中原人,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半年之内走遍百越之地绘制地图,最后平安归来,事后想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也没什么。”楚迦南笑道,“百越生活极为落后,甚至连种田都不会,平日以打猎为生,冬季便成群结伙下山劫掠周边市镇,若遇大队官军,呼啦往大山里一跑,官军也无可奈何。然而,正因为愚昧落后,百越并非有野心称王称霸的民族,他们求的是生存,一味的围剿是不对的。”
“先生的意思是,招安?”李暄犹豫道,“可南楚历史上并非没有招安的前例,然而最后无一例外,百越都是降而复反。”
“招安招安,重点不在‘招’,而在于‘安’。”楚迦南摇头,“南楚当权者将百越部族迁出大山,画地安置,可百越人并没有在平地生存的能力,离开了大山,连打猎的技能都没了用武之地,他们靠什么生活?当然只能降而复反,回归大山。”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南楚数百年都没人想到?
“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楚迦南叹息道,“我亲身在百越部族中呆了半年,才能略微理解一二,然…百越族人自幼在山林穿行,人人都有悬崖峭壁如履平地的本领,若是能择其精锐编成一支特殊的军队…”
“西秦多山!”李暄脱口而出。
楚迦南笑而不语。
“楚伯伯,您这次还准备继续游历吗?”秦绾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丫头。”楚迦南又揉揉她的头发,随即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话,“不走了,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有些事,不亲自试一试是不知道结果的。”
“太好了!”秦绾一声欢呼,随即转头道,“打发了夏泽苍,我们就回家吧!”
李暄的嘴角僵了僵,偷眼看了看楚迦南,莫名有些发冷。
把南楚之地托付给楚迦南他是没意见,可你这好像丢出去一块烫手山芋不管坑了谁反正自己解脱了的模样,真不怕挨揍呢。
“让冷卓然留下来。”楚迦南笑笑,直接道,“这场仗之后,大陆上要平静几年,他一时也上不了战场,我们两个老家伙帮你把南方给摆平了。”
“楚伯伯想怎么做?”李暄问道。
“百越人凶悍而排外,就算要招安,也要先把他们给打痛打服了,顺便拔掉几个太过仇视中原的。顺便…也震慑一下南楚的人心。”楚迦南答道。
“那就拜托了。”李暄郑重地行礼。
在外人眼里,无名阁长老中,楚迦南声名不显,在一群前任、前前任宗主中,一生都耗在了天一阁浩瀚如海的书中的楚迦南,就连当初的虞清秋都把他给忽略了。然而李暄却明白,或许司碧涵、简一这类奇人异士在某些方面能给予很大的帮助,但真正治理一个国家,楚迦南才是最强大的后盾。一年的游历,使得他一生所学的那些知识再也不只是干枯的文字,而成为真正的治国之策。
“我觉得我运气真不错。”秦绾一本正经地说道。
“另外,我还给你带来一个消息。”楚迦南又道。
“嗯?”秦绾立即看过去。
“前些日子遇见了简一,他刚从西秦回来。”楚迦南沉声道。
“有消息了?”秦绾精神一振。
“你让他去查的那个西京会盟期间夏泽天藏着的神秘人,简一探了好几次镇南王府,甚至连太子府都去过了。”楚迦南的脸色很是凝重,“我们怀疑,那个人…是前朝赵氏后人。”
“前朝皇族?”秦绾脸色一变。
“对。”楚江南点头。
李暄和秦绾面面相觑,这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笑哭,还有人记得楚先生嘛?
☆、第六十六章 花会
上官纯接手了举办花会的任务,为了自己的前程,自然是格外上心。
她并没有选择皇宫,可是将地点放在了原来的太子府。
虽然潜邸占地没有皇宫大,但因为宫亦如喜欢水,所以后花园修建了一个很大的人工湖,里面种满了各种品种的荷花,连皇宫都比不上。
既然是花会,肯定得有花可赏,而这个季节,开得最好的便是荷花了。
宴会设在湖边,主厅在最大的一处花厅里,但她别出心裁地在沿湖的凉亭、水阁各处都摆放了茶点鲜果和笔墨纸砚,用来给赴宴的姑娘们取乐,甚至湖边还系了一条画舫,方便姑娘们游湖赏荷。
就连准备的饭菜点心,甚至杯盘碗筷,都是跟荷花沾边的,每张桌子上还放了琉璃瓶,插上一朵荷花,显得清贵雅致。
秦绾听了听潮的回报后,也满意地点点头。都说人的潜力是被逼出来的,就算上官纯以前没经过事,但为了前途,这不就能做得挺好吗?本来也不需要她有多聪明,听话才重要。
不到晌午,接了帖子的姑娘们就早早地到齐了,谁也没胆子让摄政王妃等。就算自己不乐意的,家里的长辈也催着逼着,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上官漓默默地坐在一边,看了一眼仿佛主人一样到处招呼客人的上官纯,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在这座太子府,长平公主本来就是主人来着。
然而,这会儿,秦绾并不如大家想象得那样尚未到达,相反,她是第一个到达太子府的,也只有上官纯才知道,因为,秦绾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上了徐鹤和叶随风。
小湖对岸,一座两层的水阁被秦绾临时挪用做了书房,不过,比起她还有心情看奏折,两个年轻人反而坐立不安。
夏日的暖风吹过湖面,穿透四面敞开的窗户,带来阵阵荷香以及远处少女的笑声。
“两位将军也来喝杯凉茶吧。”听潮端了个托盘进来。
秦绾抬起头来,动了动鼻子,微微一笑。
不是冰饮什么的,而是温热解暑的乌梅茶,上官纯倒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了。
“王妃,所以…我们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叶随风苦着脸问道。
“大概是…选秀?”秦绾歪了歪头,一脸的无辜。
“哈?”两人傻眼。
“行了,上次在江州小鹤不是还说没有好姑娘看得上你?”秦绾一声嗤笑,指指窗口,“那边的你看上了哪个,师叔祖就做主许给你了。”
“别啊…”徐鹤一张脸都红透了,连连摇头,“王妃请来的最低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嫡女,我一个小小的偏将,娶回去当菩萨供着?”
“本妃又不是逼婚。”秦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南楚想联姻保全家族,但本妃的属下又不需要联姻,就是让你们看看,有喜欢的就提亲,不用顾忌,就算你看上了公主,南楚也巴不得马上送过来。若是都不喜欢就算了,毕竟婚姻不是儿戏。但是,毕竟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南楚的闺秀温顺知礼,娶回去做主妇还是不错的。”
“说起来,听陆臻说,这几天摄政王府到皇宫的路上总有姑娘家在徘徊啊。”叶随风摸了摸下巴。
“对对,我也听说了,昨天下午居然还有个姑娘从街边茶楼的二楼窗口摔了下来,差点砸到王爷。听说是…血行不足?”徐鹤也无语道,“真当王爷是傻的吗?”
“摔死了没?”叶随风问了一句。
“被莫问一掌拍飞了,死是没死,不过骨头断了不少,以后估计站不起来了。”徐鹤一耸肩,很有些幸灾乐祸。
本来么,就算真从二楼摔下来,只要不是太倒霉刚好摔断脖子,最严重也就骨折躺几个月,然而…那姑娘被莫问当成刺客用内力拍出去,骨折倒是小事,严重的是内伤…别问莫问是不是故意的,谁问谁傻。
“摄政王不是大婚当日立誓永不纳妾吗?连奴婢在临安王府都听说过,王爷当时还很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听潮轻声说道。
“男人的誓言,又有几个人会信?”秦绾淡淡地道。
“在东华不就没人敢?”叶随风争辩。
秦绾只瞥了他一眼,端起乌梅茶慢慢细品。
东华没有女子敢肖想摄政王侧妃之位,哪是在乎李暄的誓言,分明就是被她千秋节那时血溅明光殿的狠劲给吓怕了,毕竟一个活生生的榜样夏婉怡还摆在安国侯府里呢。哪个家族的姑娘都不想白白牺牲的。但很显然,她的凶名还没怎么传到南楚来。
“王妃,陆小姐到了。”门外响起了侍女的声音。
“让她们进来吧。”秦绾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其实执剑一行人几乎和李暄是前脚后脚离开崇州的,只是他们虽然轻车简行,可带着陆浅一个小女娃和身体一直没完全痊愈的蝶衣,既然不赶时间,就一路缓行,今早才堪堪入城。
“王妃!”门一开,荆蓝牵着陆浅笑吟吟地走进来。
“路上顺利吗?”秦绾问道。
“王妃放心吧,王爷在前面开道,砸门后面跟着,连个毛贼都没遇上,执剑还说无聊呢。执剑、姝儿和蝶衣先去王府安置了,我把小浅浅送来,姝儿还跟我争了半天。”荆蓝道。
“浅浅过来。”秦绾笑着招了招手。
“绾姑…绾姐姐?”陆浅小姑娘有些犹豫。之前不是姑姑吗?可路上荆蓝姨姨说,以后要叫姐姐,因为绾姑姑是大堂哥的姐姐,好复杂哦。
“真乖。”秦绾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你爹娘不巧今天有点事,要晚上才回家,绾姐姐带你去采莲子。”
“好!我要采很多很多莲子,回家给爹爹娘亲也吃。”陆浅的眼神亮晶晶的。
“王妃,长平公主遣人来报,姑娘们都到齐了。”荆蓝原本刚想说什么,但这时听潮走了进来。
“本妃这就过去。”秦绾起身,顺手将陆浅抱了起来。
“王妃,奴婢来抱着小姐吧?”听潮吓了一跳。
“她能有多重。”秦绾一声轻笑,毫不在意形象,就这么走了出去。
荆蓝和听潮赶紧随后跟上。
“对了,你们俩好好挑,不准敷衍了事!”秦绾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啊?”徐鹤和叶随风顿时面面相觑。
“说起来,这次回去后,顾家和陆家都要上门提亲,孤家寡人的,好像就剩我们俩了?”徐鹤苦着脸道。
“…”叶随风抽了抽嘴角,脑中浮现起一个淡淡的倩影,但很快就散去了踪迹。
杜芊儿…当初是动过心,可惜终究不是一路人,而自己,首先是叶家子弟。
“摄政王妃到。”侍女一声声通传,然而,看到秦绾抱着陆浅走进来,姑娘们也都傻眼了。
这么个六七岁的小女娃,看年纪肯定不是王妃的女儿,那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得王妃青眼?
“不用多礼,本妃也只是想亲近一下南楚的名门闺秀,大家不用拘束,都入座吧。”秦绾笑道。
姑娘们都有些手足无措,隔了一会儿,心里没什么想法的也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坐了,摄政王妃带着一个小女孩,总比带着一个和她们一样年纪的姑娘好,不是吗?至少,等这个小女孩及笄还早得很呢。至于被家里千叮万嘱,或是有目的的姑娘就尴尬了…
联姻联姻,有什么比嫁一个南楚的名门闺秀到摄政王府更有保障?摄政王同样可以凭此来安抚南楚人心,这是一件双赢的事。王妃之位她们当然是不敢肖想的,可按制亲王可以有两名上玉牒的侧妃,这不是王府后院还一直空置吗?前天摄政王妃把清宁县主扔回了安济王府时还斩钉截铁地说过,皇族宗室决不能出一个为妾的女子,那就等于绝了所有的宗室女,怕是会在一品大员和勋贵家的女子中挑选了。
至于那个永不纳妾的誓言,听过的人确实不少,或许姑娘家有几分羡慕,但她们的父兄反而是最不在意的。
男人么,哪能真守着一个女人一辈子?立誓又如何,只怕连东华朝堂上的家伙们都巴不得摄政王毁约呢,到时候绝不会有任何不开眼的人提起那个誓言。而秦绾,摄政王已经给足了王妃脸面和重视,她也应该投桃报李,趁机下台阶了。
要知道,娶个南楚闺秀为侧妃,注定不会对她的子嗣造成威胁,总比将来出个东华的贵女强吧!
然而,摄政王妃抱着个…女娃娃。
小姑娘一身浅粉色丝绸衣裙,头上梳成两个小小的花苞,两边各一只蝴蝶珠花,丝质的蝶翼一颤一颤的,精致可爱,相貌虽然不是特别出挑,但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格外讨喜。
可问题是,原本想套套近乎,并在王妃面前表表忠心,比如暗示一下自己进门后一定站在王妃这边之类的姑娘们…全哑了。
对着小姑娘清澈懵懂的眼眸,有些话哪怕再隐晦也觉得说不出口啊!
“哦,这是浅浅,本妃的妹妹。”秦绾很淡定地说了一句。
众女默默抓狂…连个姓氏都不透露,谁知道这小丫头究竟是谁家的!简直太碍眼了有木有!
“绾姐姐,荷花!有莲蓬!”陆浅趴在秦绾肩上,欢快地指着满湖的荷花。
“嗯,叫荆蓝给你采莲蓬去。”秦绾理所当然道。
“王妃…”荆蓝一头黑线,要不是被听潮打断,她刚才就想说了啊。
“王妃,这个季节…荷花盛开,但、莲蓬还没熟。”看到了荆蓝的为难,作为主人的上官纯硬着头皮出来解释。
“…”秦绾眨了眨眼睛,默默地看着怀里的陆浅。
小姑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满是被欺骗的控诉和委屈。
“呃…那去采几朵荷花吧。”秦绾扶额。
“是。”荆蓝松了口气,转身也没叫人撑舟,施展轻功在荷花枝头借力,很快就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捧的荷花。让看见闺秀都瞪圆了眼睛。
粉的,白的,嫩黄的花朵,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真好看!”陆浅抱着花儿,顿时忘记了莲子。
然而,被这么一打岔,众女本来就被卡在喉咙口的话就更难说出口了。
上官纯拍了拍手,示意侍女们开始上热菜,自己坐到了秦绾下首,亲昵地道:“王妃,今天的厨子世代都是做御厨的,最擅长正宗的楚菜,听说好几个菜都是祖上的不传之秘,王妃一定要品鉴一下。还有这荷花酒,是前些年我亲自酿了埋在园子里的,昨天晚上才叫人起出来。”
“说起来,去年本妃也酿了几坛子桃花酒,回去可以试着尝尝了。”秦绾微笑。
“听说王妃名下有间酒楼,桃花酥鱼是京城一绝。”上官纯心中一动,试探着说道。
“那等回去后一起去尝尝吧。”秦绾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南楚皇族,大部分都要迁入东华,而那些公主郡主,除非是许了婚约,夫家在南楚,否则也是要随父兄北上的。上官纯的意思,居然是想跟她去东华?原本还以为,这姑娘下了这么大力气讨好她,是不想背井离乡,希望她能开口许一段姻缘,让其留在楚京呢。
“谢谢王妃。”上官纯明显是松了口气。
“叫一声表姐…也使得。”秦绾顿了顿才道。
“表姐。”上官纯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能叫秦绾一声表姐,就代表了她和京中其他的女子全不一样,没见秦绾承认的亲戚就只有一个上官策吗?连临安王府庶出的上官箭也不敢叫。
“王妃对姐姐真好。”下面不远处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上官纯脸色一黑,在桌下的手指捏了捏。
她有两个庶出的兄弟,但对她丝毫没有威胁,可这个庶出的妹妹…原本太子的庶女确实不成气候,跟个透明人似的,可父皇登基,就算是庶女也是封了长安公主的,反而比其他亲王的嫡女都显得尊贵,这就有些膈应人了。
“嫡庶有别。”秦绾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先不论上官纯的有意讨好,就从礼法上来说,南楚嫡庶制度森严,虽然她娘是清河公主,可整个南楚,信阳王尚且无后,也就只有上官纯和上官策有资格叫她一声表姐。而其他的宗室子女,全是妾生子!
长安公主小脸一白,顿时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样。
“你怎么哭了?是眼睛不舒服吗?”陆浅清脆地说了一句,又从秦绾膝头跳下地,走了两步,拿出一块粉红色绣着桃花的手绢递过去,“别哭了,赶紧擦擦,不然会变成小花猫的。”
长安公主一愣,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表情特别古怪。
陆浅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茫然。她不笨,但也不是天资卓越之辈,陆焕又不求把女儿养成天之骄女,也就是按普通人家的教养。所以,她是真的不明白长安公主怎么好端端就一副要流眼泪的样子,手帕还举着空中,长安公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得恨不得立即退场。
“噗。”秦绾毫不客气地笑起来,也不理会长安公主,将陆浅搂过来捏了一把脸,随即提高了声音,“大家趁热赶紧尝尝长平推荐的御厨,要是不好吃,回头收拾她。”
厅中顿时响起了零零落落的笑声,气氛也放松起来。
用过正餐,姑娘们也就在湖边三五成群地玩赏起来,尤其是那些不想联姻的闺秀,更是很识趣地走得远远的,最后留在秦绾身边的,除了上官纯、上官漓、长安公主,就只剩下三五个姑娘,其中一个秦绾认得,是丞相府的傅嫣容。
原本,花会也就是个试探,秦绾还真没想就定下什么,只是没多久,侍女就慌张来报,湖边出事了。
☆、第六十七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官纯很生气。
她费尽心血筹办的花会,好不容易得了秦绾的赞赏和亲近,可马上就要有不开眼的上赶着给她添堵!
上官纯虽然受宠,但也不是不懂内宅的手段,每次举办的聚会什么的,姑娘们明争暗斗是最基础的,哪年不搞出几次落水、坠马之类的小“事故”,究竟怎么回事明眼人都清楚。然而,若是今天还敢有人不识相,她上官纯也不是吃素的!
“去瞧瞧吧,顺便走走,这府里的荷花确实不错。”秦绾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吩咐荆蓝带着陆浅出去玩,随后站起身来。
上官纯自然是没有异议,厅中剩下的几个姑娘互相看看,也一起跟了出去。
出事的地方并不远,是一座凉亭,只不过这座凉亭是凌空架在湖面上的,四面被荷花环绕,和岸边有一条石板路相通。
秦绾带着一群姑娘走进凉亭坐下来,听潮站在她身后,上官纯作为主人,在下首坐了,而凉亭反正够宽敞,姑娘们稀稀落落围了一圈站着也不显得拥挤。
“怎么回事。”秦绾淡淡地问道。
“启禀王妃,她、她…是她推小女下水!”跪在中间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姑娘指着身边的人哭道。也幸亏这季节天气炎热,落水只是狼狈了些,倒不至于冻出毛病来。
“我没有!明明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跪在她边上的少女很愤怒。
秦绾挑了挑眉,无语道:“怎么又是你。”
“可…这次真不是我…”兰蕙的眼神有些闪烁,又扁了扁嘴。
旁听的人群也都是一片黑线。什么叫“这次真不是我”,难道上次你干过这种事吗?
秦绾不禁莞尔失笑。这个兰蕙,上次被她吓了一吓也就放回去了,就算是行刺一事就此揭过,当做给母亲师门晚辈一次机会,所以,以骠骑将军府的家世,兰蕙也是能得到一张花会请帖的。可是,秦绾觉得,就算兰蕙还没放弃想杀她,也真不至于莫名其妙把个姑娘扔下湖去。
兰蕙的心性不是那样的人,而那位落水的小姐似乎也没必要陷害兰蕙。
两人无冤无仇的,甚至也几乎没有利益纠纷——自己落水,想让谁来救?
“王妃,这亭子四周都有护栏,当时小女身边只有兰小姐,不是她,小女难道是自己跳下去的吗?”那落水的少女感觉委屈极了。
“我看就是你自己跳下去陷害我的。”兰蕙低声嘀咕。会去为了国破家亡而行刺秦绾,这姑娘本就有几分烈性,好端端祸从天上来,也有几分不耐烦,就知道每次遇见秦绾就没好事!
“你!”那少女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指着她嘴唇哆嗦着,一下子说不上话来,忽的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喂,你只是吃了两口水,还是我把你捞起来的,哪能说晕就晕!”兰蕙气急,尤其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充满了怀疑和探究,就更郁闷了。
“听潮。”秦绾叫了一声。
“是。”听潮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了一番,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古怪,“兰小姐,您是习武之人,不妨亲自看看,这位小姐确实是晕了。”
“…”兰蕙差点儿被一口气噎死。
“小姐!小姐!您别吓杏儿啊!”忽然间,那姑娘的侍女猛地扑过来,趴在主子身上,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王妃,这位小姐好像是犯了什么病了。”听潮有些惊慌。
躺在地上的少女身子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着,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冷。
“啊,不会传染吧?”
“没听说过李小姐身体有病啊…”
“你真傻,这种事李家怎么会往外传。”
“也是,看起来兰小姐真是无辜被连累了。”
围观的姑娘们议论纷纷。
“你们胡说!小姐身体一向很好,连风寒都很少,怎么会有什么病!”杏儿大喊道。
“表姐,是不是先请太医?”上官纯的愤怒也多半化成了焦虑。
一点儿小冲突也就罢了,可要是花会闹出人命,只怕自己也要被迁怒。
“都让开。”秦绾的脸色有些沉重,亲自走过来蹲下,扣住了李小姐的脉门。
“原来表姐懂医术,那真是太好了。”上官纯松了口气。
然而,秦绾的脸色却更沉重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除了长平,刚刚不在亭子里的人,全部出去,到正厅等着!长平,派人去请叶将军和徐将军过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她不是溺水,是中毒了。”秦绾知道这事瞒不过,干脆直说。
“什么?”众女惊呼着,无不脸色发白,一片惶然。
如果只是落水,那不管是兰蕙推的,还是李小姐自己掉下去陷害兰蕙,都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小算计,可若是牵涉到下毒,还是摄政王妃在场,那就算是她们的父兄在也兜不住。
很快的,姑娘们都顺着那条石板小路回到了岸上,亭子里除了当事人,就只剩下了一位小姐和她的侍女。兰蕙是一个人来的,连丫头都没带。
“小女御史台监闻熙之女闻雨秋,见过王妃。”那姑娘颤抖着声音行礼。
“不用怕,闻小姐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吗?”秦绾温言道。
“是。”闻雨秋定了定神,又看看兰蕙,小声道,“当时小女正在凉亭另一边,因为有些好奇这湖里怎么看不见锦鲤,便想仔细找找,正在注意看荷花从中,然后就听到了落水声。小女转身时已经没看见李小姐,兰小姐大约是楞了一下,然后就跟着跳下去,很快就把李小姐捞了起来。”
一边说,她还很好奇地打量着兰蕙。同样是跳下去,怎么兰蕙就只有鞋底和裙边沾湿了一点点呢?
“王妃知道小女自幼习武,这亭子周围荷花丛茂盛,李小姐落水后被花枝托住,并未完全沉入水中,只是太过惊慌才喝了几口水,小女踩着荷花就把她拉上来了。”兰蕙接着说道。
“你呢?”秦绾转头问道。
“小姐让奴婢去取些糕点来引鱼,所以奴婢当时是面对着石桌,背对着小姐的。”杏儿答道。
“这湖是人工湖,从开挖起就没养过鱼。”上官纯插了一句。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鲤鱼戏荷花,一动一静才是最好的搭配,既然种了这么多荷花,湖中为什么不养鱼呢?
“小时候我往湖里放过锦鲤,不过后面就没看见,听说是死了。”上官纯一耸肩。
“王妃…能不能先请太医给小姐医治?”杏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王妃懂医术,可她只是把了脉,并不替小姐治病,而李家也没资格让摄政王妃亲自为小姐看病。
“没用,这毒太医解不了。”秦绾叹了口气。
“什么?那小姐怎么办?”杏儿面无人色。
兰蕙出身彩剑门,见识更多,听了这话也不禁震惊。虽然说太医更擅长治病,解毒不是强项,但宫闱之中互相倾轧,下毒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多半的太医对毒的了解还是远胜于普通医者的。一种太医解不了的毒,绝不是这些千金小姐能弄到的。
“兰小姐,麻烦去取一杯湖水,要李小姐落水那个地方的。”秦绾道。
“啊,是。”兰蕙莫名其妙地接过听潮递来的杯子,但还是听话地再次施展轻功,踩着荷花舀了一杯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