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能猜出来。”其实早在他决定劝说斯陂陀出兵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身份会暴露,只是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快。叶初雪心中一瞬间已经转过了还几个办法,却都难以安顿各方,尤其还要顾及平安今后的声望,一时间有些委决不下。
平宗拍拍她的手背:“没事儿,有我呢。”
如此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说得她心中一暖,安定了不少,便将各种芜杂的心思全都放下,温软地笑了笑,靠近他的怀里:“斯陂陀这种商人要诱之以利,你跟他说不通,还是我来。”
他哼了一声,没有反对,只是突然勒住马:“叶初雪!”他沉声唤了一声,见她回头望向自己,才缓缓道:“我们必须离开。”
叶初雪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再留在商队,不但对平安和商队都是巨大的威胁,而且会很容易让旁人找到。她想了想,点头道:“我来跟他谈。”
“好。”平宗没再说别的,只是催马快跑两步来到斯陂陀面前。
叶初雪坐直身体,目光直视斯陂陀,问道:“萨宝这个样子,可不像是在迎接得胜之师啊。”
斯陂陀冷着脸一摆手,身后几人便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更有几人便要上来抢夺马缰。无奈天都马太过神骏高大,见人靠近立即嘶鸣尥蹶子,令人无法近身。
叶初雪冷笑道:“斯陂陀,你们粟特人什么时候也干起了抢夺的营生?”
斯陂陀这才留意到天都马,大感诧异,咦了一声,凑过来上下打量。天都马冷眼斜睨着他,目光中全是警惕。叶初雪察觉到平宗握着缰绳的手肌肉微绷,似是随时都会扯动马缰,便悄悄攀住他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
平宗不知她要做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做任何举动。
斯陂陀摸了摸天都马的鬃毛,又拍拍它的肩膀,惹得天都马不悦地冲他喷了一鼻子热气。斯陂陀却丝毫不觉不快,一连串问:“这就是天都马?传说中世间只有两千匹的天都马?这马几岁了?”一边问着便去掰马嘴要看牙齿。
平宗终于忍无可忍,一拽缰绳,令天都马向一旁闪开,冷冷道:“不卖!”
斯陂陀大感诧异,抬头看平宗:“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平宗冷冰冰地反问:“你一个商人,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斯陂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一步步向后退:“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再送你们两匹好马,你把这天都马让给我。”
一句话说得平宗哈哈大笑,目中却露出怒气来。
叶初雪一边拍着他的手臂安抚他,一边冲着斯陂陀冷笑:“萨宝,这样的价你也好意思开得出来?一匹天都马,换你两匹寻常的马?”
斯陂陀有恃无恐地笑了起来:“你不要不高兴。两匹马当然不值天都马的价,但你们的两条命呢?”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
这是已经在预料之中的,叶初雪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冷冷笑了笑:“是吗?”
“之前你提到那船玻璃,我心中尚存疑虑,因为听说玻璃是被南朝皇族买走,怎么你一个出现在漠北草原的女人又说买了呢?但如果这个人是北朝的晋王的话,也就明白了。坊间一直有传闻说南朝的永德长公主没有死,当初还被晋王拉住来示众过。后来莫名又说死了,也有人说你其实是做了晋王的侍妾,如今看来这个消息倒是确凿无疑了。”
其实这点儿曲折揣度根本不用细说,叶初雪也能猜出个头绪来。见他这样抽死剥茧地作态,便知道他的主意,索性打断他笑道:“是就是了,你便如何?”
斯陂陀做出凶恶的样子,嘿嘿冷笑:“现在龙城可是悬赏重金要晋王的人头。晋王的人头值十万金,如果再算上南朝长公主的话,怎么也得值个十五万金吧?”
叶初雪淡淡地问:“怎么我的身价只值你的一半吗?”
平宗也笑了:“你不一样,这是去龙城的价格。若是萨宝不怕远路送你去凤都的话,怕是比这个价格高。”
叶初雪拍手笑道:“是了,先送到龙城,赚了那五万金,再去凤都赚一票。萨宝,这样你可就能把你兄长在凤都的那座宅子买下来了。”她不等斯陂陀回应,又说下去:“其实我还能再给你指条财路。你可以把晋王送到柔然去。那边为了河西牧场的事儿,怕是要把他烤了吃肉,你告诉他们在龙城能卖多少钱,柔然可汗定然愿意出双倍的价格。你说如何?”
这两人说起悬赏毫无惧意,倒是言语中满是讥诮戏虐,令斯陂陀登时羞恼了起来,喝到:“你们要想活命,就快来求我!”
叶初雪倒是笑了:“求你什么?求你用两匹驽马换天都马?还是求你不杀我们?你的三百死士还在平安手中,这几个人能打得过晋王吗?”
斯陂陀一愣,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劲儿来。他不明白这两人隐姓埋名潜行千里逃到了这里来,有什么道理不怕泄露踪迹,不怕被抓回去。“你们要求我…求我…不 要把你们的踪迹告诉别人。”
“我求了你就会答应吗?”叶初雪笑意中全是讥讽,“你是粟特人,有人给你钱你会不要?让你保守消息,我们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斯陂陀其实就在等这句话,只是之前的虚张声势都被那两人不留情面地戳破,到了此时,心中本来已经无比恼火,正在犹豫要不要撕破脸皮强行动手,听见了她这句话,不禁眼睛蓦地一亮,心头一轻,清了清喉咙刚要来口,却突然见平宗跳下马朝自己走来,禁不住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平宗听着叶初雪与他周旋,渐渐不耐烦,索性跳下马直接走到斯陂陀面前,抽出腰间匕首放在他的喉间,瞪着他的眼睛问:“还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吗?”叶初雪没拦住他本来暗暗惊了一下,听他这句话说出来,知道是在唬对方,便索性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斯陂陀却摸不准平宗的底儿,吓得大喊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
他的粟特勇士都还没有回来,身边这几个都是做生意的助手,虽然人多,却也被平宗吓得远远躲开不敢过来,气得斯陂陀大喊:“蠢材!还不去拿那女人做人质!”
平宗手中匕首向下用力,刺破他的皮肤,血珠子顺着刀刃往下滚。斯陂陀杀猪一样号叫了起来:“要出人命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平宗冷冷道:“我女人掉一根头发,我就砍你一只手,你要不要试试看?”
斯陂陀哀号一声,连忙点头:“都别动,都别动。”
叶初雪这时却从马上跳下来,先走到斯陂陀那几个手下面前,挑衅得将几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来到平宗身边,微笑着欣赏斯陂陀满头冷汗,闭着眼浑身颤抖的样子。平宗皱眉瞪了她一眼:“你过来做什么?回去等着。”
叶初雪语带埋怨:“哪儿有我正谈生意呢,你就出刀子吓唬人的?”她一边推开平宗的匕首,一边笑着向斯陂陀赔不是:“萨宝你别介意。晋王他这一辈子也没人敢像你这样跟他说话,生气是难免的,要不你忍忍?”
斯陂陀张了张嘴,却发现在平宗恶狠狠的瞪视下,连咒骂都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辞藻,只得悻悻作罢。
叶初雪又转过头来数落平宗:“你凶巴巴这个样子,你看把萨宝吓得,还怎么谈生意?”
平宗冷冷瞪着斯陂陀,哼了一声:“有什么可谈的?他要想把咱们卖到龙城、凤都、柔然都可以,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看你这人真是的。”叶初雪掩着嘴白了他一眼,“做生意又不是打仗,何必非要分出个谁强谁弱呢?来,萨宝,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的,让晋王给拦住了?”
平宗的刀离开斯陂陀的皮肤,他如释重负地深深吸了口气,又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到了这时才略缓过劲儿,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心知这两人十分不好对付,正打算说两句软话敷衍过去,不料叶初雪却当先向之前两人说话的帐篷走去:“哪儿有在外面说价钱的?咱们坐下好好谈。”
斯陂陀被她这反客为主的气势吓得怔住,正不知要如何作出反应,平宗已经拎着他跟上去:“快走!”
进了帐篷就看见叶初雪坐在斯陂陀平日的主座上,正拿着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见他们两人进来,笑道:“实在是冒犯萨宝了,只是只有这案子好写字,只好唐突了。”
斯陂陀苦着脸问:“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这话不是该问你吗?”叶初雪一边反问,笔下却不停,也不动等回答,径自道,“我知道萨宝是好人,不会轻易出卖朋友。我跟萨宝相交一场,也确实承蒙你派人去救了晋王,所以你放心,我们不会伤你。只是你既然想讲价钱,咱们便细细算个账如何?”
“你要算什么账?我什么都不欠你的。就算我想要你的天都马,也是因为心中确实喜爱,绝无别的意思。”
叶初雪放下笔看着他冷笑:“是啊,我看着你这些货物也心中确实喜爱,不知你能不能割爱呢?我也没有恶意。”
斯陂陀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想杀我灭口。但你们杀得了我,杀得了我那三百人马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身份既然我能弄明白,别人也能…”
“重复的话就不用说了。”平宗皱着眉打断,看着叶初雪,“有什么就直接说吧,别跟他磨了。”
叶初雪叹了口气,无奈地微笑看着斯陂陀:“你看,晋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跟商人打交道。其实你有事儿私下找我说,远比现在容易得多。”她向后靠在坐床的背上,像女王一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斯陂陀,知道自己的目光令对方十分不适地左顾右盼,才缓缓开口:“咱们做个交易。你给我们十匹马,够两人三个月的食物和毡帐,我聘你和你的商队护送苏毗和她的丁零兄弟回阿斡尔草原。”
平宗皱起眉来,不明白她的用意。
斯陂陀也愣住,低头略一盘算,捋清楚了她话中的意思:“你让我给你们东西好让你们逃走,我还要送苏毗回到阿斡尔草原?凭什么?我有什么好处?”
叶初雪将她写好字的那张纸递给斯陂陀:“这上面有三个名字,这三个人分别在龙城、凤都和柔然身居要职,三个月后苏毗回到阿斡尔草原给你写封信,你拿去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你现在商队的这些货物都可以以十倍价钱卖给他们。不仅如此,这三个人可以让你在这三地中任何一地独揽香料生意。”
斯陂陀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抢过那张纸细细扫过去。“柔然俟斤鹄望?南朝武都侯龙霄?北朝…”他吃惊地抬起头,“秦王平衍?”他冷笑了一下:“你在拿我取乐吗?谁不知道龙城失守,秦王就被拘禁起来,如今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
“他会出来。”平宗冷冷地说,“最多三个月,秦王就会被请出山来主持大局。”
“你不是还有苏毗吗?”叶初雪无视平宗冲自己射过来的不满目光,“苏毗是晋王的妹妹,人在你手里,三个月后你将苏毗他们平安送到阿斡尔草原,就可以得到我说的一切。如果苏毗不能安全到达的话,我保证不管是南朝。北朝还是柔然,不管是你还是你兄长飞卢颇,灵关以东都再没有你们兄弟的立锥之地。”
叶初雪说完这几句话,才转向平宗,对方也正凝视着她。这一瞬间两人灵犀相通,彼此的目光中互相达成了谅解和默契。从此后穷山恶水严寒风雪中,他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平安和勒古终于带着大队人马回到营地的时候,远远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有人飞奔跑来向她报告,说晋王带着叶娘子和十匹马的货物已经离开两个时辰了。平安大惊,不顾一切地纵马去追。
勒古劝她说既然他们提前离开,就是不想因为身份暴露而连累了商队。平安却因为之前与兄长争吵不愿意就此分离,执意上马追赶。
好在这一天都是晴日,雪原上清晰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平安追着这些足印一直飞驰到了穹山脚下,前面是一片冰湖,湖的另一边是莽莽深山,却再也无迹可寻。勒古在她身边始终不离不弃,说:“我听说他们与萨宝约定了三个月之期,要他三个月后将咱们送回阿斡尔草原。届时,草原上冰雪融化,鸿雁飞返,只怕他们也会回来的。”
平安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却心中难过,怅然道:“这极寒北地,他们要去哪里,如何才能挨到春天啊?”
勒古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其实我觉得与其一定要将他们追回来,不如做些别的事情,为他们回来做准备。听说漠南贺布部的人也都在找他,我可以带人去漠南寻找他的亲信,你可以联络漠北诸部,等他们回来,一起商议夺回龙城的办法。”
平安怅望冰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掉转马头与勒古一起往回走。此时已近黄昏,天边黄云翻滚,风起云涌,一轮新的暴风雪正在酝酿。风渐渐大了起来,她心中百感交集,耳边听见勒古迎着风扬声唱到:
阿斡尔湖上明月升,
阿斡尔草原健儿强。
弯弓引箭向苍穹,
四野茫茫我心长…
第八章 春归未肯尽余寒
自那日目睹了琅琊王被斩杀的过程后,离音便时时夜中惊醒,见人闻事也总是惊疑不定,任何事情都能让她瞬间吓得面色大变,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令她泪流不止。她只信任柳二娘一个人,若无柳二娘在身边,甚至连话也不愿意多说。罗邂无奈,只得命柳二娘专门服侍她一个人。
柳二娘喜气盈盈地捧着一枝腊梅进来,见离音仍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笑道:“娘子再不起,连今日的日头都要赶不上了。今日可是九九的最后一天,太后遣人来请娘子进宫吃消寒酒呢。”
离音摇头:“我不去!”
柳二娘一怔,叹了口气:“又岂是由得你说去不去的?”
离音闭上眼,眼泪簌簌而下:“我怕她又让我看杀什么人。”
“这话不能再说!”柳二娘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将她的肩膀捏的生疼,“你那日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明白吗?”
离音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瞪大眼看着她,问:“柳姐姐,我该怎么办?”
柳二娘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能想到他们出手这么狠,连琅琊王也敢杀。如今你真的连一个能帮你的人都没有了。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只剩下太后了。”
“她?!”离音突然生起气来,“她就是一缸毒药,我不想一想到她就浑身发疼!”
“那也没有办法。除非你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罗邂。”
离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捂住脸摇摇头:“不行,不行!”
柳二娘心头也无比烦乱,在离音身边坐下,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发愁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外面时时有坏消息传来,羽林军、明光军被吞并,龙霄的势力被瓦解,就连永嘉公主的府邸如今也沉寂了许多,门楣上那红底金字的牌匾被挪进了二门里去。罗邂还在变得更强,朝中凡与他作对的人都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事情。有的父母丧亡不得不丁忧;有的骑马落水淹死;有的在青楼被御史撞见遭到弹劾;还有人甚至趁夜带着全家老小离开凤都,只留下一表辞呈。
离音只觉身心俱疲,不知该如何与人打交道。她知道柳二娘对她这样的表现十分失望,甚至连太后都会失望。但她眼下只能尽量将所有的姿态放到最低,害怕如果不这样便无法自保。
这么长久以来,一重一重的打击之下,若说她有了什么长进,那就是学会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除了柳二娘,她谁都不信任。
门外响起脚步声,离音迅速坐起,低眉顺眼地等待着。
罗邂走了进来,轻快地转身将门关好,来到她的面前。离音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身上绛色云锦下裳,玉绿色朱雀纹的蔽膝,还有微微露出些许玄色履头的丝履。
一只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离音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平和清净,并不似发狂时那样激越狂乱,心中略略安定了一些。
不管过了多久,每一次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离音都要通过这一眼来判断接下来漫漫长夜里自己将会经受什么样的对待。
“吃东西了?”他问,语气出奇地温和。
离音微微点点头,随即垂下眼。
他却不给她躲闪的机会,手顺势滑下去,抚过她的勃颈,来到领口。从那里钻了进去。
离音一个激灵,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他的手带来的触感激出一片粟皮,在他的手下向四下里延展。离音身体微微颤抖。
罗邂抬眼蹙眉注视着她,问:“你就这么怕我?”
她赶紧摇头:“不…不怕…”
罗邂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谎言,却收回了手。离音屏息静待,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灼烤着她的发顶和身体。
终于他有所行动,拽着她的手腕站起来:“跟我走。”
离音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敢反抗,只得随他起身,向床榻边走去。
罗邂拉她到灯下站定,仍旧用那种灼烤得皮肤生疼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打量。他越是如此,离音就越是惊惧不定,在他的目光下一点点地颤抖,一点点地畏缩,不由自主地缩着肩向后退。
“你一点儿也不像她。”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透着不可理喻的遗憾来,“为什么,你跟了她这么久,还是不像她呢?”
“最像她的是乐姌,你为什么不去找她?”离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仅仅因为话中提到了她,便自然而然地回答。
“那贱人?!”罗邂摇了摇头,满脸嗤笑,“不是会勾引男人就是像她。”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非常有趣的事情,“她说过不会杀死每个交欢的男人,原来是在说那贱人吗?”
离音一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谁?”
罗些冷笑了一下,更加确凿:“到眼下唯一没有死的就是龙霄了吧?是因为孩子是龙霄的,所以才网开一面?”
离音感到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被他从身边搂住:“你要到哪儿去?”
“我…”她连忙否认,“没…没有。”
“是…是冷的。”
她脱口而出,倒是惹来罗邂的嬉笑:“你也开始学会说谎了。”他拍了拍她的脸颊,将她的发簪一一取下,让一头黑亮如云的头发散落下来。
离音知道躲不过,闭上眼自己去解衣带,却被他捉住手。
“这么着急吗?”他低声笑着,令离音又羞又窘,几乎落下泪来。
“我来。”他说,拨开离音的手,将她的衣服一件一件解开脱下,只剩下月白色的抱腹勾勒出身体饱满柔软的线条来。他停下来,后退一步,欣赏她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身体微微颤抖,看得出她皮肤下肌肉紧绷,令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光泽。
罗邂的目光驻留在她身上良久,久到离音因为太过紧张浑身酸痛,开始无法抑制地激烈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硬着头皮迎上去,手攀上他的玉带:“我帮你…”
他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刺骨疼痛令离音几乎要尖叫起来。她忍着痛,向他望去,心中充满了不能言说的悲苦,语气却哀婉惹人怜惜:“为什么?”
他突然甩开她的手,将她拽进自己怀里,手粗暴地揉上她的胸,用力捏了捏,咬着牙笑道:“大了许多呢。怎么回事儿?”
离音心中一惊,顿时觉得浑身力气似乎都散去,两腿发软,如果不是努力攀住他的胳膊,被他死死钳制住腰,也许就会滑到地上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还对我说?”他咬着牙问,手向下滑到她的腹部,在她耳边问,“仔细想一想。”
“你都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一阵悲凉袭上心头,面上却不敢露出蛛丝马迹来,低声说,“我怕你不高兴…”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令罗邂的神情瞬间平复了下来:“是这样吗?怕我不高兴?”他似乎是想挖透她真实的想法,随即又想,管他呢!她怎么想根本不重要。罗邂将离音抱起来放在床上,笑着在她鼻尖亲吻了一下,笑道:“我简直要高兴死了。给我生个儿子吧,离音给我生个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九章 徒向君前作歌舞
平若从宫里出来,解了腰间的木牌递给值守在宫门的内侍,命他们将自己的马牵来,不料过了片刻却过来一辆马车。内侍说是晋王府派人来接,怕他劳累,所以用马车换了马。平若略怔了一下,但见那马车的确是自己家的,也不疑有他,便上了车。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不多一会儿,却停下来。平若大半日没有吃过东西,正饿得心浮气躁,便喝问道:“怎么不走了?”
忽然车帘一掀,有人迈步进来,冲他笑道:“想跟世子商量些事情,耽误世子一点时间,世子别介意。”
平若先是吃了一惊,待反应过来闯进来的是个男装女子是,才略松了口气,皱眉喝问:“你是什么人?”疑问接连涌出,不等回答又问:“你为什么能上王府的车?你就一个人吗?同伙在哪里?”
正问着,只觉车身一晃,又开始走动起来,便也明白了:“车夫也是你的人?”对方不答,只是微微笑着看他。平若只觉这举止太过古怪,蹙眉问:“为什么不回答?”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颇学了几分你父王的气度举止呢。”
“你见过我父王?你到底是谁?”平若再仔细打量她,只见这女子明眸皓齿,珍珠色的肤色胜雪,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有种年轻女子特有的俏皮,目光却深沉若水,几乎看不见底。
一丝记忆从平若脑中闪过:“等等!我见过你!”他努力回忆。当日在晋王府的厅事前当着全龙城的勋贵面,他父王要将他杖毙。他已经被打得快要失去知觉,六神无主,神志恍惚。事后却隐约记得,似乎有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好像天女从天而降,从他身边走过时,腰畔环佩叮当的响声仿如天音佛乐,无比美妙。
“我见过你!”记忆清晰起来,他越发笃定,“你就是那日出现在厅事前的那人。你救了我!”平若说完并不罢休,低头继续回忆:“我问过母亲,你是那个叶娘子的人?”
“哎呦,小郎君还真是聪敏,不但记性好,还一下子就能想透好多事情。没错,我就是晗辛。那你再猜猜我找你什么事儿?”
平若也是少年心性,听她这样说,也不禁起了好胜之心,努力将脑中所知关于她和叶娘子的消息过了一遍,说:“你是来找我打听你主人的下落吗?”
晗辛微微一笑:“你肯定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平若眉毛一动,几乎就要反驳,随即意识到差点儿上当,摇摇头道:“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他们的下落也不会告诉你。”
晗辛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可见他们还活着。”
平若一怔,只见对面的女子冲自己得意地挤了挤眼,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晋王好歹是你父王,他如果死了,显然你不会这么平静,要么大喜,要么大悲,总之不会这样。”
平若想想也有道理,问:“那么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晗辛笑道:“没有别的大事儿,只是想请你跟我走一趟,我得向你借样东西。”
“借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要我亲自跟你走一趟?”话说到这个地步,平若在戒备之外,已经全然是好奇。这女子说话行事与他平日所见那些女人全然不同,倒像是幼年时的玩伴,一举一动都令他急切想知道下一步究竟会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