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口中找结果?质问池霁是为什么死的?
傻子才会亲口解释这种事情。
他不信任许乐这样的正人君子,哪怕后者有隐晦示好。
至于那个私生子身份的小畜生……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歌剧果然无聊透顶。
上下半场里, 只有韩高志和韩央在全神贯注地欣赏演出,偶尔还小声交谈几句。
韩高志是名门出身,品味好阅历广,在碰到韩央时才由衷地有那种骨血共鸣的感情。
韩渠作为长子, 刚好是在他外出打拼的那段时间被家里人娇惯着长大,高中都没读完就送出国镀金去了, 跟那帮富二代朋友几乎像量产型纨绔。
父子两在前一排,许乐和韩渠坐在后一排, 全程都没有什么话。
韩渠原本防备着许乐问自己些什么,可是等到歌剧快结束了,对方都姿态放松地看着歌剧,压根没多看他一眼。
一等就是枯坐两小时,他就有种思虑作废的烦躁感。
咏叹调听着冗长聒噪,起起落落没完没了,还全是意大利语。
韩渠佯装着烟瘾犯了,搓了下指节道:“这儿真闷。”
许乐还在专注看舞台,敷衍地点点头。
韩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套话道:“上次你来我俱乐部,怎么提前走了?”
医生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急着去公司。”
“公司?”韩渠隐约发现了什么:“你不是在市医院上班吗?还有外聘的公司呢?”
“SPF,”许乐摆摆手:“不提也罢,早被辞了。”
在听见那三个字母时,韩渠的杀心骤然又升了起来。
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还漏了这么一着,而且这医生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如今凭着FALSE在娱乐圈站稳脚跟,背有靠山面有天团,再过两年在这圈子里呼风唤雨都不难。
这一切都归功于CORONA终于死了个彻底——
队长颓废了一年现在去搞什么选秀节目,其他几个也萎靡到露面次数都少得可怜。
如果这个姓许的知道池霁的事情……
“上次你朋友在我那落了个东西,总忘了拿。”韩渠侧头看向远处,语气放得很轻:“有空咱三个喝杯咖啡?刚好再见一面,随便聚聚。”
许乐几乎如匠人般打磨着每个谎言,先是想了几秒,然后摇头:“不了,下周要外出学习。”
“那等你回来再聚,别客气,”韩渠听见他拒绝反而心里有了底,自以为能随意拿捏这普通人:“咱怎么也算朋友了,给个面子。”
韩央看着看着就泡进歌剧里了,快结束时才想起来今天正事是啥。
他询问性地看了眼许乐,后者却好像在看着墙边挂着的海报发呆,没什么状态。
等歌剧看完,韩渠状态又转好许多,整个人变得友善起来。
司机送他们各回各处,分别时都很客气。
韩央下车时多看了眼韩高志,心想这个爸爸还不赖。
虽然好久没见了,但居然能聊到一块去,还有一样喜欢的男高音歌唱家。
也许以后多联络下也不赖。
等他们挥手告别之后,韩央熟门熟路地和堵门的粉丝站姐签名合影,然后一路绕回宿舍旁边的消防通道,确认无人以后才给许乐打电话。
“许医生,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段时间查了很久。”许乐在回到办公室以后才眉头紧锁,露出与在外界截然不同的复杂神情:“池霁的死,和韩渠他们有直接的利益关联,这件事我也许不应该和你讲。”
韩央意识到自己身份尴尬,半晌道:“两家公司有竞争很自然,但池霁他自杀……不是因为抑郁症吗。”
他一直不太理解这种病。
好像人一得上,就会特别痛苦,然后无视亲朋好友的在意关注,突然就会自己了结自己。
根本就不讲道理。
许乐这一路上思绪万千,有种自己隐约间成为杀人帮凶的不安感。
他并不确定韩央到底是怎样的真实品德,但本能抗拒再见到韩渠,以及掺和到更深的地步。
“韩渠约我下周再去喝一次咖啡,和我们都认识的朋友一起。”
韩央应了一声,问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么?”
许乐摇了摇头:“感觉不好。”
他们对池霁,对那个被称为皇冠的男团本身都感情不深。
想要查清楚真相,不过也是为了心中的道义。
哪怕本能在劝阻这一次不要再去,许乐也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在他的分析里,只有两种情况。
好的一面,是池霁的死亡,乃至那个朋友口中的抑郁症病人的死亡,和韩渠都没有任何关系。
喝咖啡,闲聊几句,走人,仅此而已。
但如果韩渠真的做过那件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求助谁,或者该如何处理这些信息。
“带一个监听器吧。”韩央突然道。
“什么?”
“监听器,淘宝有,带GPS定位功能,有录音保存功能,”韩央快速道:“你记住现在智能手机的侧键都有紧急呼叫功能,出发前绑定好紧急联系人。”
许乐愣了好久,在查询商品的同时忍不住道:“他是你哥哥?”
“并不算熟,实际上,”韩央心情复杂道:“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扇了那混蛋一耳光。”
他没想到自己还会牵扯到性质这么严重的利益纠纷里,以至于最近再在耳机里听到池霁的歌声都觉得坐立不安。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要走个彻底。
他们都意识到这些事情的不简单。
韩央深谙粉圈斗争那一套,这些天在练习生身边周转着听了许多消息。
CORONA出道以后就被狙过很多次,之前霍刃、谢敛昀出事也不像是单纯的报道偏差。
谣言,侮辱,攻击,伤疤,有太多过去被藏进暗影里。
以至于让韩央都有那么一瞬动摇过,进入这行到底是不是对的选择。
“对了,”挂电话之前,他试探着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你既然不粉CORONA,为什么也这么认真?”
“大概……”许乐想了一会,苦笑道:“是想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哪怕从未见面过。
第 173 章
还有七天就要迎来30进10的半决赛舞台。
上一次50进30比赛里, 傅明年凭借亮眼表现小爆一把,金瞳造型飙到热搜第五,凭凛冽感赚了不少路人缘。
根据各大数据组统计, 他和顾少初的涨粉速度不分上下, 前五名顺序同样在反复争抢, 明面暗面渐渐有了不少硝烟味。
从前男团组合除了一个C,其他队员都是同批次选进组合里, 谁先来谁后来根本不重要。
可是《神佑之选》直接把竞争摆到了牌面上。
不光是初赛起就有天上地下四个组, 如今实时人气还在不断被统计, 汇合核实以后再刷新到排名里,也是在给所有选手和粉丝更多压力。
原本节目收视率已经甩出同类型综艺一大截, 半决赛还放出预告, 四个导师也将加入不同节目的正式表演中, 以双C阵容做演唱会级别的华丽舞台!
双C舞台!!还是导师和学生!!
预告只有十几秒,剪了几段花絮就已经让一众看客热血沸腾。
双人舞!师生一起上!!搞快点搞快点!!!
再轮到分组的时候, 三十个少年都是随机打乱顺序, 凭扭蛋开出所属的阵容。
镜头对准每个人,询问他们的意向。
“都可以啊。”薄环握着淡金色扭蛋笑道:“每个老师都很棒,期待下次的舞台~”
“想去裴神那里!”祝熙之举手时像个中二学生:“好想和裴老板跳舞!!”
编导转到傅明年这里, 好奇地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少年低头摩挲着明红色的扭蛋,半晌道:“还是想和霍老师学习。”
编导哑然失笑:“你已经和霍老师合作过两三次了吧,对别的老师不好奇吗?”
傅明年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好奇。”
是总想要证明一些什么。
他上次凭人气投票拿到第一,却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
从前蛰伏在一群练习生里的时候, 傅明年总觉得只要把舞和歌都唱好,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未来的路也许就会很好走。
可那天在化妆间时,他好像突然被霍刃点透了什么。
做偶像, 要的不是全能,不是漂亮,是耀眼。
要让观众从万人之中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独一人,从无数和声中一耳朵就听见他的声音。
不堕平凡,不沦庸碌。
傅明年越想越觉得自己在接近答案,现在虽然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认知,可是实际做到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他敬重霍刃的成绩和一切,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再次靠近对方。
“下面——请所有人打开扭蛋小礼物!”
三十个练习生同时拧开扭蛋,在镜头前举起闪烁的流苏耳坠。
傅明年凝视着垂落指尖的红玫瑰,笑着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祝熙之已经把贝壳耳坠别好,晃悠着到处收集情报。
然后一眼瞧见了时嘉年在侧耳戴上同款。
“时嘉年——你也要去裴神那里?!”
少年眨了下灰蓝色瞳眸:“想和我争C位么?”
小雪豹子猛地刹车,嘴硬道:“你斗舞绝对赢不过我,现在就可以BATTLE。”
“不要和我抢裴老师哦。”时嘉年淡笑道:“我是科班出身,已经学十七年了。”
祝熙之悲鸣一声,扭头找兄弟们声援。
顾少初面无表情:“我想看时嘉年跳舞。”
傅明年耸了耸肩:“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祝熙之:“我不和你们玩了!!”
霍刃刚开完会就下楼去接这一期的学生,略有些诧异地和傅明年打了个招呼。
“这么巧,你又抽到了?”
傅明年原本满心欢喜的来和他问好,此刻忽然有些语拙,只点点头应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到霍刃面前时还在下意识深呼吸。
“霍老师……这是我最近一年写的歌。”
“半决赛选曲还没有定下来,”他鼓起勇气道:“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听一下。”
“很不错啊,我等会就听。”霍刃笑着接了,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韩央住在你寝室隔壁吧,他最近还好吗?”
“韩央?”
“上午开会时看到他,感觉好像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霍刃一时没把几件事联系起来,只当做是练习生之间的琐碎烦恼。
“你做事细心,平时多关心他一下。”
傅明年快速点点头,忍不住又看了一会儿霍刃的样子。
他忽然希望自己可以早点年满二十岁,早点站在更高的地方。
两人一起往教室里走,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顾少初在,马鹿在,陈元青也在。
因为先前的那一场缕金扇舞,霍刃一直记得那个穿汉服的俊秀男生,这次有机会一起表演让他心情很好。
“我们现在还有半个小时的会议时间,晚点我有商业活动,你们可以和助教老师一起编舞。”
霍刃摁开放映器,确认意见后当众打开傅明年的U盘内容,和他们一起听他写的那几首歌。
傅明年看起来是沉默内敛的类型,写歌反而风格广泛,看得出来学的杂而且练的勤。
狂野明快的HIPHOP,闷骚撩人的爵士,甚至还有抒情感很不错的美式乡村。
几首歌一放出来,旁边好几个练习生都惊了。
这哥们看着不声不响的,怎么什么都会啊??早早练习那么久这回还带着歌来了?!
现在想出道还要自己写歌吗!!兄弟你这么强我们都不好意思上镜头了啊!!
霍刃凝神听完,顺带把或露骨或含蓄的歌词全看了一遍。
然后握着鼠标选定其中之一。
“这首你们觉得怎么样?”
《雪沙》。
叙事性很强的一首快歌,节奏还很洗脑,能让人听完一遍心里就有印象。
众人忙不迭点头:“老师选的肯定没错!”
霍刃随手拿过纸笔,拧开钢笔帽时平淡道:“这一次是导师学生一起表演,所以我对你们的要求会比平时高很多。”
大家纷纷应和:“好的好的——”
“首先是编曲和编舞,这里我就一块讲了。”
霍刃把A4纸一折为二,左边写编曲方案,右边随即跟上编舞阵型变化图。
“开头起调太平淡,要加一段琵琶或者古筝,这里陈元青和顾少初可以用双扇舞开场。”
他钢笔写画轻快,所有指令仿佛早就构思妥当,不用再三踌躇思索。
“电音从第三小节进来,贝斯压低鼓声拉高,可以做华彩小段穿插过去。”
“傅明年这段编曲你不会就直接找梅老师问,或者参考他去年专辑主打歌找节奏感。”
“转副歌这里要改KEY同时加和声。”
“舞蹈前疏后密中间最好来个双C的SOLO,不用给我预留排练时间,你们跳熟了我找个时间跟一遍就可以。”
“还有电音的设计安排上……”
他进入工作状态时几乎能应付四线分工和多面调谐,语速快落笔准,转眼一整张A4纸写满半个错字都没有,甚至还画了个简易五线谱改写了几个小节。
其他小孩全是懵的。
他们大部分都停留在十几岁到二十出头,各个都自觉是见过市面的人,一碰到这种专业场合还是手忙脚乱地不行。
傅明年第一时间开了手机录音在旁边记笔记,旁边陈元青听得心神领会,还确认了好几个细节。
十五分钟里两张A4纸写满,连遇到什么事该找哪个助教求助都全部划分完毕。
霍刃反手把钢笔帽盖回去,没有半点打算再补记几笔的念头。
“今天内把编舞框架做完,明天晚上之前曲子改好阵型调准,后天我过来验收初步排练效果。”
众人:老师你这也太狠了!!!!
老师你给我们一点活路!!我们还是孩子啊!!!
霍刃看了眼时间,抿了口热茶悠闲道:“时间紧任务重,C位我们来选一下?”
顾少初原本想开口,却又看了几秒那个U盘,静默地坐了回去。
他表现自己的机会并不多。
打男单时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所有人对他独一人的注视,可这里是男团,是歌词都要一分为六的合作模式。
C位最后还是定给了词曲作者傅明年。
霍刃安抚了小崽子们几句,示意傅明年有事可以随时给自己发短信,转头在助理们的陪伴下去了对面大楼。
直播间已经打点完毕,他扬着下巴任由专人补妆,听助理复述流程。
夜火直播成立数年,如今明星开个人直播也渐渐成了新的流行。
更亲切,更好实时互动,何况一万个滤镜可以帮忙掩盖妆点不少东西。
这一次综艺和新专辑销量大爆,他该有一个公开的感谢和宣传。
不仅仅是感谢寒刀和所有路人。
夜火直播前后为CORONA澄清宣传许多次,在霍刃复出时也一路立捧引流,说是把所有顶端宠爱都悉数赠予也不为过。
幕后老板从不邀功,陪伴前后已经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和无形。
辉映他,宠爱他。
至始至终。
粉饼撤掉时,霍刃扬眸看了一眼镜头外的裴如也,缓缓眨了一下银红色眼眸。
“老师,要不要坐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夜火一起直播~
明天可能是晚上才更新
今天二月十四,祝遥遥龙哥生日快乐,也祝今天生日的所有小可爱快乐O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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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玦/情人节番外/病
葬礼的结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姜恕一夜白发,梅笙遥不知所踪,霍刃直接被裴如也带去国外养病治伤。
六个人骤然走了三个,连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起来。
薄玦是在葬礼结束时才意识到,自己该找个新的住处了。
他在殡葬馆里呆了三天,再出去时有些惶然。
该去哪呢。
谢敛昀陪着姜恕处理那一桩桩半年后一年后定好的商务合作,忙得根本没机会给他们打电话。
可十七楼总归是要收拾一下的。
此时此刻,唯一站在他肩侧的人,是他的初恋,他的旧交,也是他从前爱了很久的人。
薄玦从未准备过应对这种分别,以至于重新再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时,忽然想高声叫那几个弟弟的名字。
池池,过来陪我弹琴啊。
遥遥又去哪里了,最近一直在下雨啊,要记得带伞。
刃刃病的好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他定定地在客厅里站了很久。
龙笳闷不做声地抽完了一根烟,良久道:“收一下东西,我们走吧。”
“去哪儿呢。”薄玦怔怔道:“我还能去哪儿?”
龙笳转身快速地看了眼他如今的样子。
嘴唇泛白,黑眼圈很重,憔悴又疲倦到极点。
劝慰的话语在此刻意义并不大。
他们是最后留守在十七楼的两个哥哥。
龙笳想伸手抱抱他,在停顿很久以后还是转过身,蹲下来收拾地上散落的几粒草莓。
“不收了。”
薄玦低笑一声:“怎么可能啊。”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龙笳平静道:“这一层留给我们,把遮灰布盖好,以后我们几个也许还会回来。”
也许只是坐一小会儿,晒晒太阳,再喝杯茶。
薄玦再回头往远处看,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六个人曾经在一起玩闹的曾经。
三角钢琴,六个卧室,书房,阳台,还有谢敛昀那个荒谬的露天浴缸。
“我不喜欢这样。”他轻声道:“我不喜欢现在。”
他们看了很久这一层楼的样子,然后缄默地去收纳所有杂物,清点所有细碎的资料文件,以及打扫池池的房间。
期间龙笳在床底找到了几张纸片,是当时没烧干净的残骸,被风卷着吹到床底深处。
他安静地把纸片放在文件夹里,又拉开窗帘,让满室阳光都散进来。
按照习俗,亡者的衣物都该烧掉,不要再遗留什么。
他们选择留下,一件一件清点好数目,从床灯到衣柜都擦拭干净,就像还在等池霁回家。
一收拾就从早上十点忙碌到了晚上九点。
薄玦脑子里只有一片混沌麻木,五个行李箱都装不完的一堆东西一样都没带走,拎着空箱子进屋,拎着空箱子走了出去。
龙笳就站在昏暗的室外,等他一起下楼。
他们履行完兄长的最后一份责任,该离开了。
薄家人很快赶到,帮薄玦在市中心不算喧闹的地带买好独栋别墅,又嘱咐薄环留下来多陪陪哥哥。
等薄家夫妇回国之后,薄玦才终于放下所有顾虑,骤然病倒。
他终于可以病了。
也许是早就病太久了。
意识像是坠入漩涡中的一缕蛛网,被激流裹挟着分裂搅乱,被乱石分割成微不可见的一片片。
每次呼吸都会引发连环的哑痛,睡眠像是真实存在的保护,又像是无法确认的晦暗雾气。
薄玦抱着枕头蜷缩了很久,仿佛无法再从昏睡里醒过来。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被喂药,在打针输液,在被热毛巾沾着水擦拭额头。
一病就是大半个月,仿佛终于再也不用管任何事情。
这期间谢敛昀来过好几次,一言不发地守在床边坐很久,帮忙喂药,帮忙用棉签擦拭嘴唇。
龙笳始终守在屋子里,他就睡薄玦卧室角落的沙发上,夜里会惊醒几回,匆匆确认过体温后再抱被而眠。
薄玦再恢复完整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很多事情。
欢脱到闹腾的弟弟在这里。
他的前男友也在这里。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醒醒。”薄玦哑着嗓子唤了声:“现在是几号了?”
龙笳还没睡醒,在三米外的长沙发上迷糊地应了一声。
薄玦心有不忍,光着脚想下床帮他盖个毯子,在动作的同时全身都酸痛的要命,脚几乎站不稳。
他很久没有这样大病过。
龙笳几乎是听见被褥翻动声的同时就坐了起来,本能地去接他的手肘。
“你小心摔着——薄玦你醒了?”
薄玦晃了下,左右环顾一圈,想问点什么。
没等他开口,薄环就抱着热水盆快步走了进来,差点吓一跳。
“今天我来——哥哥!哥你小心着凉!哥你回床上坐好我来帮你擦脸,你终于好点儿了!”
小朋友连搀带扶的把亲哥拖回床上盖被子垫枕头伺候好,以不可思议的熟稔程度给他喂水擦脸喂药。
然后习惯性碎碎念。
“哥这个有点苦哦……你忍着点。”
“哥,妈妈他们都可担心你了,咱们晚上要不视个频吧。”
“再擦一下脸哦,头发昨天洗过了,很干净放心吧~”
薄玦陷在被褥里没太多反抗的力气,这会儿只能任由弟弟拿着热毛巾仔细折腾。
他盯了薄环好一会儿,仿佛在确认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然后又微微偏过头,看旁边睡意未消的龙笳。
他们注视了对方许久,哪怕中间还隔着个忙前忙后的小朋友。
就好像他在透过此时的龙笳,看十七八岁时的他,还有刚相识那会儿的自己。
视线关联了半分钟,长到薄环都意识到什么,握着药杯扭头看。
“哥哥在看他吗?”
薄玦回过神来,掩饰性握住薄环的手。
薄环被吓了一跳,脸有点红:“哥哥不舒服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薄玦不确定自己这会儿到底在做什么,又捏了下薄环的手心。
变瘦好多,一摸就到骨头了。
他被动地开始习惯这些改变。
新住处是一幢带花园的小洋房,出街区右拐就是中央公园,可以去湖边喂天鹅。
亲弟弟变成了管家,喜欢做手账写菜谱,还把家里各处都摆上花束。
薄玦有时候被香水百合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皱眉头叫他不用弄这么多,第二天香水百合没了,原处又换成了一大盆薄荷。
谢敛昀不知道在忙什么,梅笙遥一直连个电话都没有来过,刃刃刚刚遇到了新的治疗师。
时常登门拜访的,陌生又熟悉的人,仍旧是已经身份转换的龙笳。
薄玦和他相处的很客气。
他们在分手以后就一直在刻意保持距离,不再谈心,不再关心对方的生活,将很多情绪收了起来。
龙笳过来坐时也克制着,有时候只是顺路喝一杯咖啡,聊两句就走。
薄玦就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偶尔会出神。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成了他人生里的一座长桥。
链接过去,搭续未来,无声无息,永远都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载他一程,再伴他一程。
“时间不早了,”龙笳看了眼表,温和道:“我先走了,有空再聚。”
“你等一下。”
男人闻声顿住,用目光询问他的想法。
薄玦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快速否定掉很多没有头绪也没有意义的话题,突兀地说道:“我好像病了好久。”
龙笳侧身帮他倒了一杯热牛奶,眼中有种平静的温柔:“你该允许自己病一会儿。”
薄玦皱着眉头想反驳几句。
“允许自己做不到一些事情,挽救不了什么过去,也允许自己病一会儿。”龙笳坐回他的身侧,伸手握住他的左手:“薄玦,这不是建议,是在恳求。”
“我恳求你原谅自己一会儿,哪怕原谅自己真的病了,你可以生病,可以做不到很多事,可以是被保护的那个人。”
龙笳的声音低沉和缓,有种催眠般的安定感。
“我做不到啊。”薄玦忽然眼眶就红了起来:“我怎么做得到这种事情?”
他一直有种不自量力的参与感,想要保护好每一个人,想要照顾好每一件事。
他觉得谢敛昀闷声扛了太多事情,觉得霍刃这几年从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觉得梅笙遥从小就要面对太多了。
他没有遭遇过他们亲身经历的任何一次劫难,这六年来一直是手足无措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