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驻留军队开始不断增加,更多的雇佣兵开始拥有固定的编制和岗位。
与此同时,各个地方的商业和农业都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着。
这片土地原本就土地肥沃,加之哥伦布从东方带来了大量作物的良种,他们甚至找到了种植胡椒的法子。
现如今敲骨吸髓的多个税种都被删除干净,农民也不用在秋天到来之际被榨干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银币,人口开始以更加快的速度发展起来。
闲置的雇佣兵根据政令帮助他们垦荒开田,还有越来越多的外来作物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在工商业这边,工场开始如野火一般在各个城市里蔓延,而且还在吸收着大量的劳动力。
青霉素已经被广泛生产——它们仍旧被美第奇家族垄断着,但价格已经能够让绝大部分人都接受和使用。
政府严令控制街道上老鼠和秽物的数量,养猫的风气也渐渐盛行起来。
也就在九月的开头,第一台蒸汽机正式在佛罗伦萨的纺织工场里运行了起来。
它完全依靠煤炭的供能,一台机器就可以抵上数十人的工作速度,而且可以不知疲倦的日夜工作。
佛罗伦萨学院的工程师们围在旁边开了一瓶酒,眉开眼笑的与工人们一起分享了一大杯。
也就在这个节点里,英国再次传来信函,火漆上的红白玫瑰依旧古典华丽。
他们的国王已经动身启程,大约在十月前后抵达佛罗伦萨。
女王在收到信封的时候,正坐在摇篮边用小铃铛逗着安东尼娅。
“a——a!”小女孩试图发出些声音:“aa!”
坐在旁边看书的列奥纳多愣了两秒钟,不可思议道:“海蒂——你听见她在说什么了吗?!”
“她才九个月大……”海蒂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把信函放到了一边:“再说一次?”
小姑娘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反而一声都不吭了。
另一个摇篮里的阿尔贝托扒在边缘,奶声奶气地也喊了一声‘aa’。
列奥纳多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
他甚至有些没有站稳,一手把一个孩子抱了起来,高兴的几乎要原地转圈。
“海蒂——”
“我也听见了,”她撑着下巴慢悠悠道:“你可以再高兴五分钟,等会我就要吃醋了。”
到了如今,她终于不用再指导佛罗伦萨学院的任何研究了——
从电磁学到工程学,从化学到药物学,越来越多的科目开始发展出自己的体系和轨道,而且也不断聚拢着更多的研究者。
有些论文和进程报告递交过来的时候,有些公式和内容她已经都看不懂了。
这是件好事。
越来越多的专业化人才在陆续的诞生,科学的体系也在缓缓地打开。
美第奇家族给予了米兰大学和威尼斯大学等机构同样丰厚的赞助,在政治和商业的双重影响下鼓励着更多的科学研究,更多的新理论如同鸟群一般在不断破壳而出。
列奥纳多带着孩子们玩够了,才依依不舍的把他们放回摇篮里,重新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听说了新旧贵族的那些事情吗。”
“听说了。”她回复完信函,把纸笺递给了候在旁边的德乔:“听说今天他们在会议里打起来了?”
“我劝的架。”亲王露出骄傲的表情:“有个老伯爵的头发都快被扯掉了。”
海蒂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而且更准确的说,这事一开始就是她煽风点火造成的。
尼可罗在发现端倪之后,由衷地对老师和他的爱人发出了赞叹之声。
“真是一对啊。”
新旧势力在同时发展着,相关的矛盾和冲突从帝国成立之初就已经颇为明显了。
在意大利帝国建立时,由于地方政府的相继成立,老贵族们其实是被剥夺了许多东西。
他们仍然保留着领地,不再拥有收税权等各种权力,但在投资很多行业时拥有专属的政策加持,甚至可以抵押或者出让一部分所有物向政府贷款。
女皇和她的智囊们深谙制衡之道,在各种补偿上让他们感觉自己重新拥有了更多的好处——比起农民手里那点可怜的稻谷,以及其实完全是个负担的军队,他们现在有更多抢夺市场的机会。
但与此同时,新兴的 商人们也在全力以赴地博取着机遇与财富。
他们比起那些耽于享乐的贵族,更加敏感也更加肯吃苦。
伴随着市场和秩序的再次繁荣,新兴阶级也不断壮大着,下议院的发声也在不断地加强着力量。
老贵族们希望得到更多的优待,新贵族们需要更多的平等,而女王需要他们吵起来。
她不断创造着给他们开会讨论的场合,而且颇有先见之明的平衡了不同的权力,让他们能够相互牵制相互影响。
上议院和下议院原本都以为和对方井水不犯河水,可不知不觉间会议是越开越长,而且争执也越来越激烈——
双方都在不断地意识到现有法律的种种缺陷和不足,以及渴望着推出更多有利于他们本身的政策。
也就在这个过程里,他们也在无意识地看重着女王的倾向,以及用各种方式去得到她的重视。
王权,政策,规则,创新……
许多匹马被这持续不休的争执捆绑在了一起,用更快的速度在往前奔去。
达芬奇今天去开会的时候,一进门就感觉所有人在盯着自己。
旧宫的会议大厅金碧辉煌犹如天神的宫殿,但气氛却严肃森然到了冰点。
按照预先的安排,这一场会议将讨论对农业和手工制品出口扣税问题。
达芬奇昨天并没有睡好,半夜被小孩们闹腾到眼下都有些微青。
他还没认清楚那些议员的脸庞,就被一簇又一簇人争着握手。
“亲王殿下——”
“达芬奇先生——”
“请您一定要听听我们的诉求,殿下——”
“不要理会那些庸俗的商人!”
这一路走过去,就如同是在花车游行一般,光是几十个人同时争着开口都让人有些头晕。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开始听双方的发言和辩论,期间一度又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老绅士们总是很在意行文的礼节,说话时也会刻意的停顿和铺垫。
列奥纳多都没有注意到另一派人不耐烦的眼神,听着听着隐约感觉自己开始做梦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伙子先插了一句话,接着有人站了起来,然后场面就失去了控制——
两拨人一开始是把声音越抬越高,后来索性扯着嗓门在那里高喊。
混乱中有人一抬手碰掉了谁的假发,紧接着又有人把那顶假发抡圆了胳膊扔了出去,大伙儿索性翻出坐席开始互相推搡,甚至有人开始试图用厚厚的法典砸人。
这件事倒是非常的文艺复兴——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古罗马的元老院里就发生过类似的斗殴事情。
而且在五百年后,这依旧是某些议会的古老传统。
达芬奇本来想在开会的途中打会儿瞌睡等结束,没想到混乱中一顶帽子直接冲着他的脸砸了过来,直接歪扣在了他的头上。
“你们冷静一点——”他试图劝架:“有事都坐下谈!”
另一个老头怒吼了一句脏话,直接把刚泡好的一壶茶扔了出去。
混乱中列奥纳多下意识地开始找尼可罗,然后发现那个青年坐墙角在吃着罐头,完全没有掺和这件事的半点兴趣。
……这大殿的墙壁上还镶嵌着波提切利和自己的画,真被一杯开水泼上去完全不好修复啊。
亲王殿下有些头疼地溜了出去,找了一把长号回来运足力气吹了一声。
那声音就跟大象开始尖叫了一样。
人们愣了两秒,还保持着互相撕扯衣服的状态。
达芬奇又吹了两声,彻底把他们给镇住了。
“女王明天就要过问会议进程了,”他板着脸冷冰冰地开口,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而且你们的这副做派,也是在向我证明你们的冲动和无智——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话。”
好些人立刻就怂了,把衣服头发拨弄几下又灰溜溜的回了位置。
还有些老头不情不愿地又骂了几句,免不了被另一拨人瞪视一番。
达芬奇现在瞌睡也醒了,随手把长号挂到了旁边,示意会议继续召开。
中午恐怕没空回去陪海蒂吃饭了。他有些悲哀的想着。
这帮笨蛋估计要一直开会到下午。
大概是刚才他们扯头发揪衣服的太激烈,眼下人们重新坐了回去,反而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角落里的尼可罗抹了把嘴,终于放下了罐头。
“嗝。”
☆、第84章 第 84 章
亨利七世是个很奇妙的存在。
欧洲陷在风云诡谲的派系斗争中, 每个国家都如纺锤般搅上好些了冗长又古老的故事。
海蒂原先在前世里所保留的那些认知,在现如今已经完全——完全不够用了。
她如同一个初学者般通过各种机构了解着来自不同国家的多个情况, 而且必须依靠自己来判断哪些传闻是真的。
亨利七世如今刚刚登基四年, 同样也是年轻又野心勃勃的君王——至少在历史的后续评价里是如此。
但现如今收集到的情报, 都在指向同一件事情。
——他是如今最适合意大利的盟友, 没有之一。
海蒂在过圣母降临节时给自己手下的情报机构改了一个名字, 称呼他们为‘神谕所’。
这个称呼有些渎神, 毕竟真正领导和指示他们的是君主本身,而不是上帝。
但在另一方面, 这也一如教廷和议院的关系。
颠倒也是一种好事情。
托洛伦佐的福,神谕所已经把诸多的关系网于十年前就洒到了海外的诸国, 而且因为资金的不断注入,让消息的反馈和沟通变得更加及时, 也一度在诸多战役上给予了他们足够重要的情报。
也就在海蒂登基掌权后不久, 神谕所就递来了消息, 声称他们在法国遇到了英国的间谍。
——虽然间谍不会明晃晃地在头上盖个戳暴露自己, 但同行总是对同行有最敏锐的嗅觉。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 西班牙、匈牙利、苏格兰等国家也传来了同样的消息。
但这与英王在表面的行为是截然相反的。
大部分的风评都认为这个人‘温和宽厚’、‘勤政不休’、‘谦逊好学’。
如同在评价一个人畜无害的羔羊。
他不动声色地扩张着情报机构的规模和深度, 掌控着整个北欧的政治动向,表面却格外的沉着与温和。
以及冷漠。
“去年这个时候, 法国军队去入侵了布列塔尼亚半岛,”尼可罗慢悠悠道:“好些邻国都联合起来进行反法抗争, 但英国一点反应都没有。”
“和我们一样。”列奥纳多往茶里又加了一勺牛奶:“他清楚英国现在耗不起了。”
比起所谓的‘正义’与‘光荣’, 他需要捍卫更加重要的东西。
“我听说, 他深受血统的困扰?”海蒂接过了小瓷杯,抿了一口道:“是和斯福尔扎有同样的困扰吗——都有个篡位者的污点?”
“不仅如此,”列奥纳多把小茶壶放到了一旁,示意尼可罗也尝一杯:“如果单论血统,他还没有他母亲玛格丽特郡主来的正统。”
这位年轻的王在少年时疲于逃亡与躲避,又借着玫瑰战争的机会被母亲扶持上位,一路走来都颇为不易。
血缘和出身注定了他无法得到某些古老家族的认可,王权又被越来越声势浩大的议会干扰着,即便是头戴王冠也如同披着枷锁的囚徒一般。
也正因如此,他肯冒着风险来意大利帝国赌上一把,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囚徒无法靠自己解开枷锁,但也可以求助于外界的力量。
亨利七世出现在比萨港的时候,接驾的阵列气派而又阔绰,而且帝王夫妇也亲自抵达了此处,向他致以亲切而诚恳的问候。
他们一同返回了佛罗伦萨,再次收到了无数贵族的欢迎和簇拥。
年轻的国王虽然有些惊讶,但仍旧稳住了气度与身段,在宴会上谈吐从容且不卑不亢。
等浮夸而繁华的赞礼与舞会逐一结束,贵族和议员们纷纷离场,把时间留给了君主们。
他带的官员并不算多,措辞也婉转又保守。
海蒂喝着茶听了半个时辰他们的发言和诉求,终于抬手示意停顿。
她对繁文缛节的耐心并不算多。
“不如我们更直接一些。”女王看向他,抬眸笑了起来:“尼可罗·马基雅维利,把合作条约递过来。”
早已印刷好的四份条约被呈递到英国人的手中,从各方义务与权力的保留,到合作的具体内容都写得清楚明白。
人们露出惊诧又赞叹的眼神,整个会议厅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我将委托马基雅维利先生对条约进行说明和阐释,”她从容起身道:“希望你们可以在五天内了解并总结出修改清单,然后我们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会谈。”
现代人突出而又不自知的优秀之处在于,他们拥有‘量化’的能力。
比起划时代科技的奇异之处,许多思维上的特殊点也同样能发挥出颇为震慑的效果。
量化,指的是将一件事的执 行步骤,预期效果,风险管理,成本估计等一系列情况,进行最直接了当的梳理和总结。
这种思维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同时开阔并清晰很多方面的认知。
海蒂把繁复而枯燥的工作留给了上下议院,把需要谨慎选择的中层决策留给了她最亲近的智囊们,自己在这两年里摸索着建立了一个直截了当的会议和执行程序。
等女王和她的手下们一走,亨利七世身边的官员们就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
“陛下——她希望和我们进行学术合作!而且我们可以派遣留学生来意大利了!”
“女王居然希望互通更多港口?她还想和您谈谈贸易方面的事情?!”
“我的老天,陛下您看第十七页!”
亨利七世本来以为这次来访会有许多试探与口舌,免不了要费上许多时间在与外交官员的周旋上——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从抵达佛罗伦萨的第一天到第五天,他们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看!文!件!上!
而且五天真的完全不够,他不得不再次拜访女王,又争取了五天的时间。
一群官员对着措辞严谨的条约看了又看,每天喝十壶茶都没办法缓解头昏脑涨的状态。
这也太变态了吧?!
到底是什么人能写这么洋洋洒洒大几十页的东西啊?!
写作团队的小头目马基雅维利先生不慌不忙地陪着他们喝茶看公文,表情依旧轻松又淡定。
近千条大小要求被描述的清晰具体,而这些他全都能够倒背如流。
一开始官员们还不肯拉下面皮问他,后面就开始排着队来核对确认,一度半夜都试图敲门问个明白。
合作范围非常的广,而且没有给任何钻漏洞的机会。
从情报分享、地图探索、科研合作,到对法国和西班牙的共同态度,各种时态和设定都无缝切换,写作的比英国人还要英国人。
亨利七世一开始还试图掺和这件事情,可在跟着看了五天之后感觉偏头痛都要犯了,把这些事情都扔给了可怜的属下们,带着卫兵再去找女王喝茶。
他还有很多事需要想明白,不能把所有时间都砸到那摊羊皮纸上面。
“您终于来了?”海蒂笑着站起身来,身旁的亲王也放下了糖勺,笑着打了个招呼。
“也许我反应太慢了一些,”亨利七世慢悠悠道:“也让你们见笑了。”
“从前听英国商人说,他们的国王从早到晚都在处理公务,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海蒂示意他在旁边落座,身后的德乔把刚煮好的热茶捧了过来。
“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件好事。”亨利七世叹了口气,举起茶杯道:“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意大利帝国的诚意——”
足足七百六十四页的诚意,看的他眼睛都快瞎掉。
“但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和您咨询一下。”他眸色加深,确认般地看了眼旁边的列奥纳多。
“他值得信任。”海蒂不紧不慢道:“请您直接说吧。”
“我想问的是……”亨利七世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对抗着内心的犹豫不决:“您是怎样获得自由的?”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想了解的问题。
这种自由不是指拥有多少私人时间,而是如何行使和扩大他的权力。
议会,贵族,财政,军队,还有多个国家的掣肘与威胁,这些都如同泥沼一般困住他的行动与选择,让人几乎动弹不得。
成为最高者是很孤独的事情,因为这将意味着能够咨询与寻求帮助的人会越来越少。
他的父亲已经离世,母亲也同样没有相关的经验。
可是每一次的抉择,每一次的斟酌,最终的结果都将由他一人承担。
亨利七世原本以为,自己结束了在法国的逃亡,在登基为王后将拥有全新的生活,而且会更尊贵,也更有选择的余地。
可这四年下来,情况并不算特别乐观。
“这确实是值得讨论的事情。”海蒂笑了起来。
她需要教教这个年轻人——只有英国王足够睿智和明察,英国才能成为意大利足够的助力。
“你要学的第一个事情,叫做制衡。”
如今的议会已经越来越失控了,不是吗?
他们想要干涉国王几乎所有的权力,而且限制他过问财政、军队,连亲卫队的数量都再三想要变更。
“制衡……”他皱了眉头道:“我手中的筹码实在太少了。”
列奥纳多抿了一口茶,看向他时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您的弱点,是在于仁慈。”
☆、第85章 第 85 章
和聪明人打交道是一种享受。
亨利七世在听到这句话时只怔了几秒, 然后就低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列奥纳多用银匙在茶盏中轻搅,不紧不慢道:“作为君主, 你拥有足够的资本,也本应与他们平起平坐。”
削弱,调和,制衡。
一切都看你肯不肯下手, 以及做出应有的决断。
海蒂听着他和亨利七世的交谈,忽然又想到了自己从前的盟友, 洛伦佐·德·美第奇。
他和这位先生都有同样的问题——太过在意清誉,以及试图笼络所有人。
这是一种求稳的手段,尽可能地拉拢绝大多数人对他们的风评,让绝大部分城民在提及这两位大人的时候, 都会使用敬畏又赞同的语气。
可这完全不够。
想要赢, 想要取胜, 更重要的是自己真实地拥有着什么。
声誉、风评、称号, 还有周边人的认同,都不及手中握有实在的权力有用。
“如您所见,我在扩张海军的规模, 而且准备组建一支有足够防御能力的舰队,”亨利·都铎看向他们道:“但也就在募集水手的时候, 我的线人告诉我,西班牙的舰队已经向着东方开始远航了。”
……他们去寻找中国了?
海蒂在两个月前刚送别了她亲自挑选的留学生, 他们将跟随舰队一同前往东方, 在并且在那边至少学习两年。
与此同时, 东方的船队也会陆续按照地图抵达比萨港和热那亚港——
西班牙也想掺和这件事?
“他们似乎并不确定位置,但舰队的规模也很庞大,”亨利七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可以预见,未来的战争,恐怕绝大多数都会发展在海上。”
海蒂皱了眉头想了一会,起身道:“我去和他们谈谈,列奥,你先留在这里。”
国王起身送她离开,不确定道:“那几百条章程的和约,真是那位马基雅维利先生拟定的?”
他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啊。
“我帮忙修订了一下,”列奥纳多促狭的眨了眨眼:“不太好读?”
亨利七世干咳了一声:“勉强还能理顺。”
海蒂在前往海军部的时候,心里有种隐约的不安感。
她不介意西班牙或者葡萄牙找到中国,他们可能开辟的是印度还是越南的港口,就算真与中国的皇帝扯上关系,也影响不了大局。
可一旦他们找到了美洲,然后再开启大规模的黑奴贸易……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会进入爆发的边缘。
她加快了脚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三角贸易有天然的地理优势。
非洲,美洲,欧洲。
寒流和暖流会推动着船只循环往复,一路都顺风顺水。
早在一千年前,非洲就被阿拉伯帝国侵占掠夺,黑奴被押送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进行劳作耕种,活的如牲畜毫无差别。
一旦葡萄牙或者西班牙人发现了美洲,他们必然会建立殖民地寻找黄金白银,同时贩卖大量的黑人于此,让种植园如蝗虫一般遍布整个美洲。
海军部长佩德罗·鲁切莱正在和部下们享用着罐头,在女王莅临时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胡子上沾的糖水。
“鲁切莱先生,”她示意闲杂人等先退下,开门见山道:“刚才亨利七世告诉我,他们的人察觉到西班牙人已经派遣船队出海了。”
“这么快?”鲁切莱把地图在长桌上铺开,神情严肃了几分:“您的意思是?”
“还记得我先前和您谈过的非洲与美洲吗?”海蒂加快了语速道:“我们最初的计划是,在与中国达成稳定的联系和外贸以后再逐渐展开探索,但现在我个人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她无法确认西班牙人到底派遣了几只舰队,以及他们会不会误打误撞的发现什么。
有些事情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后面会非常的难办。
“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鲁切 莱不确定道:“可如果现在我们再派遣船队去美洲,也许船只和人员的调度上没有什么问题,可船员不可能全都留下来帮忙开垦土地和守卫堡垒。”
国内的绝大多数青壮年都已经投入于工商业的发展,这时候强行再划出一部分人来去陌生的国度垦荒殖民,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海蒂脑子里空白了几秒,也意识到他们国家的人口还不够这额外的负担。
国防,农业,商业,工业,哪里都需要人。
中世纪虽然生育率高,但死亡率也高。
“监狱,”她喃喃道:“我们的监狱里还扣押着多少人?”
“您难道是想……”鲁切莱部长愕然道:“您希望流放那些狱卒和犯人?!”
“不是流放,是派遣,”海蒂沉声道:“他们可以长久的停留于此,也可以选择根据劳作减刑。”
意大利在过去几年里经历了战争与叛乱,不管是战犯还是罪犯都关押了许多人。
把他们扔到那片新大地上,也许还能节省一大笔开支。
“了解,”鲁切莱揉着眉心道:“我会尽快和议院通报这件事情。”
“一定要快,”她深呼吸道:“我不觉得西班牙会对那些黑人有多少仁慈。”
一旦他们榨取干净那些黑人的劳动价值,西班牙的资本市场会被注入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启动资金,而后续的工业革命与军备竞赛也不容小觑。
她绝对要赶在伊莎贝拉的前面解决这些事情。
英国人在佛罗伦萨呆了一个月才走,临走的时候个个都好像是经历了一场考试,看起来疲倦又昏昏欲睡。
他们和意大利签订了完整又周全的《佛罗伦萨条约》,直接开启了长达十年的两国合作。
这十年里,两国将共同完成学术研究等项目的合作,在诸多事务上也将相互予以助力。
亨利七世和列奥纳多谈了许多次,离开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
伴随着三月节的到来,神谕所那边也传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