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狗子在,其实并不用手写,用意念都可以在文档上画图列表,压根用不着她还寻纸磨墨。
但这字迹工整的英文计划书,一方面纯粹是打发下时间练练笔,一方面是为了卖个破绽,钓鱼上钩。
银朱被她刻意的带到了汤池的屏风外,就为了等那心思不轨的人进去。
哪怕没有二狗子的监控,她都可以用扑香粉亦或者布置发丝的法子,找出这宫中的内鬼,但眼下金手指功能太齐全,都用不着自己费脑子。
泡澡香蒸,再给长发用花瓣精油保养一遍,她安心享受着生活,压根没什么危机感。
“宫女醉月来过您的房间了。”二狗子提示道:“她查看了一遍您桌上摆放的物品,然后跟一个小太监递了条子。”
“那最后消息传到谁那里?”
“……太子苏奕那。”
苏绒动作一顿,打了个哈欠道:“没想到是我亲哥在惦记我,也算是血脉相承了。”
她没有再问下去,直接上床滚被子里睡觉,一夜香沉无梦。
第二天一早,苏绒便穿好一身行头,去皇后宫里请安。
待一帮妃子们差不多聊够了,她笑眯眯地起身,对着母亲盈盈一福道:“母后,待下午午膳过后,儿臣想出宫见见哥哥们,不知可否领个牌子?”
皇后向来娇宠闺女,当即应了声好,眼眶微红道:“绒儿也大了,再过个半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趁着现在晴光正好,多出去走走吧。”
苏绒笑的温柔和婉,同诸妃安慰了她几句,心里开始思索到底先去看谁比较好。
这五个哥哥当中,两个直肠子死脑筋,两个心机婊,还有一个是忧郁文艺男青年。
四哥苏韧的资料,她后来也大致看了一眼,倒跟雍正爷有几分相似之处。
都隐忍持重,专心政务,也都被皇帝暗中看好,拥有相当不错的潜能。
更重要的是,脑子清楚,不方便操控。
这五个哥哥里,肯定有人要被她扫地出门,一早调到远疆去,避免节外生枝。
“备轿,出宫。”
苏绒再度打开了资料页,皱眉思索起来。
“去太子府。”她开口道:“另外,替本宫备薄礼一份,也算是有个礼数。”
苏奕忙了一中午,此刻终于回府能抿半口热茶。
他正欲浅眠休息一刻,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说是长公主来了。
“苏绒?她怎么会来?”太子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他犹豫了一刻,还是点头道:“请她进来。”
苏绒还没进屋子,就听见这太子殿下在心里数落自己不是个东西。
她依旧笑得风淡云轻,盈盈行了个礼,就径自坐了下来。
两兄妹虽说是一母同胞,但见面时生僻如外人,几乎没什么可以聊的。
核心原因,在于苏奕嫌弃这妹妹,在政事上半点能帮到自己的都没有。
『那莫大人乃是皇上跟前得宠的近臣,这蠢女人居然不肯嫁,当真是不识货!』
苏绒略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了下苏奕,立刻就回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一段。
在苏绒十五岁的时候,苏奕就开始蠢蠢欲动巩固政党势力。
他找上了还算懵懂的苏绒,想让她出言求个婚约,嫁给自己看上的重臣。
这样,按照姻亲关系,那莫珩便会成为和自己一根线上的蚂蚱,不想同流都不行。
——敢情这是个想卖妹妹的主儿,被拒绝以后还恼羞成怒了啊。
看来自己到哪儿都免不了碰着奇葩亲戚。
“此次前来,可有事?”
苏奕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股浓浓的开门送客的意味。
“哥。”苏绒露出惶恐的神情,怯生生道:“听嬷嬷说,我将来要嫁到草原上去,是不是啊?”
『你也就这点用了,还不想嫁?』
『苏麒那个死脑子,一天到晚都想跟鞑靼打一仗,若是这蠢货妹妹跟他撒娇,指不定就跟父皇请旨北上了。』
想到这里,苏奕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压低声音道:“妹妹,当初哥哥劝你嫁给莫大人,你怎么都不肯,如今还想逃婚不成?”
『等等,除了那掌管吏部要务的莫珩之外,我怎么还忘了一个人?』
下一秒,苏奕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狂热的神情:“澹台夜!澹台大人你可听说过!”
苏绒被吓了一跳,摇头道:“既然父皇有意让我远嫁,那便听父皇的吧。”
“你这个傻丫头!这时候了还想着听话呢!”苏奕的眼神瞬间变得热忱起来:“哥哥跟你讲,这澹台大人才貌双绝,是上等的好人家!你若是有心求这桩婚事,父皇这么宠你,肯定会应允的!”
『这澹台夜二十七了都不婚娶,只怕是个断袖,苏绒这女人要是嫁过去,搞不好要守活寡哟呵呵呵呵……』
『但不管怎么说,这澹台夜都是香饽饽般的存在,至今为止一个交好的近友都没有。自己若是与他攀了亲,等于直接坐稳了这皇位啊。四弟五弟还争什么?统统玩儿蛋去吧!』
苏绒忍着心里的恶心和笑意,挑眉看向他:“哥,我哪里好意思说这些。”
“哥哥既然如此为我着想,能不能替我探听一声呢?”
苏奕还没有听懂她话里的用意,满脑子都在幻想这澹台大人为自己鞍前马后的模样,狂喜着点头道:“妹妹,你终于肯听你二哥一句话了!哥明日便去找父皇,替你求这婚约!”
要不然怎么说,男人总有好攻略的一面呢。
这人地位权势越高,便越容易自负又自大。
苏绒笑吟吟的出了太子府,等着明天看笑话。
这云英国同鞑靼之间,要么利益交换,要么政治联姻。鞑靼想要内陆的金玉粮食和美人,内陆想要鞑靼的勇士骏马和牛羊。
谁都贪心想多要一点,眼下的交换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如果不是那可汗两年前来京时看上了宴席上嫣然一笑的苏绒,政治联姻这个选项压根不存在。
——是嫁掉毫无用处的女儿,还是低价卖掉大笔的粮桑锦缎,用巨额的代价继续换取和平的发展时间?
这皇上老归老,小算盘倒也打得精。
他不可能为了女儿所谓的幸福,就把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太子这时候急不可耐的求婚,反而会暴露自己急于上位的嘴脸。
“不回宫,去寿山王府。”
苏麒在兵部工作繁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寿山王妃同苏绒谈笑甚欢,两人如亲姐妹般絮语闲聊了一下午,还一起在院子里赏荷喂鱼。
“绒绒过来玩了?!”苏麒看到苏绒的时候,明显精神了不少,大声笑道:“薙儿,把家里珍藏的石冻春取来!今儿得好好喝一杯啊!”
苏麒能吃能睡也能打,长得也颇为壮实,看体格都是当将军的料子。
他心思单纯,但也清楚这宫中人人算计的实情,唯独宠爱这唯一的一个妹妹。
苏绒倒也没有推辞,一家人坐下来畅饮寒暄,一起吃完了这顿晚饭。
寿山王妃知道她有话要单独跟苏麒谈,随便找了个由头便提前离开,留他们二人在正厅里,连带着把婢女小厮也驱走了。
“怎么?可是宫里有谁欺负你?”苏麒左右一瞥,皱眉道:“跟大哥说!大哥护着你!”
“哥。你还记得鞑靼的事情么。”苏绒抿了口冰凉的美酒,慢悠悠道:“二十年前,他们占了扶风郡,还大肆烧杀掳掠,祸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
苏麒一愣,神色沉了下来:“所以父皇动心想把你嫁过去的时候,我第一个不同意!”
杯子当即被砸碎在地上,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这帮狗杂碎们!如今还觍着脸想娶走我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哥,你想过为什么,这游牧民族要来抢掠东西么。”苏绒看着他,神情平静而又认真。
“为什么?”苏麒喝的有点上头,大着舌头问道:“还不是帮狗娘养的,都是狼子野心,没有仁义!”
这根本就不是道德观薄弱的问题。
“不,哥哥。”苏绒提高了些声音,徐徐道:“他们不懂农桑,秋冬无收无获,只有靠用牛羊置换粮食才能过冬。”
但是粮食是死的,牛羊是活的。
这春耕秋收,哪怕某一省的农作物因洪涝颗粒无收,其他省市也总有收获,可以相互接济。
可是一旦牛羊出了瘟灾风灾,那几乎是一死一片,也没有哪个部族能帮扶一把。
“你的意思是?”苏麒酒醒了一些,却还是转不过弯来:“咱们派农民过去种田?!”
“不,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繁荣。”苏绒冷冷道:“联姻只能救一时,若想灭了这帮鞑子,不能心软。”
“他们有牛羊,我们有豺狼虎豹,他们有烈马铁弓,我们就有火烧连营!”
对待敌人,绝对不能手下留情。
苏绒清楚,这时候哪怕扔张热兵器的构造图给他,从量产的工场设计,到兵士们操作熟悉,能成套的发展下来,都得至少三年。
三年,自己恐怕会等的尸体都凉了。
“妹妹,你这主意我懂,可咱们去哪儿捉虎豹咬他们的马?”苏麒无奈笑道:“你忘了,这游牧民族,是跟着水源和牧草四处换地方,哪怕我这儿能凑六百匹狼,都未必能找着他们!”
“哥,你知道比虎豹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看似温婉柔弱的少女抬起头来,眼神凛然而又犀利。
“是鼠。”
看起来渺小脆弱,却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
苏麒愣了一刻,半晌都没听懂:“田鼠?!”
“准确的说,是鼠与兔。”
“这种品性的动物,不仅生存能力极强,繁殖速度也快,”苏绒微笑道:“如果成批放到草原某处,自然会如野火般疯狂蔓延,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她是现代人,自然要用现代人的手段打败这些人。
动物生态战这样的主意,可不是一般的古代人能想清楚的。
自然平衡中的生态圈一环扣一环,始终都被无形的手调控着,保持一个大致的势均力敌。
但倘若有人蓄意引入更多的种群进入,则会造成无法预估的影响。
正如现代的佛寺放生巴西龟,造成河流里鱼群被灭的情况一样。
这草原上的狼和草鼠,是大致平衡的关系。
但倘若引入了大量的家兔田鼠进入草原,这里会因为没有猫群的存在,直接沦陷。
“可是,这与抵御鞑靼有什么关系?”苏麒懵道:“这兔子和老鼠是能吃能生,但把它们都放进草原里,对骑手的战斗分毫没有影响啊。”
“哥,你忘了吗。”苏绒放下酒杯,轻巧道:“这两样都吃草,又都会打洞。”
鼠兔都繁殖能力极强,并且所到之处都是各种洞窟。
它们不仅能抢夺马儿们生存必备的大批粮草,还会咬伤新出生的羔羊和马驹,传播瘟疫和疾病。
游牧民族跟着水源和牧草走,但势必要策马奔腾,不可能一群人慢慢地在草原上走着找新的栖息地。
一旦群马奔驰,这些隐藏在野草下的洞窟就会成为地雷般的存在。
马蹄铁虽然能辅助抓牢地面,防止脚底打滑,却并不能帮这些马儿抵抗数不胜数的大小洞穴。
一旦鼠灾猖獗,草原处处都会是洞窟,马匹只要一个踩空就可能摔伤骨折,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丧命。
她甚至能估算大致的蔓延速度。
如果抓上千只老鼠,一齐带到草原边缘或深处放生,后果不堪设想。
老鼠的疯狂繁殖,会进一步给狼群提供食物,而当狼群壮大之后,又会去扑杀羊群和人群。
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苏麒也终于反应过来,这计谋有多毒,他一面心疼妹妹为了自保不知费了多少脑筋,一面又吞吞吐吐道:“那这些老鼠……万一跑到附近的城市去,怎么办?”
“哥,你忘了吗。咱们都是定居的汉人,都可以养家猫。边疆也好内陆也好,到处都有他们天敌的气味,”苏绒笑了起来:“可游牧民族,能养多少只猫儿呢?”
这猫可不像狗与羊,是能被呵斥圈养的动物。
他们在草原上到处流浪,哪怕想法子养些猫,也没办法把它们限制在那营帐里。
草原上到处都是鲜活的小动物,自然会诱惑那些猫儿出逃。
何况猫的繁殖能力,可远远比不上田鼠和野兔。
“我知道了,绒绒,我明天就想法子派手下抓老鼠!”苏麒一拍脑袋,咧嘴笑道:“还是绒绒最聪明了。”
“哥,你听我说,你现在是皇子的身份,诸事都要小心,千万别被人寻了把柄。”苏绒严肃道:“这件事情,你明天去找澹台先生再问一遍,最好听听他的建议。”
睿智如他,自然会帮大哥寻找更完美的入手点。
“澹台夜?”苏麒为难道:“小妹,你有所不知,这澹台是个孤傲的人儿,连丞相的面子都未必会给。”
“不要紧的。他自然会见你。”苏绒坚定道:“你信我一次。”
兄妹两又依依不舍的说了会儿话,才在夜色中告别。
好了,大哥二哥都见过了。
最麻烦的三位还在后头。
苏绒在回宫的路上虽有些困,还是忍着睡意继续盘着情况。
大哥是个明白人,而且并无对女性的轻视,反而会认真的思考她的建议,是可用之才,必须好好护着。
二哥相对而言,比较煞笔和炮灰,哪怕她不使绊子也大概率自取灭亡,可以暂时放一边。
按照二狗子的描述,这五哥可是个阴狠毒辣的角色,如果这时候不把他干掉,那后果大概率会非常糟糕。
等等——如果自己用超能力,直接将他废掉呢?
直接瞬移去他的厢房里,半夜锁喉杀人,再抽身离开……
苏绒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努力把这个有些阴暗的想法摇出脑海里。
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任务,给自己留下终身的心理阴影。
那些参加过战争的人,哪怕是远距离点射都要接受终身的心理疏导,自己何必为了一个任务,感受一个活跃的生命在掌下被亲手扼杀。
那也太魔鬼了一点。
虽然听大概的意思,这哥哥真要动起杀心来,未必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可苏绒还是想选个人道些的主意。
等轿子抵达棠梨宫的时候,公主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琅华小心地唤醒了苏绒,又询问她要不要再喝碗热汤驱驱凉意。
苏绒迷迷糊糊地摆手,任由婢女们伺候自己沐浴再更衣。
她刚准备上床睡觉,又听见窗棱被鸟喙轻轻地啄了啄。
嗯?是澹台那边的消息?
苏绒眼睛一亮,揉了揉眼下床开窗,把鸽子放了进来。
纸条舒展开来,只有四个名字。
沈似、莫珩、上官凛、孙幽。
“二狗子。”苏绒唤醒了系统,皱眉道:“你跟我一个个讲下,这后面四个都是谁?”
沈似,也就是三哥苏慎的心上人,也是他的致命弱点。
掌握了他,就掌握了苏慎。
莫珩,原吏部尚书,现尚书令。
论权论德,都无人能敌,更是被皇上深刻信任的重臣。
得到他,就等同于划走四分之一个朝廷,他的一句话,都可以动摇父皇对储君的选择。
上官凛,辅国大将军,兵部的实际掌权者。
苏绒看了眼资料页上白胡子老头儿那凶巴巴的样子,不是很自信。
这老人活的时间久了,都一个比一个精啊。
这最后一个孙幽,又是谁呢?
怎么资料页没显示?
“可能不属于三省六部范围内,”二狗子自动扩大了搜寻范围,再次查询结果。
看到资料的那一刻,苏绒懵了几秒钟。
这孙幽,竟然是给皇上端夜壶的一个小太监。
既不是宫里由头有脸的太监头子,也不是那个声名显赫的权臣。
这澹台夜连皇帝近身的太监全名儿都清楚,倒还真是个厉害人啊。
只不过这皇权跟尿盆沾上关系,真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第44章 女帝之路#3
第二天一下朝, 苏麒便跟兵部告了声假, 去宫里找了老皇帝。
他没敢提一句苏绒,生怕父皇心里不赞同,因此对妹妹生了嫌隙, 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早在苏绒坐轿离去之后, 苏麒的酒便全醒了,直接骑着绿螭骢快马去了澹台府。
既然妹妹说他会见自己, 那自己便信一次。
没想到平日里大门紧闭的澹台府,在通报来由姓名之后,竟为他开了门。
澹台夜一改平日里冷言少语的作风,亲自出来把他迎进了府里, 笑的一派客气。
原因非常简单。
这苏麒, 是个表里如一的心性。他既不热衷于争名夺利,也不会算计亲友,这连夜前来拜访, 必然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而这苏麒, 必定会与苏绒又沾上两分联系。
寿山王虽然逻辑和思路都不如苏绒清晰, 但毕竟是个直肠子,把关键词往桌上一扔,这澹台大人就什么都懂了。
“殿下是想, 靠群鼠狡兔来制服这鞑子们”澹台夜心里一亮, 心想这定是苏绒布的计谋,仍不动声色道:“此事必须私下领兵千人,带着铁笼一路北上才好。”
“可是就算要一千只老鼠, 我派百姓们捕抓,也太为难了些。”苏麒皱眉道:“若说只收些兔子,还算简单……”
“又有何难?”澹台夜噗嗤一笑道:“殿下难道以为,这老鼠当以只来计量?”
“不然呢?”苏麒愣道:“我弄错了?”
“一石老鼠换一两纹银,限额一百两。”身长玉立的年轻人含笑竖起长指,慢悠悠道:“你只要给一个限定的额度,百姓们便会把这当做头等的便宜,争先恐后的过来占。”
苏麒出身皇族,并不懂这老鼠是多贱的物事,他只觉得这小动物活泼好动,肯定难抓的很。
要不是澹台夜出言提醒,他可能直接拍军队去田里刨土抓去。
“离边疆城市越近,越要打扮的如商贸旅人,关卡士兵都要捂紧嘴巴,切莫走露半分风声。”澹台夜垂眸思索着一环扣一环的影响,语气平淡道:“还有,这铁笼应放在布料之下,放生之时应挑个无月之夜,速去速回。”
苏麒虽然不爱读书,但对他这样的能臣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敬畏,此刻边听边点头,愣是把所有的细节都记了下来。
他越琢磨,越不放心把在这事儿交给属下,索性自己带领亲兵去趟北疆,诸事亲劳亲为才好。
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是否能削弱鞑靼的整体军力,还与妹妹的终身幸福有关。
皇帝草草上了朝,正准备回殿内再眯一会儿,却听闻寿山王求见。
大儿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苏钟眯了眯眼,示意宣他进来。
苏麒倒也不含糊,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顺便拉澹台夜当垫背的。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男人会站在自己的身后,也可以靠他来争取父皇的信任。
老皇帝听了半天,还是感慨良多。
要说实诚,还是大儿子实诚啊。
自己垂垂老朽,早朝都未必能天天起来应付,几个皇子争来抢去的献宠,不就是为了多谋些好处,苏麒倒好,自请领兵北上,压根眼里就不把那些利益当回事。
这真正关心天下苍生的,也只有他和四儿了。
“朕准了。五千精兵够不够?”苏钟声音有些含混,眼睛里却依旧炯炯有神。
“多了,父皇。”苏麒耿直道:“澹台大人交代了,要冒充成商旅行人,最好消减至八百人左右,不可更多。”
“行,早去早回。”苏钟摆手道:“朕知道你牵挂绒儿的终身大事,若是那群蛮子再上门骚扰,我就推说她病了,要缓个两年。”
苏麒愣了下,猛地点头,又跪下行了个大礼,匆匆离去。
这头苏绒夏眠悠长,刚揉着眼睛起床洗漱喝汤,冷不丁听见二狗子提示大皇子要出征的消息。
——这,这么急切的吗?
她掰着手指一算,这来去得半年不到,父皇又答应了拖一年婚约,那这事儿基本能成。
老鼠这种东西,能吃能睡还能生,这一路颠簸过去,路上折损的数量和新生的数量,估计刚好成正比。
八百余人吃剩的粮食餐饭都可以倒进笼子里,只是每笼都需专人佩戴护具伺候,每日洗刷打扫,切莫不可传播瘟疫。
凡是病鼠,一律统统扔进烈火里烧死,断不可留下祸根。
“澹台夜已经交代完了,”二狗子没等她思索完便提示道:“刚才苏麒换装出府前,澹台大人亲自登门拜访了一刻,还把诸项要事都记载了单子里。”
是个细心的主儿。
苏绒垂眸一笑,匆匆用了早膳,再度决定出门拜访。
另一头,苏奕满怀心思的去了乾清宫里,压根没见着苏麒一面。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开口,好把那便宜妹妹卖出去。
等这苏绒嫁给澹台夜之后,自己大可以露出长兄的宽厚模样,借着机会同澹台大人交好一番。
哪怕这澹台故作清高,不愿与他共事,在外界看来,这金紫光禄大夫也是自己门下的人了。
老皇帝正担心着苏麒此去成功与否,又听见二儿子求见,难得笑了起来。
“进来。”
苏奕继承了皇后的样貌,几步走起来也是丰神俊朗,看的老皇帝面带笑意,伸手示意他坐近一点。
两三句寒暄之后,苏奕一脸谨慎又恭敬的再度起身行礼,小心道:“儿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妹妹的婚事。”
苏钟愣了下,皱眉道:“继续说。”
苏奕低着头,压根没发觉父亲脸色变了,继续道:“妹妹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儿臣以为,这草原天高路远,又都是异族,妹妹在那里未必能过的幸福。”
“与其如此,不如嫁给宫里适婚的俊才,也算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好,好一个佳偶天成。
苏钟冷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那太子以为,谁最合适?”
苏奕心头一喜,心想果然有戏,抬头颤声道:“光禄大夫——澹台夜!”
到底是个蠢笨不堪的愚子。
苏钟气息一沉,垂眸抿了口茶,冷冷道:“为什么。”
“澹台大人为国尽忠尽责,既有潘安之姿、比干之德,又有子牙之才,”苏奕虽然感觉到皇上情绪不太对,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如此一来,这紫渊城中,无人可出其右!”
“太子到底是关心皇妹啊。”苏钟慢条斯理地放下瓷盏,语气平淡:“朕问你,绒儿昨日去了你府里,是不是?”
“是。”苏奕愣了下,忙不迭端出一副兄长的姿态:“她同母亲道思念长兄,便领了牌子过来探望我。”
可既然如此,为何出来的时候,公主满脸泪痕,直接去了寿山王府?
寿山王又如何想了一夜抗击鞑靼的对策,还单枪匹马去了澹台府,只为求那位大人出谋献计?!
两件事情一连起来,便暧昧了许多。
苏钟虽然人老了,心思依旧活络。
“朕问你,昨日长公主来见你时,穿了什么花色的衣裳?”
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你那个妹妹身上!
苏钟到底是宫斗政斗中活到最后的胜利者,对苏奕这样假惺惺的嘴脸再熟悉不过。
苏绒是真心去看望他,可这混账东西未必把她当了妹妹!
苏奕脸色惨白的看向皇上,失魂落魄道:“儿臣……儿臣不记得了。”
这澹台夜,计谋过人、才绝天下,但凡给予任何分毫权力,包藏了一点祸心,都足以颠覆整个皇朝!
十五岁就考取状元,十七岁平定藩王之乱,这样的能臣,如何能用!
他这辈子都注定了做苏家的寒刀,在无波无澜时,必须用刀鞘封住锋芒,不可随意放出来!
可苏奕这蠢东西,竟然想将这澹台夜据为己有,连卖妹妹的昏招都能想起来。
太子之位都在你手中,还如此急不可耐的想争夺更多权势——
怕是活的不耐烦了!